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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章 經歲伴孤石,縱是蓬萊也寂寞;冷月照人影,到底真情最動人

經歲伴孤石 縱是蓬萊也寂寞
    冷月照人影 到底真情最動人
   
    海灘上有許多細碎的貝殼,有些是埋藏在細沙裡,有些已因著潮水的奔激而露了出來。
    在海灘邊的近巖之處矗立著一塊石碑,上面卻寫的是「擅入者死」四字,在海風中散發著無比的寒意。
    這是一座孤島,又是這麼小,像是連人跡也沒有,只有一些飛得累了的海鳥才會偶爾駐足期間,歇息一下,尋找一些食物。
    但是這海灘上為甚麼會有一些零亂的足跡呢?而且這些足跡又是這麼纖秀,顯然是一個女子留下來的,難道在這荒涼的孤島上,竟會住著一個女子嗎?這豈非有些不可思議?
    足跡是零亂的,顯然留下這足跡的人曾在這海灘上來回躑躅著,而這些足跡又只是同一人留下的,那麼她不是太寂寞了嗎?
    果然,
    遠處有一個人走過來了,果然,這人是個女子,而且她又這樣年輕,這麼美麗。
    她的長而柔軟的柔髮,像是流水一樣地從肩頭垂下去,一直垂到腰際,秀髮的下面是一張其白如玉的面靨,大而明亮的雙朣,無邪地望著海天深處,散發著聖潔而動人的光輝。
    但是,她微顰地黛眉之間,為甚麼鎖住那麼多憂鬱和寂寞呢?
    她的身形是婀娜的,身上穿的卻是一件長長的袍子,深黑的,一直垂到她那潔白如玉的足踝上,生像一尊女神似的。
    她緩緩地在這細軟的沙灘上漫步著,一個浪花湧過來,浸濕了她赤的雙足。
    她幽幽地歎了口氣,向海水中走了過去。
    浪潮湧過,海水平靜了一會兒。
    她俯身下望,從海水裡看到了自己的影子,於是她又歎了口氣,攏了攏散落下來的頭髮,幽幽地思忖著!
    「這世界上是不是還有著一些像我一樣的『人』呢?我真希望看到他們,唉……一天一天地過去,大哥、二哥,為甚麼總是不帶我離開這裡,和他們一齊到別的地方去,卻把我一個人留在這裡?」
    她又歎息一聲,後退了兩步,撿起一粒貝殼在手裡玩弄著:「自從雷婆婆死了,這裡只剩下我了,我只希望能到別的地方去,看看這世上是不是還有像我一樣的人?抑或是他們也都和『大哥』『二哥』生得一個樣子。真奇怪,『大哥』『二哥』為甚麼生得和我那麼不一樣呢?」
    她憂鬱地思忖著,心中有許多她想不通的事,因為自從她有知識那一天開始,她就沒有離開這孤島一步,對於這世上的一切,她只模模糊糊有個影子。
    因為她除了她的大哥、二哥和帶著她長大的雷婆婆之外,她就再也沒有看過別的人類了。
    十多年了,除了每年一度,她的大哥、二哥乘著船到這裡來一次之外,她就是一個人住在這孤島上,吃著野生的果子和大哥、二哥帶給她的食物。
    她多麼想看一看這孤島以外的世界,多麼想看一看大哥、二哥以外的人類。
    是以她終日徘徊在海灘上遙望著海天深處,像是在等待一些事的來臨。
    又是一個浪潮湧過,她突然看到有樣東西隨著這浪潮而浮了過來。
    於是她眼睛立刻瞪得大大地,瞬也不瞬地望著。
    下一個浪潮湧來的時候,那東西也隨著浪花浮在這沙灘上了。
    她很快地跑過去,低下頭一看,她不禁呀地一聲,驚奇地喚出聲來!
