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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降龍

馬車已經駛開了,金獅躲在暗處,半晌開不了口,敢情也已嚇呆了。
    謝小玉也在他旁邊,臉色蒼白,似乎在想著心思。
    想著如果丁鵬的這一刀向她劈來時,又將怎麼辦?
    兩個人都沒有說話,良久,良久。
    金獅長老從失神中警覺過來,悸聲道:「好快的一刀,好邪的一刀。」
    謝小玉無法不承認,他們只看見了丁鵬舉刀劈過去,卻沒有看見丁鵬那一刀是如何劈裂銀龍的。
    唯一知道的該是銀龍。
    他挨了這一刀後,還能退出五丈,還能說出對這一刀的感受,然後身體才裂為兩半。
    這一刀實在是快。
    車子是朝外駛去的,至少今天是不會再來了。
    謝小玉吐了口氣道:「這是我第四次看他出刀,奇怪的是他的功力好像一次比一次在精進中,第一次刀斬鐵燕雙飛,我還能看得清楚,今天他好像已經無形無跡了。」
    金獅歎了一口氣:「姑娘,對於丁鵬,我們已經不能再作力敵的打算,必須要從其它的途徑去對付他了。」
    謝小玉報以一個無言的苦笑,其它的途徑談何容易,她已經計窮了,她已經試過了十幾種方法。
    卻沒有一項能制住丁鵬的。
    但是她必須要想,而且要很快地想。
    因為丁鵬明天就要來找她了,明天來的時候,不放船過去也攔不住他了。
    好在丁鵬至遲也要明天才會來,還有一夜的時間。一夜工夫,可以改變很多事情的,而且在這一夜之間,她說不定已經想好了應付丁鵬的方法。
    時間往往是改變一切的因素。
    能使勇士變為懦夫,使烈女變為蕩婦。
    多少無敵的英雄,都在時間之前倒了下來。
    時間甚至於能改變歷史,創造歷史。
    所以才有很多的人要去學仙,去學佛,他們實際上是追求一種克服時間的方法,以取得永遠不死的生命。
    有人以為不朽的事業就是不死的生命。
    這句話也不能算錯,只是那個活著的,乃是一個名字,卻不是那個人的形體而已。
    丁鵬的刀雖無敵,但他只是一個人,一個有血有肉的人,所以他的行為,同樣也受了時間的支配而改變了。
    而且是一個很大的改變。
    昨天,他來的時候,他恨不得要找到謝小玉,一刀把她劈成兩片。
    今天,他來了,仍然是坐著車子,仍然是帶著滿身的殺氣,但他的心中卻已經沒有殺機了。
    謝小玉自己到岸邊,乘著那條畫舫去接他的。
    她並沒有想出應付丁鵬的方法,但是她知道躲不過的,伸頭也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她只有來碰運氣了。
    而她的運氣實在不錯。
    丁鵬沒有殺她,也沒問她什麼。
    謝小玉在船上設下了盛筵。
    只叫了四個女孩子慢慢地撐著那條畫舫,酒菜很豐盛,但是都沒有毒。
    那四個女孩子雖然也會兩手功夫,但是都不怎麼高明,謝小玉甚至於沒有帶兵器。
    神劍山莊中有兩百種毒藥,有兩千種殺人的方法與利器,有二十名當今武林中極負盛名的殺手。
    謝小玉一樣都沒有使用,因為謝小玉明白,這兩千兩百二十種殺人的方法與器具,沒有一種能殺得了丁鵬。
    丁鵬上了船,謝小玉沒有把船駛進神劍山莊,只是在莊前的那道河裡,慢慢地漂航著。
    那條河並不寬,約摸半個時辰就可以轉一圈,這還是慢慢地航行,如果快的話,半個時辰至少可以繞四圈了。
    謝小玉只希望丁鵬發火的時候,拔刀殺了她一個人就行了,不要毀了她辛辛苦苦建起的神劍山莊。 
    神劍山莊雖然早已有了,而且在武林中一直有著顯赫的聲名,但絕沒有現在的輝煌。
    從前,那只是一個地方,一所山莊,現在卻不知道像什麼,但已絕不像從前的神劍山莊。

