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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章 怪物中的怪物

所以他就是人上人。
    那柄寒光四射的短刀,已掉在地上,就在心心的腳下。
    心心慢慢的彎下腰,撿起了這柄刀,流著淚,看著風四娘,淒然道:「你現在總該已看清他是個什麼樣的人了。」
    風四娘咬著牙,道:「現在我只不過有點懷疑,他究竟是不是人?」
    心心道:「就因為他自己是個殘廢,所以就希望看著別人跟他一樣變成殘廢,可是我……我就算要砍斷這隻手,也偏偏不讓他看見。」
    她忽又轉過身,頭也不回的走了。
    風四娘跺了跺腳,忽然大聲道:「像你這麼漂亮的女孩子,就算少只手,也一樣有人喜歡的,你用不著難受。」
    她叫別人不要難受,可是她自己的眼圈都已紅了。
    人上人看著她,冷冷道:「想不到風四娘居然是個心腸很軟的女人。」
    風四娘也抬起頭,瞪著他,冷冷道:「可是你就算把這最後一隻手也砍下來,我也不會難受。」
    人上人道:「你同情她?」
    風四娘道:「哼。」
    人上人道:「你知道她是怎樣的人?」
    風四娘道:「她是個女人,我也是個女人。」
    人上人道:「你身上所穿著的,就是她送給你的衣裳?」
    風四娘道:「不錯。」
    人上人道:「你最好趕快脫掉。」
    風四娘道:「脫什麼?」
    人上人道:「脫衣服。」
    風四娘笑了,道:「你想看我脫衣服?」
    人上人道:「一定要脫光。」
    風四娘突然跳起來,大聲道:「你在做夢。」
    人上人歎了口氣,道:「你自己不脫,難道要我替你脫?」
    風四娘道:「你敢?」
    人上人又歎了口氣,道:「若連女人的衣服我都不敢脫,我還敢幹什麼?」
    他的手輕輕一抬,長鞭忽然像毒蛇向風四娘捲了過來。
    風四娘從來也沒有看見過這麼可怕的鞭子,鞭子上就好像長著眼睛一樣,鞭梢忽然間已捲住了她的衣服。
    這鞭子本身就好像會脫女人的衣服。
    鞭梢已捲住了風四娘的衣服,只要輕輕一拉,這件嶄新的、鮮艷的繡袍,立刻就會被撕成兩半。
    風四娘要脫衣服的時候,都是她自己脫下來,這世上從來也沒有一個男人脫過她的衣服。
    但這次卻好像要破例了。
    她既不敢去抓這條鞭子,要閃避也已太遲。
    心心的手剛才被鞭梢輕輕一卷,就已腫得非砍下來不可,風四娘是親眼看見的。
    她雖不願被人脫光衣服,卻也不願砍掉自己的手。
    只聽「嘶」的一聲,衣襟已被扯破。
    風四娘突然大聲道:「等一等,要脫我自己脫。」
    人上人道:「你肯?」
    風四娘道:「這麼漂亮的一件衣服,撕破了實在可惜。」
    人上人道:「風四娘也會心疼一件衣服?」
    風四娘道:「風四娘也是女人,漂亮的衣服,又有哪個女人不心疼?」
    人上人道:「好,你脫。」
    鞭子在他手裡,就像是活的,說停就停,要收就收。
    風四娘歎了口氣,道:「其實我已是個老太婆了,脫光了也沒有什麼好看的,可是你一定要我脫,我也只好脫,誰叫我打不過你?」
    她慢慢的解開兩粒衣鈕,突然飛起一腳,踢在那赤膊大漢的肚子上。
    射人先射馬,只要這大漢一倒下去,人上人也得跟著跌下來,就算不跌個半死,至少也沒功夫再來脫女人的衣服。
    風四娘的武功本來就不太可怕,她可怕的地方並不是武功。
    她一向獨來獨往,在江湖中混了十幾年,若是單憑她的武功,衣服也不知被人脫過多少次了。
    她的腳看來雖然很秀氣,但卻踢死過三條餓狼、一隻山貓,還曾經將盤據祁連山多年的大盜滿天雲,一腳踢下萬丈絕崖。
    這一腳的力量實在不小,誰知她一腳踢在這大漢的肚子上,這大漢卻連動也不動,竟像是連一點感覺都沒有。
    風四娘自己的腳反而被踢痛了。
    她雖然吃了一驚,可是她的人卻已藉著這一腳的力量,向後翻了出去。
    「打不過就跑。」
    一個在江湖中混了十幾年的人,這道理當然不會不懂的。
    可是她自己也知道這次未必能跑得掉。
    她已聽見鞭梢破風的聲音,像響尾蛇一樣跟著她飛了過來。
    她的身法再快,也沒有鞭子快。
    就在這時,突聽弓弦一響,兩道銀光閃電般飛來,打在鞭子上。
