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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神秘天宗

淚已干了。
    風四娘忽然跳起來,衝出去:「我們走。」
    「去哪裡?」
    「去找金鳳凰算賬去。」
    他們沒有找到金鳳凰,也沒有找到沈璧君,卻見到了周至剛和連城璧。
    「內人病了,病得很重,兩個月裡,恐怕都不能出來見客。」
    周至剛的態度傲慢而冷淡。
    多年前他也曾是風四娘的裙下之臣,可是現在卻似已根本忘記了她。
    對霍英和杜吟,他顯得更輕蔑憎惡。
    他也並不想掩飾這點。
    連城璧就比較溫和得多了,他一向是個溫良如玉的諄諄君子。
    他顯然已仔細修飾過。
    沈璧君一回到他身邊,他就已恢復了昔日的風采。
    現在他看來雖然還有些蒼白憔悴,可是眼睛已亮了,而且充滿了自信。
    新留起來的短髭,使得他看來更成熟穩定。
    一個女人對男人的影響,真的有這麼大?但風四娘卻知道他本來並不是個會被女人改變的男人。
    「沈璧君呢?」風四娘又問道:「她是不是已回來了?」
    「是的。」
    「難道她也病了?也不能出來見人?」
    「她沒有病,但卻很疲倦。」
    連城璧的態度還是那麼溫和,甚至還帶著微笑。
    「我現在也不能去見她?」
    「不能。」
    「要等到什麼時候才能見到她?」
    「你最好不要等。」
    「為什麼?」
    連城璧的笑容中帶著歉意:「因為她說過,她已不願再見你。」
    風四娘並沒有失望,也沒有生氣,這答覆本就在她意料之中。
    她眼珠子轉了轉,忽然又問道:「你們是幾時回來的?」
    連城璧道:「回來得很早。」
    風四娘道:「很早?有多早?」
    連城璧道:「天黑之前,我們就回來了。」
    風四娘道:「回來後你們就一直在這裡等?」
    連城璧點點頭。
    風四娘道:「你發覺她又走了,難道一點也不著急?」
    連城璧笑了笑,淡淡道:「我知道她這次一定很快就會回來的。」
    風四娘冷笑道:「你怎麼會知道?是不是因為你又算準了,我們只能找到一屋子死人?」
    連城璧顯得很驚訝,道:「一屋子死人?在哪裡?」
    風四娘道:「你真的不知道?」
    連城璧搖搖頭。
    風四娘道:「他們不是死在你手裡的?」
    連城璧閉上了嘴。
    他拒絕回答這問題,因為這種問題他根本不必回答。
    風四娘卻還不死心,又問道:「你們白天到哪裡去了?」
    周至剛忽然冷笑,道:「你幾時變成了個問案的公差?」
    風四娘冷冷道:「不是公差也可以問這件案子。」
    周至剛道:「什麼案子?」
    風四娘道:「殺人的案子。」
    周至剛道:「誰殺了人?殺了些什麼人?」
    風四娘道:「被殺是魚吃人,厲青鋒,人上人,和軒轅兄弟。」
    周至剛也不禁動容,道:「能同時殺了這些人,倒也不容易。」
    風四娘道:「很不容易。」
    周至剛道:「你難道懷疑我們是兇手?」
    風四娘道:「難道不是?」
    周至剛冷冷道:「我們若真是兇手,你現在也已死在這裡。」
    風四娘忽然說不出話來了。
    ──他們若真是兇手,為什麼不把她也一起殺了滅口?
    ──他們既然已殺了那麼多無辜的人,又何妨再多殺一個?