× × ×

船在河上轉了四個圈子,那已經有兩個時辰了,丁鵬已經喝下了好幾斤的酒,卻仍然沒有拔他的刀。
    謝小玉知道她的命已保住了。
    只是她自己也不知道丁鵬何以會不殺她了。
    丁鵬是帶了阿古跟小香一起上船的。
    船分上下兩層,上層是樓艙,酒席就設在樓艙上,阿古坐在底下的統艙上。
    上下兩層艙實際沒有多大差別,陳設都是一樣的,只不過樓艙高一點而已。
    而且說起來,底艙比樓艙還要方便一點,因為每一道菜上來,阿古一定先留下一部分,先嘗過之後,才可以搬上樓去。
    小香在樓梯口等著,把菜接過去。
    一道菜經過這兩個人的檢查及監視後,任何手腳都動不出來了。
    好在謝小玉並沒有在酒菜中玩花樣,她只希望能夠用好酒好菜,消掉丁鵬一點怒氣,減少一點殺機,這樣她或許能保住一條命。
    現在她的性命大概是保住了。
    她正在慶幸著自己的好運氣,丁鵬卻開口說話了:「昨天我來找你,是準備殺你的。」
    謝小玉點點頭道:「我知道。」
    她只能說這三個字,本來她可以想出幾百句的回答,都比這三個字好聽得多,但是最後她還是用了這三個字。
    她知道任何巧言的推托偽飾都不足以保護她,不如說真話,而這三個字就是真話。
    丁鵬又問道:「你知道我為什麼要殺你嗎?」
    謝小玉想了一下,又點點頭道:「我知道。」
    這一句話也是真話,但是卻包含了很多內容,也包括承認自己是玉無瑕在內。
    丁鵬不是個喜歡多話的人,他喜歡這種簡捷的回答,所以他非常滿意這種回答,笑笑道:「我今天還是來殺你的。」
    謝小玉仍然點頭道:「我知道。」
    丁鵬一笑道:「但是現在我卻不想殺你了。」
    謝小玉笑了一笑道:「謝謝你,丁大哥。」
    她說得很輕鬆,對剛揀回一條命這件事似乎並不太感到興奮。丁鵬也並不覺得奇怪,微笑問道:「你知不知道我為什麼不想殺你了?」
    謝小玉略作沉思後才道:「我知道。」
    這次丁鵬感到有點驚奇了,問道:「你真知道?」
    「是的,我真知道。」
    「你說說看。」
    「因為第一,我並沒有傷害到你,也沒有傷害到你老婆;第二,我沒有再向你搗鬼;第三,我已經束手準備就死,不作抵抗的打算;第四,我向你說的每一句話,都是真話,沒有再作虛偽推諉……」

× × ×

謝小玉說了四條理由,每一條都能構成她不死的條件了,所以她說得充滿了自信。
    玉無瑕雖然擄劫了青青,的確沒有傷害過她,而且也沒有對丁鵬構成任何的傷害,丁鵬自然也沒有殺死她的必要。
    謝小玉以前雖然向丁鵬設下過一些陷阱,但今天卻是規規矩矩的。
    謝小玉明知丁鵬要殺她,卻沒有作任何抵抗的準備,一個像丁鵬那樣的大人物,總不會殺死一個不抵抗的女孩子。
    謝小玉有問必答,沒有對自己的行為作任何的詭辯,在這種情形下,丁鵬下得了手嗎?
    但是丁鵬卻搖搖頭道:「你錯了。」
    謝小玉愕然道:「我錯了?」
    她似乎不相信丁鵬還有第五個理由。
    丁鵬一笑道:「是的,你錯了,我要殺你只為了一個理由,我不殺你,也為了一個理由,卻不是你說的那些理由。」
    謝小玉忍不住問道:「什麼理由?」
    丁鵬道:「因為你是謝曉峰的女兒。」

× × ×

這是一個很好的理由。
    謝小玉默然片刻才道:「因為我是謝曉峰的女兒才該死。」
    丁鵬道:「謝曉峰的女兒不該死,但是謝曉峰的女兒做了那些事才該死。」
    謝曉峰是天下共欽的俠客,他的女兒卻去做一群職業殺手的領班,這種行為的確該死。
    誰都無法否認這是個絕對正確的理由。
    可是謝小玉卻不服氣地道:「丁大哥,我如果是為了這個理由才該死,我就太冤枉了。」
    丁鵬道:「哦?」
