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古今文學網 > 銀雕 > 第03章 天魔大法 >

第03章 天魔大法

年輕的藍衣人石像般站在那裡,鐵青的臉上每一根線條都像是用他的刀自己雕出來的。
    他的刀是一柄彎刀,刀鋒上沒有血,血霧中的每一滴血珠都似已消失了,連那條小小的手臂都已隨著消失了。
    「子母天魔,化血分身,好厲害!」
    「那就是昔年魔教三十六大法中的子母天魔和分身化血?」
    「是的。」
    金大小姐的臉色也是鐵青的,冷冷的問這個年輕的藍衣人:
    「魔教大法,已有二、三十年未現江湖,你看見過?」
    「沒有!」
    「你怎麼能對一個孩子下得了那種毒手?」
    「那不是個孩子。」藍衣人說:「要練成化血童嬰的大法,至少也得有三十年的苦功。」
    「你從未見過魔法大法,怎麼能確定他已是化血童嬰、子母天魔?」
    「我不能確定。」
    「但你卻還是出手了。」
    「我若不出手,閣下此時說不定已化作了一灘濃血。」藍衣人冷笑:「我還不想看見『丁香盟』中的大護法此時此刻就死在這裡。」
    金大小姐鐵青的臉色忽然因憤怒而變成一種病態的嫣紅色,想開口,卻又開始不停的咳嗽。
    藍衣人看著她,死冷的目光中竟似露出了一絲溫柔之色。
    可是沒有人能看見這一抹溫柔,因為他已經走了,就在他眼中露出這一抹溫柔的那一瞬間走了。
    又過了很久,金大小姐才問諸葛:
    「這個人是誰?」
    「他姓程,程小青。」
    「是不是關二的那個外甥?」
    「是的。」
    「近來他好像已漸漸變成個很有名的人,而且進了刑部。」
    「他頂的是凌玉峰的缺,是正六品的官,干總捕的事,官雖不大,權卻不小。」諸葛太平歎了口氣:「他要是我的外甥,我就真的太平了。」
    「你看他這次是不是為了我們紫丁香來的?」
    「但願不是,只可惜......」諸葛又歎了口氣:「自從他有了那把刀之後,就變得越來越不太平了,我真不懂,令狐不行為什麼要把刀法傳給他,讓大家的日子都不好過。」
    他看著金大小姐,搖頭苦笑:「尤其是你,你的日子一定更不好過。」
    「為什麼?」
    「因為我看得出,遲早你一定會去試一試他的那把魔刀。」
    金大小姐不回答這句話,她是在想,想那張蒼白得毫無血色的臉,想那一片深沉無底如死亡本身般的黑暗,想那一片黑暗中那一種溫柔。
    ──她非但看見了,而且很難忘記。
    諸葛太平卻在看著她,忽然瞇著眼笑了。
    「幸好這一類的事總比我想像中好得我了。」他哈哈的笑著說:「也許你雖然想試一試他的魔刀,他卻並不想試你的劍。」
    他撕下條雞腿,放在鼻子上深深吸了口氣:「也許他根本不願傷你的毫髮,只想......」
    忽然間,劍光一閃,諸葛手裡的雞腿已經被削成了兩半。
    金大小姐的臉色又已因憤怒而發紅,一雙眼睛釘子般釘在諸葛的鼻尖上。
    「不管你在想什麼,也不管他在想什麼,我只告訴你,下次我一見他的面,就要殺了他!」她冷冷的說:「不管他是誰,不管他練的是什麼刀法都一樣。」
    諸葛太平的鼻尖雖然在冒著冷汗,卻仍是笑瞇瞇的問:
    「你要殺的,只不過是他這個人而已。」
    「對。」
    「為什麼呢?」
    「因為我高興。」