    連城璧忽然笑了笑,道:「其實你若肯多想想,自己也會明白我們絕不是兇手的。」
    風四娘忍不住問道:「為什麼?」
    連城璧道:「因為我根本沒有要殺他們的理由。」
    誰也不會無緣無故殺人的,殺人當然要有動機和理由。
    連城璧道:「我知道你一直認為我想對付蕭十一郎,一直認為我跟他有仇恨。」
    風四娘承認。
    連城璧道:「據說他們也都是蕭十一郎的對頭,我本該和他們同仇敵愾,聯合起來對付蕭十一郎的,為什麼反而殺了他們?」
    風四娘更無話可說。
    他們若真是聯合了起來,今夜死在八仙船的,就應該是蕭十一郎。
    她忽然發覺這件事遠比她想像中還要詭秘,複雜離奇得多。
    連城璧微笑道:「看來你也累了,好好的去睡一覺,等明天清醒時,也許你就會想通究竟誰才是真的兇手了。」
    魚吃人他們都是蕭十一郎的對頭,他們活著,對蕭十一郎是件很不利的事。
    所以唯一有理由殺他們的人,就是蕭十一郎。
    這道理根本連想都不必想,無論誰都會明白的。
    只有風四娘不明白,所以她要想。
    她越想越不明白,所以她睡不著。
    天早已亮了。
    桌上堆滿了裝酒的錫筒,大多數都已是空的。
    現在本不是喝酒的時候,更不是賣酒的時候,這酒鋪肯開門讓他們進來喝酒,只因風四娘一定要喝。
    「你不肯開門讓我們進去,我們就放火燒了你的房子。」
    風四娘顯然並沒有給這酒鋪掌櫃很多選擇。
    她一向不會給別人有很多選擇,尤其是在她心情不好的時候。
    現在她心情非但很不好,而且很疲倦。
    可是她睡不著,所以霍英和杜吟也只有坐在這裡陪著她。
    喝酒本是件很愉快的事,可惜他們現在卻連一點愉快的感覺都沒有。
    霍英已經在不停的打呵欠。
    風四娘板著臉,冷冷道:「你用不著打呵欠,你隨時都可以走的,我並沒有要你陪著我。」 
    霍英笑道:「我並沒有說要走,我什麼話都沒有說。」
    風四娘道:「你為什麼不說話?」
    霍英道:「你要我說什麼?」
    風四娘道:「乾杯這兩個字你會不會說?」
    霍英道:「我會,我敬你一杯,乾杯。」
    他果然仰著脖子喝了杯酒。
    風四娘也不禁笑了,心裡也覺得有點不好意思,這兩個年輕人對她實在不錯。
    她也乾了一杯。
    霍英道:「小杜,你為什麼不說話,乾杯這兩個字你會不會說?」
    杜吟遲疑著,終於也舉杯道:「好,乾杯就乾杯。」
    風四娘大笑,笑聲如銀鈴道:「幸虧遇見了你們,否則我說不定已被人氣得一頭撞死。」
    「你在生誰的氣?」
    「很多人。」風四娘又乾了一杯:「除了你們,天下簡直沒有一個好人。」
    她在笑,可是心裡卻很亂。
    所以她拚命喝酒,只想把這些事全都忘記,哪怕只忘記片刻也好。
    她的眼睛還很亮,可是她已醉了。
    霍英也醉了,一直不停的在笑:「你自己會不會說乾杯?」
    風四娘笑道:「你給我倒酒,我就干。」
    霍英道:「行。」
    他伸手去拿酒壺,竟拿不穩,壺裡的酒倒翻在風四娘身上。
    「我衣服又不想喝酒,你也想灌醉它?」
    她吃吃的笑著,站起來,想抖落身上的酒,霍英也來幫忙,嘴裡還在喃喃的說著抱歉,一雙手卻已閃電般點了她三處穴道。
    他的出手快而準。
    風四娘想大叫,已叫不出聲音來,整個人都已麻木僵硬。
    霍英抬起頭,眼睛裡已無酒意,刀鋒般瞪著那吃驚的酒鋪掌櫃,冷冷的道:「我們根本沒有到這裡來過,你懂不懂?」
    掌櫃的點點頭,臉上已無血色,顫聲道:「今天早,根本沒有人來過,我什麼都沒有看見。」
    霍英道:「所以你現在應該還在床上睡覺。」
    掌櫃的一句話都不再說,立刻就走,回到屋裡躺上床,還用棉被蒙住了頭。
    霍英這才看了風四娘一眼,輕輕的歎了口氣,道:「你是個很好看的女人,只可惜你太喜歡多管閒事了。」
    風四娘說不出話。
    霍英顯然不想再聽她說話,將她控制聲音的穴道也一起點住。
    也許他生怕自己聽了她的話後會改變主意。
    酒鋪的門還是關著的,這本是風四娘自己的主意,她喝酒時不願別人來打擾。
    霍英要殺人時,當然也沒有人來打擾。
    他已自靴筒裡抽出柄短刀,刀身很狹,薄而鋒利。
    這正是刺客們殺人時最喜歡用的一種刀。
    杜吟一直在旁邊發怔,忽然道:「我們現在就下手?」
    霍英冷笑道:「現在若不下手,以後恐怕就沒有機會了。」
    杜吟遲疑著,終於下定決心,道:「我沒有殺過人,這次你讓給我好不好?」
    霍英看著他,道:「你能下得了手?」
    杜吟咬著牙點點頭,也從靴筒裡抽出了同樣的一柄短刀。
