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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撲朔迷離

夜色清寂,夜風蕭瑟,南宮平佇立在清冷空曠的院落中,無邊的黑暗包圍著他,沉重的心情,更加沉重了。
    石沉是同門五人中最剛毅木訥的一個。
    但是他那頹敗的神色,憔悴的面容,早已失去了昔日俊逸挺秀的光彩!
    要不是經歷了一番慘痛而絕望的遭遇,絕不會使他一變如斯!自從華山分手,師兄弟姐妹各自漂泊東西,將近一年半沒見過面,石沉匆匆地來又匆匆地走,難道是逃避著什麼?南宮平沉重的心情中不禁又加雜著悲愁與辛酸!
    南宮平再也無法掩抑胸中那股悲憤的情感,猶如山洪爆發,滿眶熱淚,滾滾而下!
    夜風吹過樹梢,發出沙沙之聲,樹影掩映中,另一個孤瘦的身影悄悄地佇立在南宮平身後。
    南宮平霍然轉身,身後那人竟然是葉曼青,面上流露著些微的驚愕,她那秋水般的明亮雙眸裡,充滿了幽怨而又關注的複雜情感。
    「你哭了?」葉曼青問。
    「沒有!」
    南宮平倔傲地昂了昂頭,勉強地一笑,但這些都無法掩飾他臉上狼藉的淚痕!
    葉曼青緩步上前,輕聲說道:「夜寒露重,你早點回房歇息吧!」
    南宮平感激地瞥了她一眼,微微一歎,走回房內。
    殘燭搖曳,昏黃黯淡的燭光,映著南宮平那略帶憔悴的面容,他枯坐桌前,兩眼木然地望著閃縮不定的燭光,怔然出神。
    長夜漫漫,四周寂寂,一時思潮洶湧,一連串的人影在他眼前不斷地旋轉,隱現--
    傷心絕望的梅吟雪,滿腔幽怨的葉曼青!
    機智狡詐的任風萍,莫測高深的帥天帆!
    聰穎機變、風流放蕩的大師嫂郭玉霞!
    被得意夫人迷失本性的龍飛和古倚虹!
    以及被困「諸神殿」、性格豪爽的風漫天!
    恩師「不死神龍」龍布詩和「諸神殿」主南宮永樂!
    最後,他更想到了獨倚柴扉,望子早歸的慈祥雙親!
    心緒像一捆紊亂的亂麻,竭盡智能,也無法在雜亂無章中,尋出頭緒,決定何去何從!
    一陣輕微細碎的腳步聲自走廊上傳來,南宮平眉心一皺,突然又聞葉曼青怒叱道:「好賊子--」
    接著兩條人影飛快地掠過屋脊,一前一後,向西而去。南宮平心中一動,揚掌將蠟燭熄滅,身形一長,也自穿窗而出,隨後追去。
    他在「諸神島」上幽居一年,潛心養性,非但功力大進,輕功更是進境多多,眨眼之間已和前面兩人追成首尾相銜,凝目望去,在前一人是個勁裝漢子,在後的那人身形瘦小,長髮飄拂,正是葉曼青!
    南宮平足下用勁,雙方距離已不足十丈。
    片刻之後,已追出里許,那勁裝漢子陡地止住身形,卓立在一棵大樹之前,葉曼青飛撲而上,揚掌就劈!
    她身手矯捷,不知與這勁裝漢子有何深仇大恨,一上手就是狠攻狠打,招招殺著。
    那勁裝漢子功力亦似不弱,有攻有守,一時之間,葉曼青倒還奈何他不得。
    陡聞葉曼青怒叱一聲,雙掌一錯,一招「嫦娥奔月」,逕向那勁裝漢子雙肩拍去。
    勁裝漢子來不及撤招換式,已被砍中肩骨,疼痛如折,葉曼青殺機已起,左掌隨後劈出,掌風雖緩,但潛力卻大!
    南宮平陡地舌綻春雷,大喝道:「葉姑娘且慢!」喝聲才出,已遲了一步,那勁裝漢子已遭葉曼青劈中前胸,口噴鮮血,仆倒於地!
    南宮平一個箭步竄上前,一探那漢子鼻息,業已氣斷身亡,不由惋惜一歎!
    葉曼青滿腹幽怨,此刻更是嗔怒交加,冷笑道:「想不到你竟會為這下三流的賊子歎惜!」
    南宮平淡淡一笑,道:「我只想留個活口,一問究竟。」
    葉曼青怫然道:「這種賊子還要問究竟?就這樣讓他死了,倒還便宜了他。」
    南宮平不解地道:「到底是怎麼回事?竟惹得你如此生氣?」
    葉曼青怒道:「你看看他懷裡揣的是什麼東西!」
    南宮平俯下身去,自那勁裝漢子懷中取出一物,竟然是個錫制的「鶴頸壺」,壺口還斷斷續續地飄出一股五色的淡淡異香,南宮平哂然笑道:「原來是個採花的淫賊!」
    葉曼青冷笑道:「這種賊子你還要留活口麼?」
    南宮平突地神色一變,沉思片刻之後,才又搖頭道:「事情決非這麼簡單,我們行藏早露,這賊子恐怕與那五撥送禮之人有關!」一語甫罷,旋又大聲喝道:「不好!快回客棧!」說著身形縱起,展開輕功向來路如飛奔去。
    葉曼青也頓然醒悟,毫不遲疑,隨後追去。
    南宮平奔回客棧,匆匆至狄揚夫婦房前,提氣大聲叫道:「狄兄!狄兄!……」叫了半天房內竟毫無回音。當下不再猶豫,揮掌破門而人。
    房內空蕩蕩的,非但狄揚夫婦影蹤全無,就連行李包裹兵刃等亦都不翼而飛!
    葉曼青也匆匆奔人,詫然問道:「他們兩人呢?」
    南宮平劍眉微蹙,沉思不語。
    葉曼青說道:「你聞聞看,房中似乎有股異香留存未散!」
    南宮平點點頭道:「這事大有蹊蹺,看來要想查個水落石出,確非易事!」
    葉曼青道:「何不去問掌櫃的,看看有沒有什麼形跡可疑的人物來過這裡!」
    南宮平道:「這批人顯然事先已有周密的計劃,掌櫃的哪會知道這些,適才若是不將那淫賊殺死,或可探出些許端倪。」
    葉曼青嬌靨飛紅,訕訕道:「你也不早說,誰知道……」
    南宮平截住她的話音,說道:「如果能查出那五撥送禮者和代訂店房之人,抽絲剝繭,或許還可得知一二!」
    葉曼青問道:「那麼要怎樣才能查出那送禮之人呢?」
    南宮平苦笑一聲,道:「這當然也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話聲一頓,又接道:「現在已是二更將盡,站在這兒乾著急也不是辦法,還是早點回房歇息,明天再另思良策!」說著將殘燭熄滅,各自回房就寢。
    翌日清晨,二人商定由葉曼青暫留客棧,以觀其變,南宮平則匆匆外出,期能查出一些蛛絲馬跡。
    直到晌午時分,南宮平才匆匆回棧,葉曼青急忙迎了上去,關切地問道:「找到一點頭緒了麼?」
    南宮平道:「快拿你的『龍吟神音』寶劍,跟我走!」
    葉曼青柳眉微皺,不解地道:「到底是怎麼回事呀!」
    南宮平道:「一會兒你就會知道了,快走吧!」
    兩人急佩上隨身寶劍,掩上房門,走出客棧,出得城外,展開腳程,向西奔去。
    葉曼青滿懷疑惑,問道:「我們現在是到哪兒去?」
    南宮平一面奔行,一面答道:「據我所知,非但那幾撥送禮和訂房的人與任風萍有關,狄揚夫婦失蹤亦與任風萍脫不了干係!」
    葉曼青見他答非所問,不由柳眉緊蹙,說道:「任風萍原在西北,此刻怎會跑到江南來了?」
    南宮平道:「在這一年內你敢保事情沒有變化麼?說不定任風萍所佈置的潛力已遍及大江南北也未可知!」
    葉曼青詫異地問道:「變化?任風萍的佈置?你到底在說些什麼?」
    南宮平也不禁一愕,但繼而轉念一想,才恍然大悟,原來當年在長安城西北,任風萍吐露帥天帆有獨霸武林的意圖時,只有梅吟雪、狄揚和自己在場,任風萍心機深沉,深藏不露,只是在暗中行事,葉曼青故末得知,當下微微一笑,道:「這件事一時也難解釋清楚,以後我再詳細告訴你,現在我們趕快到南山去!」
    葉曼青被他那「我們」二字,說得心頭一甜,不再多問,加快腳程,展開絕世輕功向前飛奔,只消頓飯工夫,已入南山山脈,路徑漸人崎嶇,已有難行之感。
    南宮平止住身形,向葉曼青說道:「此處乃去南山必經之路,狹窄崎嶇,任風萍的手下人等,勢必在此處歇腳,我們正好趁機出手,且先調息運氣,恢復功力,說不定等一會有一場驚險的惡鬥!」
    說著走至一塊嶙峋巨石之前,盤膝坐下,閉目調息起來。
    葉曼青也自走到石旁坐下。
    夜風呼嘯,月冷星淒,在這荒涼的郊野山區,充滿恐怖和淒涼的感覺。
    約莫半個時辰之後,果然聽來路上車聲轔轔,馬聲嘶嘶,漸行漸近!