    因為隨著浪頭打來的竟是一個「人」?這個人既不是雷婆婆,也不像大哥、二哥,倒有些像她自己。
    於是她高興得在這海灘上跳躍起來。
    可是過了一會兒,這個「人」仍然動也不動地躺在沙灘上,她不禁又著急,暗自思忖:「這個『人』是不是和雷婆婆一樣也死了?」
    對於死,她也只模糊地有一些觀念。她只知道一個人若是死了,便再也不能走路,再也不能說話,再也不能吃飯,因為雷婆婆就是這樣的「死」了。
    她著急地蹲了下去,用春蔥般的手指在這個「人」身上撫摸著,她發現這個「人」身上還有些暖意,不像雷婆婆那樣已完全僵硬、冰涼了。
    於是她又生出一些希望,將這個「人」抱了起來。
    她轉過身,抱著這個「人」向島中走了過去,她的身形竟像是行雲流水似的,抱著一個人的軀體,悄然一舉步,便已掠過數丈,連肩頭都沒晃動一下,生像是能夠馭風而形似的。
    海邊有險峻的岩石,她快如電光一閃般地從上面掠了過去,穿入青蔥的樹林子,在密集地樹幹間靈巧地移動著身形。
    然後,她在一間青石蓋成的小屋子前停了下來,這間小屋子是在樹林深處一個小山坡的下面,石板上已滿生著青苔,門是新鮮的樹枝編成的,門前面有幾處石墩,還有一張青石板的桌子。
    她推開那樹枝編成的門,悄然掠了進去,將這個人放在那上面鋪著一張織錦棉褥的石床上。
    然後,她就開始忙碌著,為這個人燒了一些熱水,擦了擦臉,又將這個人身上已經濕透的衣服脫了下來,換上自己一件乾淨的袍子。
    在做這些事的時候,她又發現了這個人和自己另一些不同的地方,而且她生平第一次有了一種難言的心跳感覺……
    但是,這個人還是不醒,她完全不知道此刻該怎麼做了?
    她坐在石床的邊沿愕了許久,突然又跳了起來,極快地掠出石屋,嗖地,又竄上石屋後面的那個小山上,又是兩三個起落,才在一塊上面長滿了枯籐的山壁前停住了身形。
    她將那些長得密密的枯籐拉開了一些,裡面的山壁竟有一條裂隙,她毫不考慮地鑽了進去。
    過了半晌,她又鑽了出來,手上卻多了一瓶東西。
    她掠回石屋,看那個人仍然直挺挺地躺在石床上,動也未動一下。
    於是她就將手裡的瓶子湊到這個人的嘴上,將這個人的上身扶起一些,撬開他的嘴唇、牙齒,將手上這瓶子裡的東西倒了進去,然後她再靜坐在床側,眼睛瞬也不瞬地望著這個人,等待著他的甦醒……
    海鷗的白色影子在辛捷腦中旋轉著,旋轉著……
    也不知過了多久,他的腦中才由動盪的渾沌中平復了過來,他悄然張開眼睛,首先進入他眼簾的竟是一雙明亮的眸子。
    他立刻眨了兩下眼睛,清了清自己的視界,再定睛一看,卻是一個披著長髮的絕美少女正高興得從自己所睡的床邊跳了起來。
    這少女穿著一件黑色的長袍,臉上有一種聖潔的美。
    辛捷雖然已自甦醒,卻又立刻迷網了,他不知道自己是在人間抑或是在仙境?
    他試著輕輕一咬舌尖,很痛,再試著運了運體內的真氣,竟然出乎意料之外的暢達,於是他忍不住從睡著的床上爬了起來。
    他剛支起上身,就看到那仙子般的少女歡躍地拍著手掌,一面道:「沒有死,你沒有死。」語聲是那麼輕脆驕美,但口音卻是一種混合著南方話和北方話奇怪的語調。
    辛捷兩條腿一旋,下了地,覺得四肢一些也沒有異樣,身上卻也穿著一件和這少女一樣的黑色袍子,他的臉不禁紅了一下。
    在這一瞬間,他腦海中極快地閃了幾閃。
    「我怎麼會到這裡來的?大概是這少女從海中將我救了起來,但這裡又是甚麼地方呢?這少女又是甚麼人呢?」
    這一連串問題都令他奇怪?然而最令他奇怪的卻是在經過多日海上的漂流、日光的炙曬、飢餓的折磨、無水的恐怖之後,他此刻卻怎地會全身舒暢已極,真氣的運行甚至比以前還要精練些?
