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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四 回  一見醉勞心 皓月傲骨化柔情

一夜無話。次日天亮,眾人立時起身收拾行囊,因為找不到人家,只好丟下馬匹,任其自去,離了「巴山古剎」,步行向前進發。
    七個人都有著一身很好的武功,見四野荒涼無人,一齊展開飛行功夫向前疾走,到中午時分已入大巴山區,只見那山嶺起伏,萬峰重疊,山天相接一望無涯。七人環繞崎嶇山道,峭壁深澗橫阻,七個人雖有武功,經半日急趕也覺著有些疲乏,大家尋了一個大石旁坐下,用了乾糧飲些泉水,休息一陣,仍未見一處可以棲身的地方,此時已到掌燈時候,暮色四合,景物模糊不清,萬姑娘憑借幼小即得武當派真傳,練就的超人眼力,窮目向前看去,忽見距離十丈以外峰根下面有丈餘大小一片葛籐,形如垂簾,心中一動,立即飛奔過去,拔出長劍一挑葛籐,不由高興得歡呼起來。
    肖俊等六人聽萬翠蘋一叫急急趕到跟前一看,原來那葛籐裡面竟是一個兩丈多深,丈餘高低的山洞,洞底離峰根有三尺多高,裡面尚鋪有不少茅草,四壁光滑,宛如一塊大石鑿成,洞口有五尺多高,由峰上垂下的葛籐剛好把洞掩住,如不留心很難發現。大家見有這樣一個好住處,全都十分高興,歐陽鶴笑道:「蘋妹靈心慧目,竟尋到這樣一個好住所,古雲女孩子心細如髮,可見誠非欺人之談了。」
    眾人聽後一齊交口稱讚起來,這一來弄得萬翠蘋不知是喜是羞,只覺粉面一陣熱辣辣的,欲辯無言。歐陽鶴晃著千里火筒點燃魚皮孔明燈,引眾人入洞,肖俊借燈光詳細衡量了一下石洞情形,對六人道:「荒山野澗,懸崖石洞,必有猛獸出沒,但看此洞內設施似是有人住過的樣子,這片乾草鋪攤整齊,洞外垂籐亦像是人工所成,說不定是雪山、崆峒賊黨在入山口處的歇腳之地,或為樵夫獵人的棲身之所,總之這個天然的石洞已經過了一番人工的佈置,我們既入大巴山內,不啻已入賊巢,應多加小心才對。今夜我們可輪流值更,以防萬一,各位賢弟先行休息,小兄任第一班如何?」
    六人見肖俊處處謹慎,調度有方,不由暗中敬佩。肖俊又把孔明燈撥小以防燈光外洩,然後輕撥推開葛籐,跳出洞外,查看一下四周的形勢後,始返回洞內靜坐養神。直到三更左右輪到梁文龍值更,忽聞一聲輕響,發自洞外不遠之處,梁文龍忙拔出銀光刀,輕撥葛籐跳出石洞,尋個山石隱身一望,只見皓月當空,銀輝四射,四外景物清晰如晝,停身的深谷內卻是萬籟無聲。
    心疑剛才聽錯,或為蛇獸夜行觸動山石互撞,正想返回石洞,猛聞頭頂上一棵古松枝葉「沙沙」作響,接著一聲「照打」,梁文龍慌忙提氣貫神向旁一閃,一支奇形蝙蝠鏢挾一縷銳風掠耳打過,梁文龍右手一揚一支沒羽純鋼箭回敬過去,跟著身子向外一縱退後八尺,一橫銀光刀朗聲說道:「何方鼠輩,膽敢亂施暗算,有本領的亮出相來和梁某會會,這種鬼鬼祟祟的舉動不怕太小家子氣嗎?」
    梁文龍喝聲未住,崖腰古松上一陣哈哈大笑,接著枝葉一分,飄身落下一人,一身黑色夜行緊身短裝,斜掛鏢袋,年約三十左右,方面大耳,豹頭環眼,氣宇軒昂,右手握著一個三尺長短的奇形兵刃,似劍非劍,似鋮非鋮,護手處有兩葉鋼片形如鳳翅,全身通用純鋼打成,前半段有八個寸餘長的鋼齒,尖端扁平形如鴨舌,月光下銀芒四射,這種奇形兵刃梁文龍真還是有生以來第一次見到,料必有非常之招術。正想喝問對方姓名,來人已然發話道:
    「姓梁的,你不必口出狂言,其實你們幾人形跡早已在我們監視之中,大巴山愁雲崖就是爾等葬身之地,你也不必通名報姓,你們幾個人除了那個姓羅的來歷尚不太清楚以外,餘下的都不過是武當派出身的一窩鼠輩,我勸你們識時務些,趁早滾回去告訴松溪老道張慧龍,就說崆峒雪山兩派不日即要派人登山問罪,這樣你們幾個尚可多活幾天,如果不聽你崔大爺良言勸告,硬想憑你們那點微末武技上愁雲崖一試身手,不啻飛蛾投火自尋死路……」
    來人一席話尚未說完,梁文龍已被激動真火,冷笑兩聲道:「我還以為是什麼三頭六臂的人物,原來竟是雪山崆峒兩派賊黨中的眼線,不錯,你這些爺們都是武當門下,這次千里風塵來到大巴山內,就是想到你們自稱銅牆鐵壁的愁雲崖開開眼界,看看雪山崆峒兩派有什麼像樣子的出色人物。不過據我想那愁雲崖上無非是一群殺人放火,嘯聚山林的強盜罷了,難道真還有什麼幡龍臥虎的厲害人物嗎?」
    梁文龍這一席話尖刻已極,來人哪還忍耐得住,不由環眼怒睜,厲叱一聲道:「武當鼠輩不要利口傷人,接招吧!」
    口中說話,手裡那個奇形兵刃一個「神龍出水」便向梁文龍「華蓋穴」打來,梁文龍嘴裡如此說,可是內心實沒有輕視來人,見對方一出手競尋自己穴道,知是一個勁敵,又不知這種怪兵刃是什麼路子,哪敢大意,忙移步轉身避開來勢,手中銀光刀「腕底翻雲」,橫向對方右小臂截去,來人見文龍甚為乖巧,並不用刀硬封自己的「風翅打穴橛」,長笑一聲,右手橛「孤雁展翅」平推中盤,梁文龍在這一交手間已看出對方變招快速,身法輕靈不在自己之下,忙展開銀光刀,砍、劈、封一片刀光還攻過去,倆人這一動手全拼上了命,誰也不留餘地。
    兵刃交擊之聲早驚醒石洞內的一群小俠。只見籐簾起處恍如巧燕穿雲,幾條人影連翩飛出。肖俊第一個穿出洞外,腳尚未穩,頭頂上松樹枝葉一響,一聲嬌叱「看劍」,飛鳥似的落下一個面容嬌美、玄色短裝的少女來,身子尚未沾著實地手中劍「巧蝶穿花」便向肖俊後心刺到,好肖俊,乍覺背後金風襲來竟不閃不避,右手長劍「回頭望月」,向上一封,「噹」的一響噴出一溜火星。肖俊這一劍用了七成勁力,心想對方劍縱不脫手也要直盪開去,哪知那少女竟借招變式右手向左一沉,易刺為劈,玉腕一翻「橫斷巫山」攔腰打至。
    肖俊一劍未封住門戶又覺金風颯然,心中一驚,不敢大意,蜂腰一挫直竄前六尺,回過身來見對方竟是一個二十歲不到的秀美少女,不由心中暗暗稱奇。
    那少女,見肖俊猿臂蜂腰,玉面銀牙,俊美中另帶有一股逼人英氣,右手長劍如封似閉,看著門戶並不進招,兩道冷電也似的目光,直望著自己,像兩支無形的劍刺入自己內心深處,不由勞心一動,心神微微一震,差一點把手中長劍掉在地上,不覺兩團紅暈直透雙頻,慌忙定一定神,嬌喝道:「武當派的小子竟敢進入大巴山來,莫非真想自尋死路嗎?」
    那少女一面嬌喊,右手的長劍快如石火般橫腰砍來。肖俊身形微閃,劍鋒偏進,反削少女左臂。少女倏的收劍,沉臂領劍,柳腰微擺,讓過肖俊劍鋒,左手二指一圈領了劍訣,右臂玉腕一挫唰的一劍直刺肖俊前胸。
    肖俊著那少女劍招身法輕靈穩實,變化迅速,不再試招,挪步轉身展開武當派一百零八路「八仙劍法」,一時寒光吞吐映月生輝,銀鋒飛旋冷芒四射。
    哪知少女身手頗不平凡,單劍展開恰似雪花舞空,化成了一片寒光劍幕,倆人對拆了十幾個照面,少女突把劍光一收,眼目送情,朱唇含笑,身形一個「寒鴉歸巢」倒竄一丈多遠,嬌聲喝道:「本姑娘戰你不過,休要追趕,當心我的鳳尾奪命針。」
    說罷,扭轉嬌軀向前跑去。
    肖俊見少女劍法未亂,忽然敗退,知必有原因,又聽她說出鳳尾奪命針的暗器來,分明是說自己如果怕鳳尾奪命針的厲害就不要追趕,不由心中有氣,怒喝一聲:「小姑娘不要賣狂,別人怕你鳳尾奪命針,我姓肖的偏不怕,慢走一步,肖某人趕來了。」
    肖俊說完話,挫蜂腰,抖兩臂,施展「蜻蜓三點水」的輕功,「唰唰唰」追出七丈開外,此時距那少女不過丈餘遠近,肖俊知鳳尾奪命針是江湖上最歹毒最霸道的暗器,因體積細小,發時無聲,最難閃避,不敢過於逼近。
    倆人一前一後如流星趕月,晃眼追出三四里路,少女在一個山根下面一停猛的轉身右臂一揚,月光下三條極細的銀針向肖俊並排飛到,肖俊知道厲害哪敢怠慢,左腕疾翻,打出金錢鏢,先把正中一條銀線擊落,跟著身子向後一仰,施展鐵板橋工夫,全身向後倒下去,背脊剛剛貼地立即向左一翻滾開五尺,蜂腰一挺霍然起立,就在這一翻一挺的工夫,右手長劍已交左手,探囊取出三枚金錢鏢來,正想回敬過去,忽見那少女妙目圓睜,面含嬌笑,長劍倒提,纖腰輕擺,蓮步姍姍的走近自己,兩道眼神怔怔的盯在自己臉上,毫無惡意。
    這下子全出意外,把個鐵書生肖俊弄得右手扣著金錢鏢呆呆地停立那裡。
    那少女已先開口道:「看你劍術及閃避鳳尾奪命針的身法,均是上乘工夫,莫非你就是那位武當派傑出英才,人稱白面秀士鐵書生的肖俊相公?」