    南宮平、葉曼青二人,聞聲知警,同時閃身至一座大石之後,隱去身形。
    眨眼工夫,車馬之聲已近,南宮平在「諸神島」一年潛居,功力大進,黑夜視物,如同白晝,此時凝目望去,只見七匹駿馬飛馳而來,七匹駿馬之後,是一輛黑篷雙套馬車!
    眨眼之間,七匹駿馬馳至南宮平所隱身之大石前三丈處停了下來,只見兩名駕車大漢自轅上一躍而下,奔至車旁,掀開重重的黑布簾,自車內挾出兩個人來!
    南宮平只看得心頭狂震,原來那兩人正是狄揚夫婦!
    月光照映下,依露披頭散髮,那件錦色華衫被撕得襤褸不堪,幾近半裸!
    狄揚更是滿身血漬,神情頹敗,往日那股神采飛揚的豪氣,蕩然無存!
    南宮平心痛好友,又氣又恨,陡地撮唇長嘯,嘯聲中,人如巨鳥,「刷」地沖天飛起,身在空中,一個盤迴旋轉,翻腕間「葉上秋露」已拔在手中,吸腹拳腿,頭下腳上,一招「甘霖普降」,銀光萬點,閃閃刺目,舞起漫天劍影,飛灑而下!
    當先那五旬的高大老者,暴喝一聲,雙手一攔,向後退去!
    南宮平足落實地,也不打話,揉身欺上,「葉上秋露」猛劈猛削!
    葉曼青也仗劍飛奔而出,直衝向那幾個黑衣人,掄劍就是一陣狠攻!
    七騎中為首之人,乃一五旬高大老者,一面閃躲南宮平的猛烈狠厲劍招,一面高聲叫道:「朋友!我們無怨無仇,你怎麼橫不講理,動手就是狠殺狠打!」
    南宮平雙目噴火,長劍一緊,「刷刷刷」接連又是三招殺著!
    五旬高大老者,身軀一閃,向後退去,口中再度叫道:「要打要殺,把話說明白了也還不晚--」
    南宮平聲音沙啞,吼道:「少廢話!我先宰了你再說!」
    吼聲中,「葉上秋露」再演絕學,竟施出在諸神島學得的「南海劍法」!一陣猛攻。
    五旬高大老者知道再多說也是白廢,怒哼一聲,自腰間撤下一條長達丈餘的「鎖骨連環鞭」,舞起漫天鞭影,鞭風霍霍,迎了上去!一招「雲鎖巫峰」,丈餘長鞭有如靈蛇出洞,迅猛地纏向南宮平執劍右腕!這一招反守為攻,端的精妙無比。
    南宮平料不到眼前這個老傢伙身手竟然如此了得!
    但南宮平一身武功亦已非昔年吳下阿蒙,左足一旋,側身讓過來勢,右臂一抖,「葉上秋露」挾嘶嘶銳嘯疾劃而下,「葉上秋露」雖非神兵利器,但經南宮平貫注真力,劍氣如芒,逼人生寒,劍鋒尚未近身,已泛起一股冰涼之氣。
    老者知逢勁敵,不敢大意,身軀向後一仰,右臂撤回,手中「鎖骨連環鞭」一擺一蕩,向南宮平頸項掃去!
    南宮平沉腰挫馬,左臂一探,五指一屈一彈,數股柔緩而潛勁的指風,疾向鞭身彈去!
    右臂一沉,「葉上秋露」幻成一片白芒,攔腰削去。
    五旬高大老者,只覺長鞭一緊,鎖骨連環鞭竟遭南宮平震開數尺,刷的一聲,長劍也已攔腰掃至,不由魂飛魄散,心膽俱裂,被南宮平攔腰劈成兩段!鮮血飛濺,灑得南宮平滿面滿身。
    南宮平毫不遲疑,身形起處,迅若鷹鷙,向那群黑衣大漢撲去!
    那群黑衣大漢力敵葉曼青已呈不支,南宮平這一加入,登時大亂,頃刻之間,已有兩人中劍身亡!
    另兩名駕車大漢分挾著狄揚和依露,原躲在篷車之後,這時一看情勢危急,已生逃走之念。
    南宮平長劍一緊,又有兩名黑衣大漢洞穿胸腹而死,緊接著雙足一點,直向那挾著狄揚夫婦的兩名黑衣大漢撲去!
    兩名黑衣大漢悚然大驚,不約而同向後暴退!
    南宮平雙足略一點地,正欲再度撲去,陡聞身後一聲斷喝:「住手!」
    不由身形一頓,霍地回轉身來,只見身後一丈之處赫然站著四個高大的人影!
    時正子初,月華如水,照亮了那四個人!當先一人竟然是「萬里流香」任風萍!左邊兩人卻是「岷山二友」鐵掌金劍獨行客長孫單和驚魂雙劍追風客長孫空。
    右邊那人卻眼生得很,是個身穿黑長衫、頭挽高髻的威猛老者!腰間插著一雙長有四尺的金色短槍!
    任風萍的到來,早在南宮平的意料之中,是以毫無驚異之感,倒是任風萍覺得有點意外,面上是詫異神色,緩緩向南宮平走近,微笑道:「一別年餘,南宮兄別來無恙!」
    南宮平見任風萍現身,心中一動,恢復原有的鎮定和冷靜,聞言冷冷笑道:「好說,好說,大難不死,小弟還算命長!」
    任風萍道:「凡人諸神殿者,從未聽說有生還的,南宮兄可謂大幸了!」
    南宮平冷笑道:「在下要是死在諸神殿,任兄就更加快意了!」
    任風萍忙道:「兄弟絕無此意,南宮兄切莫誤會,目下中原武林形同鼎沸,混亂紛歧,兄弟正想借重南宮兄,共舉大事……」
    一語未了,南宮平卻冷冷地截道:「在下德薄能鮮,狂野成性,任兄恐怕找錯人了!」
    任風萍哈哈笑道:「南宮兄太過自謙了!想當年吾兄天長樓力敗『玉手純陽』;獨闖慕龍莊為『天山神劍』狄揚索取解藥,爾後隻身涉險『諸神殿』,諸般英勇事跡早巳傳遍武林,兄台的武功、機智、見識,帥先生更是仰慕非常,如能得南宮兄大力相助,兄弟敢說不出一年,中原武林唾手可得!」
    陡間葉曼青一聲叱喝:「哪裡走!」身形縱起,向前撲去!
    南宮平面不改色,淡淡地轉過頭去,原來那兩個挾持狄揚夫婦的黑衣大漢正想藉機遁逃,一見葉曼青撲到,只得停留在當地,兩雙眼睛卻向任風萍望去!
    南宮平微微一笑,轉頭向任風萍說道:「不知那兩位挾著『天山神劍』狄揚和依露的黑衣漢子是否任兄屬下?」言詞之間淡漠異常,彷彿狄揚夫婦與他只有片面之交,此時只是隨口發問而已!
    任風萍尷尬地一笑,但隨又消失,緩緩道:「不錯!正是兄弟屬下!」
    南宮平神色變得十分黯然,歎道:「想當年『天山神劍』豪情萬丈,神采飛揚,此刻卻變得如此狼狽,驟然看去,誰敢相信他就是當年叱吒江湖的『天山神劍』!」
    葉曼青雖然十分不耐,但她深知南宮平心思縝密,此刻盡量避免談及狄揚夫婦被擒之言詞,定必另有用意!