    謝小玉振振有詞地道:「我的父親很有名,但是他只是仗著那口劍而成名。」
    這句話誰也無法否認,神劍山莊本是就是以劍聞名的。
    謝小玉繼續說下去道:「我父親的劍所以成名,就因為他的劍下殺死過許多成名的劍客,換句話說,他是為了殺人而出名,而且死在他劍下的人,不一定每個人都是該死的。」
    丁鵬只有點點頭,他不知道如何去駁倒她的話。
    謝小玉道:「你若是我父親的仇人,為了復仇而殺我,這個理由倒也可以成立,但是我知道你並不是為了復仇,你只因為我是玉無瑕而要殺我,玉無瑕也只不過是殺過一些人而已,跟我父親殺人並沒有什麼兩樣。為什麼我父親殺人是應該的,做他的女兒,殺人就該死了?」
    丁鵬道:「那不同,因為你父親從沒有為錢而殺人。」
    謝小玉道:「那他是為了什麼而殺人呢?」
    丁鵬又感到無以為詞了。
    謝曉峰殺過不少成名的人,為了什麼呢?只為了保持他的名譽。
    起初是他不服氣有些人比他有名,跑去找人挑戰,殺死了對方,使得自己成名。
    慢慢地,他遇上了一些齊名的人,互相不服氣而較量,殺死了對方,成就他劍下無敵的盛名。
    到後來,則是那些名聲不如他響亮的,希望能擊敗他而成名,找上了他,死在他的劍下。
    不管是哪一種情況,其中都有一個因素──名。
    所以,謝小玉振振有詞地道:「我父親為名而殺人,我則是為利而殺人,我認為這兩者並沒有什麼差別,而且我認為我還比父親可以原諒一些。我為利殺人,有時是受令殺死一些惡人,利人而利己,有時對方雖無大惡,卻能損人而利己,而我父親殺人,卻是損人而不利己。」
    丁鵬只有歎氣了。謝小玉道:「這些都是屬於強詞奪理的話,你未必能聽得進,但是,我還有一點支持我的說法,就是一直到現在為止,從沒有一個人教過我,如何去做謝曉峰的女兒,連我父親也沒有教過我。而我在沒有知道自己的身世之前,沒有來到神劍山莊之前,就已經是玉無瑕了,那是我本來的生活方式。」
    「你以前不知道你是謝曉峰的女兒?」
    「是的,否則我也不會做玉無瑕了,我雖然不智,卻也知道玉無瑕跟謝曉峰的女兒這兩個身份是衝突的,而做謝曉峰的女兒,要比做玉無瑕好得多,可是我不幸的是先做了玉無瑕。為了要做一個乾乾淨淨的女主人,我必須要擺脫連雲十四煞。」
    「所以你才找上了我?」
    謝小玉笑了一笑道:「連雲十四煞並不是善男信女,要擺脫他們並不容易,除了我父親的劍,只有你的刀,我父親是不會為我做這些事的,我只有找上你了。」
    丁鵬連氣都歎不出來了。
    謝小玉道:「我以為很秘密,哪知道仍然被你發現了,你找了來,我知道你不肯放過我,而我也沒有抵抗你的能力,只有束手就死。只是我要弄清楚,你如果為了行俠仗義而殺我,我沒有話說,不過藉著俠義之名而做壞事的人多得很,輪下來我也挨不到第一個。」
    丁鵬道:「算了,反正你已經擺脫了他們,除了我之外,大概也沒有人知道你曾是玉無瑕了,今後我希望你好好地做你的謝小姐吧。」
    謝小玉道:「不!還有一個人知道。」
    「誰?」
    「柳若松,我離開連雲山莊的時候,被他發現了。」
    丁鵬笑了一笑道:「這傢伙的神通倒不小,居然能找到那個地方去。」
    謝小玉道:「他是個危險的人,我劫持了尊夫人,要你殺了他,沒有別的原因,就因為我知道這個人在你身邊,絕不會有好事。我不知道你為什麼不殺了他?」
    丁鵬笑了一笑道:「他發現了你的秘密,是不是要挾過你?」
    謝小玉道:「那還能少得了嗎?不過我當然不是受他要挾的人,我的劍法雖不如你,卻不見得會輸給他。」
    「你為什麼不殺他?」
    謝小玉道:「我若是在那個地方殺了他,豈不是洩露了我就是玉無瑕?所以我只給了他嚴重警告,要他絕口不談此事,哪知他仍然告訴了你。」
    丁鵬道:「你倒是冤枉了他,他沒有見到我,更沒有告訴我。」