    這一問又出意外,把個見多識廣的鐵書生問得不知如何回答是好,只得抱拳說道:「不錯,在下正是肖俊,薄具虛名,承姑娘誇獎更覺慚愧,姑娘劍術已得真傳、鳳尾奪命針尤稱一絕,肖某不勝敬佩。不知姑娘把肖俊引到此地有何見教。」
    這一下,可真難為了那個少女,只見她粉面上一陣紅一陣白嬌羞不勝,欲言又止。半晌始結結巴巴地說道:「妾名梅影仙,幼隨恩師崆峒派掌門人公孫明習劍,此次奉師命由滇北人川,原是助愁雲崖閔師叔及雪山派呂堂主和貴派一較長短,及見相公一表人才,武功劍術均達火候,確為武林中難得的全材,無怪乎年紀輕輕俠名便傳遍江湖。妾不忍見相公再涉奇險,因此詐敗誘引相公到此,欲進一己衷言,愁雲崖上奇材異人甚多,別看相公你一身武技卻是去得回不得,望能聽妾言即時退出大巴山,暫返武當,後徐圖之。妾此時心亂如麻,縱有千言萬語卻不知從何說起,務請相公能三思而行,珍重自己能安出此山,則妾心願足矣!」
    說到此處已是低咽難繼,一雙明媚秀目掛了兩行盈盈淚珠。
    肖俊聽得心神動盪,不自覺道:「萍水相逢,承蒙梅姑娘如此關照,肖某有生之年亦難忘大德。不過,我們兄弟此次進入大巴山原為尋找我五弟昔年一個仇人,並非向貴派尋仇。
    無奈貴我兩派結仇已深,絕非言語所能和解。梅姑娘,你勸我暫返武當後徐圖之,確是金玉良言,但我肖俊入山時一行七人,即讓我接受姑娘良言忠告,他們也未必就會聽我片面之言,我也不能丟下他們獨自離此,只好有負姑娘這番美意了。但人非草木,孰能無情,姑娘清麗絕俗,美質慧心,諒必能善自為之,正邪之分一望便知,不用肖某再進不需之言,梅姑娘,你這份深情厚誼肖某當永銘肺腑之中,決不敢有負錯愛之意。」
    梅影仙聽完之後忽的妙目一睜,柳眉深鎖,口中「嚶」了一聲,淒然說道:「相公義薄雲天,更使妾敬佩得五體投地。只要你能永遠記住在這荒山月夜之下,有一個苦命女子梅影仙不顧羞恥,向君傾訴出一片純情誠意,那我就死亦瞑目了。」
    肖俊也是個天生情種,梅影仙那神情,那姿態,又是淒楚欲絕,再加上那一雙勾魂秋波,含著瑩瑩淚光的妙目.似怨似愛的凝注著他,把一個鐵書生看得心神飄搖,不由睜大了雙目呆呆凝視著對方,想說幾句話吧,又不知從哪裡說起,兩個人你看著我,我看著你,呆立當場……
    忽聞不遠處一聲叱叫:「愁雲崖鼠輩哪裡逃走,留下命來。」
    隨著這叱聲在離倆人三丈左右一塊山石後面,飛起一團黑影,那人身法奇快,起落之間竟斜向右方飛躍三丈多遠,背向倆人在路中一站。
    梅姑娘被這突然的變故,從那恩怨纏綿的情愛迷醉中一驚而醒,忙一理攏發繡絹,跟著身子向後一翻,用一個「金鯉倒穿波」退後丈餘。就在梅姑娘腳尚未穩之際,忽聞來路上一聲怒吼道:「避我者生,擋我者死。」
    一個手提鳳翅打穴橛的漢子,手中劍一個「仙人指路」照攔路的少年打去。那少年只輕輕的一閃已然避開,手中劍「金童獻鯉」
    竟搶中宮欺身進招,施劍漢子似是無心戀戰,見一招落空兩足一點,已向右前方斜穿出丈餘遠近,接著施出「燕子縱雲」,兩個起落已近少女身邊,匆忙中喝了聲:「仙妹快走。」
    語出口,人已如離弦之箭向前飛奔,少女口裡應了一聲「好」,身隨劍走,一個轉身,兩隻秋水似的妙目又依戀地盯了肖俊一眼,低聲嬌喊道:「肖郎自重。」身形倒翻出一丈多遠,一起一落已到兩丈開外。
    此時,那示警攔路的少年已跟蹤追到,正想施展「蒼鷹搶食」的手法緊追下去,肖俊忽然低喊道:「五弟住手,放他們走吧!」哪少年停步回過頭來望著肖俊一笑,喊了聲「大哥」。
    鐵書生不禁面上一紅,道:「五弟,大概都看到眼內了吧!」羅雁秋點點頭尚未及答話,歐陽鶴、梁文龍等全都追到,肖俊只好說道:「賊人已經逃走,我等地理不熟,不可窮追,大家回去吧。」
    眾人見肖俊無恙這才放下心,遂一同轉回石洞去。
    經這一戰,大家睡意全消,好在幾人中除李福外都有內功基礎,只略一休息即可復元,坐談一陣天已大亮,七人收拾好行囊,取些澗水匆忙洗漱完畢,肖俊對六人道:「我們現在已進入大巴山區,但尚不知馬百武窩居何處,即使不惜花費時日到處尋找,但這大巴山長達千里,萬峰千澗何能每處必至,只有先到愁雲崖一探究竟,此雖有點冒險,但實在別無良策,而且經昨夜一戰,我們行藏全露,他們必定處處設伏攔擊,以小兄愚見,我們分成兩批前進,也可以首尾相顧,前後呼應,以免全部中人埋伏。」
    眾人亦覺有理,隨依言分兩批而進,第一批歐陽鶴、羅雁秋、李福三人,肖俊自和梁文龍、玉虎兒、萬翠蘋四人為第二批。大家談妥前進方向暗記,鶴陽鶴立和羅雁秋、李福三人首先就道,肖俊俟三人動身約有頓飯工夫,也和文龍等四人隨後進發。歐陽鶴等三人依著肖俊的吩咐,一路上每遇有岔道就留下特殊的暗記,指出前進方向,肖俊等按記就道,果然到晚上就會集在一處。
    就這樣七人在那萬峰古林,怪石荊叢的羊腸小徑上,又走了兩日,已進入大巴山內腹地帶,山勢愈覺險惡,奇峰林立,連盤繞峰腰的小道也沒有了,只見到處都是嶙峋怪石。先行三人只得尋找斜度較大的地方行走,但常常走入絕地,不是百丈深澗橫斷去路,就是千丈高峰攔在面前,只得重行折返再繞道而進,這倒便宜了後一批人,省走不少冤枉路。
    三人雖都有很好的腳程,但因地理不熟,每日行程有限,且最大的問題是七人入山所帶乾糧餘存無多,最多再挨兩天就要用盡了,幾天中又未遇到一處村舍人家,自然無法再添制乾糧。
    這天三人登上一座高峰,眺目四望,只見前面重峰疊疊,雲山相接,正不知有多深多遠,峰下面卻是一道十餘丈寬的山峽由東向西蜿蜒而下,峽底內短草如茵,中間有一道清溪潺潺而流,很像一匹白色棉鍛鋪在綠色的地毯之上,溪邊生滿著不知名的山花,紅白雜陳,映日生輝。羅雁秋笑道:「連日所經之處儘是荒峰斷澗,荊林瀑布,誰想今天會遇到這個好去處,我們下去休息一陣再走如何?」
    歐陽鶴欠身向峽底一看,見三人停身的地方距峽底約有百丈高低,峰腰滿生矮松及突出山石,憑幾人功夫直飛峽底並非難事,遂笑道:「此地景物頗為秀奇,和別處大不相同,秋弟有興不妨休息一刻。」
    歐陽鶴說完,三人即沿峰直下。
    到了峽底,三人走到峽中溪邊,坐在草地上觀賞這峽內景色,潺潺清溪寬不滿四尺,卻有兩尺深淺,溪水倒映,峰影清晰可見,溪底內儘是拳頭大小的白石,兩三游魚浮沉其間,短短的青草,紅白的野花,這殘寒仍存的季節,窮山幽谷中有這種絕佳風景已屬怪事,更奇的是這谷中草木松石都與別處不同,山石均呈黑色,光滑如漆,再吃日光一照更顯得烏黑油亮,所有草木更是青翠欲滴,而且氣候溫暖和風輕拂直如春天。
    三個人海闊天空地相對面談,一面流目四顧鑒賞幽谷景物,就在倆人談興正濃之時,忽然一陣奇香隨風飄來。這香味不但深馥,而且入鼻透心,令人精神為之一振。
    三人慌忙留神四望搜尋,羅雁秋目光快捷,只見對面崖上約三丈高處有一塊突出巨石,四周滿生著尺餘高低的野花,中間有一個茶杯大小的果實,色如瑩玉通體雪白,香味似從那花朵中飄出。三個人雖然都不知道這花果是什麼靈物,但卻辨認出定非一般花草之類,不約而同向崖上跑去。
    羅雁秋身法迅捷,兩個起落已抵崖下,縱身一拔蹬上巨石,細看那朵花紫莖粗如兒臂,白玉般靈果香氣四溢,雁秋見白果可愛,伸手一摘,說也奇怪,白果被他摘下之後,那朵蓮花似的紅花立時花萼片片飄落。
    三人正感奇怪,突然出現一個青衫老人在崖下搶那飄落的花萼,不大工夫花萼落盡,那老人把搶到手的花萼放入袋內,然後雙足微頓,長衫不動,人已飛上那塊突出山石,兩道眼神怔怔地盯著羅雁秋手中白果。
    羅雁秋看到這種情景,心中一動,慌忙把白果藏入懷中。那青衫老人此時突然一陣哈哈大笑道:「這位小兄弟不要過份驚慌,天下事都講究一個緣字,小兄弟,只算你機緣湊巧,老朽雖苦守百日但還不致去搶你到手之物,不過我看各位似是無意得此靈果,大概你們尚不知此物神效,但老朽為此靈果已遍走天涯名山。你剛才無意間採得靈物乃天地間一種奇果,名叫紫紅靈膽,服之不但可以延年益壽,且有返老還童之效,不過老朽遍尋此物非求自身之補益,實欲救人,小兄弟如願以靈果相贈,老朽不但深感大德,且願以身懷至寶相贈,但老朽絕不強人所難,還請小兄弟三思。」
    那老人蹬上大石的身法奇絕,羅雁秋等已暗中戒備,及老人滔滔不絕地說出此果妙用,並要以身懷至寶相互易換,再看這老人年紀至少已達六旬開外,連眉毛也白了不少,清瘦的臉上交錯著幾道風塵侵襲的皺紋,說完話後雖仍保持著鎮靜,實則眉尖愁鎖,內心甚急。