    長鞭就像是條被人打中七寸的毒蛇,立刻軟軟的垂下。
    楓林外一個人冷冷道:「光天化日下,就想在大路上脫女人的衣服,未免將關中的武林道太不看在眼裡了吧?」
    風四娘已經坐在一棵楓樹上面,恰巧看見了這個人。
    這人高大魁偉,滿面紅光,一頭銀絲般的長髮披在身上,穿著大紅斗蓬,手裡倒挽柄比人還長的金背弓,在斜陽下閃閃發光。
    他整個人都彷彿在閃閃發著光。 
    等他抬頭,風四娘才看出他臉上滿佈皺紋,竟已是個老人。
    可是他說起話來還是聲如洪鐘,腰桿還是標槍般挺得筆直,全身還是充滿了力量。
    風四娘從來也沒有看見過這麼年輕的老人。
    這時那兩道銀光也落在地上,滴溜溜的打滾,竟是兩粒龍眼般大小的銀丸。
    人上人眼睛盯著這兩粒銀丸,忽然皺了皺眉,道:「金弓銀丸斬虎刀?」
    銀髮老人道:「追雲捉月水上飄!」
    人上人道:「厲青鋒?」
    銀髮老人突然縱聲長笑,道:「三十年不走江湖,想不到居然還有人記得我。」
    笑聲穿雲裂石,滿林楓葉都像是快要被震得落下。
    風四娘也幾乎從樹上掉下來。
    她沒見過這個人,但卻知道這個人。
    「金弓銀丸斬虎刀,追雲捉月水上飄」厲青鋒縱橫江湖時,她還是剛出世的孩子。
    等她出道時,厲青鋒早已退隱多年了,近三十年來的確從來也沒有人見過他。
    但風四娘還是知道江湖中有這麼樣一個人,也知道他就是當今天下武林中,手腳最乾淨,聲名最響亮的獨行大盜。
    若不是後來又出現了個蕭十一郎,他還是近百年來,江湖中最了不起的獨行盜。
    據說他有一次到了京城,京城裡的富家千金們,只為了想看他一眼,竟不惜半夜裡坐在窗口,開著窗子等他。
    這當然只不過是傳說,風四娘從來也不相信的。
    可是現在她卻已有點相信了。
    一個六十多歲的老人,若還有這種精神,這種氣派,他若年輕三十歲,連風四娘都說不定會在半夜裡打開窗子等他的。
    就好像她常常坐在窗口等蕭十一郎一樣。
    厲青鋒忽然抬起頭看了她一眼,道:「你就是風四娘?」
    風四娘嫣然道:「你三十年不走江湖,想不到居然還知道江湖中有個風四娘。」
    厲青鋒道:「好,風四娘果然名不虛傳,我若早知道江湖中有你這樣的一個人,我說不定早十年就已出來了。」
    風四娘道:「我若早知道你在那裡,說不定十年前就已去找你了。」
    厲青鋒大笑,道:「只可惜我來遲了十年。」
    風四娘笑著道:「誰說你來遲了?你來得正是時候呢!」
    厲青鋒眼睛更亮,道:「那怪物剛才欺負了你,現在我既已來了,你要我怎麼對付他,只管說。」
    風四娘眼珠子轉了幾轉,道:「他要我脫衣服,我也想叫他脫光衣服看看。」
    厲青鋒大笑,道:「好,你就在樹上等著看吧。」
    他大笑著,忽然抽刀,抽出了他那柄五十七斤重的斬虎刀,一刀向面前的楓樹上砍了過去。
    只聽「卡嚓」一聲,這棵比海碗都粗的楓樹,竟被他一刀砍斷了,嘩啦啦倒下。
    幸好風四娘距離還遠,忍不住道:「這棵樹又沒有欺負你,你為什麼砍它一刀?」
    厲青鋒道:「它擋了我的路。」
    風四娘道:「無論什麼東西擋住你的路,你都要給它一刀?」
    厲青鋒道:「不錯!」
    風四娘歎了口氣,喃喃道:「像這樣的男人,現在為什麼連一個都沒有了,否則我又怎麼會直到現在還是個女光棍?」
    她說的聲音不大,卻恰好能讓厲青鋒聽見。
    厲青鋒好像又年輕了十歲,一步就從斷樹樁上跨了過去。 
    人上人冷冷的看著他,悠然道:「這麼大年齡的人,居然還要在女人面前逞威風,倒真是件怪事。」
    厲青鋒沉下了臉,道:「你不服?」
    人上人道:「我只奇怪,像你這種人,怎麼能活到現在的。」
    厲青鋒厲聲道:「幸好你是現在遇見我,若是三十年前,此刻你已死在我刀下。」
    人上人道:「現在你只不過想要我脫光衣服,然後再帶風四娘走。」
    厲青鋒道:「我本來還想砍斷你一隻手的,只可惜你已剩下一隻手。」
    人上人道:「這隻手卻不是用來脫衣服的。」
    厲青鋒冷笑道:「難道你這隻手還能殺人?」
    人上人道:「殺的也不多,一次只殺一個。」
    他的手一抖,長鞭已毒蛇般向厲青鋒捲了過來。
    厲青鋒的斬虎刀也砍了出去。