    任風萍道:「幽靈群丐已投效帥天帆麾下,共圖大事,窮魂依風也欲其妹隨行,故命兄弟前來,只要依露回至中原,立時帶往依風處。」
    南宮平冷笑道:「既然依風要依露也投身帥天帆處,任兄又何需使用迷香?此舉實令在下費解!」
    任風萍淡然道:「此中原委並非三言兩語就可解釋清楚,兄弟恐言詞之間發生誤會,故不得不出此下策!」
    南宮平冷哼一聲,道:「那麼狄揚何辜?竟也遭任兄屬下擒去?」
    任風萍道:「他二人既已結為夫婦,自然要同行了!」
    南宮平冷笑,哂然道:「任兄可曾問過狄揚麼?」
    任風萍大笑道:「婦唱夫隨乃人之常情,狄揚自無不顧之理!」
    南宮平軒眉笑道:「任兄諒必還記得,年餘前在長安城西北,狄揚擲丟任兄之『風雨飄香』牌的一幕麼?狄揚狂狷高傲,豈肯依人帳下,任人支役!」
    任風萍面色一變,默然不語。
    南宮平又笑道:「狄揚、依露能結為連理,亦是任兄恩賜,他們二人雖已結婚年餘,但卻恩愛情深,不亞新婚,狄揚不肯,依露自然也無俯首之理!」
    任風萍面色已恢復常態,非但毫無動怒之意,反而哈哈笑道:「南宮兄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當年狄揚身罹兄弟銀雨奇毒,經依露全力施救始得生還,依露對狄揚有救命之大恩,依風肯投效帥天帆,依露自然不會不肯,依露俯首,狄揚豈會違背她的意志!」
    南宮平大笑道:「幽靈群丐素來正直,其強討惡化對象,亦皆屬為富不仁之輩!而且施貧濟困,早巳武林皆知,何況窮魂依風為人孤獨矜直,冷漠高傲,豈有失身變節,投靠帥天帆帳下之理?」
    葉曼青知道再舌戰下去,必然引起戰火,心繫南宮平安危,竟不自覺地走近南宮平身旁。
    任風萍目光漸轉,看了葉曼青一眼,淡淡地問道:「當初南宮兄出海時,冷血妃子亦同時失蹤,江湖朋友都以為她隨同南宮兄共赴諸神殿,孰料竟是葉姑娘同行返回,難道冷血妃子真的失蹤了麼?」
    南宮平陡地放聲長笑,笑罷說道:「任兄很失望,是麼?哈哈!梅吟雪未與在下同行,致使任兄無法達到一網成擒之心願!未免有點可惜!」
    任風萍面不改色,大笑道:「南宮兄言重了!兄弟斗膽,也不敢做如是之想!」
    南宮平突然變得聲色俱厲,面泛殺機,喝道:「任風萍!你連派五撥人化裝成五路不同人馬送浸過巨毒的酒食蔬果上船,想將狄揚毒死!誰知被狄揚識破毒計,你一計不成,又生二計,又用不同的銀票訂下整間客棧,事實上整間客棧內,全是你的爪牙!以致狄揚夫婦被擒,我和葉姑娘能幸以逃脫,只因你事先沒想到我能夠回來,沒告訴他們,故爾他們不認得我!哈哈!誰知你的手下竟多了個成事不足卻敗事有餘的採花淫賊!才被在下識破你們的狡計……」
    「住口!」任風萍臉色大變,暴然大喝!
    南宮平毫不理會,雙目精光如電,懾人心魄,逼視著任風萍,口角噙著一絲冷酷而含殺機的笑意,繼續說道:「但在下與狄揚兄已結為生死之交,任兄何不將在下一併擒去?」
    任風萍正色道:「南宮兄言重了,兄弟斗膽,亦不敢如此!」
    站在任風萍身旁諸人自始至今,始終沒開過口,顯然帥天帆紀律嚴明,而他們亦必對任風萍敬畏十分,此刻站在任風萍右邊那身穿黑長衫、頭挽高髻、腰插一對金槍的威猛老者,業已按捺不住,向前疾跨一步,沉聲喝道:「小子好生狂妄無禮,你道眼下真無能擒你之人麼?』
    南宮平睨視他一眼,笑向任風萍道:「這位兄台想必就是帥天帆依若左右手的『戳天奪命雙槍』戈中海戈大俠了?」
    任風萍頷首道:「不錯!正是戈老英雄!」
    南宮平大笑道:「嘗聞戈大俠『戳天奪命雙槍』有神鬼莫測之機,戳天奪命之能!今日得識,幸會,幸會!」
    戈中海回頭看了看任風萍一眼,似乎在動手之前要徵得任風萍的同意!
    任風萍臉上毫無表情,默然不語!
    南宮平冷笑道:「任兄何不點點頭?」
    戈中海大喝一聲,身形撲進,雙掌左右拍出,一擊「章門」,一擊「藏海」!
    南宮平早已有備,身形卓立不動,雙臂一圈,閃電般向他雙腕扣去,飛起一腿,踢向戈中海「丹田」大穴!
    這兩招快捷無比,而且取時部位恰到好處!任風萍暗暗心驚,一年不見,南宮平一身武功又精進了不少!
    戈中海滿面凝重,卻毫無懼色,身軀一側,雙掌疾翻,一招「腕底翻雲」,反向南宮平雙臂「曲池」穴拍去!
    南宮平身形一閃,甩臂沉腕,一招「沉香劈月」,向戈中海胸前直擊過去!
    陡聞一聲嬌叱,葉曼青已與「岷山二友」戰在一處!
    戈中海微感一驚,大喝一聲,右腕一沉,左臂驀縮,才又倏地一齊劈出,硬接南宮平一掌!
    「轟」然一聲暴響,雙方掌力接實,地上沙石飛揚,塵土瀰漫!南宮平只覺對方內力綿綿不絕,雙腕疼痛如折,暴退一丈!戈中海僅上身晃動,馬步依然釘立如樁,但他心中亦自暗暗一驚,普天之下能接他雙掌一擊者,寥寥可數,南宮平年方弱冠,竟能硬接一掌,而直立無恙!
    南宮平臉泛青白,氣血翻騰,喉頭一甜,咯出一口鮮血,顯然受傷不輕!但他微一咬牙,旋又飛身撲上,雙掌一錯,向戈中海猛攻而去!
    戈中海冷冷一哼,雙掌翻飛,迎住來勢!
    南宮平這次撲上,招式一變,竟施出幽居「諸神殿」時,在木屋中所學得的「達摩十八式」!左掌斜出,右掌直劈,招名「苦海普渡」,疾攻過去!
    戈中海身形一閃,左掌封出,右掌疾拍南宮平「肩井」!
    誰知南宮平這竟是虛招,沉肘挫腕,左掌改削中盤,右掌並指如戟疾點戈中海前胸「七坎」大穴!
    戈中海駭然大驚,疾退五步,雙掌「如封似閉」同時封出!
    南宮平雖然只把「達摩十八式」牢記心中,卻沒有時間去仔細揣摩其中繁雜精奧之變化,此刻臨敵施為,一面思忖,一面出招,這套武林絕技,依然深具威力,十招之內,將「戳天奪命雙槍」戈中海連連逼退了一丈遠近!
    一旁觀戰的任風萍雙眉深鎖,沉思俄頃,不禁驚叫出聲--「達摩十八式!」
    南宮平一面進招,一面冷笑道:「不錯!正是『達摩十八式』!要是膽怯的話,現在放掉狄揚夫婦還來得及!」
    「戳天奪命雙槍」業已額角見汗,濃眉緊蹙,方在尋思破解之策!
    驀聞「岷山二友」發出震天暴喝,原來葉曼青已逞不支之狀,「龍吟神音」左招右架,節節敗退!
    只聽長孫單獰笑一聲,叫道:「看你還能支持幾招!」
    叫聲中雙劍微絞,右足前探,一招「極逸滄波」,雙劍劃出一道銀弧,迅捷地向她執劍右腕削去!
    長孫空卻足下一滑,閃至葉曼青身後,「飛星逐月」,疾點葉曼青背心!
    葉曼青腹背受敵,險象環生,掌中劍疾封而出,嬌軀向左閃去!但她早巳真力不繼,氣血浮動,身形一個踉蹌,被長孫單一劍刺中右肩,悶哼一聲,龍吟劍又被長孫空雙劍斫中,虎口一麻,脫手飛出!
    長孫空劍交左手,欺身上前,伸手間,連點中她「大赫」、「商曲」二穴,葉曼青兩穴受制,嬌軀隨之倒地不起。
    「岷山二友」更不停頓,飛掠過來,與戈中海聯手圍攻南宮平!
    南宮平急怒交並,右手一探,嗆然龍吟,「葉上秋露」已拔在手中,一招「天地分光」,劍芒顫動,森森劍氣,幻起一圈劍網。
    戈中海冷冷一笑,亦自撤下腰間金色雙槍,一抖攻上!
    南宮平大喝一聲!「葉上秋露」振腕攻出,幻出三朵劍花,分襲「岷山二友」及戈中海!
    岷山二友武功雖高,與南宮平相較卻相形見絀,南宮平這詭異的一招,迫得兩人連退三步!
    戈中海雙槍疾出,左手金槍硬架來勢,右手金槍,「春雲乍展」,疾逾星火地挑向南宮平右肩!
    南宮平知道今天想要全身而退已不可能,看出「岷山二友」中,鐵掌金劍獨行客又較驚魂雙劍追風客略差半籌,因此他避重就輕,「葉上秋露」盡向長孫單身上猛施殺手!
    戈中海與長孫空何嘗看不出來?兩人心中似有默契,不約而同,加緊搶攻!
    數十招一過,南宮平已逞不支之狀,兩個一流高手和一個頂尖高手,聯手搶攻,南宮平武功再高,也只能左右招架,毫無還手之力!
    月光照映下,任風萍面露喜色,嘴角時而噙著一絲陰鷙而得意的微笑!
    戈中海斷喝一聲,雙槍一緊,「狂鷹振翅」,右手金槍自下而上,猛刺左脅,左手金槍閃電般向南宮平執劍右腕挑去!「岷山二友」的三隻長劍,齊地罩向南宮平週身要害!