    羅雁秋察顏觀色,知自己無意獲得的紫花靈膽與這老人關係必大,遂微笑答道:「老前輩一片教言,令晚輩茅塞頓開,剛才聞老前輩說起靈果妙用,復又論及欲獲此物而救人,不知老前輩高名上姓欲救何人,望能賜告,使晚輩好斟酌而為。至於老前輩欲以身懷至寶以易此物,那就非晚輩所敢承受了。」
    那老人聽羅雁秋這一問,不由長長歎一口氣,突又仰天打個哈哈道:「老朽青年時在武林中亦薄具虛名,不過埋名深山二十餘年,小兄弟問我姓名,恐知者甚鮮,不過昔年在江湖上的朋友都稱老朽南天叟,至於老朽所欲搭救之人,乃余老伴是也。她不幸於十年前在點蒼山遭仇家暗算,被人用武林絕毒之技『紅沙掌』所傷,幸得我及時趕回,用大力金剛手擊斃仇家,但老伴已傷重垂危,奄奄一息了,總算老朽略通醫理,用隨身藥物救治,得保殘命,但那『紅沙掌』奇毒已攻入內腑,只好慢慢養息,余知天下除一種紫紅靈膽之外,無其它藥物能使老伴復元,因而遍及奇山名川,尋此異物,十年如一日,走盡了奇山絕峰,總算皇天垂憐我一片苦心,無意在此峽內發現了一株,日夜在此苦守,只待靈果成形即可採摘,不想今晨峽內急來一盜匪亦偷窺此果,一言不合動起手來,那人原非老朽敵手,隨負創逃去。余不該一時起了黑心,且那人一臉凶暴之氣,絕非善良之輩,又怕他隻身逃走再糾集同夥來此騷擾,余雖不怕,但恐傷了靈果,使十年之功毀於一旦,因這靈果在成形之初嬌嫩異常,如一落地效用全失,故而追上去把那人斃命掌下。如果我立時趕回也許小兄弟不會誤獲此果,偏是我小心過度,又在此峽內巡視一遍,恐有那人同伴潛伏,陰差陽錯這一耽誤,卻被你們三位趕來,恰巧靈果又在此時成形,花香四溢,引起各位好奇,誤獲此干年難遇的靈物,這也算小兄弟德厚緣巧,有此奇遇,老朽年近古稀,一生從未打過誑語,言盡於此,請小兄弟自行決定吧!」
    羅雁秋見老者雙眼開合之間,神光外射,言談似無虛語,且人家一見面就直言無隱地說出此果神效,想必是武林大俠,於是急忙說道:「老前輩十年苦心,令人欽敬,雖是晚輩獲得此果,亦應奉送,何況此果尚是老前輩發現在先,晚輩不過是誤撞此地,機緣湊巧罷了,現靈果絲毫未損,請老前輩收存吧!」
    說完,雙手捧著靈果送到南天叟面前,那老者的雙眼圓睜,冷電似的兩道目光把雁秋從頭頂看到腳跟,然後伸手接過靈果,又伸手拍拍他的肩道:「小兄弟俠肝義膽,直羞煞江湖宵小也,如不見棄,我們可作一忘年之交,小兄弟高名上姓尚未請教,能否見告呢?」
    雁秋一笑答道:「晚輩姓羅雙名雁秋,此次由峨眉山摩雲峰初涉江湖,進入大巴山來意在尋找一個昔日仇人,報家門血債。」
    南天叟聽羅雁秋說完,又問道:「小兄弟仇家是誰,能否說出,老朽或可略知一點下落。」
    雁秋被老人這一追問,立時面色一變,把自己家門慘變說個大概。
    南天叟聽罷,沉思了一會,伸手入懷取出一件青翠玉珮道:「這件龍鳳玉珮,上面隱現一龍一鳳,看上去栩栩如生,且能在暗夜中自發丈許瑩瑩碧光,實為難得之珍物,今將此物奉贈,聊表寸心,尚望老弟笑納。」
    說完,已將玉珮送到羅雁秋面前。
    羅雁秋微微一怔,道:「這種名貴之物,我如何能受,還是老前輩收著吧。」
    南天叟見羅雁秋竟然不受,不禁臉色一沉,道:「老弟年尚不及弱冠,既能慨贈靈果,老朽還以玉珮,不過略表結交誠意,竟遭拒於千里之外,如此毋寧任余老伴病死,這靈果我亦不敢領受了。」
    羅雁秋見老者已面露慍色,慌忙接過玉珮道:「老前輩不必多心,我不過是唯恐此物珍重,無福佩帶,老前輩如此一說,我若再不接受,反而不識抬舉了。」
    南天叟這才轉慍為喜道:「這株紫紅膽花亦是奇珍,堅逾精鋼,如用麻油浸淫百日,其莖自柔,再合以銀絲蛟筋之類製成軟兵刃,不但柔軟隨心,且不畏刀劍,余觀老弟身後寶劍絕非常物,正可用來取此花莖,且這種靈果結實一次之後絕不再結,留下亦是無用之物,何況你那仇家亦常在附近出沒,萬一落在他的手中,徒增其凶焰,反而不美。」
    羅雁秋聽得精神大震,急急道:「那姓馬的老賊當真隱身在此嗎?」
    南天叟沒有正面作答,只接連歎了幾口氣,並再三叮嚀羅雁秋不可涉險輕入愁雲崖,並約定自己在一年之內,定攜老伴再到中原,屆時定可助他一臂之力。說罷不待羅雁秋追問,騰身而去,身法之快,恍如流星劃過天際,瞬間便已蹤影不見。
    羅雁秋不禁歎道:「此老年近古稀,尚為情絲纏繞,十年來遍歷奇山絕峰,可見情字最難看破,勿怪大哥……」
    說至此處,自覺失言,慌忙改口道:「大哥等還不見來?否則一談今日奇遇,倒是一件美事哩。」
    歐陽鶴雖已覺出羅雁秋話中有話,但見他既已改口,也就不便多問,只催促他速取花莖。
    羅雁秋拔出白霜寶劍,將靈草莖部齊根割斷,交給李福收好,才對歐陽鶴道:「二哥,南天叟雖再三告誡我等不可涉險,但我既知馬賊下落,怎能再忍下去,何況愁雲崖又不是龍潭虎穴,我就不相信他能將我們奈何,索性我們闖進去,攪他個天翻地覆,不但可以手刃仇人,也免得雪山派賊黨再目中無人。」
    歐陽鶴也恨透了雪山派人物,立即附和,倆人正想起身趕路,肖俊等四人已然趕到。
    萬翠蘋見三人仍在崖下,便大聲嚷道:「怎的你們三個走了半天尚在此地,莫非遇到賊人了?」
    三人登上崖頭。
    歐陽鶴笑道:「賊人倒未見到,卻遇上了一件奇事。」
    遂把羅雁秋無意採得靈果,巧遇南天叟,又以靈果易玉珮的事說了一遍,只聽得肖俊心中一驚道:「這南天叟乃是武林一位怪傑,一生作事獨來獨往。秋弟虛懷若谷,贈以靈果,交此風塵奇人誠屬可喜,惜小兄遲來一步,失之交臂,現既知馬百武歸居愁雲崖中,我們正好前往,也好一探愁雲崖虛實。」
    站在羅雁秋身後的李福卻道:「我們所攜帶乾糧將盡,至多只能挨過今天,兩日來不見一處村舍,如此下去,恐怕就要挨餓了。」
    肖俊皺眉道:「小兄也正為此事發愁。看來我們只有打些飛禽走獸,暫時充飢了。」
    他的話剛剛說完,忽由正東峽內捲起一陣腥風,刮得兩邊松枝沙沙作響。
    肖俊詫異道:「奇怪,這陣風來得大突然了……」
    語聲未落,一聲巨嘯已傳了過來,同時東面峽底轉彎所在,出現了一隻白額吊睛、黃毛黑紋的巨虎,睜著一雙怪睛直望幾人,鋼齒外露,狀甚兇猛,眾人之中除肖俊外,大都是第一次見到這百獸之王,紛紛拔出了兵刃。
    萬翠蘋仗著藝高膽大,首先發難,嬌叱一聲,連人帶劍向猛虎撲去,玉虎兒雖知她技不弱於自己,但這種猛獸兇惡異常,深恐有失,忙一鬆腰中活扣,握住金絲鎖龍鞭的扣把,喊聲:「蘋妹小心!」
    一個「蜻蜓點水」跟蹤而至。
    那巨虎見有人撲來,立時凶性大發,一聲怒吼,聲若沉雷,震得四外松樹枝葉作響,空谷傳聲更覺駭人,接著躍起,勢子絕快,前爪怒張,巨齒外露,逕向萬翠蘋迎來。好女俠,手中長劍一圈一繞,劃出一片銀色光圈向虎頭劈去,那虎似知厲害,不顧傷人,向旁一竄避開劍光,此時玉虎兒已然追到,一抖金絲鎖龍鞭扣把,鞭尾龍頭金光一閃便向虎身穿去。那虎遭受攻擊,野性已發,四爪用力一蹬,前身一伏一長,竄起丈餘來高,鋼爪如鉤,反向玉虎兒當頭落下。此時玉虎兒鞭已發出,收招不及,猛虎來勢又急又快,忙把右腳向前一滑運足真力,回手一拳向虎身後跨打去,「啪」的一聲打個正著,猛虎雖凶,但吃這勁力一擊,小牛似的身體「撲通」一聲倒在地上。
    萬翠蘋右手劍「高祖斬蛇」,一道寒光向虎頭繞去。哪知萬翠蘋手尚未落,忽然一聲:
    「小姑娘好狠的心哪,停下手來!」
    喝聲中二點寒星疾射而至,萬翠蘋再想挫腕收劍無論如何是來不及了,要不然就得撒手丟劍,否則右腕準得受傷。
    猛見兩道極快的銀星飛來,恰好迎住來人暗器,只聽「叭叭」兩響四物同時落地。
    萬翠蘋忙收劍一看,北面崖下不知什麼時候出現了三個人,中間一個四十開外,一身灰衣,一道銀箍束髮,虯鬚紫面,環眼重眉,相貌威猛,左右倆人全著一身黑色緊身短裝,斜背兵刃,一個枯乾瘦小,活似廟裡的泥小鬼,一個濃須掩口的矮胖漢子,倆人全都是三十上下,這三人並肩而立,真像閻王廟裡的神像,兩旁分列著判官小鬼。那只吊睛白額虎卻搖頭擺尾的,走到那灰衣人眼前,俯伏腳下動也不動。
    那灰衣人望了望肖俊等七人,一陣哈哈大笑,說道:「看七位似是經過長途跋涉,來到這大巴山內,在此處停留時間不短了吧?」