    這兩種兵刃,一剛一柔,但柔能克剛,厲青鋒一刀砍出,已知道自己吃虧了。
    忽然間,鞭梢已捲住了他的刀,繞了七八個圈子,那赤膊大漢立刻跟著向前跨出兩步,一掌向他胸膛上打了過去。
    這大漢看來很笨重,但出手卻又快又狠,用的招式雖然一點花梢也沒有,卻非常有力,也非常有效。
    厲青鋒掌中刀被纏住,左手的金弓卻推出,弓弦擋住了大漢的手,只聽「噹」的一聲,大漢的鐵拳竟已被割破道血口。
    這弓弦竟利如刀鋒。
    大漢怒吼一聲,伸手去抓他的弓,誰知厲青鋒的手一轉,弓梢急點大漢的胸膛。
    這大漢鐵打般的身子,竟被點得連站都站不穩了,他的人一倒,人上人當然也得跟著跌下。
    誰知人上人凌空翻身,從厲青鋒頭頂上掠了過去。
    厲青鋒本來是對付一個人的,想不到這個人竟然分成了兩個,一個在前,一個卻到了他身後。
    他皺了皺眉,四丈長的鞭子,中間一段已繞上了咽喉。
    他臨危不亂,斬虎刀向上揮出,長鞭立刻像弓弦般繃直,本來是鞭梢纏住刀的,現在卻變成刀拉住了鞭子。
    兩人交手數招,看來雖然也沒有什麼花梢,但變化之奇,出手之急,應變之快,你若沒有在旁邊看著,簡直連想像都無法想像。
    你若能在旁邊看著,每一招都絕不肯錯過。
    只可惜在旁邊的卻是七個瞎子,那個跛子雖不瞎,居然也一直背對他們,好像生怕被風四娘看見他的臉。
    風四娘呢?
    風四娘竟已不見了。
    這個女人有時真就像是風一樣不可捉摸。
    泉水就像是一條銀線般,從山巔流下來。
    夕陽滿天。 
    風四娘坐在一塊石頭上,將一雙腳泡在冷而清澈的泉水中。
    這是雙纖秀而美麗的腳,她一向都保養得很好,腳上甚至連一個疤都找不出來。
    她常常喜歡看自己的腳,也知道大多數男人都很喜歡看她的腳。
    但這雙腳剛才卻已被粗糙的山石和銳利的樹枝割破了好幾塊。
    現在她不但腳很疼,心也很疼。
    厲青鋒並不是個討厭的男人,而且是去救她的,對她好像並沒有什麼惡意。
    但風四娘卻已發現他也並沒有什麼好意。
    像他這樣的男人,若是對一個女人大獻慇勤時,通常都絕不會有什麼好意的。
    何況,他顯然也是為了她而來的,而且也要將她帶走。
    他就算能將那個人上人打成人下人,對風四娘也並沒有什麼好處。
    風四娘當然也並不是真的想看那個畸形的殘廢脫光衣服。
    世上絕沒有任何人想看他脫光衣服。
    「既然這兩個人都不是好東西,為什麼不讓他們自己去狗咬狗?」
    所以風四娘一有了機會,就絕不肯留在那裡再多看一眼。
    就算那兩個人能打出一朵花來,她也絕不肯再多看一眼。
    風四娘一看就知道是個很聰明的女人,從來沒有判斷錯誤過,所以直到現在,還沒有任何一個男人脫過她的衣服。
    但對她說來,今天的日子實在很不吉利。
    今天她非但遇見了很多倒楣事,而且每件事都很奇怪。
    泉水清冷,從她的腳心,一直冷到她心裡。
    現在她已冷靜多了,已可將這件事,從頭到尾再仔細想一遍。
    她到這亂石山來,當然不是湊巧路過的,但她卻從未向別人說過,她要到這裡來。
    她的行蹤,也跟風一樣,從來也沒有人能捉摸。
    但現在至少已有三個人是來找她的──花如玉、人上人和厲青鋒。
    他們怎麼會知道她在這裡呢?怎麼會知道她要到這裡來?
    風四娘一向是個很喜歡享受的女人,她什麼都吃,就是不肯吃苦。
    不肯吃苦的人,武功當然不會很高,幸好她很聰明,有時雖然很凶,但卻從來也沒有真的跟別人結下過什麼深仇大恨。
    這也正是她最聰明的地方。
    她不但聰明,而且很美,所以她總是有很多有力量的朋友。
    她潑辣的時候,像是條老母狗,溫柔的時候,卻又像是只小鴿子。
    她有時天真如嬰兒,有時卻又狡猾如狐狸。
    像這麼樣一個女人,若不是真正有必要,誰也不會來惹她的。
    但現在卻忽然有三個人找上她了,而且是三個很不平凡的人。
    有些女人也許會因此而很得意,但風四娘卻不是個平凡的女人。
    她知道一個能忍心砍斷自己一雙腿、一隻手的人,若是要找一個女人時,絕不會只為了想要脫光這女人的衣服。
    一個已在江湖中銷聲匿跡了三十年的大盜,若是對一個女人大獻慇勤,當然也絕不會只為了這女人長得漂亮。
    他們來找她,究竟是為了什麼?
