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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殺人.毀屍

葉開道:「那三十個刺客之中,能活著回去的還有幾個?」
    沈三娘道:「七個。」
    葉開道:「沒有人知道他們是誰?」
    沈三娘道:「沒有。」
    葉開歎道:「他們自己當然更不肯說出來,馬空群只怕再也沒有想到這秘密也會洩漏。」
    沈三娘道:「他做夢也沒想到。」
    葉開苦笑道:「其實連我也想不通,這秘密是怎麼洩漏的。」
    沈三娘沉吟著,終於緩緩道:「活著的那七個人之中,有一個突然天良發現,將這秘密告訴了白鳳夫人。」
    葉開道:「這種人也有天良?」
    沈三娘道:「他本來也已將死在白大哥刀下,但白大哥卻從他的武功上認出了他,念在他做人還有一點好處,所以刀下留情,沒有要他的命。」
    葉開道:「這人是誰?」
    沈三娘歎道:「白鳳夫人已答應過他,絕不將他的姓名洩漏。」
    葉開道:「他做人有什麼好處?」
    沈三娘道:「若是說出了他這點好處,只怕人人都知道他是誰了。」
    葉開道:「白大俠對他的武功如此熟悉,難道他竟是白大俠的朋友?」
    沈三娘恨恨道:「馬空群難道不是白大哥的朋友?那三十個蒙面刺客,也許全都是白大哥的朋友。」
    葉開歎道:「看來朋友的確比仇敵還可怕。」
    沈三娘道:「可是白大哥饒了他一命之後,他回去總算還是天良發現,否則白大哥只怕就要永遠冤沉海底了。」
    葉開道:「他沒有說出另六個人是誰?」
    沈三娘道:「沒有。」
    葉開道:「為什麼不說?」
    沈三娘道:「因為他也不知道。」
    她接著道:「馬空群一向是個很謹慎,很仔細的人,他選擇這三十個人做暗算白大哥的刺客,當然仔細觀察過他們很久,知道他們都必定在暗中對白大哥懷恨在心。」
    葉開道:「想必如此。」
    沈三娘道:「但這三十個人卻都是和馬空群直接聯繫的,誰都不知道另外的二十九個人是誰。」
    葉開道:「江湖中的一流高手,大多都有他們獨特的兵刃和武功,這人多少總該看出一點線索來。」
    沈三娘道:「行刺的那天晚上,這三十個人不但全都黑衣蒙面,甚至將他們慣用的兵刃也換過了,何況,這個人當然也很瞭解白大哥武功的可怕,行刺時心情當然也緊張得很,哪有功夫去注意別人。」
    葉開垂下頭,沉吟著,忽又問道:「那位白鳳夫人又是誰?」
    沈三娘長長歎息,淒然道:「她……她是個很了不起的女人,也是個很可憐的女人,她雖然既聰明又美麗,但命運卻比誰都悲慘。」
    葉開道:「為什麼?」
    沈三娘道:「因為她喜歡的男人不但是有婦之夫,而且是她那一門的對頭。」
    葉開道:「對頭?」
    沈三娘道:「她本是魔教中的大公主。」
    葉開動容道:「魔教?」
    沈三娘黯然道:「三百年來,武林中無論哪一門、哪一派的人,提起魔教兩個字來,沒有不頭痛的,其實魔教中的人也是人,也有血有肉,而且,只要你不去犯他們,他們也絕不會來惹你。」
    葉開苦笑道:「我總認為魔教只不過是種荒唐神秘的傳說而已,誰知道世上竟真有它存在。」
    沈三娘道:「近二十多年來,魔教中人的確已沒人露面過。」
    葉開道:「為什麼?」
    沈三娘道:「因為魔教教主在天山和白大哥立約賭技,輸了一著,發誓從此不再入關。」
    葉開歎:「白大俠當真是人中之傑,當真是了不起。」
    沈三娘幽幽地道:「只可惜你晚生了二十年,沒有見著他。」
    葉開道:「但他當年的雄姿英發,現在我還一樣能想像得到。」