    肖俊一聽抱拳答道:「不錯,我們兄弟確是長途跋涉進入寶山,不知這和朋友有何關連?」
    那灰衣人又仰天打個哈哈說道:「我不但知道各位是經過長途跋涉,而且我還摸清楚你們都是武當派內傑出的英才,一路冒著冷風寒霜,無非想到愁雲崖去。本來嘛,你們進入大巴山區,是你們和雪山、崆峒的事,與我伏虎大王楊某人無關,不過我有個朋友,新從隴西到此,今晨出門游看風景,歷久不返,我派阿黃(指虎)出外尋找,不想在長青峽底東面出口處,發現我那個朋友已被人用大力金剛掌重手打死,這確使我楊某人驚愕萬分。大巴山雖是藏龍臥虎之地,但這附近數百里內真還沒有人敢動我楊某人一草一木,就連愁雲崖閔老寨主和呂堂主,遇事也要給我一個薄面,不用說,這一定是新入山的朋友所為。各位在此停留時間也不算短,對我那位朋友之死,或許能知道一點蛛絲馬跡,若能告訴我對方姓名更好,否則只請告訴我那人的年齡相貌也好,我自會找他,我和各位可是往日無冤近日無仇,咱們是井水不犯河水,別看我和愁雲崖的寨主堂主有點來往,絕不會幫助他們和各位作對,說不定還能指給各位一個方向,免得你們在這荒山野嶺中亂走亂撞,好說好散,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肖俊一聽,可真作了難,對方既不是愁雲崖的人物,犯不著和人家作對,本來把南天叟大名告訴他也沒有什麼關係,憑南天叟的威名量他也不敢自取死路,可是這件事起自羅展秋,應問他一聲才對,想到此處不由回頭看了一眼。
    恰巧此事羅雁秋也鬧得沒有主意,瞪著兩隻黑白分明的俊目正向肖俊看來,一時之間真不好回答。
    那虯鬚大漢見肖俊等只管沉吟不語,我望你,你望我,並不回答,不由心中發怒,兩個環眼一瞪,吐聲如雷道:「看各位神態分明是知道內情,卻吞吞吐吐不願說出,今天如不說出個所以然來,不等你們愁雲屋送死,這長青峽就是你們葬身之地,到那時可不要再怪我伏虎大王的心狠手辣。」
    伏虎大王這一吼,他身旁那兩個一胖一瘦的漢子已雙雙向外一跳,伸手從背後拉出兵刃,二龍搶珠似的向肖俊撲來,胖子手握一對軋油錘,瘦的一柄七形古銅刀,來勢既快又猛。
    肖俊只得向後一撤身,剛想拉劍先把倆人制住再說,忽聞身後倏的兩聲厲叱:「狂輩敢爾!」
    只見玉虎兒一支金絲鎖龍鞭,迎著胖子的一對軋油錘,歐陽鶴兩支判官筆,也抵住瘦子的七環古銅刀,四個人六般兵器展開了一場凶狠惡鬥。
    玉虎兒一上手,就展開八十四路「玄壇鞭法」,急如狂雨一陣猛攻。那胖子一對軋油錘亦非弱手,力大錘猛舞的呼呼生風,和玉虎兒打的難分難解。
    瘦子的七環古銅刀招數更奇,展開神龍戲水,吐吞似傷虎怒撲,刀背上七個銅環一陣亂響,更增聲勢亂人耳目。幸得歐陽鶴兩支判官筆已到火候,不慌不忙從容化解,見招破招,見式破式,雙筆疾展,專打人身三十六大穴,這四個人一交手,全是你要我命,我要你死,誰也不肯留情,險招迭出,轉眼十幾個回合。
    肖俊心中暗暗稱奇起來,看不出這一胖一瘦,武功還真不錯,歐陽鶴、玉虎兒倆人,在武當門下也算傑出之才,尤以倆人全用的是外門兵刀,招數精奇,十幾個回合竟分不出勝敗,可見大巴山內不少奇人異士了。
    肖俊這邊在想,那邊伏虎大王也感到有些驚異了,這一矮一瘦倆人,可以說全都有著十七八年的純功夫,自從跟隨自己後也有六七年了,幾年來倆人更是每日苦習,從未間斷,想不到今天遇到兩個少年竟不能取勝,看樣子再戰下去說不定還要落敗,自己一生威名,萬一毀在這幾人手上,那才貽笑江湖呢。
    前些天自己遇到一個異人,舉手投足間把自己三人弄得不死不活,糊里糊塗拜了主人,半月來連人家真面目也沒有見到過一次,每次讓自己做事,總是由一個白毛猩猩持柬吩咐,今天又碰到這群男女小煞星,說不定又有什麼好戲看了。
    再定眼看去,胖子瘦子已漸漸的變攻為守,人家動手的那兩個少年,則愈戰愈勇,筆似出山怒虎,鞭如翻江蛟龍.如再拖延下去必敗無疑,不由動了真火,怒吼一聲道:「你倆人閃開,待我親會一下武當派內出色的人物。」
    兩手向背後的一個黃包袱一抖,取出一對虎齒日月輪,兩臂一抖,一招「大鵬展翅」,從停身的山石之上向肖俊直衝過來,起落之間已停身在肖俊身前七尺以內,怒目圓睜厲叫一聲:「接招。」
    左手輪「鳳凰舒翼」,右手輪「平分秋色」,上取左肩,平推腰腹,肖俊身形風車似的一轉,讓開雙輪,喊道:「朋友住手。」
    伏虎大王已怒火攻心,哪還理會肖俊這一套,見肖俊讓開自己進手雙招,如雷似的暴喝一聲:「好身法。」
    雙輪又是一送一吐,一招「雙風貫耳」,挾二片勁風左右合攻,肖俊見來勢急猛,蜂腰一挫,後退一丈,正想說話,羅雁秋已忍耐不住,喊道:「大哥不要再和這種莽夫講理。」
    右臂一伸,白霜劍「嗆」的一聲離鞘,一劍直削雙輪。伏虎大王見一個年約十七八歲的俊美少年,手握一柄寒光四射的寶劍接上了自己,又正是剛才一手齊發兩粒銀蓮子的後生,心中更怒,雙輪一展反撲上來。
    羅雁秋卻是滿不經意,劍隨身走,避開雙輪,伏虎大王猛的向後一退,接著又向前一補,雙輪招數突變,只見輪影縱橫,著著逼進,迅厲無比的一輪猛攻。
    羅雁秋真被逼得有些發火,劍眉軒動,俊目放光劍法一變,立展師門絕技「五行太乙劍法」,只見一道寒光矯若長虹,片片冷芒映日生輝,劍花錯落,銳風四起,倏而似匹練繞體,倏而似瑞雪飄舞。
    正當六人殺得難解難分之際,忽聞長空傳來一聲雕鳴,跟著遠處峰上,又響起一種類似怒猿的清嘯,聲震四野,攝人魂魄,伏虎大王一聞此聲,忽把雙輪一收,盪開劍影,斜退一丈多遠。
    伏虎大王苦笑一下道:「小娃娃,果然好劍法,但我絕非怕你,剛才奉到主人令召,不便在此久留,來日再決一勝負吧。」
    話說完頭也不回,縱身跨上虎背,那虎一聲厲吼,四足如風飛駛而去,那一矮一瘦倆人也一路疾退下去。
    三人走後羅雁秋笑道:「這個伏虎大王雙輪的招術真還神奇,初動手時小弟真被他逼得有點手忙腳亂。」
    歐陽鶴接道:「那一矮一瘦兩個判官小鬼樣的傢伙,雙錘單刀還不錯,我和四弟全力對付,二十多回合還找不到他們的空隙哩。」
    肖俊靜聽倆人說完後,正色道:「這大巴山中,可真是武家薈萃之地,我們入山遇到的幾乎是無一弱手。那個伏虎大王幸是和秋弟動手,換個人還真要落敗,不過他們走的時候,招數並未散亂,那一聲雕鳴猿嘯也來得突兀,三人似是聞到那聲音後即退去,聽他說出奉什麼主人令召,自己好像還是人家的奴僕口氣,果真如此,那個主人又不知是個怎樣厲害的人物,但看樣子他們和愁雲崖賊黨真沒有什麼關係,雪山、崆峒竟能在自己秘巢之旁容其立足,自然不是一件平常的事,說不定賊黨對他們真還有三分敬畏呢?看他們三人本領雖都不錯,但還不致於使愁雲崖賊黨望而止步,這不得不使人推想到他所說的主人是個如何的人物了。」
    梁文龍笑道:「大哥這一說,我倒想起了,那大漢自稱伏虎大王,行動時又帶著一隻老虎,看樣子也許真有一套伏虎的本領,剛才動手時,他們聽到雕鳴獸嘯,即稱主人令召,急急退去,由此可知那個主人不但能伏獸且能伏禽,一定是個什麼禽獸大王了。」
    這一說引得大家哄然大笑起來。
    七人正在笑的熱鬧當兒,忽聽梁文龍「哎喲」一聲,眾人忙回頭一看,只見他腮邊紅腫有胡桃大小一塊,痛得「哇哇」直嚷,肖俊低頭在地上一找,果然梁文龍腳旁有一個碎成小塊的松子,來人的功力可想而知。
    羅雁秋雙腳一點飛出兩大多遠,凝目四射朗聲說道:「何方鼠輩竟使暗算,有膽的亮出相來。」
    但日光映山,四野寂寂,任你雁秋叫破喉嚨,仍無半點回音,這一突如其來的變化,眾人無不驚異,連久經大敵的肖俊,也覺變生肘腋,有點慌張失措。
    眾人驚愕未定之際,突聞兩聲厲嘯起自對面峰上,一黑一白兩點影子有如隕星,自千丈懸崖上飛奔而來,晃眼工夫已落崖底,竟是高可及人的兩隻龐大猩猿,雙目怒張,縱躍如飛,快速已極,尚未看清,已近眾人。
    那白猿動作猶快,長臂一伸,直撲梁文龍。
    肖俊一聲斷喝,一拳已向那白猿前胸打去,哪知白猿如懂武技,左臂一伸競直迎過來,肖俊收拳不及迎個正著,「砰」的一聲如擊鐵石,只震得左臂又麻又痛,心中一驚,忙退身拉劍,劍未出鞘黑猿又到,兩隻猩猿一撲一長,那只黑猿竟把梁文龍活活的抱住,往肋下一挾轉頭便跑,一黑一白兩點光影快逾電閃,一躍之間便是五丈開外,一起一落已近崖下,手腳並用攀登而上,待眾人拔出兵刃,兩隻白猿已登數十丈高!