    「不是他說的,那又是誰告訴你的?」
    丁鵬一笑道:「你自己。」
    「我自己?我自己會告訴你這件事?」
    丁鵬道:「你自己雖然沒有說,但是你那喜歡脫衣服的毛病卻說明了很多事,尤其是小肚子上的那顆痣,生得很奇怪,很少有人會在那個部位長顆痣的,很少會有兩個人在同一部位長著那樣一顆痣。」
    謝小玉笑笑道:「丁大哥,原來你是從這個地方看出來的,可見你對我的身體還是很注意。」
    丁鵬也笑道:「我倒不怎麼注意,只不過有那麼一個印象而已,是青青跟小雲很注意,她們記住了那顆痣,說得很詳細。」
    謝小玉微笑道:「丁大哥,如果你以這顆痣為記的話,我就太冤枉了。」
    這時剛好兩個侍女抬著一盤烤小豬進來,那原是一隻整豬,只是已經被阿古切掉了三分之一。
    小香跟在她們後面,看著她們的把銀盤放在桌上後,才開始去切成一小方一小方的,放在丁鵬面前。
    那兩個女孩子正準備下去,謝小玉卻叫住了她們道:「等一下。」
    兩名侍女都在十七八歲年紀,長得頗為可人,她們同時屈下雙膝,蹲了一蹲道:「小姐,還有什麼吩咐?」
    謝小玉含笑道:「撩起你們的裙子來。」
    兩名侍女都有點猶豫,謝小玉道:「你們放心,這位丁公子是有名的情中之聖,不會對你們那點薄柳之姿感興趣的,他只是要證明一件事。」
    兩個女孩子低頭含羞地撩起了拖地遮住了雙腳的長裙,使得丁鵬很吃驚的是她們在長裙之內,竟是不著寸縷。
    謝小玉笑道:「丁大哥,我知道你的那個隨從是很仔細的人,惟恐我們會有什麼不利於你的行動,所以吩咐她們,除了必要的衣服外,盡量少穿衣服,便於他檢查。」
    丁鵬也笑笑道:「你真細心,只可惜一番心血又是白費了,阿古是個木石心腸的人,不會為此動心的。」
    謝小玉笑道:「我曉得,你對女人很有權威,該看得出,她們都是冰清玉潔的處女,如果你那個隨從是個不規矩的人,我也不會要她們受窘了。好了,下去吧!」
    她揮手,兩個侍女放下了裙子,臉都羞得像桃花一般,低著頭下樓去了。
    丁鵬道:「我看見了,部位大小,都跟你身上的那顆完全一樣,連色澤都相同。」
    謝小玉笑道:「那就證明這顆痣並不足以證明一切的。」
    丁鵬道:「我也不是完全根據那顆痣來判斷的,她們還說起玉無瑕的身段,認為那是世上最美的,最富魅力的女人,我想痣可以有兩顆相同,那副身材卻沒有第二個人。」
    謝小玉笑道:「你也認為我的身材很美嗎?」
    丁鵬道:「不錯,那是誰也無法否認的,只不過在我的眼中,最美的人該是我的妻子。」
    謝小玉道:「當真嗎?我卻不以為然,我跟丁大嫂也曾相處過一陣,我想她自己卻不那麼想。」
    丁鵬一笑道:「誠然,她承認她不如你,可是我的審美標準,並不是外表上的。」
    謝小玉笑笑道:「也許你沒有仔細地看一下。」
    說著又開始解她的衣服,丁鵬忙道:「小玉,別又來這一套,我對你脫衣服實在不感興趣。」
    謝小玉笑道:「這次不同了,你會感興趣的。」
    她仍然脫下了她的外衣。

× × ×

那是一件很寬敞的外衣,用一條帶子束著,衣服很大,可以把她的身體包起來纏兩道,衣服也很長,把她的腳背也掩住了,在地下還拖有半尺許。
    衣服的質料很厚,很重,色澤很暗淡,所以穿在她身上,顯得她非常端莊,非常聖潔。
    聖潔、端莊得有如莊嚴的神像,這或者也是丁鵬一見面沒有拔刀的原因之一。
    對於那樣一個女孩子,誰也揮不出刀的。
    即使丁鵬也是一樣。
    誰也沒想到這一切的端莊、神聖竟是繫乎在一根帶子上,她只解開了腰帶,衣襟就自然而然地向兩邊分開,掛在她的肩膀上。
    衣服是黑色的,黑色的絲絨縫成的,柔軟,光滑,而沉重,沒有了束縛,就自然地分開向兩邊垂著。
    於是就露出她的前面的身體,潔白如玉的身材是那麼地美好,在黑色的絲絨襯托下,顯得特別地誘人。