    沈三娘看著他,眼睛裡露出一抹溫柔之意,像是說什麼,又忍住。
    她又喝了杯酒,才接著道:「就因為天山這一戰,所以魔教中上上下下,都將白大哥當作不共戴天的大對頭。」
    葉開歎道:「魔教中的人,氣量果然未免偏狹了一些。」
    沈三娘說道:「白鳳夫人就是那魔教教主的獨生女兒。」
    葉開道:「但她卻愛上了白大俠。」
    沈三娘點點頭,道:「就為了白大哥,她不惜叛教出走。」
    葉開道:「她知道白大俠已有妻子?」
    沈三娘道:「她知道,白大哥從沒有欺騙過她,所以她才動了真情。」
    葉開長歎道:「你若要別人真情對你,你也得用自己的真情換取。」
    沈三娘的目光又變得溫柔起來,輕輕道:「她明知白大哥不能常去看她,但她情願等,有時一年中她甚至只能見到白大哥一面,但她已心滿意足。」
    葉開的眼睛彷彿遙視著遠方,過了很久,才問道:「白大俠的夫人想必不知道他們這段情感。」
    沈三娘道:「她至死都不知道,因為白大哥雖然是一世英雄,但對她這位夫人卻帶著三分畏懼,所以才苦了我們的白鳳姑娘。」
    葉開歎息著,道:「我明白。」
    他的確明白。
    女人最悲慘的事,就是愛上了一個她本不該去愛的男人。
    沈三娘淒然道:「最慘的是,那時她已有了白大哥的孩子。」
    葉開遲疑著,終於忍不住問道:「你說的這孩子是不是……」
    沈三娘道:「這孩子就是傅紅雪。」
    葉開動容道:「他果然是來找萬馬堂復仇的!」
    沈三娘點點頭,目中又有了淚光,黯然道:「為了這一天,她們母子也不知吃了多少苦。」
    葉開道:「白鳳夫人難道從未去向她的父親請求幫助?」
    沈三娘道:「她也是個很倔強的女人,從不要別人可憐她,何況,魔教中人既然對白大哥恨如切骨,又怎麼會幫她復仇。」
    葉開歎道:「她既然本是魔教中的公主,當然也不會有別的朋友。」
    沈三娘道:「所以她只有全心全意地來教養她的生子,希望她能夠為白大哥洗雪這血海深仇。」
    葉開道:「看來她的兒子並沒有令她失望。」
    沈三娘道:「他現在的確已可算是絕頂高手,我敢說天下已沒有幾個人能比得上,但又有誰知道,他為了練武曾經吃過多少苦?」
    葉開道:「無論做什麼事,若想出人頭地,都一樣要吃苦的。」
    沈三娘凝視著他,忽然問道:「你呢?」
    葉開笑了笑,道:「我?……」
    他的笑容中似也帶著些悲傷,過了很久,才接著道:「我總比他好,因為從來也沒有人管我。」
    沈三娘道:「沒有人管真是件幸運的事麼?」
    葉開又笑了笑。
    他只笑了笑,什麼都沒有說。
    沈三娘輕輕歎息,柔聲道:「我相信你有時也必定希望有個人來管管你的,沒有人管的那種痛苦和寂寞,我很明白。」
    葉開忽然改變話題,道:「這件事的大概情況,我已明白了。」
    沈三娘道:「我說的本來就很詳細。」
    葉開道:「但你卻忘了說一件事。」
    沈三娘道:「什麼事?」
    葉開道:「你自己。」
    他凝視著沈三娘,緩緩道:「你究竟是什麼人,和這件事又有什麼關係?」
    沈三娘沉默了很久,才緩緩道:「馬空群以為我是白鳳夫人的妹妹,其實他錯了。」
    葉開道:「哦?」
    沈三娘淒然一笑,道:「我本來也是魔教中的人,但卻只不過是白鳳夫人身邊的一個小丫頭而已。」
    葉開道:「傅紅雪認得你?」
    沈三娘搖搖頭道:「他不認識我,他很小的時候,我就離開了白鳳夫人。」
    葉開道:「為什麼?」
    沈三娘道:「因為我要找機會,混入萬馬堂去刺探消息。」
    葉開道:「要查出那六個人是誰?」
    沈三娘道:「最主要的,當然是這件事。」