    肖俊見那千丈懸崖猶如刀削,只有一些山石矮松雜出其間,無論多好的輕功,要想攀登均非易事,但那兩個猩猿肋下挾人竟縱躍而上,肖俊見事已急,再也顧不得危險,百此時羅雁秋已仗劍冒險追上,眾人也紛紛跟來,剛近峰崖,忽聞一聲雕鳴,半空中一隻巨大青雕竟直向眾人頭上撲下,各人見狀紛紛打出暗器,一時之間鏢箭紛飛,齊向那大雕射去,那大雕鐵翅一展紛紛將暗器擊落,接著雕身向下一旋,雙翅一展一合,呼的捲起一陣強大勁風,頭上一株矮松被那大雕鐵翅鋼羽一撞,碗口粗細的松幹竟一折兩截,眾人也被這勁風打退七尺遠近,幸好尚未傷人,那大雕卻又一聲長鳴,長頸一抬,直線上升,瞬間沒入雲層,再抬頭看時,那兩個猩猿已快登峰頂,只看出兩點極小的黑白影子。
    羅雁秋這時還在仗劍登石向上追趕,肖俊忙喊一聲:「秋弟不可涉險,快下來從長計議。」
    雁秋只得回身下崖,緊皺劍眉道:「那兩個畜生好快的身法,三哥躍入險途,咱們總得弄個水落石出才行呀。」
    肖俊搖搖頭歎口氣道:「這人也太心狠手辣了,三弟一時失言,打一鬆子難道還不算示警嗎?還要派了猿雕,鬧出這種惡作劇來,這三個怪物似都是異獸異禽一類,此人既能使用這樣的異禽異獸,分明是位隱俠仙人,怎的還是這大火氣!」
    羅雁秋聽後怒道:「大哥,你不要只管如此捧他,此人未必就有你想像的那樣本領,否則,何不亮出相來,一刀一劍和我們決個勝負,不知在哪裡弄到這兩隻大猴、一隻老雕卻來害人,真是可惡至極。」
    肖俊見雁秋星目射光滿面怒容,卻仍帶著一份稚氣,又怕他這一回再出麻煩,只好笑道:「秋弟不要過急,我們好歹總要尋到三弟再說。」
    眾人雖都心急,但又無可奈何,只得繞到斜度較大的地方,向峰上尋去,好一陣工夫才登上峰頂,羅雁秋目如冷電,一眼便見一株巨松上用葛籐吊著一人,大家近前一看,正是梁文龍。
    肖俊跳上松樹,揮劍斷去葛籐,放下梁文龍,卻見他胸前放有一張白色紙箋,寫著「出言傷人略示薄懲」八個字,下面並未署名。
    肖俊隨手藏入懷內,再看梁文龍面色蒼白,已被人點了穴道,幸得肖俊是箇中能手,且那人手法極有分寸,忙用推宮過穴之法活了穴道,始見梁文龍悠悠醒來,一見眾人似乎羞得無地自容,面色飛紅。
    肖俊忙安慰道:「三弟不必過分在意,大家都是自己兄弟,快把經過說出。」
    梁文龍被肖俊一逼,只好歎口氣道:「小弟自學藝以來,不想會遭人如此戲弄,不但羞辱師門,實無顏再偷生人世了。」
    說來虎目含淚,不勝悲淒,大家慌忙勸慰一陣,梁文龍始繼續說道:「小弟自被那個白毛怪物挾持峰頂放下,正想活動一下血脈,拔刀和這兩個怪物一拼,哪知心念初動,忽間身後風聲颯然,未及回頭已被人點了穴道,此後的事小弟也不知了,可恨枉學武技十年,竟被人如此捉弄,連對方面貌也未看清。」
    羅雁秋忙道:「三哥不要傷心,這人不知是什麼怪物,自己不敢露出卻指使禽獸害人。」
    羅雁秋這一說,大家都笑了起來,連梁文龍也不覺失笑出聲,肖俊一旁急道:「五弟不要亂說。」
    羅雁秋卻把玉牙一咬,繼續道:「我可不怕他這些飛禽走獸,如再敢現身,正好讓他嘗嘗我白霜劍是否鋒利。」
    肖俊知這個五弟心高性傲,如再勸他,不知又要惹他說出什麼難聽的話了,遂不再說,不過在肖俊心裡,卻浮起了一些疑問:羅雁秋的失馬,通江城的異人暗助,雕鳴猿嘯喚走了伏虎大王和自己兄弟的決鬥,這都是一人所為嗎?這都是些撲朔迷離而無法理解的秘密,只有悶在心裡去想,也許大巴山之行的成敗,和這人有著極深的關係……
    肖俊等七人,自入大巴山後,連遇怪人異事,心中都起了戒備,且山勢愈走愈險,為免失散復合一處,沿途留心四顧,唯恐誤中賊人狡計。在那千峰重疊大山叢中走了數日夜,用盡攜帶乾糧仍難找到愁雲崖入口,幸得七人全是能手,沿途用暗器飛石打了些飛禽走獸,燃上松枝枯木燒熟充飢。
    這天中午,來到一個孤峰崖旁,肖俊舉目四望,忽見亂石之中飛起兩隻白色信鴿,肖俊心中一動,忙對眾人道:「亂山叢嶺忽起信鴿,我等速向對面搜進,也許能有所獲。」
    肖俊說完,首先展開身法,一路飛越松石,疾趨而進,片刻工夫已抵對面,凝目望去,儘是枯草雜木,嶙峋怪石,竟找不出信鴿起飛的地方。羅雁秋等均已趕到,肖俊說道:「我們分明又受賊人愚弄,他們略施狡計故佈疑陣,把我們引得滿山亂闖,剛才起飛信鴿分明有人在此施放,為何急急趕來又無所見,我來時已留心四周,也未見有人逃走。我不信愁雲崖上的哨卡嘍囉一個個都懷有飛行絕跡的功夫,我們不妨分頭搜尋一下,以此為中心,二弟四弟可從左側搜進,小兄由右側繞尋,三弟、五弟、蘋妹、李福可由正中直登峰頂,此山不大,周圍不過數里,且站在峰頂足可俯瞰四野,不論何人如見警兆立即追尋,再用沖天火炮報警,大家如聞炮聲即住一處會合。」
    肖俊說完,從袋內取出十枚硫磺火炮分散給各人,然後首先縱起身形向右面躍去,歐陽鶴、玉虎兒也向左側繞進,羅雁秋等四人取中路直登峰頂。
    肖俊邊走邊注意身旁山石枯草,凡覺可以隱人的所在,均詳細搜尋,不覺之間已走出二三里路。正是個兩山銜接的地方,兩邊都是斜坡,數十株巨松雜陳亂石之中,肖俊正想施展身法飛登松頂一觀形勢,忽聞身側不遠處松葉一響,心中一驚霍地退身,右手扣好錢鏢,沉聲喝道:「何方朋友,再不現身勿怪肖某失禮了。」
    語尚未住,忽聽「嗤」的一笑,一個嬌滴滴的聲音應道:「肖相公,數日不見,就忘了我這苦命的女子嗎?」
    聲落身現,松葉一分飛落下一個嬌美的少女來,肖俊一看,正是在入山初夜交手的梅影仙,今天裝束又是不同,娥眉淡掃,脂粉輕勻,頭上紫帕抹額,身披紫色風衣,貼身仍是一套玄色密扣短裝,後肩隱隱透出劍把,一見肖俊嘴角含春,笑意中似帶一分嬌羞,瞪著一雙似水的秀目,直看肖俊,好像是幾天不見,生怕有人把鐵書生吃去一點似的。
    肖俊一時之間想不出應對之詞,結巴半晌才道:「梅姑娘近日好吧。」
    哪曉得此語一出,那梅姑娘眼圈一紅,苦笑道:「好吧!好不……」
    一語未完,在那白裡透紅的粉頰上,像掛了兩串珍珠,眼淚一顆接一顆滾落下來,這一哭,把一個縱橫江湖,機智絕倫的鐵書生,鬧得沒了主意,只好急急躬身賠禮道:「梅姑娘……你不要哭,我的心被你哭得亂極了。」
    說完後急得團團轉。
    梅影仙見肖俊的慌急樣子,似責似怨的橫了他一眼,不由嗤的一聲破啼為笑,伸手一雙粉白的玉手,拉著鐵書生的袖角低聲道:「此地不是談話的地方,你跟我來吧!」
    這一拉,肖俊好像中了邪似的,不由自主地跟在梅姑娘身後,向一排松林中走去。
    梅影仙走到一個山腳崖下,一指一塊大青石示意肖俊坐下,然後自己也坐在他身旁,此時倆人相距也不過半尺遠近,一陣山風吹來,肖俊只聞到一股幽香襲來,熏人欲醉,癡癡靜坐著說不出話來,梅影仙一回頭見他那副呆若木雞的樣子,一雙星目直瞧著自己,嬌嗔道:
    「怎麼啦?看你嚇得那副失魂落魄的樣子,我又不能吃了你,怕什麼!」
    肖俊經此一叱,好像情醒過來,問道:「姑娘把肖某引到此地,可有什麼教言嗎?」
    梅影仙並不即時回答,兩道秋波卻盯住了肖俊,好一陣才道:「難道我一定要有教言,才能把你引到此地嗎?這樣看來,你早已把我忘到九霄雲外了。我這幾天茶飯難進,深恐你們陷身危境,想不到我這一片癡情全白費了。肖相公,我梅影仙不過是一個女流,形同草芥,可以說俯拾皆是,你把我忘了吧。我這苦命的女子也不配雞入鶴群,肖相公,你走吧,免得耽誤了你的行程。」