    風四娘目中不禁露出悲傷失望之色。
    她一直認為杜吟是個忠厚老實的年輕人,現在才知道自己看錯了。
    杜吟避開了她的目光,連看都不敢看她。
    霍英道:「你殺人時,一定要看著你要殺的人,你出手才能準確,有些人你一定要一刀就殺死他,否則你很可能就會死在他手裡。」
    杜吟道:「下次我會記住。」
    霍英道:「殺人也是種學問,你只要能記住我的話,以後一定也是把好手。」
    想不到這熱情的年輕人,居然是個殺人的專家。
    他笑笑,又道:「這女人總算對我們不錯,你最好給她個痛快,看準了她左面第五根肋骨間刺下去,那裡是一刀致命的要害,她絕不會有痛苦。」
    杜吟道:「我知道。」
    他慢慢的走過來,握刀的手背上青筋暴露,眼睛裡卻充滿了紅絲。
    霍英微笑著,袖手旁觀,在他看來,殺人竟彷彿是件很有趣的事。
    杜吟咬了咬牙,突然一刀刺出。
    他的出手也非常準,非常快,一刀就刺入了霍英左肋第四、第五根肋骨間。
    他殺的竟不是風四娘,是霍英。
    霍英臉上的笑容立刻凝結,雙眼立刻凸出,吃驚的看著他,一雙凸出的眼睛裡,充滿了驚訝、恐懼和怨毒。
    杜吟竟被他看得激靈靈打了個寒噤,手已軟了,鬆開了刀柄。
    就在這時,刀光一閃,霍英手裡的刀,也已閃電般刺入了他的肋骨。
    霍英獰笑道:「我教給你的本來是致命的一刀,只可惜你忘了把刀拔出來,你殺人的本事還沒有學到家。」
    杜吟咬著牙,突又閃電般出手,拔出了他肋骨間的刀:「現在我已全學會了。」
    鮮血箭一般竄出來,霍英的臉一陣扭曲,像是還想說什麼。
    可是他連一個字都沒有說出來,人已倒下。
    這的確是致命的一刀。
    杜吟看著他倒下去,突然彎下腰不停的咳嗽。
    又冷又硬的刀鋒,就在他肋骨間,他整個人卻已冷得發抖。
    可是他還沒有倒下去。
    因為刀鋒還沒有拔出來──霍英一刀出手,已無力再拔出刀鋒。
    ──有些人你若不能一刀殺死他,就很可能死在他手裡。
    只要刀鋒還留在身子裡,人就不會死。
    殺人,本就是種很高深的學問。
    杜吟還在不停的咳嗽,咳得很厲害。
    霍英那一刀力量雖不夠,雖然沒有刺到他的心,卻已傷了他的肺。
    風四娘看著他……他的確是個忠厚老實的年輕人。
    她並沒有看錯。
    她雖然沒有流血,眼淚卻已流了下來。
    杜吟終於勉強忍住咳嗽,喘息著走過來,解開了她的穴道。
    他自己卻已倒在椅子上,他竟連最後的一分力氣都已用盡。
    黃豆般大的冷汗,一粒粒從他臉上流下來。
    風四娘撕下了一片衣襟,用屋角水盆裡的冷水打濕,敷在他額角上,柔聲道:「幸好他這一刀既不夠準,也不夠重,只要你打起精神來,支持一下子,把這陣疼熬過去,我就帶你去治傷。」她勉強笑了笑,道:「我認得個很好的大夫,他一定能治好你的傷。」
    杜吟也勉強笑了笑。
    他自己知道自己是熬不過去的了,可是他還有很多話要說。
    只有酒,才能讓他支持下去,只要能支持到他說完想說的話,就已足夠。
    「給我喝杯酒,我身上有瓶藥……」
    藥是用很精緻的木瓶裝著的,顯然很名貴,上面貼著個小小的標籤:「雲南,點蒼。」
    點蒼門用雲南白藥製成的傷藥,名馳天下,一向被武林所看重。
    只可惜無論多珍貴有效的傷藥,也治不好真正致命的刀傷。
    霍英出手時雖已力竭,但他的確是個殺人的專家。
    風四娘恨恨的跺了跺腳:「他為什麼要做這種事?為什麼要殺我?」
    杜吟苦笑道:「我們本來就是要到無垢山莊去殺你的。」
    風四娘怔住了。
    她現在才明白,為什麼他們一直跟著她,心甘情願的做她的跟班。
    「我實在沒想到你會自己找上我們,當時我幾乎不相信你真的是風四娘。」
    「當時你們為什麼沒有出手?」
    「霍英從不做沒有把握的事。」
    杜吟道:「所以他殺人從來沒有失過手。」喝了杯酒,將整整一瓶藥吞了下去,他死灰的臉上,已漸漸露出紅暈,「他十九歲時,就已是很有名的刺客,「天宗」裡面就已很少有人能比得上他。」杜吟苦笑道:「這次他們叫我跟他出來,就是為了要我學學他的本事。」
    「天宗。」風四娘從來也沒有聽說過這兩個字:「叫你們來殺我的,就是天宗?」
    「是的。」
    風四娘道:「這兩個字聽起來,好像並不是一個人的名字。」
    「天宗本來就不是一個人,而是很多人,是個很秘密,很可怕的組織。」杜吟目中露出恐懼之色道:「連我都不知道他們究竟有多少人。」
    「難道這『天宗』就是逍遙侯創立的?」
    「天宗的祖師姓天。」
    肖遙侯豈不總喜歡自稱為天公子?