    葉開道:「你沒有查出來?」
    沈三娘道:「沒有。」
    她目中又露出悲憤沉痛之色,黯然接著道:「所以這幾年我都是白活的。」
    葉開看著她,道:「你只不過是白鳳夫人的丫環,但卻也為了這段仇恨,付出了你這一生中最好的十年生命?」
    沈三娘道:「因為她一向對我很好,一向將我當作她的姐妹。」
    葉開道:「沒有別的原因?」
    沈三娘垂下頭,過了很久,才輕輕道:「這當然也因為白大哥一向是我最崇拜的人。」
    她忽又抬起頭,盯著葉開,道:「你好像一定要每件事都問個明白才甘心。」
    葉開道:「我本就是個喜歡刨根挖底的人。」
    沈三娘眼睛裡的表情忽然變得奇怪,盯著他道:「所以你也常常喜歡躲在屋頂上偷聽別人說話。」
    葉開笑了,道:「看來你好像也要將每件事都問得清清楚楚才甘心。」
    沈三娘咬著嘴唇,道:「但那天晚上,屋子裡的女人並不是我。」
    葉開眨了眨眼,道:「不是你?」
    沈三娘道:「不是。」
    葉開看著他,眼睛裡的表情也變得很奇怪,過了很久,才慢慢地問道:「不是你是誰?」
    沈三娘道:「是翠濃。」
    葉開的眼睛突然亮了,直到現在他才明白,傅紅雪看著他要拉翠濃時,臉上為什麼會露出憤怒之色。
    沈三娘慢慢地為他倒了杯酒,道:「所以那天晚上和你在一起的女人,就不是翠濃。」
    葉開道:「不是翠濃是誰?」
    沈三娘眼波忽然變得霧一樣地朦朧,緩緩地道:「隨便你要將誰當她都行,只要不是翠濃……」
    葉開長歎了一聲,道:「我明白了。」
    沈三娘柔聲道:「謝謝你。」
    葉開問道:「但我又有點不明白,你為什麼要這樣做?」
    沈三娘垂下頭,垂得很低,好像不願再讓葉開看到她臉上的表情。
    又過了很久,她才歎息著,黯然道:「為了復仇,我做過很多不願做的事!」
    葉開道:「也許每個人都做過一些他本來不願做的事。」
    沈三娘道:「但這一次我卻不願再做。」
    葉開眼睛裡充滿了同情,道:「你當然不是為了自己。」
    沈三娘道:「我的確是怕害了他,他和我這種女人本不該有任何關係,只不過……我也是為了我自己。」
    葉開道:「哦?」
    沈三娘用力咬著嘴唇,道:「我已盡了我的力,現在我再也不願碰一碰我不喜歡的男人。」
    葉開舉杯飲盡,酒似已有些發苦。
    他當然也瞭解一個女人被迫和她們憎惡的男人在一起時,是件多麼痛苦的事。
    沈三娘忽然抬起頭來,掠了掠鬢邊的亂髮,道:「我這一生中,從未有過一個我真正喜歡的男人,你信不信?」
    她眼波朦朧,似已有了些酒意。
    葉開輕輕歎息,只能歎息。
    沈三娘道:「其實馬空群對我並不錯,他本該殺了我的。」
    葉開道:「為什麼?」
    沈三娘道:「因為他早已知道我是什麼人了。」
    葉開道:「可是他並沒有殺你。」
    沈三娘點點頭,道:「所以我本該感激他的,但是我卻更恨他。」
    她用力握緊酒杯,就好像已將這酒杯當做馬空群的咽喉。
    樽已空。
    葉開將自己杯中的酒,倒了一半給她。
    然後她就將這半杯酒喝了下去,喝得很慢,彷彿對這杯酒十分珍惜。
    葉開凝視著她,緩緩道:「我想你現在一定永遠再也不願見到馬空群。」
    沈三娘道:「我不能殺他,只有不見他。」
    葉開柔聲道:「但你的確已盡了你的力。」
    沈三娘垂著頭,凝視著手裡的酒杯,忽然道:「你知不知道我為什麼要告訴你這些事?」
    葉開笑了笑,道:「因為我是個懂事的男人?」
    沈三娘柔聲道:「你也是個很可愛的男人,若是我還年輕,一定會勾引你。」
    葉開凝視著她,道:「你現在也並不老。」