    說罷,嗚嗚咽咽的哭了起來,梅影仙這一哭一說,如同撒下了萬層情網,鐵書生即刻成了網中之魚,只覺意醉神癡、又甜蜜、又酸辛,不知如何是好,急急央求道:「姑娘,又是我的錯了,可是你叫我怎麼說呢,我知道姑娘對我肖某是情似海深,我內心也感激至深,自從一見姑娘……」
    說到此處,梅影仙倏的抬起一雙瑩瑩淚光的妙目,嬌喊一聲,道:「你不要再說下去了。」
    眼淚卻像斷線珍珠般紛紛落下,肖俊被她哭昏了頭,不自覺的伸出兩手扶著她兩個秀肩,淒然說道:「仙妹!我確有千言萬語,但一時又無從說起,我們原是一個天南,一個地北,誰讓皇天硬把我們拉到一起,你說相見不如不見,真使人聽來柔腸寸斷。我肖俊飄泊江湖也不算短,所見女子何止千萬,雖有不少絕代紅顏,但均不在我肖俊心目之中,不想會在蜀東荒山之夜,遇見姑娘,竟自心動神搖,不克自制,我也知我們站在敵對立場,這無疑是鏡花水月,到頭來也不過平添無限相思罷了。」
    肖俊講話時,梅影仙一對妙目,睜得大大地注視著他,眼內淚光瑩瑩,也不知是喜,也不知是悲,等他說完話,梅影仙才嬌喊一聲:「俊哥。」立時縱體入懷,兩臂一伸緊緊抱住肖俊的項頸,玉體亂顫,嗚咽有聲,再也說不出話來。
    肖俊只覺梅影仙吐氣如蘭,使人欲醉,不由得愈抱愈緊,渾成一片,似悲還喜,似夢卻真,眼前的大山亂石剎時無蹤,只有一團精氣,緊緊的裹著兩顆火熱的心,只有一刻工夫,影仙抬起兩隻淚光汪汪的秀目,兩臂一緊,把兩片醉人的櫻唇送到肖俊嘴邊……
    不知過了多少時間,兩人才鬆開手臂。肖俊道:「愁雲崖真難找啊!」
    梅影仙道:「其實你們一入大巴山,行藏全在他們監視之下。
    愁雲崖由大雪山十二連環峰借了百隻信鴿,這些鴿子都是選挑上乘又經過特殊訓練的,聽說十二連環峰有一個堂主專會訓練各種飛禽,他們就仗著這批信鴿設下了暗樁,並把幾家樵夫獵人全部逼遷走。」
    肖俊聽此一說,忽問道:「我們一路均甚留神,怎的一個暗樁也未發覺,難道他們都會隱身之法不成。」
    梅影仙格格一陣嬌笑道:「虧你聰明一世糊塗一時,他們派出的人不但都精明強幹,而且穿著各種不同顏色的草衣,或隱身山石之後,或隱於松叉枝密之處,等你們過去後,把你們的方向寫在紙上,拴在信鴿身上一放,信鴿便飛回愁雲崖,報出你們的行蹤,這信鴿能高飛百丈隱入雲層,你們幾個自難察覺。」
    肖俊聽完,連連點頭道:「怪不得我們一路瞎撞,找不到愁雲崖了。」
    梅影仙道:「你別忙,還有重要的呢。昨夜雪山派呂萱的五毒手功行圓滿,在大寨設宴慶祝,席間決定今天夜晚派出愁雲崖能手,不等你們到愁雲崖去,就把你們包圍起來,或生擒格殺,決不放走一個,我也是今夜要下山的一個,我聽到這個消息急死了,我雖知道你們幾個武功都還不錯,但一則人少力薄,何況人暗你明,派來對付你們的人都算得上好手,有幾個不但練有了毒的暗器,且均身懷武林中絕狠的功夫,你想想,俊哥,你若真中了他們暗算,我也不能再活下去了。俊哥,你們總要想個應付的辦法呀,不然,我也不再回山了,拼著落個叛師逆名,也好助你們逃出危境,俊哥,你趕緊設法嘛!別讓我心裡著急。」
    倆人正說的當兒,忽聞身側不遠處枯草一響,梅影仙芳心一驚,倏的一聲嬌叱道:「什麼人鬼鬼祟祟?」
    話出針發,一線白光向枯草中打去,肖俊右手一抬,打出一枚金錢鏢,跟著拔劍一個虎撲,直向枯草中縱去,身還未起,枯草中一聲大喊道:「我的姑娘、相公,我瘋子可受不住這些禮物,你們誠心要我的命嗎?」
    語音未絕,枯草中「嘩嘩」一響,出現了一個身著淺灰破衣,足登草履,腰中橫扣一道淡黃絲帶,滿身油泥,一頭蓬鬆亂髮,瘋瘋癲癲的人。
    肖俊一看,心中又窘又喜。現身的人,竟是自己師父的摯友,雲夢雙俠之一的瘋俠柳夢台,梅影仙已拔出劍來正要動手,肖俊慌忙攔住道:「梅姑娘,自己人。」
    邊說邊走到那人跟前深深一躬,那人並不還禮,卻哈哈一陣狂笑道:「我的相公、姑娘,你們談情說愛也不看看地方,隨隨便便的就哥哥妹妹起來了,我昨夜叫人家狗癲瘋樣追了一夜,今天好不容易打個草窩想睡一覺,又被你們哥哥妹妹一嚷,把我瘋子也給弄得坐臥不安,一不小心伸伸腿,你們針鏢齊飛,差一點叫我瘋子升了天。」
    這人瘋瘋癲癲一說,可把梅姑娘羞得耳根也紅了起來,肖俊強忍窘態,紅著臉道:「影仙,這位就是名震中原的瘋俠柳老前輩,快來見禮。」
    梅影仙經肖俊這一說,真不知如何是好了,但她心中明白這人對自己和肖俊的關係影響很大,只得含著嬌羞,蓮步輕移的走近那人,柳腰一彎福了一福,嬌聲道:「弟子梅影仙給柳老前輩見禮。」
    那人卻把兩眼一瞪,從頭到腳把梅影仙看了一遍,仰天一陣哈哈大笑,然後道:「我的姑娘,你可真夠聰明厲害了,你這見面一禮,算給我瘋子出了一個難題,又不知要害我在牛鼻子面前費多少唇舌了。」
    說完又自大笑,瘋態畢露,肖俊一聽心中暗暗直樂,這個瘋俠和自己師父可以說是莫逆之交。松溪真人張慧龍能安掌武當門戶,二十多年未逢挫折,可以說大都是雲夢雙俠鼎助之力,聽他口風大有成全之意,想剛才自己和梅影仙那種親熱行動定已看到眼內,這瘋子雖然遊戲三昧,但如遇正事卻毫不馬虎,怎的這事不受其責,反有撮合之心,莫非仙妹冒險送信,捨命相救的一片癡情,感動了這位江湖怪傑,自己也正愁著和仙妹這筆情債,將來如何在師父面前交代,自己一入師門,可說是就受師尊另眼看待,如再違師門訓誡,別人情尚可原,自己卻就難辦了,一個不好,大有逐出門牆之危,如果有他承擔,倒可減少一重心事,想到此處,忙開口問道:「柳師叔!你老人家是幾時入川的,又怎知弟子等會在此處呢?」
    柳瘋子並不回答肖俊的問話,卻面對一株高大的巨松上喝道:「小要飯的下來,快把我的一壺酒給拿來,肚裡酒蟲直打架,再不喂餵我瘋子可真要升天了。」
    忽聞一株巨松上有人哈哈一笑道:「瘋師叔!你這一壺酒我剛喝一半,就見兩個兔崽子鬼頭鬼腦的向這邊跑來,肖師兄和梅姑娘的一齣戲又正唱到好處,要是被這兩個兔崽子給拆了台,那我小要飯的還能對得住肖師兄嗎?我一急,立即口念法咒,發出兩道寶光,把兩個兔崽子給打發回了老家,瘋師叔不要急,我這就來了。」
    話一說完,巨松枝葉一響,從三四丈高空跌下一個人來,身快落地,一個「鯉魚打挺」,頭上腳下的站在地上,原是一個二十歲上下瘦小的叫化子,身穿百綻大褂,一頭短髮,渾身漆黑如炭,笑嘻嘻的露出一排白牙,右手提了一個五斤重的大錫酒壺,赤著一雙黑腳走向肖俊等身邊。
    肖俊一看,認得是江南神乞尚乾露的弟子小乞俠諸坤。尚乾露數十年以前已名震江湖,武功卓絕,俠名四播,現已歸隱多年,平生只收了這一個弟子,遂把一身絕技傾囊傳授。
    這小乞俠十五六歲時已在江湖上露臉,和自己一樣馳名中原江南一帶,只是徒繼師性,年紀不大卻一身怪氣,遊戲人間,想不到此次,他竟和瘋俠一同來到大巴山內,自己也算流年不利,和梅影仙的事第一次就被羅雁秋所見,這次又被這一老一少撞著,瘋俠總是礙於輩份,口頭不致有刻薄的話風,這個小怪物算起來和自己是平輩,百無諱忌,此後這回事要變成他取笑的資料了。
    果然小乞俠一走近肖俊,先躬身一禮笑道:「肖師兄!我們年餘未見,你可把我小要飯的忘到九霄雲外去了。」
    肖俊忙還禮笑道:「諸賢弟別開玩笑,我來給你們引見引見,這位是名滿江南的小乞俠諸坤,這位是……」
    小乞俠哈哈一笑道:「算了,還是我自己來吧!」