    他不禁以懷疑的目光望著這少女,只見她歡躍了一陣,突然在自己身前站了下來,兩隻大眼睛瞬也不瞬地望著自己。
    他努力地鎮定一下自己驚疑的神智,然後站了起來,一揖到地,朗聲道:「小可瀕臨絕境,想是姑娘仗義援手,將小可救出生天,活命之恩,小可不敢言謝,但望姑娘賜告大名,以便小可熏香頂禮……」
    他話未說完,哪知道這小女突然咯咯嬌笑了起來,一面道:「你說的甚麼?真好玩,喂!你從哪裡來的呀?你是個男人,還是個女人?」
    她一連串問出這些話,辛捷可又愕住了,半晌說不出話來。
    「莫非這女子是個瘋子?」他不禁暗忖,一面又上下打量了這少女幾眼,又暗暗惋惜:「若她真是個瘋子,那真可惜1
    他心裡正奇怪,卻聽那少女又道:「我知道你是個男人,因為……你和我不大一樣。」說到這裡,她的臉不知怎地竟紅了一下。
    「可是你若是男人,怎麼又和大哥、二哥長得不一樣呢?你……你比他們好看多了。」
    辛捷愈發驚異了。
    卻見這少女突然歎了口氣,接著說道:「不管你是男的還是女的,你來了,我真開心,你不知道,我一個人在這裡多難受,自從雷婆婆死了,這孤島上就只有我一個人了,大哥、二哥又不常來……」
    她略微停頓一下,突然改口道:「你一定看過很多人,你告訴我,別的人都是長得像甚麼樣子呀?」說著,她在石床上坐了下來,眼睛直勾勾地望著辛捷。
    辛捷極力將自己紊亂的思路整理著,從這少女的這些話裡,他已隱隱約約知道了一件駭人聽聞的事,此刻暗自思忖著:「難道這少女有生以來還是停留在這孤島上,除了她口中的大哥、二哥之外,再也沒有見過別的人類?而且她這大哥、二哥還一定生相極為奇異,甚或醜得不成人形。」
    他不禁全身起了一陣悚慄的感覺,這種匪夷所思的事,使得他不敢相信是真實的,他甚至希望這不過是一場夢,而且希望自己快些醒來。
    「可是,這一切又都是這麼真實呀1他望了這無邪而美麗的少女一眼,暗自忖道:「她的大哥、二哥又是甚麼人呢?為甚麼讓她一個人孤零零地生活在這孤島上?」他知道這其中必定包含著一個神秘的故事,只是他此刻非但不知道這個故事的真相,甚至連猜都無法猜到。
    那少女見他許久不曾說話,便又道:「喂!你怎麼不說話呀?我叫咪咪,你叫甚麼呀?告訴我好不好?」
    辛捷腦海中極快地轉了幾轉,對這少女的身世,他不但起了極大了好奇心,也起了一種憐憫和同情的感覺。此刻,他竟有了一種揭穿此真相的慾望,希望能將這少女從這淒慘的生活中挽救出來,何況這少女還是他救命的恩人呢。
    於是他也在石床上坐了下來,緩緩說道:「我叫辛捷,我是從另一個地方來的,那裡有許多許多人,長得都和妳我一樣……」
    那少女咪咪突然叫了起來,搶著道:「真的嗎?別的人都和我們長得一樣嗎?」
    她突又黛眉一皺,像是自言自語地說:「那麼為甚麼大哥、二哥說別的男人都和他們長得一樣呢?哦!我知道了,他們在騙我。」
    辛捷心中一動,問道:「姑娘,妳叫做甚麼名字呀?你的大哥、二哥又叫做甚麼名字呀?」
    那少女瞪著大眼睛,道:「我叫咪咪,我大哥就叫大哥,二哥就叫二哥,我不是都告訴你了嗎?」
    辛捷微喟一下,知道這少女的身世必定是極為辛酸而淒涼的,一瞬間,他再也說不出別的話來。
    悵然四顧,卻見這房子全為石板所建,裡面還有一間暗間,房中一塵不染,收拾得乾淨已極。
    咪咪笑著站了起來,朝裡面那間暗間走去,一面道:「你進來,我弄些東西給你吃好不好?你肚子餓不餓?」
    她輕輕一笑,又道:「真奇怪?這裡四面都是水,你怎麼會跑來的?」
    辛捷望著她的背影兀自出著神。