    南宮平虎目噴火,額角上豆大汗珠,滾滾而下,臉色蒼白,但卻洋溢著堅毅而倔傲的神情,「葉上秋露」連演絕學,「金靈飛火」,「葷渡三過」,「分水擺荷」,刷刷刷,接連三劍,封擋了三人凌厲的攻勢。
    戈中海閃身欺近,雙槍疾刺而出,一點「幽門」,一點「咽喉」!「岷山二友」亦旋身撲進,三支長劍交錯遞出。
    南宮平三劍攻出之後,真力已經不支,但他神智未亂,霍地足下旋轉,閃開戈中海的雙槍,奮力一劍朝長孫單胸前疾刺而去!
    這一劍又疾又狠,長孫單想要抽身退避,已嫌太遲,慘叫一聲,「葉上秋露」貫胸穿過!
    南宮平慘厲一笑,方把「葉上秋露」拔出,長孫空雙劍已自他左肩劃下一道深有寸許可見白骨的血溝,長至脊柱,殷紅鮮血飛噴而出!就在這同時,戈中海的金槍也正刺中南宮平右大腿上!
    南宮平牙關怒咬,長劍一揮,將正欲重下殺手的長孫空和戈中海逼退五步,戈中海金槍猶未拔出,依然插在南宮平腿肉之上,令人觸目心驚!
    戈中海從未見過能有如此潛力之人,不禁愕在當地!
    長孫空痛弟身亡,怒吼一聲,再度撲上!
    南宮平厲聲大喝:「不死神龍,神龍不死!」
    喝聲中,伸手拔下大腿上的金槍,看也不看,反臂向他甩出。
    長孫單的死,使得長孫空恨火攻心,此刻出手,絲毫沒有防備,何況他認為南宮平必定已無還手之力,一見金槍破空飛來,才悚然心驚,趕忙雙劍交錯,向金槍撩去!誰知一撩不中,「哧」的一聲,金槍竟插入左肩!登時仆地不起!
    戈中海搖頭歎道:「真不愧為神龍弟子!」緩步向長孫空走去!
    任風萍神色黯然,也喟歎道:「不死神龍第二,能得如此豪傑相助,何愁天下不定?」
    南宮平喝道:「你今生作夢也休想!」
    話才出口,又咯出一大口鮮血,身形栽個踉蹌,最後終於不支,仆倒於地!
    任風萍一躍上前,右掌緩緩拍下,他的臉上充滿了可惜的神情,就在他右掌離南宮平頭顱不足三尺之時,驀聞身後響起一聲悶雷似地大喝:「住手!」
    喝聲宏亮,響徹四野,顯然中氣充沛!
    任風萍驚愕地轉過身軀,只見身後數尺之遙,站著一個身形矮小、其貌不揚的中年人。
    中年人向前跨進一步,沉聲道:「這人我要帶走!」
    戈中海已從長孫空身旁一躍而至,手中握著兩柄金槍,大聲喝道:「小子!你是誰?」
    中年人睨視他一眼,隨口吟道:「遠山高大!」
    任風萍、戈中海霍然一驚,連忙同聲接道:「風雨飄香!」
    中年人自懷中掏出一隻紫檀香木的精緻小牌,揚了一揚,接著喝道:「兩位可認識此牌?」
    任風萍低首道:「弟子識得!」
    中年人道:「見牌如見人!這人我要帶走,兩位有何異議?」
    任風萍黯然道:「弟子不敢!」
    中年人冷冷一哼,走近南宮平身旁,俯下身去,將南宮平抱在懷中,頭也不回,大步向前走去1
    直到中年人的矮小的身影被漫漫的黑暗吞沒,任風萍才搖頭歎道:「帥先生不知何時又新收了這一號人物,我們為何都不認識?」
    戈中海道:「我們出來半年多了,帥天帆吸收的新血,未經介紹,我們自然不認識!」
    中年人抱著南宮平健步如飛,奔了將近一個時辰左右,到了一片枝椏濃密的樹林前。
    月光照映下,在一棵合抱的大樹旁,兩匹長程健馬正俯啃著野草,馬旁卻佇立著一位風華絕代、美艷出塵的少女,蛾眉緊蹙,滿面憂急之色!
    她正是梅吟雪!
    中年人才一走近,梅吟雪已奔了上來,看了看他懷中的南宮平一眼,問道:「他的傷勢很重麼?」
    中年人頷首道:「真力消耗殆盡,血流過多,還好我早到一步,否則就要死在任風萍掌下了!」
    南宮平星目緊閉,面色蒼白,背上和腿上的血仍然一滴一滴地淌下,被中年人抱在懷中,奄奄一息,身軀僵挺,除了胸部還有一些極其輕微地起伏外,簡直和死去無二!
    梅吟雪目泛淚光,黯然道:「他傷重如此,不知是否還能活著見他的師父!」
    中年人也自歎道:「看他不是天壽之相,相信必有奇跡,將他救活!」
    梅吟雪默然不語,伸出皓腕自中年人懷中接過南宮平。
    中年人道:「姑娘珍重,我要走了,那塊木牌--」
    梅吟雪道:「那塊木牌送給你吧,反正我留著也沒用!」
    中年人謝了一聲,飛身上馬,揚塵馳去。
    梅吟雪也跨上馬背,將南宮平抱在懷中,一咬銀牙,催開坐騎,順著官道,向前奔去。
    黎明時分,梅吟雪已經趕到三門灣!直馳到一家客棧前,這才下馬走入客棧中。
    匆匆跨進一間房內,房內有三張床,其中有兩張竟赫然分別躺著「不死神龍」龍布詩和「諸神島主」南宮永樂!
    此刻兩人都已醒來,四隻眼睛都透著焦灼的神色,一見梅吟雪抱著奄奄一息的南宮平推門而入時,俱不禁大吃一驚!
    龍布詩首先問道:「平兒受傷了?」
    梅吟雪略點螓首,一言不發地將南宮平面孔朝下放在另一張床上。
    南宮永樂接問道:「是誰把他打傷的?」
    兩人說話的語聲,都很柔弱輕微,彷彿是大病未癒一般。
    梅吟雪沒有回答,風目一閉,兩行清淚滾滾流下。
    南宮永樂掙扎著爬起來,察看了南宮平的傷勢一番,有氣無力地道:「他傷勢很重,但有我在,這倒不用擔心,只要用移植大法,保管他在兩天之內就可痊癒!」
    龍布詩聲音沙啞地吼道:「不行!你不准碰他一根汗毛!」
    南宮永樂也是怒容滿面,聲音微弱地吼道:「我碰他關你何事!你在那裡鬼叫什麼?」
    龍布詩叫道:「他是我的徒弟!我就是不許你碰他!」
    南宮永樂也叫道:「他是我的侄兒!我偏要碰他。」
    梅吟雪淚流滿面,哀聲道:「他已是奄奄待斃之人了,兩位前輩還作無謂之爭,難道真要眼睜睜地看著他死去麼?」
    兩個老人相互怒視一眼,終於緘默不語!
    良久,南宮永樂轉臉向憂心如焚的梅吟雪道:「這十幾天來,我已將我全部醫術,包括移植大法在內傳援給你,我看你冰雪聰明,何不冒險一試?」
    梅吟雪說道:「我只學得心法,還未實際動過手,恐怕--」
    南宮永樂道:「有我在旁給你指點,你儘管大膽動手!」
    梅吟雪委決不下,一時沉吟不語!
    南宮永樂道:「他已命在旦夕,不能猶豫不決了。」
    梅吟雪轉頭看了看龍布詩一眼,龍布詩卻默然不語!當下一咬銀牙,毅然道:「好!事已至此,我只好冒險一試!」
    南宮永樂面現微笑,道:「你先去買枝大針和一瓶烈酒以及一卷細麻線回來,即刻動手!」
    梅吟雪依言匆匆上街將所需之物買回。
    南宮永樂道:「先將大針和細麻線泡在酒裡,用酒洗淨傷處,再點他胸前「鳳尾」、「七坎」兩穴,和背後「命門」、「帶脈」兩穴,並用真力護住他最後一口丹元之氣,然後用烈酒洗一洗我的大腿肌肉,用你的佩劍割下一塊與他傷口同長同寬的腿肌,移植上去,再用細麻線縫合,兩天之後,他就會痊癒了。」
    梅吟雪一面聆聽,一面動手,兩個時辰不到,業已大功告成,果然順利無礙!
    南宮永樂卻因活生生地被割去一塊腿肌,一時元氣大傷,痛徹骨髓,閉上雙目,沉沉睡去!
    龍布詩不禁為之動容,歎道:「四十年來,你簡直和瘋人無二,但自從脫離了『諸神殿』後,想不到你個性又大變特變,在你臨死之前;還做了一件有人性的事情!」
    梅吟雪徹夜未眠,心神交瘁,直到此刻芳心才放寬一點,一時疲憊萬分,竟也伏在南宮平床邊,沉沉睡去!