    風四娘的眼睛亮了,現在她至少已能證明蕭十一郎並沒有說謊,逍遙侯的確有個極可怕的秘密組織,花如玉、歐陽兄弟,就全都是這組織裡的人。
    逍遙侯死了後,接替他地位的人是誰?
    是不是連城璧?這才是最重要的一點,風四娘決心要問出來,但卻又不能再給杜吟大的壓力。
    她沉吟著,決定只能婉轉的問:「你也是天宗的人?」
    「我是的。」
    「你入天宗已有多久?」
    「不久,還不到十個月。」
    「是不是每個人都能加入這組織?」
    「不是。」杜吟道:「要入天宗,一定要有天宗裡一位香主推介,還得經過宗主的准許。」
    「推介你的香主是誰?」
    「是我的師叔,也就是當年點蒼派的掌門人謝天石。」
    這件事又證明蕭十一郎說的話不假,謝天石的確也是這組織中的人,所以才被蕭十一郎刺瞎了眼睛。
    由此可見,冰冰說的話也不假。
    風四娘心裡總算有了點安慰。
    聽了連城璧的那番話後,甚至連她自己都不禁在懷疑蕭十一郎,所以她的心才會懷疑。
    一個人若是被迫要去懷疑自己最心愛的人,實在是件很痛苦的事。
    「除了謝天石外,天宗裡還有多少位香主?」
    「聽說還有三十五位,一共是三十六天罡。」
    「宗主卻只有一個?」
    「宗主是至高無上的,天宗裡三十六位香主,七十二位副香主,都由他一個人直接指揮,所以彼此間往往見不到。」
    風四娘勉強抑制著自己的激動,道:「你見過他沒有?」
    杜吟道:「見過兩次。」
    風四娘的心跳立刻加快,這秘密總算已到了將近揭穿的時候,她的臉已無故而發紅。
    杜吟道:「第一次是在我入門的時候,是謝師叔帶我去見他的。」
    風四娘道:「第二次呢?」
    杜吟道:「謝師叔眼睛瞎了後,就由花香主接管了他的門下。」
    風四娘道:「花如玉?」
    杜吟點點頭。
    風四娘吐出口氣,花如玉果然也是天宗裡的人。
    八仙船的屍體中,並沒有花如玉。
    杜吟道:「第二次就是花香主帶我去見他的。」
    風四娘道:「在什麼地方?」
    杜吟道:「八仙船。」
    風四娘又不禁吐出口氣。
    這件事就像是幅已被扯得粉碎的圖畫,現在總算已一塊塊拼湊了起來。
    杜吟道:「霍英故意帶你到八仙船去,也許他本來是想在那裡下手的。」
    風四娘道:「你們也不知道那裡發生的事?」
    杜吟笑了笑,道:「我知道的事並不多,在天宗裡,我只不過是個無足輕重的人,也許還比不上宗主養的那條狗。」
    他笑得很淒涼,很辛酸。
    他還年輕,年輕人最不能忍受的,就是別人的輕蔑和冷落,那甚至比死還不能忍受。
    風四娘又問道:「你們的宗主養了一條狗?」
    杜吟道:「我每次見到他的時候,都有條狗跟著他。」
    風四娘道:「是條什麼樣的狗?」
    杜吟道:「那條狗並不大,樣子也不凶,可是宗主對它卻很寵愛,每說兩句話,就會停下來拍拍它的頭。」
    一個統率群豪,殺人如草的武林梟雄,怎會養一條小狗?