    轉身望梅影仙嘻嘻一笑,擠眉弄眼地說道:「梅姑娘!我小要飯的給你施禮了,我和肖師兄是光著屁股長大的兄弟,在一起可以說是百無禁忌,小要飯的別的能耐沒有,如果是傳個貼送個信,這本領可比誰都強,梅姑娘以後如果有用得著我小要飯的地方,只要一壺老酒,包君滿意……」
    正想再說,瘋俠卻一把奪過小乞俠手中的大錫壺,右手一舉「咕咕嘟嘟」一口氣把半壺酒喝完,順手把酒壺一丟道:「小要飯的少耍貧嘴,說正經的,你剛才說兩個兔崽子被你發了兩道寶光打發回了老家,是如何個打發法,你說出來我聽聽,為何未聞一點呼叫之聲,難道我瘋子真個耳聾了不成。」
    小乞俠哈哈一笑道:「這一下你可被我小要飯的蒙住了,你總還記得我師門見血封喉的暗器七孔黃蜂針吧?今天也是那兩個兔崽子命該如此,我怕衝散肖師兄和梅姑娘的好事,而且他們逃走更成糟局,心中一急才施了出來。」
    瘋俠聽得雙眉一皺,道:「想不到老要飯的這家當也傳給你了,你要知道這種暗器是江湖一絕,我輩中人施用此物已顯過毒,既傳你手,以後如非遇到窮凶極惡而武功極好的人,不可隨便亂用。」
    小乞俠被瘋俠一頓申斥,半晌不語,肖俊卻暗暗吃驚,聽師父說過這七孔黃蜂針筒列為武林一寶,任你如何的氣功或金鐘罩鐵布衫的功夫,如被擊中均難倖免,且針上奇毒,見血封喉,除尚乾露有獨門解藥在一個時辰內可以解救外,簡直是無法可醫,尚乾露視此物珍過性命,想不到競肯傳入小乞俠諸坤之手。
    瘋俠叫諸坤帶路,走到肖俊始才談情三丈遠近一個斜坡大石後面一看,果見直僵的躺著倆人,面呈紫色,每人臉上有一個黃色小針,瘋俠微一歎氣道:「此倆人雖死有應得,但你這種傷他之法略顯陰毒,還不快取出峰針,讓人發覺是此物所傷就不妙了。」
    小乞俠此時已收斂起那種嬉笑的態度,起下蜂針,和肖俊各拖一個屍體放入枯草之中。
    瘋俠此時忽轉對梅影仙道:「姑娘不宜在此久留,速回愁雲崖去吧!」
    柳影仙紅著臉望了望三人,道:「柳老前輩、小俠、俊哥珍重,小女子先走一步了。」
    說畢扭轉嬌軀,展開身法,直向深山中疾躍而去。
    瘋俠俟梅影仙去後,才歎了口氣道:「此女不但美慧可人,且武功亦得真傳,只可惜陷身邪派,能否自拔就要看她的膽識了。」
    小乞俠此時突然笑道:「瘋師叔,方纔這女子和肖師兄情話喁喁的時候,已表示出棄暗投明之心,且和肖師兄山盟海誓,不惜殉身,我看這檔事,非瘋師叔你老成全不可了。」
    肖俊聽後,面上一紅,可是心中卻暗暗直樂,這個小要飯的還不錯,不想狗嘴裡會吐出象牙來。
    哪知瘋俠一聽,竟搖頭道:「小要飯的,想的倒容易,目前肖俊那牛鼻子師父還不想和雪山崆峒兩派正式為敵,收人逆徒又是江湖之大忌,那牛鼻道人和我們老大都是些食古不化的老古董,到時候恐怕未必會答應此事。我看這件事慢慢再談,我如力所能及,定當成全,你那老要飯的師父如肯鼎力相助也許有望,這倒要你小要飯的一耍花槍了。」
    小乞俠一笑,還沒有來得及答話,肖俊已急步搶進向地上一跪,說道:「弟子先謝柳師叔成全之恩!」
    瘋俠哈哈一笑說:「好,我走了一輩子江湖,今天算栽在你這個後生手裡了,起來吧!
    瘋師叔這一回可真要和牛鼻子大斗仙法了。」
    肖俊剛剛站起身子,忽聞二聲沖天火炮,急道:「不好!」
    忙把自己和歐陽鶴等約定經過對瘋俠和小乞俠說個大概,三個立即展開身法一路疾向炮聲處尋去。行至峰頂一看,歐陽鶴等人都在,只少了羅雁秋和李福倆人。肖俊忙問眾人道:
    「五弟何在?」
    萬翠蘋答道:「雁秋發現賊蹤追了下去,我不放心,及時點了兩個大炮,不久你們都先後回來,李福卻隨雁秋追賊去了。」
    肖俊問明方向,就要追趕,瘋俠一把拉住他道:「這兒峰多路雜,他們追趕不上想即可返回,你要趕錯了路,反得派人找你。」
    肖俊只得停住不追,忙和各人引見,眾人中歐陽鶴和梁文龍都認識瘋俠和小乞俠,玉虎兒和萬翠蘋卻是初見,萬翠蘋見小乞俠諸坤那個長相和李福一樣,只是比李福黑多了,心中暗笑,少不得一陣寒暄、行禮,然後在峰頂山石上就座。
    肖俊問瘋俠道:「柳老前輩是何時到大巴山來的,怎知弟子等在此,又現身相助呢?」
    瘋俠笑道:「我在兩個月前,接到你牛鼻子師父的一張請帖,心中還在想著,牛鼻子善心大發,該我瘋子交了酒肉運,誰知打開一看,竟是一道催命法諭。我和我們老大一商量,沒說的,這條瘋命算是賣定了。我們兩個老不死的被你那師父法諭一催,催上了武當山,一問牛鼻子才知道你們這群小娃娃一個個都進了川。」
    「咱們那位老大和牛鼻子一見面就盤上了道,酸氣沖天,我可聽不慣那一套,一個人正發急,恰好老要飯的也來鬼門關報到,我一想雪山、崆峒兩派在川藏一帶爪牙眾多,確有不少山魈鬼魅之類的人物,你們這幾個娃娃都算得上是武當派的明珠,千金不賣,要是有個差錯,牛鼻子這道催命符算是白下了。我知道大巴山這幾年已成雪山、崆峒兩派的賊窩子,遂和老要飯的一商量,想趕到大巴山來給你們打個接應。誰知老要飯的這幾年殘餚冷飯吃得發了福,擺出了一副老叫化的面孔來,硬不肯和我瘋子一道入川,倒叫小要飯的來給他填命,我一想也好,只要小的挨了揍,不怕老的不出頭,我們這一老一小給你牛鼻子師父一說,拔腿就跑,一入大巴山就看出賊人早有準備,幸好在十幾年前我來過這個地方,地理山勢依稀可辨,我和小要飯的偷偷進入他們的窯子,正趕上呂萱的五毒手功行圓滿,集合了一群賊子計劃著對付你們的陰謀,他們決定不讓你們到愁雲崖本寨,傾全山能手先把你們撂倒在大巴山裡。
    我一聽這計劃非常歹毒,而且也看出那群兔崽子中間確有幾個扎手的人物,你們這群娃娃又中了人家『導水入源』的狡計,處處被人監視,本想立即退出賊寨找到你們,計議迎敵之策,誰知肚裡酒蟲不爭氣鬧起酒荒,我就叫小要飯的施展師門絕藝去偷壺酒來,誰知這一下竟闖了大禍,小要飯偷盜功夫比老的棋差一著,酒是偷到手了,可是卻露了相,被人家狗癲瘋似的追了半夜,直到五更時分我們才算出了賊窩子,急急趕到這裡,我一看你們幾個真都在這裡,元氣一散,瞌睡蟲上臉,想先找個草窩子裡睡一覺……」
    說到此處兩隻怪眼一瞪肖俊續道:「以後的你全知道了,我也不必再說。」
    瘋俠這一席話雖是詼偕百出,但卻充滿著對小輩愛憐之意,幾個人聽得又驚、又急、又想笑。歐陽鶴急急道:「柳師權,賊人既定了這種陰狠狡計,我們也總得有一個迎敵的法子呀?」
    瘋俠此時面色倏的一正,收斂了嬉笑的態度,道:「我入川的時候真還沒有料到愁雲崖這群兔崽子聲勢如此浩大,如以昨夜所見估計,裡面准有不少頂尖能手,此事只宜智取,不可力敵。」
    說到此處雙目一閉沉吟不語,良久才又開口道:「為今之計只有暫且避開正鋒,易明為暗,最好能不和敵人照面便出此山,不過四周到處都伏有敵人暗樁,躲不勝躲,只好走著瞧吧!且等你們那位追賊的娃兒回來,我們即刻動身。」
    大家一聽,雖然不語,心中卻有些不服,好不容易跋涉千里來到大巴山,未入賊巢,倒先躲起賊人來了。
    瘋俠一看幾人面色已明白大半,遂正色道:「你們這些娃兒不知天高地厚,瘋師叔一生做事幾時藏頭露尾過,無奈這次賊勢之大全出我意外,看來這次無論如何也要把我們老大和老要飯的拉來不可了。」
    經瘋俠這一說,大家都感到有點嚴重,肖俊更知瘋俠一身混元氣功,心高性傲,過去常常涉奇險如履平地,從未說過需人幫助的話來,今竟如此慎重,雖說不無顧及小輩之處,但賊勢之大確不可輕視了,忙對眾人說道:「柳師叔全是一片愛護我們晚輩之心,愁雲崖虛實既已經柳師叔探明,我們自無再去必要,等下秋弟歸來即隨柳師叔暫離此山,歸告掌門師尊,候命裁奪便了。」