    南宮平輕輕地挪動了一下身軀,並發出一絲輕微的呻吟,梅吟雪霍然醒轉!
    南宮平睜開眼睛,一眼看見身邊的梅吟雪,不禁驚喜莫名地脫口叫道:「吟雪!是你……」語才出口,已牽動傷處,臉上肌肉痛苦地抽搐一下。
    梅吟雪憐憫心痛,急道:「你大傷未癒,不宜開口說話,快閉上眼睛養神!」
    南宮平驟見梅吟雪,真是又驚又喜又興奮,若非不能動彈,他真會跳起來將梅吟雪緊緊地摟在懷裡,哪裡還會閉上眼睛養神,當下輕聲問道:「吟雪!這不是夢吧?」
    梅吟雪強抑著心中激動的感情,柔聲說道:「不要再說話了,快好好休息吧!」
    南宮平又看見了另一張床上躺著的龍布詩,情緒更加激動,道:「師父也回來了,吟雪,快告訴我這是怎麼一回事?」
    梅吟雪道:「這話一言難盡,等你傷好了後,再慢慢告訴你,你現在快休息吧!」伸手點了他的睡穴。
    南宮平雙目一閉,又沉沉睡去。
    龍布詩直到此刻才睜開眼來,看了沉睡的南宮平一眼,喟然長歎!
    梅吟雪道:「老前輩見了他,只應高興才對,怎麼--」
    龍布詩歎道:「我和南宮老兒在暴風雨的海上力拼千招,我打了他七拳,他劈中我六掌,雙方真力耗盡,真元已散,想不到漂泊在海上竟會巧遇姑娘,將我們救返中原!唉!我『不死神龍』一生之中,出生人死不下百次,想不到這一次就要真正地死去,老夫固然並不怕死,但是還有數樁心願未了,不願如此平平白白地死去!」
    梅吟雪道:「江湖上傳言靈丹妙藥能生死人而肉白骨,前輩這點內傷,只要能得到真正所謂的靈丹服用,想要痊癒也並非一件難事。」
    龍布詩歎道:「據老夫所知江湖聖醫『救命郎中』薄丹煉有七顆起死回生的「回天救命護心丹」,但薄老兒珍逾生命,又豈肯隨便與人!」
    正說間,店伙已在門外敲門道:「客官!用午飯啦。」原來已時趨晌午!
    梅吟雪道:「送進來吧!」
    店伙推門而人,端著兩個大食盤,三人用罷,龍布詩道:「梅姑娘昨晚徹夜未眠,今天又勞累了一個早上,早點回房憩息吧!平兒我會照顧他的!」
    梅吟雪也覺十分睏倦,依言走回自己房內!
    龍布詩也正欲閉目憩息,突聞一陣衣袂振風之聲,從窗戶突然飛進一人!
    竟是他多年至交--鐵戟紅旗震中州司馬中天!
    不禁驚喜十分,叫道:「司馬兄別來無恙,怎知小弟在此?」
    司馬中天歎道:「唉!一言難盡!自從華山較技後,你已在江湖上失了蹤影,武林中更是傳說紛紜,有的說已敗在『丹鳳』手下自絕而亡,有的說你看破世情,隱名潛居,更有的說你去了『諸神殿』!莫衷一是,不知你到底去了哪裡?」
    龍布詩遂將諸般遭遇,簡單扼要地講出。
    司馬中天歎道:「這事如果傳揚出去,勢必轟動武林!」
    龍布詩問道:「司馬兄怎會到此?」
    司馬中天黯然一歎,也將自己鏢局冰消瓦解,以及那幾件轟動武林的大事逐一說出,最後歎道:「南宮世家也完了!南宮常恕隱居太湖湖濱,南宮夫人托小弟來此,打探南宮平的下落,途中巧遇南宮世家以前的食客萬達,告訴小弟南宮平早已歸來在此,是以小弟便匆匆趕來!」
    龍布詩聽罷,搖頭歎道:「想不到短短兩年之中,江湖上竟掀起如此巨變!」
    司馬中天壓低了聲音,說道:「小弟在途中發現不少江湖人物往此處集結,不知此處將有何重大事故發生!」
    一語甫罷,驀聞窗外有人發出一聲輕微的冷笑,兩人不由霍然色變!
    司馬中天喝道:「是誰敢在司馬中天面前鬼鬼祟祟!」話方出口,人已迅捷無比地穿窗而出。
    龍布詩不能動彈,只好空白髮出--聲浩歎!
    驀見梅吟雪匆匆推門而人,急道:「老前輩,我們此刻處境凶險十分……」
    龍布詩濃眉一軒,搶著問道:「姑娘,有何重大事故發生,使你這樣驚惶?」
    梅吟雪還沒來得及細說原委,突聞一陣急促的敲門聲,不由神色一變,隨手抓起南宮平床邊的「葉上秋露」,走至門邊,沉聲喝道:「進來!」
    房門呀然而開,只見門口站著一個年約五旬,身著灰布長袍,長相奇特,雙手長及膝的老者!
    梅吟雪沉聲問道:「你是誰?有什麼事?」
    ,老者乾笑一聲,道:「敢問姑娘,房內是否住的『不死神龍』龍布詩和『諸神殿主』?」
    梅吟雪柳眉一揚,道:「不錯!」
    老者肅容道:「我家主人有請!」說著,自寬大袍袖內拿出一張黑色的柬帖。
    梅吟雪眉峰一皺,將柬帖接過,冷冷道:「不知你家主人是何方高人,貿然赴約,有嫌冒犯,如果貴主人方便,何不移駕屋內一談!」
    老者面容上愕了一愕,隨即乾笑道:「這個……待小的請示敝主人再行定奪!」拱手一揖,轉身走開!
    梅吟雪關上房門,拿著請柬,走至龍布詩床前,雙手遞過,她雖稱「冷血妃子」,但對龍布詩卻是狀至恭謹!
    龍布詩打開請柬一看,不禁霍然動容,神情激動,只見請柬上赫然寫著龍飛風舞的八個大字:「諸神瓦解,神龍授命!」
    龍布詩激動的情緒突又在片刻間變得異常的平靜,哈哈大笑道:「好個神龍授命!我倒要看看是何方高人能叫龍某授命!」
    話聲方住,敲門之聲又復響起,梅吟雪手執「葉上秋露」卓立門旁,龍布詩沉聲喝道:「請進!」
    房門開處,只見一群人正欲魚貫而入,梅吟雪長劍一橫,擋在門前,高聲說道:「哪個是帶頭的?進來!」
    當先一個面皮白皙,長相英俊但是目帶邪光的中年文士微微一笑,大步走進!
    梅吟雪隨即將房門砰然關上!
    中年文士走至龍布詩床前,說道:「敢問尊駕就是『不死神龍』龍布詩?」
    龍布詩微笑道:「不敢,正是龍某,請教尊駕大名?」
    中年文士笑道:「小可孫仲玉,乃『群魔島』主之子!」
    他雖然笑著說話,但神情倨傲無比,彷彿目中無人,惟我獨尊!
    房內諸人均心中一動,他果然是群魔島的人!
    孫仲玉回頭看了看卓立門邊,虎視眈眈的梅吟雪一眼,也不待招呼,即在床邊一隻木椅上,大馬金刀地坐下!
    龍布詩濃眉一揚,傲然問道:「龍某與『群魔島』素無交往,孫少島主柬邀龍某不知有何賜教?」
    孫仲玉大笑道:「別無大事,只不過小可奉家父之命前來中原向龍大俠索借一物!」
    龍布詩濃眉一軒,大聲道:「索借何物,少島主但請言明!」
    孫仲玉陰鷙一笑,道:「索借龍大俠項上六陽魁首!」
    龍布詩朗笑道:「不知令尊索借龍某這顆項上人頭有何用途?」
    孫仲玉怔了怔,隨即說道:「小可只是奉命行事,至於家父要來有何用途,卻是不知!」
    龍布詩大笑道:「人生百年,終歸一死,少島主你說是嗎?」
    孫仲玉冷笑道:「不錯!」
    龍布詩神色一變,聲色俱厲,道:「但令尊妄想索借龍某首級,你說龍某是該雙手奉上,或是拒死一拼?」字字鏗鏘,令人心神一震!
    龍布詩那滿是劍疤刀痕的臉上,一片神光湛然,宛如一個凜然不可侵犯的神聖,一股懾人而又令人心折的威儀,像是一支利刃,直戳入孫仲玉心坎深處!
    孫仲玉如冷水澆頭,神色頹敗,眉目間那股不可一世的倨傲之氣,蕩然無存!
    孫仲玉默然歎道:「龍大俠果真英雄豪傑,江湖傳言果然不虛!」
    一語甫罷,驀聽門外有人提氣高聲叫道:「少島主別受他巧言所惑,難道你忘了島主諄諄告誡的話嗎?」
    話音剛落,陡聞砰然聲響,房門已遭人劈開,門外那群人已簇擁而入!