    丁鵬的目光被吸引住了,一方面固然是眩目於她那種迷人的美。
    但是也有另一個原因使他感到震驚,使他的眼睛落在她的小腹處,久久沒有離開。
    那兒並沒有什麼,正因為什麼都沒有,才使丁鵬感到震驚。
    那顆痣。
    那顆在玉無瑕身上,被兩個女人形容為無比魅力的痣,此刻也沒有了。
    她的小腹光滑潤潔有如白玉,卻沒有了那顆痣。
    謝小玉作了個很美妙的姿態,向前走了兩步,笑笑道:「丁大哥,你看清楚了,你若是以那顆痣來證明我就是玉無瑕,我就太冤枉了。」
    她走到丁鵬身邊坐下,又掩上了衣襟,蓋起了她迷人的身體,但是沒有再繫上帶子,只是用手抓住了衣襟。這個動作在某些時候,往往更具有誘惑力。
    因為她已經亮過她那些誘人的地方,雖然是短短的一剎那,仍然留給人很鮮明強烈的印象。
    然後她蓋了起來,是一種很容易再揭開的掩蓋,只要她的手一鬆,一切又會再度顯露的。
    假如她一直敞露著,也許可以使一些男人更為瘋狂,但不會是丁鵬,她已經對丁鵬有了相當的瞭解。
    所以她行使另一種方式,顯然這是很成功的一種,丁鵬的眼睛果然停在她的手上,希望她能不經意地鬆一下。不但丁鵬如此,連小香也如此。
    這個女人,實在具有她妖異的天賦,而且也實在懂得充分地運用她的天賦。 
    丁鵬深深地吐了一口氣道:「可是我上次看到你的時候,你是有顆痣的。」
    謝小玉一笑道:「不錯,我是有顆痣,但是今天卻沒有了,而我的兩個侍女身上卻長了那樣一顆痣。如果你有興趣,我可以把另外兩個侍女叫來,她們身上也有兩顆,因為這是假的,是可以貼上去的。」
    「可是我卻看不出有貼上去的痕跡。」
    一個把刀法練到丁鵬那樣境界的人,目力已可以察秋毫,他都看不出有人工雕鑿的痕跡,那是很高明的偽裝了。
    謝小玉一笑道:「要是能讓你看出來,我又何必要貼上那顆痣呢?」
    「你又為什麼要貼上那顆痣呢?」
    謝小玉笑道:「在那個地方,長上那樣的一顆痣,無疑是很引人注意的。」
    丁鵬無法不承認,因為一顆又大又黑的痣,長在小腹上,尤其在一個美麗的女人雪白平坦的小腹上,的確是很誘人注意的,即使是一個非禮勿視的道貌君子,也會忍不住朝那顆痣多看兩眼。可是人的視線射出去,不是集中在一點上,而是一片平面,為了看那顆痣,自然也能看見一些更為動人的地方。
    對於如何捕捉一個男人,謝小玉的確是權威。
    她的聲音充滿了磁力的膩味:「可是我發現那一套在丁大哥身上,似乎都沒有什麼作用。」
    丁鵬笑了一笑道:「你似乎很希望引起我的興趣。」
    謝小玉很坦白地道:「是的,丁大哥,我無須在你面前扮演一個大家閨秀,我也不是一個很守規矩的女孩子,那跟我的出身與所受的教育有關。」
    「你是什麼出身?」
    謝小玉一笑道:「丁大哥,你見過我父親了,也問起過他,我是不是他的女兒,他沒有否認吧?」
    「不錯,他沒有否認。」
    「可是他沒有告訴你我母親是什麼樣的一個人吧?」
    丁鵬道:「是的,他沒有說。」
    謝小玉一笑道:「如果我的母親是個很受尊敬的人,他們如果也是很正大光明的結合,他就會告訴你了。」
    丁鵬只有點點頭,他也無法否認這句話。
    謝小玉道:「既然他都對我母親的行為不齒,不屑於告訴你,你問我是否應該呢?」
    這一句反使丁鵬很不好意思,他似乎在探人的隱私了,因此他的臉也紅了一紅。
    謝小玉笑笑道:「我也許不算很規矩,但是我也不濫交,至少我一直在挑男人而不讓男人挑我。我承認很想吸引你,所以我挑上了你,這也不是什麼丟人的事,我知道現在江湖上想獻身給你的女人太多了,只要你點頭,幾乎沒有一個女人不想親近你。」
    任何一個男人,聽見這句話總是很開心的。丁鵬並不是一般的男人,沒有為這句話把骨頭都酥掉,但是無可否認,他是很高興聽到這句話,至少不討厭。
