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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5章 一怒出家為紅顏

喇嘛教是佛教的支派,起源於天竺國,流傳到西藏、蒙古一帶,該地的居民稱喇嘛教的僧人為喇嘛。
    拉薩是宗教政治領袖之一的達賴喇嘛的駐地,故邑內高大的廟宇很多,經濟繁榮,道上來往行人絡繹不絕。
    阮偉心道,聾啞虎僧既是天竺之僧,來到西藏,一定借住在喇嘛廟內,便想進去探問一下。
    這廟宇在拉薩境內已算不小,阮偉以為大廟內,容易打探,哪知隨同溫義入廟後,請教幾位僧人都是純藏民出家,一句漢話也不會。
    阮偉、溫義也不會藏語,弄得雙方指手劃腳,咿呀半天,也無法說得清楚。
    藏內漢人不多,一時找不到翻譯,一位老僧見他倆不燒香拜佛,東問西問,以為找人,便上前問道:「兩位施主要找一位漢人嗎?」說的話雖是漢話,但發音卻不甚準,阮偉聽了半天才聽懂。
    阮偉忙點頭道:「是!是!我們要找一位漢人。」他想這廟內既有漢人,叫出來,請問一下,不是一切都解決了嗎!
    老僧怪聲怪氣道:「你們等一等!」
    那老僧走到廟後面,盞茶工夫後帶著一位中年僧人,遙遙走來。
    阮偉暗道:「怎麼又是一位喇嘛,看樣子還是講不通。」他見到幾個僧人都是藏人,就以為喇嘛都是藏人,卻未想到也有漢人做喇嘛的。
    中年僧人來到後,阮偉吃力地道:「請問你懂不懂漢語?」一字一字說得慢吞吞的,生怕那中年僧人聽不懂。
    中年僧人語句清晰道:「貧僧本是漢人,當然懂得漢語。」音調竟是標準的金陵官語。
    阮偉覺得聲音好熟,不由仔細向那中年僧人端詳了一陣,這一端詳不打緊,驚得他大聲呼道:「鍾大叔,是你!你……你……怎麼做了和尚?」
    原來這位中年僧人就是在九華山頂救走受了重傷的劍先生,而一去隱身不見的鍾靜。
    阮偉再也想不到,拋棄在金陵的妻子、四年不見的鍾靜會做了和尚,若非聽到聲音,阮偉絕不會注意眼前光頭的僧人會是鍾靜。
    他這一大聲驚呼,引得四下僧人喇嘛齊都注目過來。
    鍾靜出家三年餘,忘卻紅塵一切,阮偉已長大,起先他也未看出眼前高大的少年會是阮偉,經阮偉一叫喚,他也認出,但見四面驚動,不便談起,輕道:「隨我來!」
    廟後面,地方寬大,房子一間一間排列下去,怕有百十間,想來都是僧捨。
    鍾靜等著阮偉、溫義進入自己的屋內,回身道:「出家人忘塵,施主請坐。」語音平靜得出奇,好像並不認得阮偉一般。
    阮偉大聲道:「我是阮偉啊!鍾大叔難道不認識小侄了?」
    忘塵盤膝坐到雲床上,望了阮偉一眼,見他情感激動的樣子,搖了搖頭,彷彿不願見他似的,緩緩合上雙眼。
    阮偉傷心道:「大叔不認識小侄,倒不要緊,難道你能忘記了在金陵候你歸去的妻子嗎?」他以為鍾靜受了很大的刺激,故而失卻記憶,便想以話語來打動他,使他記起往事!