    半晌,咪咪從裡面拿了一盤蒸好了的臘味出來,還有些米飯,放在桌上,一面嬌笑著說道:「這些肉真是難吃死了,可是大哥每年都只帶這些東西來,我也沒有辦法。」
    辛捷暗歎一聲,心想:「這少女吃這種臘肉,竟吃了一生,這其中包含的意義又是多麼地值得悲哀呀?」
    但是,此刻他又不禁為自己的處境思索一下,到此刻為止,一些事還只隱隱約約地有個影子,真相仍然隱藏在後面。
    於是他耐心地向這少女咪咪問著許多問題,最後,他將她口中的回答整理成一個大約的故事。
    這咪咪是個孤女,從小就在這孤島上,有個奇醜的老太婆陪著她,還有她的大哥、二哥每年來看她一次,只是她這大哥、二哥也都是其醜的怪物,甚至究竟是不是她的「哥哥」都不一定,只是他們叫她這樣稱呼罷了。
    到了咪咪十一歲那年,雷婆婆竟也死了,從此咪咪就一個人住在這孤島上,孤獨而寂寞,直到現在。
    這就是辛捷所能知道的全部事實,至於這事實後面神秘的真相,大約普天之下,除了那大哥、二哥兩人之外,誰也無法知道。
    於是辛捷就在這神秘的孤島上留了下來,因為他即使急於離去,但這裡四面環海,絲毫不懂水性的辛捷,即使有船,也無法越過這遼闊萬里的海面,何況他此刻不但沒有船,連支槳都沒有哩。
    他深切地希望這咪咪口中的大哥、二哥能夠快些來,那時候,他就要憑著自身的武功來揭穿這個神秘的謎。
    他也希望自己能將咪咪帶回人世,讓她享受一些人類的溫暖。
    至於咪咪呢?她完全沉醉於辛捷口中有關人類的一些事了。
    直到此刻,她才知道人類是這麼可愛,和她大哥口中所說的完全不同。
    日子就這麼一天一天地在他們終日相對中溜了過去,而少年的男女終日相對,能不互生情愫嗎?
    尤其是咪咪,她第一次接觸到「真正的人」,而且是一個和她年齡相若的男人,在這以前,她少女的心完全是一片純白,絲毫沒有任何雜色,此刻卻讓辛捷抹上一片淺紅了。
    雖然她還不能十分清楚地瞭解自己這份情感的意義,但這種純真情感卻最是動人,因為這是絲毫沒有夾雜著別的因素的。
    而辛捷呢?這曾經歷過許多情感波折的少年,對咪咪的情感也在不知不覺之中因「憐憫」而轉變成「憐愛」了。
    辛捷來的時候尚是有星無月,此刻卻已月滿中天了。
    自從他來到這孤島之後,生命的意義,在咪咪的感覺上像是已經完全改觀,以往的寂寞、空虛,此刻已變為充實、幸福。
    她輕輕地倚在辛捷身側,那她前些日子還認為是那麼冷酷淒涼的黑夜,此刻在她眼中卻充滿著幸福的溫馨。
    同樣一個月明之夜,卻往往會使幸福的人益覺美妙,不幸的人倍感淒涼。
    他們靜靜坐在兩個距離極近的石墩上,繁星滿天,月明如洗,面對著那風致青蔥的小山,晚風從林木中和煦地吹到他們的背上,咪咪心中固是滿懷溫馨,就連辛捷也不禁為她這份純情所動,一縷情思冉冉而起。
    夜靜得很,誰也不願意說話,因為世間永無任何一句話能比得上這種靜穆的情意,偶爾交換的匆匆一瞥,便是世間最美的言語了。
    突地,隨著晚風傳來一聲陰森入骨的冷笑。
    這笑聲像是一縷尖風,頓時使得辛捷的骨髓都像已凝結住了!
    大驚之下,他雙手一按石墩的邊沿,唰地沖天而起。
    他久經憂患,對於應付這種突生之變,已比先前鎮定得多,他也知道對於背後而生之變,最好的應付之法便是騰身而起。
    此刻他身軀凌空,蜂腰在空中一扭,瘦削的身軀便倏然轉變了一個方向。雙掌交錯,後腿微蹬,目光機警地朝下面望去,卻見兩個灰綽綽的人影冷然並肩站著,距離他先前所坐的石墩不過僅只丈餘。
    他倒吸一口涼氣,這兩人來到自己身後這樣近的距離之內,自己卻連影子都不知道,孤島之上何來此輕功如此高絕的人物?