    兩人間有著一度的沉默。謝小玉笑笑又道:「我試過很多方法,都失敗了,我看得出,你不是不喜歡女人,而是你對你妻子的感情太深,所以我才要看看你的妻子究竟是怎麼樣的一個天仙化人。」
    「所以這才把青青她們劫持了下來。」
    「這是個主要的原因,當然我想擺脫掉連雲十四煞,用這個方法把你引了來也是原因之一。」
    「你又發現了什麼呢?」
    謝小玉笑道:「我發現你的妻子的確是個可愛的女人,那是我萬萬及不上的,所以我息了把你從她那兒奪過來的念頭。」
    丁鵬笑了一笑,謝小玉道:「你好像不相信。」
    丁鵬道:「你說的是好話,我即使心裡不相信,但在表面上,我仍然希望聽見的。」
    謝小玉道:「我身上那顆痣既是貼上偽裝的,我如果要偷偷摸摸地做,不必要也貼上那顆痣給大嫂看吧。」
    這一點丁鵬倒是無以為詞了,她的確不必如此做的。
    謝小玉道:「我之所以要如此做,就是準備要讓她告訴你,玉無瑕是個怎麼樣的人,讓你很容易找到我,我是玉無瑕化身這件事,雖然不想讓別人知道,卻不想瞞你。」
    丁鵬陷入沉思中,在考慮她的話。謝小玉又道:「我把自己身上的痣揭掉了,卻叫我的侍女們貼上那顆痣,這就是誠心誠意要向你坦白的意思,這可不是我臨時能安排了來騙你的吧?」
    丁鵬終於歎了口氣道:「好了,現在你已經說明了一切,我也放棄了殺你的意圖,我們之間可以算了吧?」
    謝小玉一笑道:「不能算了,我還需要你的幫助,現在我的處境很危險,昨天你來了我不敢來見你,是因為我接到一項嚴重的警告,魔教中的銀龍長老要來找我。」
    丁鵬道:「我遇見他了。」
    謝小玉笑道:「我知道了,他是為鐵燕雙飛夫婦來討取公道的,結果卻遇上了你,而且又死在你的刀下,丁大哥,殺了銀龍長老,你將更有名了。」
    丁鵬淡然一笑道:「我卻不感到很高興,因為我怎麼樣也比不上令尊。」
    謝小玉道:「家父已經不理世事了。」
    丁鵬道:「這就是令尊比我強的地方,他功成名就,可以逍遙河山,再也沒人會去找他麻煩,真正地出了江湖的圈子,而我的麻煩卻剛開始。」
    謝小玉一笑道:「那也沒什麼,你的武功已經不比家父差了,只要再殺幾個人,你也沒麻煩了。」
    丁鵬淡然笑道:「問題就在我們找不到可殺的人,魔教中四大長老該都是令人心悸的人物,可是鐵燕、銀龍,在我刀下一招就倒了下去,我也不知道該殺誰好了。小玉,你能不能替我找出幾個人來?」
    謝小玉笑道:「丁大哥,你又在跟我開玩笑了,我怎麼能替你找出該殺的人呢?」
    丁鵬道:「因為你說過再殺幾個人,我就沒有麻煩了。」
    謝小玉道:「我的意思是說你再殺幾個厲害的人,就沒有人再敢來找死而麻煩你了。」
    丁鵬淡淡地道:「我明白,但我就是不知道江湖上還有什麼人值得我一殺。」
    謝小玉想想道:「鐵燕、銀龍都敵不過你一刀,放眼江湖,的確很難找到可供你練刀的對象了,不過我倒是能替你找三個人出來,只不過這三個人很不容易殺。」 
    丁鵬道:「你不妨說出來,我可以試試看。」
    謝小玉笑道:「第一個人自然是家父,現在有人將你的刀跟他的劍並列,如果你殺了他,宇內惟你一刀獨尊,誰都不敢再找你的麻煩了。」
    丁鵬很意外地道:「小玉,你不是開玩笑吧?」
    謝小玉道:「不是,雖然他是我的父親,但是他既沒有撫育過我,也沒有教導過我,很勉強地承認了我,也沒有愛過我,我們之間,親情薄得如同一張紙,如果你們兩人必須決鬥,我寧可得勝的是你。」
    「為什麼呢?」
    「因為你至少比他跟我還親近一點。」
    她說得很坦白,丁鵬倒是無言以對。謝小玉歎道:「話雖如此說,但是我知道你們兩個人是打不起來的,你們雖不是朋友,卻是相互尊敬的兩個敵人,也許會有相鬥的一天,但是你不會殺他,他也不會殺你的。」 