    沈三娘也慢慢地抬起頭,凝視著他,嘴角又露出那動人的微笑,幽幽的說道:「就算還不老,也已經太遲了……」
    她笑得雖美,卻彷彿帶著種無法形容的苦澀之意。
    一種比甜還有韻味的苦澀之意。
    一種淒涼的笑。
    然後她就忽然站起來,轉過身,又取出一樽酒,帶著笑道:「所以現在我只想你陪我大醉一次。」
    葉開輕輕歎了口氣,道:「我也有很久未曾真的醉過了。」
    沈三娘:「可是在你還沒有喝醉以前,我還要你答應我一件事。」
    葉開道:「你說。」
    沈三娘說道:「你當然看得出傅紅雪是個怎麼樣的人。」
    葉開點點頭,道:「我也很喜歡他。」
    沈三娘道:「他的智慧很高,無論學什麼,都可以學得很好,但他卻又是個很脆弱的人,有時他雖然好像很堅強,其實卻只不過是在勉強控制著自己,那打擊若是再大一點,他就承受不起。」
    葉開在聽著。
    沈三娘道:「他殺公孫斷的時候,我也在旁邊,你永遠想不到他殺了人後有多麼痛苦,我也從未看過吐得那麼厲害的人。」
    葉開道:「所以你怕他……」
    沈三娘道:「我只怕他不能再忍受那種痛苦,只怕他會發瘋。」
    葉開歎道:「但他卻非殺人不可。」
    沈三娘歎了口氣,道:「可是我最擔心的,還是他的病。」
    葉開皺眉道:「什麼病?」
    沈三娘道:「一種很奇怪的病,在醫書上叫癲癇,也就是通常所說的羊癲瘋,只要這種病一發作,他立刻就不能控制自己。」
    葉開面上也現出憂鬱之色,道:「我看過這種病發作時的樣子。」
    沈三娘道:「最可怕的是,誰也不知道他這種病要在什麼時候發作,連他自己都不知道,所以他心裡永遠有一種恐懼,所以他永遠都是緊張的,永遠不能放鬆自己。」
    葉開苦笑道:「老天為什麼偏偏要叫他這種人得這種病呢。」
    沈三娘道:「幸好現在還沒有別人知道他有這種病,馬空群當然更不會知道。」
    葉開道:「你能確定沒有別人知道?」
    沈三娘道:「絕沒有。」
    她的確很有信心,因為她還不知道傅紅雪的病最近又發作過一次,而且偏偏是在馬芳鈴面前發作的。
    葉開沉吟道:「他若緊張時,這種病發作的可能是不是就比較大?」
    沈三娘道:「我想是的。」
    葉開道:「他和馬空群交手時,當然一定會緊張得很。」
    沈三娘歎道:「我最怕的就是這件事,那時他的病若是突然發作……」
    她嘴唇突然發抖,連話都已說不下去──非但不敢再說,連想都不敢去想。
    葉開又替她倒了杯酒,道:「所以你希望我能在旁邊照顧著他。」
    沈三娘道:「我並不只是希望,我是在求你。」
    葉開道:「我知道。」
    沈三娘道:「你答應?」
    葉開的目光彷彿忽然又到了遠方,過了很久,才緩緩道:「我可以答應,只不過,現在我擔心的並不是這件事。」
    沈三娘道:「你擔心的是什麼?」
    葉開道:「你知不知道他回去還不到一個時辰,已有兩個人要殺他。」
    沈三娘動容道:「是什麼人?」
    葉開道:「你總該聽說過『斷腸針』杜婆婆,和『無骨蛇』西門春。」
    沈三娘當然聽說過。
    她臉色立刻變了,喃喃道:「奇怪,這兩人為什麼要殺他?」 
    葉開道:「我奇怪的也不是這一點。」
    沈三娘道:「你奇怪的又是什麼?」
    葉開沉思著,道:「我剛說起他們很可能也在這地方,他們就立刻出現了。」 
    沈三娘道:「你是不是覺得他們出現得太快,太恰巧?」
    葉開道:「不但出現得太快,也死的太快,就彷彿生怕別人要查問他們某樣的秘密,所以自己急著要死一樣。」
    沈三娘道:「不是你殺了他們的?」
    葉開笑了笑,道:「我至少並不急著要他們死。」