    梅吟雪嬌叱一聲,「葉上秋露」幻出朵朵劍花,攔住門口,喝道:「站住!」
    只見一個身材矮小之人,排眾而出,冷笑道:「你以為一劍在手,就能將我古薩擋在門外麼?」
    梅吟雪睨他一眼,亦自冷笑道:「不信你就闖進來試試!」
    古薩縱聲狂笑!一掄雙掌,正欲動手,驀聞「群魔島」少島主孫仲玉斷然喝道:「住手!未得我的允許,怎能在此胡鬧!」
    古薩像是對他十分畏服,訥訥道:「我只是為少島主的安全著想--」
    孫仲玉叱道:「在我未招呼你們之前,不得擅人此房一步,違者嚴處!去吧!」
    眾人轟應一聲,相繼退下!
    孫仲玉轉對龍布詩賠笑道:「他們乃家父屬下『十大常侍』,此次追隨小可遠涉中原,不精禮教,惹得龍大俠見笑!」
    龍布詩笑道:「不敢!不敢!」
    孫仲玉眼波流轉,瞟了梅吟雪一眼,問道:「這位姑娘麗質天生,美艷絕倫,不知芳名能否見告?」
    梅吟雪心念數轉,粉面上怒意全消,嫣然笑道:「我叫梅吟雪,人稱冷血妃子!」
    孫仲玉一驚,隨即笑道:「原來大名鼎鼎的『冷血妃子』就是姑娘,小可久仰得很!」
    梅吟雪輕笑道:「少島主初蒞中原,怎會久仰呢?」
    孫仲玉朗聲道:「冷血妃子名揚宇內,在下初入中原,就已聽江湖人士談及!」
    梅吟雪蕙質蘭心,聰穎絕倫,想到帥天帆、任風萍等獨霸江湖,問鼎武林之野心已昭然若揭,而中原武林人材凋零,『丹鳳』已死,『神龍』又身罹重傷,能夠領導中原武林人士挺身而出,相為頡頏之人已是風毛麟角,這『群魔島』少島主,以及他所帶來的『十大常侍』,武功想必是武林罕見,若能略施小計,稍加利用,豈不是一大助力?兩害相較取其輕,梅吟雪已在心中暗暗下了一個毅然的決定!
    正忖念間,孫仲玉已轉對龍布詩道:「家父此次命小可遠涉中原,向龍大俠索借首級,若不能如命回復,必遭重處,龍大俠可否為小可尋思一萬全之策?」
    龍布詩朗聲笑道:「不知『群魔島主』借龍某首級有何用途,少島主若能言明,龍某衡量輕重,如屬萬分必要,龍某絕對雙手奉上就是!」
    孫仲玉冷笑一聲,道:「如果不屬萬分必要,家父也不至於命小可遠涉中原了!」
    龍布詩哈哈笑道:「龍某倒要看看少島主有何手段,能借得了老夫的人頭!」
    孫仲玉冷冷接道:「小可借龍大俠的首級,可謂探囊取物……」
    驀聽窗外響起一陣雄渾蒼勁的口音,道:「小子別太狂妄,你的首級還在我的手中呢?」
    話聲甫落,一條人影已迅疾無比、毫無聲息地穿窗而入,赫然是司馬中天!
    孫仲玉目光連轉,自忖不吃眼前虧,當下,冷冷提議道:「離此不遠的西方郊野中有一座荒廢的古寺,小可今晚二更在彼候駕!」
    說罷站起身來,也不待回答,大步向門口走去。
    梅吟雪竟然綻顏一笑,推開房門站在一側。
    孫仲玉心中一喜,也自對梅吟雪含情地笑了一笑,出房而去。
    梅吟雪隨手將房門關上!龍布詩突地臉色大變,一片慘白,接著咯出一大口鮮血--
    司馬中天與梅吟雪同時一驚,不約而同急躍上前,司馬中天叫道:「龍--兄」只覺喉頭一塞,下面的話哽咽著說不出來。
    龍布詩搖搖頭,苦笑道:「適才放情言語,早巳牽動內腑傷勢,五臟破碎,看來離死已不遠了!」
    司馬中天黯然慰道:「龍兄,今後別再妄動真氣,待小弟護送你回止郊山莊後,小弟走遍天涯海角也要找到蒲老兒,將你治癒!」
    龍布詩慘然一笑道:「此刻小弟已是奄奄一息,油盡燈枯,只因還有一樁心願未了,所以一直不願死去,待平兒醒來,我了卻這樁心願之後,我就該瞑目安息了。」
    這段話出自龍布詩口中,緩緩道來,使人更覺英雄遲暮,淒涼可悲!
    躺在另一張床上的南宮平此時已由昏迷中逐漸醒轉,發出一絲輕微的呻吟!
    梅吟雪急步上前,輕聲喚道:「小平!小平!」
    南宮平從床上爬起來,踉踉蹌蹌地走至龍布詩床前,神情激動地喊道:「師父,你怎麼了?」
    龍布詩盡了最大的努力,才使嘴角泛出一絲勉強的笑意,淡淡地道:「沒怎麼,只是受了一點傷,平兒!師父有一句話要問你,你必須要好好地答覆!」
    南宮平茫然地點點頭。
    龍布詩神色凝重,肅容道:「要是師父一旦永遠地離開了你,你打算怎辦?」
    南宮平心中一驚,愕然道:「師父--」
    龍布詩搖頭道:「不要多說話,冷靜地想一想、再回答我這個問題!」
    南宮平心中紊亂如麻,但是他的面上卻是異常的冷靜,沉吟片刻,肅容答道:「徒兒首先找到殺死師父的人,為師父報仇,然後節哀順變,重建止郊山莊,與幾位師兄師姐,同心合力,光大神龍門戶!為武林主持正義!」
    龍布詩虎目中泛起欣慰而帶著傲意的光彩,說道:「不錯!為師的一番苦心,到底沒有白費,只是那報仇一舉,卻是大可不必!」
    南宮平詫異道:「師父此話怎講?」
    龍布詩苦笑道:「為師是死在你大伯父手中!」
    「啊」南宮平驚叫出聲,龍布詩的一句話,使他紊亂的思維,此刻更加紊亂了!
    龍布詩又道:「我在臨死之前還有一樁心願未了,此刻我已僅存最後一口丹元真氣!平兒!為師只好成全你了!」
    南宮平茫然不解,只得靜默不語。
    龍布詩歎道:「練武一道,招式精妙,固然能殺敵致果,但如無精湛之內力相輔,亦難臻大成,是以為師以最後一口真氣,強提數十年之內力修為,為你打通任督二脈,衝破生死玄關!」
    南宮平心中一震,想起師恩浩蕩,不禁熱淚盈眶,搖頭說道:「師父,此舉大可不必……」
    龍布詩怒道:「在我臨死之前,你還惹我生氣麼?過來!」
    南宮平卓立不動,流淚叫道:「師父……」
    龍布詩浩然長歎道:「強敵環伺,群魔西來,中原武林已岌岌可危,平兒,你可知你所負之重大責任?」
    南宮平心頭一懍,望著龍布詩那傷疤纍纍而神光湛然的老臉,一時百感叢生,不知何去何從!
    龍布詩濃眉一軒,大聲喝道:「平兒過來!」
    南宮平慘然一歎,只得向前邁進一步!
    龍布詩掙扎著從床上坐起,說道:「坐在床邊!」
    南宮平一雙星目呆呆地望著龍布詩,他本是意志堅定之人,但此刻胸中情感激動,有如浪濤澎湃,直欲破腔衝出,禁不住又流下兩行眼淚!
    房內的梅吟雪及司馬中天,也覺心中黯然,泫然欲泣!
    龍布詩發出一陣朗朗的狂放笑聲,大聲道:「男兒有淚不輕彈!大丈夫當叱吒武林,怎能輕現兒女之態!平兒!坐下!」
    南宮平一咬牙關,依言在床邊坐下!
    龍布詩笑向司馬中天與梅吟雪二人道:「行功之時,但請兩位暫為守護,兩個時辰之後,即可功德圓滿,屆時龍某恐怕來不及向二位辭別,此刻就先行向二位道別了,來生再見了!」
    他雖然乃是笑語相向,但語音淒涼,扣人心弦!
    兩人心頭像是被一塊巨石窒塞住,黯然無言,只得輕輕點頭。
    龍布詩毫不怠慢,左手按在南宮平天靈蓋上,右掌頂住他背心命門,沉聲說道:「平兒,抱元守一,萬流歸宗,凝神了!」
    南宮平屏諸雜念,眼觀鼻、鼻觀心、心神合一,靈台一片空靈靜朗!片刻之後,頂門上冒起一縷蒸蒸熱氣,臉色已由蒼白而轉為紅潤!
    龍布詩原就蒼白的臉,此刻更加慘白了,渾身上下,也發出一陣輕微的顫抖……
    司馬中天與梅吟雪四隻眼睛睜得大大的,瞬也不瞬地望著這師徒二人。
    一個時辰已無聲無息地過去,房內情景一無變化,要是有,那就是龍布詩身軀的顫抖,已由輕微而變為劇烈!