    「你對我們很瞭解?」
    謝小玉傲然地一笑道:「我究竟是謝曉峰的女兒,雖然無法繼承他的神劍,但自己的父親是怎麼樣的一個人,倒還清楚的。」
    丁鵬不能否認她的話,謝小玉道:「至於你,我的瞭解雖淺,但也比別人深一點,你跟家父是同一類的人,因此我才提出這件事,我也知道是萬無可能的,否則我豈不成了個教唆弒父的罪人了?」
    丁鵬笑了一笑道:「你說第二個人吧?」
    謝小玉道:「第二個是你的老婆。」
    丁鵬道:「小玉,你沒有發瘋吧?」
    謝小玉笑道:「我沒有瘋,你也沒有瘋,嫂夫人是人間最善良、最美麗賢慧的女人,你若是殺了她,就證明你已經瘋了,瘋得無人不殺了,誰也不會自己嫌命長去找死。」
    丁鵬笑笑道:「你倒是真會挑選,還是說說第三個人吧,前面那兩個,的確是我不能殺的。」
    謝小玉道:「第三個人是你自己。」
    說著她的手指向了丁鵬,因此衣襟抖開了,但是丁鵬卻被她的話意所震,沒有注意這件事。
    謝小玉笑道:「你只要殺了自己,就再也不必怕人找麻煩,再也不會有什麼麻煩了。」
    丁鵬一笑道:「這的確是不錯,只可惜我還不想死。」
    謝小玉笑道:「我也不想你死。」
    她的手又巧妙地一撩,這下子終於引起了丁鵬的注意,他的眼睛冒出了熱火。
    小香知道這是她該退下去的時候了,不過她還沒有走下樓梯,就已經聽見兩個人滾動在地上的聲音。

× × ×

一切的發生似乎都很自然。
    謝小玉無限滿足地歎了一口氣,她是真正的滿足,撫著丁鵬的肩膀道:「丁大哥,我現在才明白為什麼嫂夫人對你如此深情了。」
    丁鵬卻懶洋洋地道:「為什麼?」
    謝小玉道:「因為你是那樣地強壯,簡直是男人中的男人。」
    丁鵬一笑道:「但是她卻不是女人中的女人,所以我必須要時常出來,為的是她需要休息,我們每次歡愛後,她總要痛苦好幾天。」
    謝小玉笑道:「我可以體會得到,所以她要帶著那個叫小雲的女人,為的是必要時救急解危的吧。」
    丁鵬一笑道:「她並不是那種小心眼的女人。」
    謝小玉卻深長一歎道:「她是個幸福的女人,因為她有著寬大的心胸,我就不行,雖然明明知道你再愛我一次,我一定會死掉,但是我卻寧願死掉,也不願意讓別人來分去你。」
    丁鵬皺皺眉頭道:「小玉,你要弄清楚,我是個有家室的男人。」
    謝小玉笑道:「我知道,丁大哥,你放心,我不會要纏著嫁給你,也不會一天到晚要死賴著你,我只是抒發我現在的感想。我在你身邊的時候,我不能讓別的女人來沾上你,當我們不在一起的時候,我眼不見為淨,隨便你跟什麼女人好,我都不放在心上。」
    「是真的不放在心上嗎?」
    謝小玉吃吃笑道:「假的,我當然會在意,我是個佔有慾很強的人,只有一個人跟你好,我不吃醋,那就是你的老婆,因為我沒有資格吃她的醋。」
    「除此以外呢?」
    「我不讓別的女人再沾上你,不過我也知道,要防止一個男人在外面偷嘴是不可能的事,因此我只希望你別在我的附近,去搭上別的女人就行了,否則……」
    「否則你會怎麼樣?」
    謝小玉道:「否則我會殺人的,如果你是別的男人,我會把你們兩個一起宰掉,但因為你是丁鵬,我只好宰你身邊的那個女人。」
    「是因為你殺不了我?」
    謝小玉的眼中泛起了霧光,幽幽地道:「丁大哥,你這句話叫我好傷心,我雖然不是個好女孩,但是現在我說的卻全是真心話,即使我殺得了你,我也捨不得殺你。」
    「這句話我聽一個女人說過,而且那是我第一個女人,她說了這些話,卻把我推進一個要命的陷阱裡。」
    謝小玉道:「就是柳若松的老婆,那個叫秦可情的女人?」
    丁鵬道:「她叫可笑,拿我製造了一件可笑的笑話。」
    謝小玉一笑道:「她取錯了名字,不應該叫可笑,而該叫可悲才是,放棄了一個像你這樣的男人,實在是她最可悲的命運。」