    風四娘想來想去,只有一個原因──
    蕭十一郎!
    蕭十一郎,這個要命的蕭十一郎,為什麼總是會惹上這麼多的麻煩呢?
    這個人好像天生下來就是找麻煩的,不但別人要找他麻煩,他自己也要找自己的麻煩。
    風四娘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他就正在找自己的麻煩。
    那時他還是個大孩子,居然想迎著勢如雷霆般的急流,衝上龍湫瀑布。
    他試了一次又一次,跌得頭暈眼花,皮破血流,但卻還要試。
    他究竟想證明什麼呢?
    這種事除了笨蛋外,還有誰能做得出?
    連風四娘有時都認為他是個笨蛋,但他卻偏偏一點也不笨。
    非但不笨,而且聰明得出奇。
    他只不過時常會做一兩件連笨蛋都不肯做的笨事而已。
    所以這個人究竟是笨?還是聰明?究竟可愛?還是可恨?連風四娘都分不清楚。
    她只知道自己是永遠也忘不了這個人的了。
    有時她想他想得幾乎發瘋,但有時卻又不想看見他,不敢看見他。
    這兩年來,她一直都沒有見過他。
    自從那天他和逍遙侯一起走上了那條絕路後,她就沒有再見過他。
    她甚至以為永遠再也見不到他了。
    因為這世上所有活著的人,還沒有一個能戰勝逍遙侯。
    沒有人的武功比逍遙侯更高,沒有人能比他更陰險、更毒辣、更可怕。
    但蕭十一郎卻偏偏要去找他,偏偏要去跟他決一死戰。
    這一戰的結果,也從來沒有人知道,大家只知道蕭十一郎是絕不會再活著出現了,甚至連風四娘都已幾乎絕望。
    但是就在這個時候,她偏偏又聽到蕭十一郎的消息。
    所以她來到亂石山,所以她的腳才會破,才會遇見這些倒楣的事。
    所以她現在才會像個呆子般抱著腳坐在這裡想他,想得心都疼了……
    這個要命的蕭十一郎,為什麼總是令人忘也忘不了呢?
    風四娘忽然覺得餓了。
    她在想蕭十一郎的時候,從來也不會覺得餓的。
    可是她現在已決定不再想下去。
    這裡是什麼地方?距離那強盜客棧有多遠?她全不知道。
    她的衣服、行李和武器,全都在客棧裡,她自己卻在荒山裡迷了路。
    現在已是黃昏,正是該吃晚飯的時候,四下卻看不見炊煙。
    她忽然發覺這滿天絢麗的夕陽,原來竟不如廚房煙囪冒出來的黑煙好看。 
    就算她知道路,她也不願意走回去,這倒並不是因為她怕那些人再回去找她,而是她實在不願再冒腳被割破的險。
    在她看來,這雙腳實在比她的肚子重要得多。
    可是她的肚子偏偏不聽話,已經在表示抗議,「咕咕」的叫了起來。
    應該怎樣來安慰這肚子呢?
    風四娘歎了口氣,正想找看附近有沒有比她更倒楣的山雞和兔子。
    她沒有看見兔子,卻看見了六個人。
    四個精神抖擻的錦衣壯漢,抬著頂綠絨小轎,兩個衣著更華麗的年輕後生,跟在轎子後面,從山坡下走了上來。
    山路如此崎嶇,真難為他們怎麼把這頂轎子抬上來的。
    轎子裡坐著的是什麼人?氣派倒真不小,在這種地方,居然還坐轎?
    風四娘很少坐轎子,她覺得坐在轎子裡氣悶,她喜歡騎馬,騎最快的馬。
    但她卻坐過花轎。
    她又不禁想起了那天,她正坐在花轎裡準備去拜天地,忽然看見蕭十一郎和沈璧君在路旁,她居然穿著鳳冠霞帔,就從轎子裡跳了出來,幾乎將楊家迎親的那些人活活嚇死。
    從此,她就又多了一個外號,叫做「嚇死人的新娘子」。
    於是她又不禁想起了蕭十一郎,想起了那個可憐又可愛的美人沈璧君,想起了他們悲慘的遭遇。
    若不是為了沈璧君,蕭十一郎就絕不會和逍遙侯結下冤仇,絕不會去找逍遙侯拚命。
    但若不是為了蕭十一郎,沈璧君也絕不會有那種悲慘的遭遇。
    一個武林中最受人尊敬、最被人羨慕的女人,竟愛上了江湖上名聲最狼藉的大盜。
    她本來幾乎已擁有這世間所有值得別人羨慕的事,她不但有很好的出身,有一個年少英俊、文武雙全的丈夫,而且還已經快有孩子了。
    但她為了蕭十一郎,卻放棄了這所有的一切,使得很多人都跟著她受苦。
    這怪誰呢?