× × ×

一個山坳,一塢桃花,聶小雀懶洋洋的斜倚在一株桃樹下,看起來居然已經有點卜鷹的樣子了。
    要學卜鷹別的事也許都不太容易,要學他的懶,那簡直像吃白菜一樣簡單。
    「看樣子你好像有準備再往下走了。」程小青忍不住問:
    「走是要往下走的,可是已經用不著再盯住那位殺人如撿豆的金大小姐和諸葛太平。」
    「你怕她殺了你!」
    「那我倒不怕。」聶小雀懶洋洋的笑:「現在她心裡若是想殺一個人,這個人一定不是我。」
    程小青拍著臉,不開口。
    聶小雀又說:「我們用不著再盯住他們,只因為南宮喜跟我的交情還不錯。」
    「他是不是已經把『紫丁香』三年一度的聚會處告訴了你?」
    「他是個聰明的人,他知道我反正遲早都會盯出來的,所以不如賣個交情先告訴了我。」聶小雀歎著氣:「南宮世家的人,最近好像變得一個比一個聰明。」
    「聶家的人呢?」
    「聶家的人當然也不笨。」聶小雀笑著說:「只不過聶家的人最近好像變得有點懶而已。」
    「南宮家的人,最近難道也加入了紫丁香的三聯十八舵?」
    「他們不幹。這種事他們還做不出來。」
    「可是他們卻知道紫丁香的聚會處,而且來接金大小姐的也是他們。」
    「那是因為南宮玉。」聶小雀說:「紫丁香已經重金禮聘南宮玉為他們這次聚會的總提調。所以一切迎賓、納禮、接待、住宿、膳食、宴客的事宜,全都由南宮玉負責。」
    他歎了口氣:「做這一類的中,天下只怕再也找不出比南宮玉更優秀的人才了。」
    南宮世家一向最注重體儀規矩,最講究飲食服飾,排場一向總是最大的。
    自從南宮世家沒落後,他們家的子弟,總希望被各大門第聘為迎賓宴客的總提調,這已經成為南宮世家的維生手段之一。
    一個沒落了的武林世家,要想維持往昔的風光,並不是件容易事。
    程小青居然也歎了口氣。
    「南宮玉確實是這方面的人才,只可惜他的武功卻因此而被埋沒了。」
    「他的武功也很不錯?」
    「他練的也是刀,七七四十九手回風落雁刀,靈勁輕妙,刀刀占敵機先。」程小青說:「我本來很想試一試的。」
    「幸好他追尋的志趣已不在與人比較刀法的強弱,否則他現在很可能已經死在你的刀下。」
    程小青一點謙虛的意思都沒有,只淡淡的說:「很可能。」
    「也許還不僅是很可能而已。」聶小雀說:「也許是已經必死無疑。」
    「也許。」
    聶小雀長和的吐一口氣:
    「天魔神刀,縱橫如意,魔刀一出,當然是天下練刀人的不幸。」
    「不幸,也有大幸。」
    「哦?」
    「光是為了要避魔刀之鋒,而收斂自己,反而使得自己能永保安泰,豈非是他的大幸。」
    「只可惜有些人是絕不會這麼想的。」聶小雀說:「他們天生就不是這種人。」
    「哦?」
    「那位金大小姐就絕不是這種人。」
    程小青的瞳孔彷彿突然收縮,過了很久,才冷冷的問聶小雀:
    「你認為她一定會來試一試我的刀?」
    「一定。」
    「據說她的劍法,也是絕不留情的劍法。」
    「劍下若是有情,如何能成為紫丁香的頭號殺手?」
    聶小雀說:「只可惜她的身子太弱,除了殺人外,無論要她幹什麼,她也都連一點力氣都沒有。」
    程小青點頭。
    「被人殺時,也用不著力氣的。」
    「可是她相信你絕不會殺她。」
    「為什麼?」
    聶小雀並不直接回答這句話,只說:「那也許只不過因為她是個女人。」
    「女人又如何?」
    聶小雀笑了笑:「女人們通常都認為男人不忍殺她的。」
    「不忍?」
    「是的,不忍。」聶小雀說:「只要有一絲溫柔,就會變成了萬般不忍,只要有一絲不忍,就變成了無限溫柔。」
    程小青的臉色變了,毫無表情的臉上忽然露出種很奇怪的表情,居然又歎了口氣,才用一種特別沉靜的口氣說:
    「就算我不忍殺她,她也必將死在我的刀下。」程小青說:「只要她的手在我面前握住了她的劍柄,她就要死在我的刀下。」
    「為什麼?」
    「因為我的刀!」
    ──如意天魔,如意魔刀。
    程小青的聲音更深沉!
    「有時候我的刀雖然在我手中,卻不是我能如意控制得了的。」
    ──因為它已經被天魔所控制,已經是一柄魔刀。
    「如果有人在我面前拔劍,也就是在刀前拔劍,殺機一動,就引動了刀上的殺機。」程小青說:「那時我縱然不想殺人,那人也非死不可了。」
    聶小雀不再說話。
    他忽然覺得背脊上彷彿有一股寒意升起,彷彿可以感覺到那柄魔刀已隱隱動了殺機,只等著選擇一個人來作為它刀鋒上天魔的祭禮。
    看著程小青那一張亮白得接近透明的臉,和那一雙眸子裡無邊無際深不見底的黑暗,他忽然覺得這一都已變成了一出悲劇。
    自從程小青開始練這柄魔刀的那一瞬間,這出悲劇就已經開始了。
    誰也不知道它會在什麼時候什麼地方結束,可是每個人都知道,它既然已開始,那麼不管它將要有什麼樣的發展與變化,都不是任何人所能挽回的。
    「紫丁香的這一次聚會地點在哪裡?」
    「在太湖。」
    「你猜卜鷹會不會知道他們這一次聚會?」
    「這就很難說了。」聶小雀說:「任何人的事我都可以猜測,只有卜鷹是例外。」
    「紫丁香的三聯十八舵中,有沒有什麼人跟他的關係比較密切?」
    「好像沒有。」聶小雀說:「可是太湖一定有的。」
    太湖三萬六千頃,周圍不知多少里,怎麼會沒有卜鷹的親人朋友?
    「所以他現在很可能已經在太湖了。」
    「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