    沈三娘道:「你認為是有人要殺了他們滅口?」
    葉開道:「也許還不止這樣簡單。」
    沈三娘道:「你的意思我不懂。」
    葉開道:「也許死的那兩個人,並不是真的西門春和杜婆婆。」
    沈三娘道:「你能不能說得再詳細些?」
    葉開沉吟著,道:「他們當然是為了一種很特別的理由,才會躲到這裡來的。」
    沈三娘道:「不錯。」
    葉開道:「他們躲了很多年,已認為沒有人會知道他們的下落。」
    沈三娘道:「本就沒有人知道他們的下落。」
    葉開道:「但今天我卻忽然對人說,他們很可能就在這地方。」
    沈三娘道:「你怎麼知道的?」
    葉開又笑了笑,淡淡道:「我知道很多事。」
    沈三娘歎道:「也許你知道的已太多。」
    葉開道:「我既然已說出他們很可能在這裡,自然就免不了有人要去找。」
    沈三娘道:「他們怕的並不是別人,而是你,因為他們想不通你怎會知道他們在這裡,也猜不透你還知道些什麼事。」
    葉開道:「他們生怕自己的行蹤洩露,所以就故意安排了那兩個人出現,而且想法子讓我認為這兩個人就是杜婆婆和西門春。」
    沈三娘道:「想什麼法子?」
    葉開道:「有很多法子,最簡單的一種,就是叫一個人用斷腸針去殺人。」
    沈三娘道:「斷腸針是杜婆婆的獨門暗器,所以你當然就會認為這人是杜婆婆。」
    葉開道:「不錯。」
    沈三娘道:「若要殺人,最好的對象當然就是傅紅雪。」
    葉開道:「這也正是他們計劃中最巧妙的一點。」
    沈三娘道:「那兩人若能殺了傅紅雪,當然很好,就算殺不了傅紅雪,也對他們這計劃沒有妨礙。」
    葉開道:「對極了。」
    沈三娘道:「等到他們出手之後,那真的杜婆婆和西門春就將他們殺了滅口,讓你認為杜婆婆和西門春都已死了。」
    葉開道:「誰也不會對一個死了的人有興趣,以後當然就絕不會有人再去找他們。」
    沈三娘眨著眼,道:「只可惜有種人對死人也一樣有興趣的。」
    葉開微笑道:「世上的確有這種人。」
    沈三娘道:「所以他們只殺人滅口一定還不夠,一定還要毀屍滅跡。」
    葉開歎了口氣,道:「我常聽人說,漂亮的女人大多都沒有思想,看來這句話對你並不適用。」
    沈三娘嫣然一笑,道:「有人說,會動腦筋的男人,通常都不會動嘴,看來這句話對你也不適用。」
    葉開也笑了。
    現在他們本不該笑的。
    沈三娘道:「其實我也還有幾件事想不通。」
    葉開道:「你說。」
    沈三娘道:「死的若不是杜婆婆和西門春,他們是誰呢?」
    葉開道:「我只知道其中有個人的武功相當不錯,絕不會是無名之輩。」
    沈三娘道:「但你卻不知道他是誰。」
    葉開道:「也許我以後會知道的。」
    沈三娘看著他道:「只要你想知道的事,你就總是能知道!」
    葉開笑道:「這也許只因為我本就是個很有辦法的人。」
    沈三娘道:「那麼你想必也該知道,杜婆婆和西門春是為什麼躲到這裡來的。」
    葉開道:「你說呢?」
    沈三娘的表情忽然變得很嚴肅,一字字道:「那三十個刺客中活著的還有七個,也許我們現在已找出兩個來。」
    葉開的表情也嚴肅起來,道:「這是件很嚴重的事,所以你最好不要太快下判斷。」
    沈三娘慢慢地點了點頭,道:「我可不可以假定他們就是。」
    葉開歎了口氣,歎氣有時也是種答覆。
    沈三娘道:「他們若是還沒有死,當然一定還在這地方。」
    葉開道:「不錯。」
    沈三娘道:「這地方的人並不多。」
    葉開道:「也不太少。」
    沈三娘道:「以你看,什麼人最可能是西門春?什麼人最可能是杜婆婆?」