    風四娘絕不怪她,因為風四娘自己本來也是這樣的女人。
    為了這一分真情,她們是不惜犧牲一切,放棄一切的。
    若不是為了蕭十一郎,她自己怎麼會變成現在這樣子?
    現在她本應穿著緞子衣服,坐在楊家金碧輝煌的客廳裡,等著奴僕傭人們開晚飯的。
    風四娘歎了口氣,決定不讓自己再想下去。
    她抬起頭,才發現轎子早已停了下來,那兩個長得漂漂亮亮的年輕後生,已經掀起轎簾。
    轎子裡卻沒有人。
    他們從轎子裡捧出了卷紅氈,鋪在地上,直鋪到風四娘面前。
    風四娘張開眼睛,吃驚的看著他們,忍不住問道:「你們是來接我的?」
    這兩個漂亮的年輕後生點了點頭,笑得比女孩子還甜。
    風四娘立刻又問:「是誰叫你們來接我的?」
    「金菩薩。」
    風四娘笑了,她本該早就想起這是金菩薩叫人來接她的。
    除了金菩薩外,誰有這種氣派?
    她微笑著歎了口氣,道:「看來我的運氣還不錯,總算遇見個人了。」
    她剛才遇見的都不是人,她今天簡直就好像活見了鬼。
    金菩薩是個什麼樣的人呢?
    他是個矮矮胖胖的人,一天到晚總是笑瞇瞇的,就像是彌勒佛一樣。
    所以別人才叫他「菩薩」。
    別人從來也不知道他的家財有多少,只聽說他有個金山,只要他高興,隨時都可以把一串串的金子往家裡送。
    所以他又叫「金菩薩」。
    為了急人之難,他就算一下子花掉成千上萬兩的金子,也絕不會皺一皺眉頭的。
    但是他一下子殺掉十七八個人時,也絕不會眨一眨眼。
    他有個最寵愛的姬妾,叫紅紅,因為她總是喜歡穿紅衣服。
    有一次他大宴渤海龍王,紅紅為客人斟酒時,無緣無故的笑了笑,笑得很輕佻,很無禮。
    金菩薩就笑瞇瞇的叫她退下去,一個時辰後,紅紅再回來的時候,身上還是穿著很鮮艷的紅衣服,臉上還是抹著脂粉,但卻是坐在一個大銀盤子裡,被人捧上來的,捧到桌上。
    因為她已被蒸熟。
    金菩薩居然還笑瞇瞇的割下她身上一塊最嫩的肉,請渤海龍王下酒。
    渤海龍王本是想來跟他爭一爭鋒頭,鬥一鬥豪闊的。
    但這頓飯吃過後,這位乘興而來的武林大豪,就連夜走了。
    金菩薩就是這麼樣一個人。
    風四娘認得金菩薩已很久,她對這個人的印象不錯。
    因為金菩薩也一向對她不錯。
    「你對我好,我就對你好。」
    這就是風四娘的原則。
    她是個女人,女人通常總有她們自己一套原則的──一種男人總是想不通的原則。
    可是金菩薩又怎麼會知道她在這裡?怎麼會忽然到這裡來了呢?
    這些問題風四娘並沒有想。
    現在她心裡想著的,是一碗用雞汁和火腿燉得很爛的魚翅。
    金菩薩的眼睛本來就很小,看見風四娘時,更笑得瞇成了一條線。
    他笑瞇瞇的看著風四娘,從頭到腳都仔細的看了一遍,忽然歎了口氣,道:「我不該請你來的。」
    風四娘道:「為什麼?」
    金菩薩道:「我每次看見你的時候,心裡都會覺得很難受。」
    風四娘說道:「像我這麼漂亮的女人,你看著會難受?」
    金菩薩說道:「就因為你太漂亮了,我看著才會難受。」
    風四娘道:「我不懂。」
    金菩薩說道:「你應該懂得的……你現在是不是很餓?」
    風四娘歎道:「已經快餓瘋了。」
    金菩薩道:「你若看著一大碗紅燒肉擺在你面前,卻偏偏吃不到,你難受不難受?」
    風四娘笑了。
    她在她不討厭的男人面前笑起來的時候,笑得總是特別好看,笑聲也總是特別好聽的。
    金菩薩忽又問道:「你還沒有嫁人?」
    風四娘道:「還沒有。」
    金菩薩道:「你為什麼總是不肯嫁給我?」
    風四娘眨了眨眼,道:「因為你的錢太多了。」
    金菩薩道:「錢多又有什麼不好?」
    風四娘道:「太有錢的男人、太英俊的男人,我都不嫁。」
    金菩薩道:「為什麼?」
    風四娘道:「因為這種男人每個女人都喜歡的,我怕別的女人來搶。」
    金菩薩道:「你不搶別人的丈夫,已經很客氣了,誰能搶得走你的丈夫?」
    風四娘道:「就算搶不走,我也會覺得很緊張。」
    金菩薩道:「為什麼?」