    這念頭在他心中一閃而過,這情況雖然令他驚嚇,但他可也不能永遠停留在空中不下來,他雙腿再次後蹬,身軀便曼妙地朝後面飄落下去。
    他盡可能地將自己的下墜之勢放得極慢,以便自己能夠有充份的準備來應付這突生之變;因為雖然這兩人的來意尚不可知,但是就沖那笑聲中的寒意,也就可忖度出一些了。
    就在他身軀拔起再下落的這一剎那,咪咪也站了起來,轉頭去望,脫口呼道:「大哥!原來你來了。」
    這句話使得辛捷下墜之勢倏然加快,腳跟一落地,目光前望,一接觸到那兩人的身形,他不禁驚得往後退了兩步,若不是他生性的鎮靜,任何人都會嚇得叫出聲來。
    此時雖已入夜,但月華甚明,辛捷的目力又倍敏於常人,只見幽清的月色裡,冷然站著兩個灰慘慘的人影,一個雖然身軀與常人無異,但臉上卻像是平整的一塊,無鼻無耳,甚至連眉毛都沒有,只有眼睛像是兩粒孤星,發出澈骨的寒光。
    另一個卻只齊到他的胸部,頭如巴斗,身軀也頗粗大,但兩手兩腿卻像幼兒似的又細又短;在這幽清的孤島月夜裡驟眼望去,這兩人簡直比鬼魅還要可布,哪裡像是人類?
    辛捷目光一落到這兩人身上,便再也收不回來,全身也起了一種難言的悚慄,一縷寒意沿著骨髓直透入心裡。
    這兩人四隻餓狼般的眼睛也正在打量著他,對於他方才施展出的那一身輕功也像是無動於衷。
    咪咪走前一步,道:「大哥!這次你帶了甚麼東西給我……」
    語聲未落,已被一聲冷哼切斷,一個像是發自墳墓的聲音冷冷道:「這個漢子是誰?從哪裡來的?難道他沒有看到岸邊那塊擅入者死的石碑嗎?」
    辛捷雖然驚悸,此刻仍然一抱拳,朗聲說道:「在下海上偶遇風暴,飄流此間,多承這位姑娘仗義相救,卻不知此處是兩位的禁地,只是……」他劍眉一軒,接著道:「小可卻有一事請教兩位,這座海上孤島,難道是兩位買下來的嗎?」
    自從咪咪訴說了自己的身世之後,辛捷就對她口中那毫無人道的大哥、二哥起了極大的厭惡感,此刻見了這兩人的形狀,就知道做出這種滅絕人性的事來的人物,外表也無人味,他雖然也有些驚悸,但與生俱來的傲骨俠心卻未因此而磨滅,是以朗然說出這番話來。
    哪知這兩人卻像是根本沒有聽到似的,四道森冷的目光凜然在他身上滑動著,等他說完,才陰笑一聲,緩緩道:「盞茶之內,閣下還是想個最舒服的死法吧,若是閣下憑著一些身手想和我兄弟為敵,那麼閣下恐怕就死得沒有那麼舒服了。」
    他一字一字地說出,每一個字都像是一塊寒冰似的,生像是他叫一個人馬上就死,是極其公道而自然的事似的。
    辛捷面色微變!
    咪咪卻又搶上了兩步,惶恐地說道:「大哥,他……他沒有做懷事,你為甚麼要他死呀?」
    那四肢如廢的怪人目光一轉,冷然移到她臉上,尖銳地微笑一下,道:「妳記不記得妳說過要永遠聽我的話?再過兩年,我就帶妳離開這裡,讓妳過神仙一樣的生活,妳要記得,天下除了妳大哥、二哥之外,都是想害妳的,妳千萬不要上他們的當。」
    在對咪咪說話的時候,這怪人顯然已將聲調盡量放得和緩,甚至他有生以來,再沒有對其他人說過這麼和緩的話。
    咪咪嗯了一聲,低下頭去,從她有知之日開始,她就不斷地聽著這種相同的話,對她大哥、二哥的命令,也從來沒有違抗過,因為她一生中所受的全部教訓,就是她的身心都是被她的大哥、二哥所擁有的,她是應該屬於他們的,這種觀念似乎已在她心裡生了根,任何人若處在她的環境之下,怕也都是如此的。
    但此刻她心中卻有著一種奇異的感覺,這種感覺像是已要突破多年來錮禁她心靈的枷鎖,像是已要使她來反抗她身心的主人,這兩個形如鬼魅的怪人。
    辛捷此刻心中卻在捕捉著一個回憶,他甚至沒有去留意她的神情。
    突地,他淒厲地大叫一聲,雙睛火赤,向那兩個怪人撲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