    驀地--
    一聲砰然巨響,房門竟被震開,司馬中天和梅吟雪同時一驚,舉目望去,只見一群人魚貫而入!
    當先兩人,赫然竟是「萬里流香」任風萍,以及「戳天奪命雙槍」戈中海,隨後諸人,卻是神情木然的「天虹七鷹!」
    梅吟雪拔出「葉上秋露」,司馬中天也取下背後一雙鐵戟,兩人並排而立,護在床前。
    任風萍口噙笑意,手搖折扇,緩步上前,微微笑道:「梅姑娘別來無恙?」
    梅吟雪也綻顏一笑道:「好說,好說!托任大俠的福!」
    任風萍眼光流轉,瞥見了龍布詩與南宮平師徒二人,臉上微露驚異之色,但旋又消失,依然笑道:「任某曾在高屏縣見過南宮平一面,怎會又轉到三門灣來與龍大俠相聚?腳程當真快得很!」
    梅吟雪故作黯然道:「他遭人打成重傷,此刻龍大俠正運功為他療傷!」
    任風萍愕然道:「江湖上傳言『不死神龍』龍布詩身罹重疾,怎麼--」
    梅吟雪笑道:「江湖流言,豈可深信?龍大俠非但身體健康,而且功力精進多多,已非昔可比!」她原是心細如髮、聰穎絕倫之女子,知道時間珍貴,能拖延就盡量拖延,而且還撒了一個大謊,果然使任風萍心中有了幾分忌憚!
    任風萍語聲一轉,笑問道:「年前在長安城外,任某相托之事,不知梅姑娘是否已經三思,此刻能否回復?」
    梅吟雪嫣然笑道:「小女子一介女流,帥先生與任大俠一代英彥,何況此乃龐大之組織與計劃,梅吟雪實不便參與!」
    她原就嬌美如花,此刻嫣然微笑,更如百合初放,沁心醉人,就連任風萍這等人物,心中亦都不自覺地一蕩!
    任風萍道:「可是梅姑娘已收下了帥先生的信物--風雨飄香牌!」
    梅吟雪嬌笑道:「此牌已不慎遺失!」
    戈中海驀地欺前一步,沉聲喝道:「若將此牌遺失,你就得抵命!」
    梅吟雪瞅了戈中海一眼,笑對任風萍道:「不知任大俠何時多養了一條野狗?」
    戈中海勃然大怒,暴喝一聲,身形撲進,雙掌猛地攻出。
    梅吟雪冷冷一笑,「葉上秋露」急削而出,一招「凌風抖羽」,削向戈中海雙畹!
    戈中海雙掌一錯,右掌斜拍而出,左掌五指微屈,閃電般扣向梅吟雪執劍右腕!
    梅吟雪毫不閃避,嬌軀一側,右腕一沉,劍尖揚起,一招「野火燒天」,便捷地刺向戈中海咽喉!
    戈中海心中微微一驚,身軀一閃,躲過咽喉一劍,兇猛無倫地展開絕技,眨眼工夫,攻出十六七拳之多!
    梅吟雪長劍在手,竟還佔不了赤手空拳的戈中海上風,不由得一股羞憤之意襲上心頭,嬌叱一聲,納劍歸鞘,也憑一雙肉掌與其相搏!
    但聞「波」然一響,雙方掌力接實,梅吟雪粉臉驟變,一片蒼白,嬌軀微晃,咯出一大口鮮血,顯然受傷不輕!但她腳下卻未曾移動半步!
    戈中海冷哼一聲,雙掌一錯,再度疾攻而上!
    梅吟雪柳眉一揚,暗中略一調息,又復揮掌封出!
    戈中海的武功原要較梅吟雪高出甚多,但梅吟雪此刻已有拚死之心,一時之間,雙方還難分軒輊。
    任風萍微一皺眉,朝著「天虹七鷹」喝道:「你們還站在這兒幹什麼!」
    司馬中天鋼牙怒咬,環眼圓睜,一聲虎吼,鐵戟挾呼嘯銳聲,猛掃而出!
    「天虹七鷹」神情木然,但聞任風萍之言後,立時迅疾無比地向司馬中天撲去!
    「天虹七鷹」彷彿遭藥物迷失本性,站成一個半圓,將司馬中天圍在核心,一陣狂攻狂打!
    司馬中天當然不懼,罩住了週身上下,但卻罩不住翠、藍、紅、黑四鷹劈出的掌風,前胸登時如受千斤重錘,一張口,一蓬血雨,噴向白鷹,白鷹猝不及防,被噴得滿頭滿臉,一件白緞長袍,全片殷紅,猶如血人一般!
    司馬中天仗著內力雄渾精湛,雖然挨了一掌,但卻乘白鷹駭然轉身之際,雙臂連揮,戟影如山,密密層層,向功力最弱的紅鷹攻去!
    紅鷹洪哮天大吃一驚,措手不及,競活生生被砍破頭顱,血雨橫—屹,腦漿進濺,慘號一聲,栽地身亡!
    其他六鷹卻視若無睹,依然搶攻如故,司馬中天立時遭劈中三掌,又咯出一大口鮮血!但他愈戰愈勇,不顧本身傷勢,鐵戟一抖,一招「火樹銀花」,兇猛無儔地攻向翠鷹「七坎」、「氣門」二穴!
    翠鷹凌震天,側身欲閃,但司馬中天雙戟已疾逾流星般刺到,只得雙掌齊地劈出,司馬中天大喝一聲,竟將他劈來的雙掌視若未見,鐵戟加速向前一送,但聞慘叫聲起,翠鷹身上多了兩個血洞,仆倒於地。
    司馬中天卻遭他雙掌劈中左肩,登時血氣受阻,左臂麻木不靈,左手鐵戟「噹」的一聲失手落在地上!
    其餘五鷹毫不遲疑,同時揉身撲上,司馬中天右手鐵戟一掄,接住又戰!
    驀聞戈中海大喝一聲,雙掌連環攻出六掌。
    梅吟雪真力不繼,登時被他一掌劈中,噴出一大口鮮血,身形踉蹌,坐倒地上!
    戈中海獰聲一笑,右掌揚起,正待劈下,忽聞一聲暴喝道:「住手!」
    聲如洪鐘,入耳嗡嗡作響,戈中海猛一旋身,只見身後站著一個面目俊秀的中年文士,正是那群魔島少島主孫仲玉!
    這廂方自停手,驀聞司馬中天慘叫一聲,口中狂噴鮮血,栽倒地上,接著紫鷹也倒了下來,腹部上插著一支尚在抖動的鐵戟,血流如注!
    其餘四鷹,齊向前邁進一步,揚掌就要向龍布詩及南宮平劈去!
    梅吟雪急叱一聲,強提一口真氣從地上躍起,擋住二人之前,硬接四鷹聯手攻擊,櫻口一張,又再噴出一蓬血雨,鳳目緊閉,呼吸急促,嬌軀劇烈地晃了兩晃,但腳步卻依然釘立如樁,沒有倒下!
    孫仲玉心中大痛,怒喝一聲,急躍而上,雙掌連環劈出,硬將四鷹震退五步,與梅吟雪並肩而立!
    梅吟雪風目微啟,瞥了他一眼,嘴角極其勉強地泛起一絲感激的笑意。
    孫仲玉低聲道:「姑娘傷很重麼?」
    梅吟雪張口欲言,但話還沒說出,卻又咯出一口殷紅的鮮血!
    孫仲玉心頭大急,忙提氣大喝道:「十大常侍何在!」
    喝聲甫落,門外立即響起一陣轟喏之聲,接著由古薩當先,十大常侍魚貫而入!
    任風萍悚然一驚,估量自己的實力,「天虹七鷹」,死了三鷹,剩下四鷹亦都消耗真力過劇,疲憊不堪,「戳天奪命雙槍」戈中海武功雖高,但亦雙拳難敵四手!衡量輕重之後,已存退卻之心,當下,冷笑道:「尊駕原來倚仗人多勢眾,任某倒失敬了,只是我們素無仇怨,如此火並,非但不大值得,而且還惹人恥笑!」
    孫仲玉狂笑道:「閣下如果膽寒,現在就滾!」
    「戳天奪命雙槍」戈中海面現憤恨之色,雙手按在腰間雙槍柄上,大有拚死一搏之意,任風萍正啟口欲言,突聞院中響起一陣洪亮的朗吟之聲,道:「遠山高大,風雨飄香!」餘音裊裊,蕩漾不絕!