    風四娘道:「你若抱著一大碗紅燒肉,坐在一群餓鬼中間,你緊張不緊張?」
    金菩薩也笑了,眼睛又瞇成了一條線。
    風四娘眨著眼道:「其實我心裡是喜歡你的,只要你肯把你的金山送掉,我馬上就嫁給你。」
    金菩薩道:「有了金山,就要不到你這樣的美人,我若將金山送給別人,豈非害了他?」他用力搖著頭,道:「害人的事,我是從來也不做的。」
    風四娘大笑,道:「幾年不見,你還是跟以前一樣有趣,難怪我總是要想見你。」
    金菩薩歎道:「只可惜我的錢太多了。」
    風四娘道:「實在可惜。」
    金菩薩道:「所以我們只能做朋友。」
    風四娘道:「我們一直都是好朋友。」
    金菩薩笑道:「能聽到這句話,簡直比吃紅燒肉還開心。」
    風四娘眼珠子轉了轉,道:「就因為我們是朋友,所以我有句話要問你。」
    金菩薩道:「我早就在等著你問了。」
    風四娘道:「你是不是特地來找我的?你怎麼會知道我在這裡?」
    金菩薩瞇著眼,沉吟著道:「你要我說實話?還是要我說謊?」
    風四娘道:「我本來是很喜歡聽男人說謊的,因為謊話總比實話好聽。」
    金菩薩的眼睛裡露出讚賞之意,歎道:「你的確是個聰明女人,只有最笨的女人,才總是會逼著男人說實話。」
    風四娘道:「但這次我卻想聽實話。」
    金菩薩笑瞇瞇道:「只不過要聽實話,總是要付出點代價的。」
    風四娘道:「我知道。」
    金菩薩道:「你還是要聽?」
    風四娘道:「嗯。」
    金菩薩又考慮了半天,才緩緩道:「我來找你,是為了一個人。」
    風四娘道:「為了誰?」
    金菩薩道:「蕭十一郎。」
    蕭十一郎,又是蕭十一郎。
    只要聽見這名字,風四娘心裡就會有種說不出的滋味,也不知是甜?是酸?是苦?
    但是她臉上卻偏偏要作出很冷淡的樣子,冷冷道:「原來你是為了蕭十一郎才來找我的?」
    金菩薩道:「你要我說實話的。」
    風四娘冷笑道:「蕭十一郎跟我又有什麼關係?我又不是他的娘。」
    金菩薩道:「但你們也是朋友。」
    風四娘不再否認,也不能再否認。
    蕭十一郎的仇敵遠比朋友多,江湖中幾乎已沒有人不知道她是蕭十一郎的朋友。
    金菩薩道:「兩年前,他去找逍遙侯拚命的時候,聽說你也在。」
    風四娘冷冷道:「他不是去拚命,他是去送死。」
    金菩薩道:「所以自從那次之後,江湖中每個人都以為他死了。」
    風四娘道:「江湖中就不知道有多少人希望他趕快死。」
    金菩薩道:「但他卻偏偏沒有死。」
    風四娘說道:「你怎麼知道他沒有死?你看見過他了?」
    金菩薩道:「我沒有,我只不過已聽到他的消息而已。」
    風四娘道:「什麼消息?」
    金菩薩道:「他非但沒死,而且還忽然走運了。」
    風四娘道:「像他那麼倒楣的人,也會有走運的時候?」
    金菩薩道:「一個人運氣來了時,本就連城牆都擋不住的。」 
    風四娘道:「他走了什麼運?桃花運?」
    金菩薩歎道:「他桃花運已走得太多了,所以才常常倒楣,但這次卻幸好不是。」
    風四娘道:「哦?」
    金菩薩道:「至少你現在是更不會嫁給他的了。」
    風四娘板著臉,道:「就算天下的男人都死光了,我也不會嫁給他。」
    她嘴裡這麼說的時候,心裡卻好像有根針在刺著。
    金菩薩笑瞇瞇的看著她,道:「你當然不會嫁給這種人的,他不但很年輕,很英俊,而且據說還忽然變成了天下最有錢的人。」
    風四娘道:「比你還有錢?」
    金菩薩道:「當然比我有錢多了。」
    風四娘道:「他的錢難道是從天上掉下來的?」
    金菩薩道:「天上雖然不會掉下錢來,地上卻可能長出來。」
    風四娘道:「哦!」
    金菩薩道:「江湖中人都知道這世上有三筆最大的寶藏,卻一直沒有人找得到。」
    風四娘道:「難道他找到了?」
    金菩薩歎了口氣,道:「我說過,運氣來了時,連城牆都擋不住的。」
    風四娘冷笑道:「好幾年前,就有人說他發了大財,但他身上卻常常連請我吃麵的錢都沒有。」
    金菩薩道:「我也知道以前有關他的謠言很多,但這次卻不是。」