    風四娘歎了口氣──世上最難瞭解的,只怕就是人的心了。
    然後她就問出了最重要的一句話:「他究竟是誰?」
    「他究竟是誰?」問出了這句話,風四娘的心跳得更快。
    可是杜吟的回答卻是令人失望的三個字:「不知道。」
    風四娘的心又沉了下去,卻還沒有完全絕望,又問道:「你既然已看過他的面,難道連他長得什麼樣子都沒有看見?」
    「我看不見。」
    風四娘歎了口氣,苦笑道:「你既然已是天宗的人,他見你時難道也蒙著臉?」
    杜吟道:「不但蒙著臉,連手上都戴著雙魚皮手套。」
    風四娘道:「他為什麼連手都不肯讓人看見?是不是因為他的人也很特別?」
    杜吟道:「他的確是個很奇特的人,說話的姿態,走路的樣子,好像都跟別人不同。」
    風四娘道:「有什麼不同?」
    杜吟道:「我說不出來,可是我無論在什麼地方看見他,都一定能認得出。」
    風四娘眼睛裡又有了光,立刻問道:「你已見過連城璧?」
    杜吟道:「我見過。」
    風四娘道:「是不是連城璧?」
    杜吟道:「絕不是。」
    風四娘冷笑道:「你既然連他長得是什麼樣子都沒有看見,怎麼能肯定他絕不是連城璧?」
    杜吟道:「他是個很瘦小的人,連城璧雖然也不是條大漢,卻比他高大得多,這一點絕不能作假。」
    風四娘不說話,甚至有點生氣,一個人認為無懈可擊的理論,忽然完全被推翻,總難免有點生氣的。
    可是這當然不能怪杜吟。
    杜吟的臉色更紅潤,呼吸也很正常,只不過偶爾咳嗽幾聲而已,若不是肋下還插著一把刀,實在很難看得出他已是個受了重傷的人,尤其是他的眼睛更不像。
    他的眼睛裡也在發著光,甚至比平時更清澈明亮,因為他在看著風四娘。
    風四娘勉強笑了笑,柔聲道:「不管怎麼樣,幸好你傷得並不重,一定很快就會好起來的。」
    杜吟點點頭,臉上也露出微笑,道:「我也希望如此。」
    他還年輕,他並不想死,現在死亡距離他彷彿已很遠,他心裡又充滿了對生命的信心。
    他癡癡的看著風四娘,臉更紅,忽然又道:「這次我若能活下去,等我的傷好了後,你還要不要我做你的跟班?」
    風四娘道:「我當然要。」
    杜吟囁嚅著,鼓起勇氣,道:「要不要我永遠做你的跟班?」
    風四娘點點頭,心裡卻在刺痛著,她當然看得出這年輕人對她的感情。
    他拼了命來救她,除了因為他不願再忍受天宗對他的冷落輕蔑外,最重要的,也許還是因為他已為她傾倒。
    他為什麼會有這種情感?誰也不知道,人類的情感,本就沒有人能解釋的。
    風四娘的眼淚還沒有流下來,只因為她一直在勉強忍耐住,也許她並不是在為這多情的年輕人悲哀,她悲哀的是自己,她知道自己對他並不好,甚至根本就沒有把他放在心上,可是他卻已不惜為她死。
    蕭十一郎呢?
    她已為蕭十一郎付出了她所有的一切,得到的又是什麼?
    ──愛情既不能勉強,也不能交換,愛情本就是絕無任何條件的。
    這道理她當然也懂,看到了杜吟對她的情感後,她懂得的更多。
    可是她卻不懂,造化為什麼總是要如此捉弄人?總是要人們去愛上一個他不該愛的人?
    杜吟雖然是個被命運撥弄的可憐蟲,她自己又何嘗不是?
    蕭十一郎又何嘗不是?他愛上的,豈非也正是個他本不該愛的人?
    幸好杜吟並沒有看出她的心事,微笑著閉上眼睛,顯得愉快而滿足:「我們見面才一兩天,我也知道你絕不會把我放在心上的,可是以後……」他微笑著道:「以後的日子還很長,很長……」
    他的聲音漸漸微弱,漸漸微弱得連他自己都聽不見了。
    他的臉色忽然已由紅潤變得慘白,但微笑卻還留在他臉上,
    ──無論如何,他總是帶著微笑而死的。
    ──這世上又有幾人能含笑而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