    葉開道:「我說過,這種事無論誰都不能太快下判斷。」
    沈三娘道:「但只要他們還沒有死,就一定還在這地方。」
    葉開道:「不錯。」
    沈三娘道:「他們既然可以隨時找兩個人來做替死鬼,這地方想必一定還有他們的手下。」
    葉開道:「不錯。」
    沈三娘道:「這些人隨時隨地都可能出現,來暗算傅紅雪。」
    葉開歎息著點了點頭。
    沈三娘道:「你所擔心的,也正是這一點?」
    葉開沉吟著,道:「以他的武功,這些人當然不是他的對手。」
    沈三娘也點了點頭。
    葉開道:「他既然是魔教中大公主的獨生子,旁門雜學會的自然也不少。」
    沈三娘道:「實在不少。」
    葉開道:「但他卻缺少一樣事。」
    沈三娘道:「哪樣事?」
    葉開道:「經驗。」
    他慢慢地接著道:「在他這種情況中,這正是最重要的一件事,卻又偏偏是誰也沒法子教他的。」
    沈三娘道:「所以……」
    葉開道:「所以你應該去告訴他,真正危險的地方並不是萬馬堂,真正的危險就在這小鎮上,而且是他看不見,也想不到。」
    沈三娘沉思著,道:「你認為馬空群早已在鎮上布好了埋伏?」
    葉開道:「你說過,他是個很謹慎的人。」
    沈三娘道:「他的確是。」
    葉開道:「可是現在他身邊卻已沒有一個肯為他拚命的人。」
    沈三娘道:「公孫斷的死,對他本就是個很大的打擊。」
    葉開道:「一個像他這麼謹慎的人,對自己一定保護得很好,公孫斷就算是他最忠誠的朋友,他也絕不會想要倚靠公孫斷來保護他。」
    沈三娘冷冷道:「公孫斷本就不是個可靠的人。」
    葉開道:「他當然比你更瞭解公孫斷。」
    沈三娘道:「所以你認為他一定早已另有佈置。」
    葉開笑了笑,道:「他若非早已有了對付傅紅雪的把握,現在怎麼會還留在這裡。」
    沈三娘道:「難道你認為傅紅雪已完全沒有復仇的機會?」
    葉開道:「假如他只想殺馬空群一個人,也許還有機會。」
    沈三娘道:「假如他還想找出那六個人呢。」
    葉開道:「那就很難了。」
    沈三娘凝視著他,忽然歎了口氣,道:「你究竟是在替我們擔心?還是為馬空群來警告我們的?現在我已漸漸分不清了。」
    葉開淡淡道:「你真的分不清?」
    沈三娘道:「你雖然說出了很多秘密,但仔細一想,這些秘密我們卻連一點用都沒有。」
    葉開道:「哦。」
    沈三娘道:「我若真的將這些話告訴傅紅雪,他只有更緊張,更擔心,更容易遭人暗算。」
    葉開道:「你可以不告訴他。」
    沈三娘盯著他的眼睛,像是想從他眼睛裡看出他心裡的秘密。
    可是她什麼也沒有看見。
    她忍不住又長歎息了一聲,道:「現在我只想知道,你究竟是什麼人?」
    葉開又笑了,淡淡道:「問我這句話的人,你已不是第一個。」
    沈三娘道:「從來沒有人知道你的來歷?」
    葉開道:「那只因連我自己都忘了。」
    他舉起酒杯,微笑道:「現在我只記得,我答應過要陪你大醉一次的。」
    沈三娘眼波流動,道:「你真的想醉?」
    葉開笑得彷彿有些傷感,緩緩道:「我不醉又能怎麼樣呢?」

× × ×

於是葉開醉了,沈三娘也醉了。
    他醒的時候,卻已剩下他自己一個人。
    空樽下壓著張素箋,是她留下來的。
    箋上只有一行字,是用胭脂寫的,紅得就像是血:
    「夜晚在這裡陪你喝酒的女人也不是我。」
    樽旁還有胭脂。
    於是葉開又加了幾個字:
    「昨夜我根本就不在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