    風四娘道:「你怎麼知道不是?」
    金菩薩道:「有人親眼看見他在開封輸了幾十萬兩銀子,而且全都是十足十的紋銀,是一箱箱抬去輸的。」
    風四娘道:「他本來就是個賭鬼。」
    金菩薩道:「還有人親眼看見他用十斗珍珠,將杭州最紅的一個妓女買下來,又花了五十萬兩銀子,替她買了座大宅院。」
    風四娘咬了咬嘴唇,冷冷的道:「他本來就是個色鬼。」
    金菩薩道:「但他卻只不過在那裡住了三天,就把那個女人甩掉了。」
    風四娘臉色已好看了些,卻還是冷冷道:「這也不稀奇,他本來就是無情無義的人。」
    金菩薩道:「看見他的這些人,都是以前就認得他的,而且絕不會看錯,何況就算他們看錯了,另外還有些人卻是絕不會看錯的。」
    風四娘道:「另外還有些什麼人?」
    金菩薩沒有回答這句話,卻反問道:「你剛才是不是見到了七個瞎子?」
    風四娘點點頭。
    金菩薩道:「你知不知那些瞎子本來是什麼人?」
    風四娘搖搖頭。
    金菩薩道:「別人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其中有兩個是崑崙四劍中的老大和老三,還有一個就是點蒼的新任掌門人謝天石。」
    風四娘的眉又皺了起來。
    蕭十一郎惹禍的本事,好像已越來越大了。
    金菩薩道:「至少他們這幾個人是絕不會認錯,因為他們都是在蕭十一郎刀下被逼刺瞎自己的眼睛,何況……」
    他的眼睛好像忽然變大了兩倍,慢慢的接著道:「他們就算認錯他的人,也絕不會認錯他手裡的那把刀,誰也不會認錯那把刀。」
    風四娘動容道:「割鹿刀?」
    金菩薩的眼睛裡閃著光,說道:「不錯,就是割鹿刀。」
    風四娘道:「他們以前看見過割鹿刀?」
    金菩薩道:「沒有。」
    江湖中真正看見過割鹿刀的人,至今還不多。
    風四娘冷笑說道:「既然沒有看見過,怎麼能認得出?」
    金菩薩道:「割鹿刀的形狀本來就和一般的刀不同,何況,謝天石的松紋劍,交手只一招就被削斷了。」
    江湖中能削斷松紋劍的刀也不多。
    風四娘眼珠子一轉,道:「可是割鹿刀也是人人都可以用的,你若用割鹿刀去殺人,難道就是蕭十一郎?」
    金菩薩又瞇起眼笑了,道:「蕭十一郎若長得像我這副尊容,那位武林中的第一美人就絕不會看上他了,他的麻煩也就少得多了。」
    提起沈璧君,風四娘心裡彷彿又被針在刺著。
    金菩薩道:「何況謝天石以前本就見過蕭十一郎的,以他現在的身份地位,我想他絕不會說謊。」
    風四娘道:「蕭十一郎為什麼要逼著他刺瞎自己的眼睛?」
    金菩薩道:「聽說是因為他在無意中多看了沈璧君兩眼。」
    風四娘道:「只因為他看了沈璧君兩眼,蕭十一郎就要挖出他的眼睛來?」
    金菩薩道:「不錯。」
    風四娘道:「錯了,一定錯了,蕭十一郎絕不是這種人。」
    金菩薩道:「他是的。」
    風四娘道:「不是!」
    金菩薩道:「是。」
    風四娘的眼睛突然發直,臉上的表情也忽然變得很奇怪,用力咬著牙,像是在勉強忍耐著一種突發的痛苦,又像是已氣得說不出話來。
    金菩薩道:「蕭十一郎和逍遙侯那一戰,究竟是誰勝誰負,江湖中至今還沒有人知道,只不過蕭十一郎的確還沒有死,這已是絕無疑問的事。」
    風四娘瞪著他,一雙靈活明亮的眼睛,竟已變得死魚般的呆滯。
    金菩薩道:「他現在雖然還活著,但遲早還是要死的。」
    風四娘的嘴唇動了動,好像想說什麼,卻沒有說出來。
    金菩薩道:「因為他身上帶著三樣武林中人人都想要的寶藏,那就是他的寶藏、他的割鹿刀,和他項上的人頭。」他歎了口氣,接著道:「無論誰身上帶著這樣三件寶貝,在江湖中行走都危險得很。」
    風四娘的手似已在發抖。
    金菩薩道:「我若是他,我無論要到什麼地方去,都絕不會讓人知道,所以我實在不懂,他為什麼要約你在這裡相見?為什麼要將這消息告訴別人?我……」
    這句話還沒有說完,風四娘突然跳起來,抓起面前的一把椅子,用力摔了出去,接著又扯下了自己的頭髮,倒在地上打起滾來。
    金菩薩怔住,他實在想不到風四娘會做出這種事。
    風四娘是不是瘋了?