    任風萍心頭一震,大喜過望,話鋒一變,轉向孫仲玉怒道:「此房狹窄,不便動手,尊駕如真要架此梁子,我們不妨到院落中央決一高下。」
    孫仲玉狂笑道:「在哪裡動手都是一樣,請!」
    任風萍陰鷙一笑,毫不遲疑,大步向外走去,天虹「四鷹」挾起另三鷹的屍體,隨後跟去!「戳天奪命雙槍」戈中海冷哼一聲,亦隨四鷹之後,走到院落之中。
    孫仲玉微微一笑,亦率十大常侍,緩步走向院落之中。
    梅吟雪見他們一走,精神稍一鬆懈,那股神奇而能支持她卓立不倒的力量,也隨之消去,只覺頭昏目眩,眼前發黑,噗通一聲,已栽倒在床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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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院落中站著一個身材高大、虯鬚滿面的威猛大漢,任風萍大步上前,威猛大漢揚聲道:「天風銀雨三十六傑待令!」
    任風萍面露笑容,歎道:「帥先生果真神人也!」
    孫仲玉已率十大常侍走至院落中站定,任風萍有恃無恐,緩步上前說道:「我們無怨無仇,如此火並,姑不論誰勝敗,俱皆太不值得!我們何不化敵為友,同心協力,闖蕩江湖,干一翻轟轟烈烈之大事!閣下但請三思!」
    孫仲玉乃「群魔島」少島主,驕縱狂傲已慣,他率十大常侍遠涉中原,除了執行「群魔島」主之命令外,他最大的野心,卻是要在中原揚名立萬,任風萍這番話,更使他激起萬丈雄心,當下狂放地笑道:「欺善怕惡,以眾凌寡之輩,小可向來最為不齒,閣下毋庸多言,亮開兵刃決一高下吧!」
    任風萍陰鷙地一笑,冷冷道:「你死在臨頭,尚且執迷不悟,別怪我心狠手辣了!」驀地提氣大聲喝道:「天風銀雨,武林一鼎!」
    喝聲方起,只見前後左右,各間房中相繼走出一群黑衣大漢,每人手中都提著一個其大如球、色作銀白、球上附刺的奇形兵刃--「鏈子流星單錘」!
    這群黑衣大漢每三人一組,一人在前,二人在後,共有一十二組之多,分四面八方,緩緩包圍而至!每個人行走之間,步履十分緩慢,但沉穩至極!
    孫仲玉和十大常侍均看得心中微微一驚,難怪任風萍有恃無恐,原來果真有點門道。
    片刻之間,這群黑衣大漢已將十大常侍及孫仲玉圍在核心,每人臉上神情木然,均毫無表情!
    任風萍道:「此刻如果尊駕回心轉意還來得及,再遲恐怕你們全都要喪生在這『天風銀雨』大陣之中!」
    孫仲玉神情凝重,滿面肅穆之色,那股驕狂之氣,早已蕩然無存,此刻雙眉緊皺,像是正在尋思如何破解之法,對任風萍的話卻聽若未見,十大常侍環列他的左右,成為一個空心的圓形,每人臉上都沉重十分,一如他們沉重的心情一樣!
    一群黑衣大漢沉穩的腳步依然緩慢地向前邁進。
    任風萍放聲長笑,雙足點處,身形後掠五尺,右臂卻緩緩地揚起!
    孫仲玉劍眉一揚,微微一哼,伸手自腰間取出一支精鋼打鑄的緬鐵軟劍,劍身細長,足有五尺,劍尖卻又分為二,與一般普通長劍迥然而異,劍身泛著一股淡淡的青色光華!
    其餘十大常侍,亦紛紛取出隨身兵刃,全神戒備,凝神地準備應付這場即將爆發的生死大戰!
    黑衣大漢們腳步都已止住,數十雙眼睛,目注場中,一瞬不瞬,左手抓著鏈尾,右手抓著離錘頭四尺之處,錘頭離地三尺!每人所抓的部位均一致無二,個個屹立如山,顯然訓練有素,只看得孫仲玉身後環列的十大常侍心中又是微微一驚!
    任風萍意氣飛揚地環顧左右一眼,滿面輕蔑與驕傲之意,突又發出一陣高亢而冷削的笑聲!
    黑衣大漢右腕微抖,鐵鏈發出一陣叮噹之聲!
    任風萍陡地一聲清叱:「天!」
    黑衣大漢三人一組中的前面一人手臂齊揚,只聽呼呼風聲響起,十二道寒光突地自最前一個黑衣大漢掌中沖天飛起!
    任風萍接連喝道:「地!」
    這十二道寒光未落,又是數十道強風自黑衣大漢群中飛出,一齊擊在孫仲玉及十大常侍的身前!
    孫仲玉大喝一聲,手腕一抖,身形展動,劍上青色光華驟然暴長,一片冥冥青光,向前捲去!
    十大常侍,亦自紛紛舞動兵刃,護住週身!
    陡聞任風萍又是一聲低叱:「風!」
    「呼」地一聲,這一圈銀光突地飛起,本待飛起的一圈銀光卻宛如閃電般擊下!
    耀目的銀光,強烈的風聲,再加以鐵鏈揮動時的叮噹之聲,威勢端的不同凡響!
    一個手使九節鋼鞭的常侍按捺不住,暴喝一聲,身形衝起,舞動一片鞭風,直向那寒光中撲去,打算衝出重圍!
    孫仲玉手揮奇形長劍,撩開迎面擊來的三柄銀錘,眼波一轉,已瞥見那「衝動」的常侍,不由得驚叫出聲:「使不得!」
    話聲未了,那手舞鋼鞭的常侍已被六柄銀錘同時擊中!發出一聲淒厲的慘叫,登時血雨橫飛,血肉模糊,屍身糜爛!
    古薩乃十大常侍之首,站在孫仲玉的左側,一面揮動手中三寸奪,一面低聲問道:「少島主,現在形勢對我們大為不利,看樣子,只能拚力一搏,衝出重圍!」
    孫仲玉搖頭道:「堅守毋躁,靜觀其變!」
    驀聞兩聲慘號響起,十大常侍又有兩人同時被三柄銀錘擊中.有一個腦漿進濺,橫屍當場,另一個渾身浴血,滿地亂滾,口中慘號連連,狀至痛苦,想來那銀錘之上,還附有奇毒!
    孫仲玉心中一緊,長劍略緩,六柄銀錘又同時分左右上下攻到,當下一定心神,左掌劈出掌風,右手掌中奇形長劍橫削而出,但聽「噹」然脆響,又有兩柄銀錘遭他的奇形長劍把鐵鏈削斷!
    站在圈外的任風萍一皺雙眉,陡又低聲叱道:「雨!」
    喝聲才出,黑衣大漢的陣勢倏地一變,寒光交剪,勁風呼呼,專攻上下二盤,數十柄鏈子流星單錘,幻起漫天銀濤,鋪天蓋地般,席捲而至!
    轉眼工夫,又有兩名常侍被銀錘擊中,立時屍橫當場!
    十大常侍已倒五個,防守的威力頓時銳減,餘下的六人猶自苦苦支持。
    日已西斜,驕陽無力,一個時辰早已過去!
    在房內的神龍師徒業已行功完畢,南宮平霍然睜開眼睛,房內的景象使他大大地吃了一驚!
    南宮平一躍而起!掠至梅吟雪身旁,一探鼻息,氣猶未斷,不由寬心大放!再掠至司馬中天身旁,只見他怒目圓睜,雙手緊握,卻是早巳身亡。
    陡聽背後一聲砰然巨響,南宮平回頭一看,龍布詩已頹廢地倒在床上!不由又是心頭一緊,連忙掠至床前,忘情地吼道:「師父!師父……」
    龍布詩無力地睜開一絲眼縫,但隨即又無力地閉上,嘴角抽搐,喉間發出一陣極為輕微而嘶啞的聲音道:「我……我不行了!平……兒,你要……好……自……為……」之字尚未出口,他已經氣絕身亡了!
    南宮平心中大痛,他真想大哭一場,但是,他沒有,他只是緊咬著牙關,緊抿著嘴唇,嘴角的肌肉卻在不停地抽動,顯然他正強自壓抑著眼淚,也強自壓抑著胸中那股如火山爆發前一般洶湧衝動的極度悲痛之情!
    突地--
    梅吟雪發出一陣極其輕微的呻吟,雖然那呻吟之聲細如蚊蚋,但是已足以使南宮平自茫然中找回自己的存在!他霍然轉過身軀,掠至梅吟雪的身旁,俯下身軀,把她抱在懷裡!輕聲喚道:「吟雪!吟雪!」
    梅吟雪緩緩地撐開那有如千鈞重般的眼簾,終於笑了,雖然那只是嘴角些微的掀動.但這已足以代表她內心的安慰與滿足!
    南宮平柔聲問道:「吟雪,你傷勢很重麼?」
    梅吟雪沒有說什麼,也沒有表示什麼,卻輕輕地合上雙目!
    院落中,突然傳來兩聲淒厲的慘號!梅吟雪突然渾身發出一陣輕微的顫抖,南宮平雙臂用力,卻將她摟抱得更緊了!
    梅吟雪力不從心地急促說道:「小平!放開我,快去救院中那批與任風萍交手的人!」說完話,已是嬌喘連連,柔弱不勝了!
    南宮平愕然道:「吟雪!這是為什麼?」
    梅吟雪柔弱地說道:「不要問原因,快點去吧!」
    一語未畢,慘叫之聲,再度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