    忘塵端然而坐,絲毫無動於衷,好似在這世上,無他牽掛之人一般。
    阮偉低沉道:「你可知道,你的女兒,日日在呼喚著你回去,難道你能忍心讓一位女孩兒家無父嗎?」
    忘塵眉頭稍稍一動,顯是心有所感。
    阮偉緊接著道:「你可知道,你的岳母每日關心你的生死,傷心得日日流淚,你難道忍心讓一位老人家為你而傷心嗎?」
    要知鍾靜當年殘廢時,被天爭教主蕭無削去一臂,孫敏並不嫌棄,給他治傷,答應把自己的獨生愛女凌琳嫁給他。婚後,凌琳對他不好,千般作弄他,但每次都是孫敏制止凌琳的胡鬧,待他如親生一般的慈愛。
    鍾靜聽到岳母因自己的生死不明而傷心得流淚,再也忍不住,睜開眼道:「你見過孫夫人嗎?」
    阮偉見他說話,是尚未忘卻紅塵,大喜道:「見過!見過!」
    鍾靜道:「她老人家身體還好?」
    阮偉道:「孫前輩身體安康……」
    鍾靜一聽岳母安健,便又閉上眼睛,阮偉沖身上前,一把扶在鍾靜肩上,搖動道:「大叔!大叔!你別閉眼睛,你要回去啊!你不能讓孫前輩為你日日不安呀!」
    鍾靜歎道:「出家人忘塵,你怎麼總是要提起出家人塵世之事,是何道理?」
    溫義在旁,忽然 「噗嗤」笑道:「出家人心本無塵,既是忘塵,心內總有可忘之事,與其日日抑制忘懷,煩惱自苦,何不一吐為快?」
    鍾靜被溫義說動,睜開眼道:「無塵、無塵!出家人應是無塵,我怎麼要叫忘塵呢?」
    溫義笑道:「可見大叔塵世間還有不能忘卻之事,才會取名忘塵,想把它忘記,人生百年,何其短促,大叔何必非要出家忘卻塵世的事呢?出家做什麼?」
    阮偉附聲道:「對!對!百年後,什麼都沒了!大叔有家有室,應該還俗才對!」
    鍾靜歎道:「那個也不是我的家,還俗有什麼用?」
    阮偉急道:「怎麼不是大叔的家,凌琳大嬸不是大叔的妻子嗎?……」
    鍾靜怒道:「不是!不是!她根本不是我的妻子……」
    阮偉一愣,暗道:「她怎麼不是你的妻子啊?」
    鍾靜悲聲接道:「她哪是我的妻子啊!若是我的妻子,怎麼會從無一日愛過我呢……」
    凌琳未嫁給鍾靜前,已愛上呂南人,其後她以為呂南人死在深壑中,但不十分相信,在母親的主持下,嫁給鍾靜,卻根本不愛他,婚後為了呂南人,便拿鍾靜出氣,鍾靜卻十分愛她,終日忍氣吞聲。 (這段前因,請見飄香劍雨前傳,凡十二集。)
    鍾靜垂頭喪氣地歎著,娓娓敘道:「那天離開九華山,等劍師伯身體安復後,我便急匆匆趕回家,離家數月,我雖知道凌琳從未把我當做丈夫愛過,內心卻十分思念她,十多年來,她為我養了個孩子,我總覺得她已經是我的人了,還再說什麼愛不愛呢?只要她與我生活在一起,我便感到非常幸福滿足了!
    「回家時,我本想悄悄進去,讓她們驚喜一下,哪知在花園內,竟看她與一位男子談笑風生,滿面歡愉,結婚這麼多年,她從沒這樣笑過,她也沒這樣歡樂過。
    「頓時,我恍然大悟,難怪婚後百般折磨我,難怪她不愛我,原來她早已心有所屬了──
    「那男子名滿江湖,長得又英俊瀟灑,不像我是個殘廢人,而且又早我認識凌琳,既然凌琳與他在一起得到幸福,又何必去干擾他們呢?何必再去做一個受氣的丈夫呢?我但覺活在世上空虛得很,便極力想離開這世上一切。
    「於是我向最荒僻的地方流浪,數月後,漂泊到康藏一帶,從強盜手中救下一位老喇嘛,那喇嘛道行很高,來到拉薩,我便隨他在這廟內出家了!
    「兩年多來,有時午夜夢迴,想到塵世上一切,總是割捨不斷,我以為自己道心不夠,卻不知佛家本無塵,我這俗人要入佛,還不知我能不能夠呢!」
    溫義低低道:「凡人皆能成佛,只是大叔心中還在愛著大嬸,才念念不忘……」她女孩子家,說到 「愛」字,不由粉頸低垂。
    鍾靜猛力用手捶著腦袋,怒聲自責道:「我要忘記她!我要忘記她……」他連叫了十數聲,到得最後,聲嘶力竭,呼不出一點聲音。
    阮偉不平道:「那男子是誰呀,他太不應該如此了!」
    鍾靜嘶啞道:「為什麼不應該呢?」
    阮偉大聲道:「凌大嬸既已嫁給大叔,無論如何,那男子不應該乘大叔不在家時前去勾引大嬸,阮偉見著此人,定要好好教訓他一番!」
    鍾靜神色奇特道:「假若那人是你的親人呢?」