    她忽地一笑道:「不過也難怪,那時候的你,一定沒有現在這麼可愛,實在比不上柳若松。」
    她的手撫著丁鵬的臉道:「那時你既沒有現在這樣子的成熟,也沒有現在這樣的地位。」
    「你很重視這些嗎?」
    謝小玉笑道:「是的,一個真正懂得男人的女人,是很重視這些的,因為一個真正的大男人所超出於常人者,就是那一股氣質,而這股氣質卻是在成功中培養的。」
    「要是你在以前認識我呢?」
    謝小玉道:「我會覺得你很傻,也許會覺得你傻得有點可愛,但是我絕不會愛上你。」
    「可是青青卻是在我最落魄,最倒霉的時候愛上了我。」
    謝小玉歎了口氣:「所以我說她比我幸福,因為她能夠從平凡中體會出那份真情的可貴,而我……」
    「你卻沒有這份真情?」 
    謝小玉道:「是的,我一直就被教導著從不平凡中去充實自己,久而久之,我已經無法去體會那種平凡中的真情了,我只會從不平凡的人身上去找真情,可是不平凡的人,往往是很難有真情的。」
    丁鵬歎了口氣道:「不,小玉,你錯了。」
    「我錯了?我什麼地方錯了?丁大哥,如果你瞭解我的過去與我的身世……」
    丁鵬道:「我不必瞭解,但是我知道你錯了,錯得很厲害,真情只有一份,沒有平凡與不平凡之分,平凡的人與不平凡的人的真情都是一樣的。你之所以得不到,不是你接觸的那些人不易有真情,而是對你不會有真情。」
    「為什麼,難道我的一切條件還不夠?」
    「不,你的條件很夠,你美麗、聰明、富有,而且還有一個顯赫的家世,問題是這些只能博得一些虛情假意,卻得不到真情。」
    「要那些條件才能得到真情?」
    「真情是沒有條件的,你放不開那些條件,一輩子也得不到真情。還有,真情是要以真情去換取的,你自己沒有付出真情,又怎麼能企望別人以真情待你?」
    謝小玉一下子呆住了,這是她從來也沒聽過的話,也是她從來沒想到的事。
    丁鵬道:「你的父親並不是一個很專情的人,他幾乎到處留情,那些女人有的恨他入骨,有些卻甘心為他受盡一切的磨難而沒有半句怨言,不管是恨也好,愛也好,他得到的都是真情,因為他自己付出的也是真情,這正是他偉大的地方。」
    謝小玉道:「你不是說真情只有一份嗎,何以他能愛上那麼多的女子?」
    丁鵬道:「真情雖只一份,卻並不一定是獻給一個人,有些人是天生的多情種子,他對每個愛他的女人,都付出了這一份真情,不管對方是天上的仙女,或是陋巷的貧女,他都一視同仁,無分軒輊,給予一份同樣的愛,絕無平凡與不平凡之分。」
    「這就能叫做偉大嗎?」
    「是的,以你父親而論,他生來就是不平凡的人,可是他並沒有自命不凡,他能把他的真情,同樣給予一個很平凡的女人。」
    謝小玉不禁默然了,半晌才問道:「丁大哥,你是怎麼樣的一個人呢?」
    丁鵬歎道:「我沒有你父親那麼偉大,因為我沒有辦法隨便去愛一個女人,我的妻子很不平凡,她給我的愛太多,使我無法接受一個平凡女子的愛了。」
    謝小玉道:「那麼我父親之所以如此,是不是因為有些女人給他的愛不夠多?」
    「不!太多了,多得他無法接受了,也多得他無法回報了,所以,他才要接受一些他能報答得起的愛情。」
    「我不懂你的話,丁大哥。」
    「我想你不會懂,因為你自己都還沒有找出你那一份真情該付給誰呢。」
    「假如我說我對你是一片真情,你會相信嗎?」
    「假如你說了,我當然不會相信,真情不是放在嘴上說的,而是表現在行動上,發自內心裡的。」
    他穿上衣服,準備離去,謝小玉沒有挽留他,因為她明白此刻說什麼都不足以留下他。
    她得到了這個男人,卻發現彼此的距離更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