    風四娘忽然又從地上跳起來,站在金菩薩面前,咯咯的笑個不停。
    金菩薩也笑了,道:「我們是老朋友,也是好朋友,有什麼都可商量,你又何必氣成這樣子?」
    他相信風四娘絕不會真的忽然發瘋的,她一定是在裝瘋,誰知風四娘突然怪叫一聲,伸出手來扼他的脖子,金菩薩這才吃了一驚。
    幸好他雖然越來越胖,反應卻還是很快,身手也不慢,一閃身,就避開了七八尺。
    風四娘沒有扼住他的脖子,竟反手扼住了自己的脖子,而且扼得很用力,額上竟已暴出了青筋,連舌頭都吐了出來,她頭髮本已披散,再加上這舌頭一吐出來,實在像是個活鬼。
    金菩薩吃驚的看著她,這才發現她好像竟是真的瘋了。
    一個像風四娘這麼愛美的女人,若不是真的瘋了,怎麼會在別人面前露出這種醜態?
    女人通常是寧死也不願意被別人看見自己這種醜態的。
    金菩薩的臉也不禁有點發白,正想想個法子安慰安慰她。
    誰知風四娘竟又直挺挺的倒了下去,而且一倒下去,就動也不動了。
    金菩薩忍不住喚道:「四娘,四娘……」
    風四娘還是不動,一張臉竟已變成了死灰色,眼珠子似也凸了出來。
    金菩薩更吃驚,慢慢的走過去,伸手探了探她的鼻息,她竟已連呼吸都停止。
    風四娘不但瘋了,而且竟已死在這裡。
    金菩薩又怔住,他實在不相信這是真的,他自己也像連動都不能動了。
    就在這時,只聽衣袂帶風聲響,他面前忽然出現了一個人,滿頭銀髮,手持長弓,正是「金弓銀丸斬虎刀」厲青鋒。接著,又有一陣沉重的腳步聲響起,人上人也來了。
    風四娘一走,他們就沒有再打下去的理由。
    他們都不是血氣方剛的年輕小伙子了,無緣無故的拚命,他們絕不幹。
    他們的目的是要找風四娘,現在終於找到這裡來,兩個人吃驚的看著風四娘,都忍不住要問:「這是怎麼回事?」
    金菩薩道:「也沒有什麼事,只不過死了一個人而已。」
    厲青鋒道:「她真的死了?」
    金菩薩道:「看來好像不假。」
    厲青鋒怒道:「你殺了她?」
    金菩薩歎了口氣,道:「我怎麼捨得殺她?」
    厲青鋒沒有再問,因為他知道這句話不假──風四娘活著的確比死了有用得多。
    金菩薩又歎道:「我現在才知道,原來一個人真是會被活活氣死的。」
    厲青鋒道:「她是氣死的?」
    金菩薩苦笑道:「除此之外,我實在想不出別的原因來。」
    人上人忽然道:「你若脫下她的衣服來,就能想得出了。」
    厲青鋒怒道:「她的人已經死了,你還要脫她的衣服?」
    人上人冷冷道:「你若早點讓我脫下她的衣服來,也許她就不會死了。」
    厲青鋒皺了皺眉,金菩薩已經彎下腰,掀起風四娘的衣角,深深吸了口氣,突然變色道:「她的衣服上有毒。」
    人上人道:「衣服本不是她的。」
    厲青鋒道:「是誰的?」
    人上人道:「花如玉這個人你聽說過沒有?」
    厲青鋒動容道:「這衣服本是花如玉的?」
    人上人點點頭,冷笑道:「我早知道只要花如玉碰過的東西,都一定有毒。」
    厲青鋒道:「但我也知道,若是沒有好處的事,花如玉絕不肯做的。」
    人上人道:「不錯。」
    厲青鋒道:「他殺了風四娘,又有什麼好處?」
    人上人道:「不知道。」
    厲青鋒皺眉道:「風四娘活著,對他才有好處,他本不該下這種毒手的。」
    金菩薩歎道:「有了風四娘,就有了蕭十一郎,這好處實在不小。」他的眼睛忽又瞇了起來,笑道:「兩位既然是為此而來的,現在不妨就將她帶走。」
    人上人道:「我們要的是活風四娘,不是死的。」
    厲青鋒道:「她既然死在你這裡,你至少也該替她收屍。」
    金菩薩沉下了臉,說道:「死在我這裡,這是什麼話?」
    厲青鋒道:「至少她跟你見面時,還是活生生的一個人。」
    金菩薩冷冷道:「可是她來的時候就已中了毒,那時兩位都跟她在一起,兩位若是想將責任推在我身上,就未免太不公道了。」
    突聽外面有個人輕輕歎息了一聲,道:「她活著時人人要搶,現在她屍骨未寒,三位就已恨不得將她餵狗了,像這樣無情無義的人,風四娘地下若有知,只怕是一定不會放過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