    阮偉氣道:「那我更要尋他理論,若他真是存心不良,阮偉不認他這個親人!」
    鍾靜遲疑一會,終於咬牙切齒道:「那人便是正義幫主呂南人!」
    阮偉失聲一呼,他再也想不到,勾引凌大嬸的男子,會是領導數萬正義男兒的幫主。
    鍾靜歎道:「正義幫主俠名滿天下,我鍾靜瑩火之光,怎堪與他相比!」
    阮偉勸道:「大叔總該回去才對,免得孫前輩不安心,再者那個家,大叔不應拋開不問。」
    溫義也道:「與其在這整天痛苦,倒不如回去看看,說不定是場誤會……」
    鍾靜辛苦趕回家,見到妻子與以前戀人相談,便以為她不貞,一怒出家,數年來苦苦思索,也覺得不應不問個清楚,當下道:「你們別說了,就在近日內,我會回去看看的……」阮偉聞言心喜,溫義笑道:「大叔回去,可要還了俗呀,否則大嬸就是想跟你和好,也不敢說了!」
    阮偉奇道:「為什麼?」
    溫義笑道:「你這身打扮,要她如何敢與你和好呢?」
    阮偉輕笑:「簡直亂說!」
    鍾靜被他倆一說,暫時拋下愁容,問道:「你們來這裡做什麼?」
    阮偉當下把九華山頂鍾靜負著劍先生去後,以及山上的一段經過,全盤說出。
    鍾靜讚道:「你秉性忠厚,才會得到奇緣,天龍十三劍乃天下第一劍,賢侄將來的前途,一定無可限量。」
    鍾靜想了一會,又道:「傳說在西藏崑崙山脈那裡,有座庫庫什裡山,高有九千仞以上,山上有棟廟宇,說那廟宇在古時是有名的聖廟,全廟由佛像到屋柱,全部都是由黃金建造,傳說很逼真,但誰也沒上去過,也沒有人敢上去,因為那山上終年積雪高堆,是西藏可怕的冰川地區,到了那裡,常會陷足雪中,被活活埋死。
    「數年前西藏來了兩位天竺僧人,聲言要找到那座聖廟,大概其中之一便是聾啞虎僧,他約你四年後相見,不知是否約你在那裡相見?」
    阮偉搖頭道:「沒有約定那裡,想是那位老前輩在庫庫什裡山等我,小侄這就要到那裡找找看。」
    鍾靜道:「賢侄武功高超,自不會怕冰川雪堆,但這裡距離崑崙山脈有千里之遙,路途艱險困難,很不容易走到。」
    阮偉問:「可知有商隊通過那裡?」
    鍾靜道:「有是有,但很少有商隊過藏至崑崙山脈至新疆,寧可從青海繞道。」
    阮偉道:「大叔,小侄這就告辭了。」
    阮偉與溫義告別鍾靜後,費了幾天的工夫,才問到一個梨牛商隊,為了爭取時間,不惜冒險抄個捷徑,直入新疆,他倆參加商隊,第三日便開拔。
    沿途氣候十分寒冷,晝夜的氣溫,相差甚大,常常會刮起狂風來。
    風光倒也不錯,高原上的居民不似拉薩的居民,拉薩那邊因地勢的關係可以從事農耕,居處固定,便以石建築樓房,名曰石碉,人居樓上。
    但高原上,是以山牧為生,時常移動,概用帳房,那帳房不似蒙古包,它們都是依靠絕壁,支以掛梁,成四方形,上覆犛牛毛織成的毛毯,更用犛牛糞堆成低垣,以御寒風。
    有時一天可看到很多的四方帳房,養著大群的綿羊和犛牛,但也有時一天看不到一個。
    行了八天後,已經連著兩天沒看到人跡了,這天氣候低沉,大家都感到呼吸不大舒適。
    幾個老走此道的犛牛商,神色非常惶恐,彷彿有什麼禍事來臨似的。
    帶隊的老商只叫大家好生管著牲口,也未說出原因,阮偉與溫義藝高膽大,看不出什麼異樣,也沒有把它放在心上。
    一到下午,霍然天邊轟隆一響,雷電閃閃,阮偉以為要下大雪,才會雷電交加。
    哪知打了半天雷,一點也沒下,帶隊的老商人吩咐大家趕緊躲起來。
    一時商人紛亂起來,阮偉正在查問原因,西邊 「呼呼」大響,頓時滿天雪花亂飛,五指不辨。
    那雪花不是天上下的,竟是高處上的積雪,被大風吹成雪片,飛揚而起。
    阮偉只覺站不穩腿,風大得嚇人,響聲震耳欲聾,他看不見前面,只有大聲呼喊:「義弟!義弟!你在哪裡?你在哪裡?」
    他的內功雖然精湛,但這大風中呼聲一出,便被吹散,半晌都不見溫義的回音。
    阮偉急得不顧自己,在這大風中走來走去,喊道:「義弟……義弟……義弟……」
    霍然,一大片雪花蓋來,阮偉站不住腳,竟被那雪花捲去,一時失去了知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