    此時,幾個武當小俠的心情不但感到沉重,而且幾乎要窒息,相對默坐鴉雀無聲,就這樣過了約半個時辰,羅雁秋追賊仍不見回來,漸漸的都被沉靜悶得有些發急。
    這當兒忽然傳來一陣鴿翼飛翔之聲,劃破靜空,眾人循聲望去,只見頭頂上幾隻白鴿繞蜂飛舞,盤旋不去,眾人初還以為是幾隻野鴿遇飛鷹之類的猛禽追襲,故見人盤旋下去,以求避猛禽,但漸漸的感到有些怪異了。小乞俠似有所覺的霍然站起身形,揀一塊小石運足腕力,一抖手向一隻較近的白鴿打去,果然手法奇準,一隻白色健鴿應手而落,肖俊見狀一長身縱了過去,揀起一看,遍搜鴿身並無所獲,但奇怪的是那幾隻白鴿經擊落一隻,餘下的四隻並不飛走,只是雙翼急振飛高數十丈,仍在幾人停身的山峰盤繞飛舞。
    肖俊走近瘋俠把手中的死鴿奉上,瘋俠接過看了一陣,凝目沉思,約盞茶工夫,忽然一聲大喝道:「此鴿果然靈巧,必是他訓練無疑,我們速走,恐賊黨將至矣!」
    肖俊急道:「柳師叔,我秋弟追賦未返,如何能行,再候片刻如何?」
    瘋俠聽畢,一聲冷笑道:「賊黨真個狡猾,恐早已下山多時了,你那秋弟如非遭人毒手,定已被人所擒,此時如還不走,再候片刻恐欲行不能了,再告汝等,我們如一有行動,這幾隻旋繞飛舞的白鴿必分頭追蹤,除非夜晚或入密林,無法躲過幾個野禽的監視。」瘋俠說完,霍然起身又喊道:「爾速隨我來。」
    瘋俠這一叫,肖俊等可真作了難,不走吧?亦覺得事態嚴重,走吧?羅雁秋追賊未返,正感猶疑難決的當兒,忽然傳來一聲淒厲的哨音,接著四外響應,哨音震谷,瘋俠把腳一跺,歎口氣道:「晚矣!」
    說也奇怪,那哨聲一起,盤飛在幾人停身處上空的四隻白鴿,忽然振翼齊向東方飛去,此時肖俊等幾人也感覺到事出非常,哪還敢遲慢,幾人不約而同齊在瘋俠身旁一圍,想問個明白,瘋俠兩道神光外射的眼神向幾人一掃,只說了一聲:「你等誤事。」
    雙足頓處,全身拔起直撲西南峰下,肖俊等幾人經瘋俠一叱,也不再問,忙各展提縱身法,緊追瘋俠身後,疾如脫兔。不大工夫已走出了老遠。
    幾個人一陣疾行,已越過兩重峰嶺,前面突現一平地,平地過後,又突起一百丈高峰,宛如天然屏障橫阻去路,瘋俠衡量了一下四周山形,正想率肖俊等越渡奇峰,忽聞幽谷松林中傳出一陣哈哈大笑,空山傳響,音洩長空,笑聲住後,峰下一排並生的巨松後唰唰唰幾聲輕響,現出十幾個人來,為首的是一個長鬚修偉老者,身材魁梧,面如火炭,身著一件淺藍湘綢袍,足穿粉底薄履,左肩頭隱隱靛出黃色穗把,不知背的是什麼兵刃,身後一排橫列約有十人以上,左後七人四男三女,男的不過三十左右,全都是深藍的短勁服,手中各握著一個三尺長短的奇形兵刃「鳳翅打穴橛」,女的全穿玄色裹體緊身裝,一個個手提長劍,風姿玉立。
    肖俊望去,那夜在山口和梁文龍交手的崔海清,剛才和自己並肩談情的梅影仙均在其中,知這七人就是傳言中崆峒派中的四龍三鳳,果然男的個個英偉,女的更是秀俊清麗,非一般江湖人物可比,不由心中暗暗讚歎一聲。
    此時站在最末的那個少女正用一種幽怨焦急的眼光向肖俊望來,但一瞥之下倏然一正面色,又恢復那冷肅之態。
    那修偉老者後面是三個精壯大漢,勁服薄履,各背兵刃,另一個五旬開外的瘦矮個兒,卻是長袍大褂赤手空拳,面色慘黃,似是餓了多日未吃過飯一樣,兩眼微閉,兩道反向下垂的八字眉,緊壓著合閉的雙目,那形態難看已極,恰似一具剛由棺材內拖出的枯屍,矗立在地上,一動也不動。
    那老者現身後,先向瘋俠等人看了一陣,然後縱聲大笑道:「名馳江湖的雲夢雙俠,竟也和武當派高人並蒞荒山,怎的未容我閔雕略盡地主之誼,把酒接風,為何又急欲離此,莫非看我們荒山野嶺,茅舍竹籬,不足做貴客下榻之所嗎?」
    崆峒派名宿乾坤手閔雕這幾句外套內刺的話,如換了別人也許會激起無名怒火,但瘋俠這個人生就一副玩世不恭的性情,他雖看出目前情勢非常危險,可是仍然脫不出天性怪習,聽閔雕把話說完,也哈哈大笑道:「我的老寨主,你可是德高望重的山大王,我瘋子不過是一介草民,且身無長物,從頭到腳不值上吊兒八百,你何苦和我過不去呢?我的大王,你今天這樣勞師動眾的布下天羅地網,荒嶺攔劫,沒說的,我瘋子算是認了命啦,所有財物任憑你大王取捨,只求留我一條瘋命放我出山,我瘋子可是有恩必報,回家之後准給你老人家立個長生牌位,一日三叩,不知你山大王可肯高抬貴手嗎?」
    瘋俠這樣瘋瘋顛顛的一說,可把閔雕氣破了肚皮,嘿嘿兩聲冷笑道:「柳夢台,你不必跟我裝瘋賣傻,我久聞你一對子母鴛鴦圈名震武林,今天既然來到這大巴山內,可說是天賜良機使我得會高人,我們和武當派的事,想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如再要裝瘋弄傻瘋言侮人,可休怪我姓閔的口上失禮了。」
    說到此處,閔雕身後的四龍已忍耐不住,一齊向閔雕躬身請命道:「弟子久聞武當派中很多青年俊傑,只恨無緣相見,今日既巧逢其會,頗想一睹武當密技,敢請師叔可否使弟子等一償夙願。」
    閔雕看了看瘋俠身後肖俊等幾個人,道:「爾等不知天高地厚,枉想以微末之技會武當密傳,不啻自取其辱,不過念爾等懷願已久,如不應允反怪我待爾等過苛,這是你們自作主張,如遭人毒手可不干我事。」
    肖俊一聽,心中暗想,這老傢伙可真夠陰險,明裡是責怪自己弟子狂妄,實在已然說明可以任下辣子,置對方於死地,正自暗想的當兒,四龍已同聲應道:「弟子等遵命,雖死無憾。」
    四人話一說完,人已出動,四條身影同時縱起,身懸半空,又同施「燕青八翻」,不前不後一起落地。
    接著向外一分,一排並立,每人相隔一丈多遠,同時把「鳳翅打穴橛」一舉,左手在護手鳳翅上一搭說道:「恭請武當派中各位賜招。」
    瘋俠一看,今天這個局面是非動手不可了,立時說道:「好!人家已經找上了門,我看你們幾個娃娃也不是人家的對手,就憑別人手裡那些專門招呼穴道的傢伙,你們就準得輸,我看你們這幾個孩子大半是同我瘋子有緣,雖不是同年同月同日生,可要同年同月同日死,還不快出去,等一下過了忌辰可沒有人陪我瘋子一道升天了。」
    瘋俠這一說,肖俊肚裡直樂,暗想這個瘋師叔可真夠味,愛晚輩之心,更有過之,不但用話點破對方已奉命要下毒手,而且還把對方兵刃特點也說了出來,心在想,身子可在動,就聽一聲:「晚輩遵命便了。」
    話聲方落,肖俊、歐陽鶴、梁文龍、玉虎兒四人一起向瘋俠一躬身,飛步搶出。本來萬翠蘋也要出來,卻被小乞俠一拉衣角說道:「好姑娘,你不看人家只有四個嗎,你還是等一下吧!對面還有三個沒動的姑娘,難道還怕沒有你的份嗎?等一下恐怕要你以一抵三了。」
    那邊肖俊等四人已走近了四龍,肖俊一動身就留了神,看四龍中的飛天龍崔海清,不但年紀略大,而且兩眼爍爍有神,比較之下似是武技較深,肖俊就直奔飛天龍崔海清,歐陽鶴接住了鬧海龍童慶,梁文龍抵住雙頭龍龔子亮,玉虎兒分對小白龍鍾君平。相互說了個「請」宇,立時交上了手,一時之間,劍光鞭影,刀飛筆走,殺氣騰騰,八個人的功夫都是名師嫡傳,進攻退守,腰眼步法,均到好處,只覺劍光起落似若游龍,刀影飛舞翩似飛鳳,真是一場驚天地、泣鬼神的惡戰。
    初交手時,尚見八個人刀飛鞭走,戰到分際,愈打愈緊,已難分敵我,只看到四團光影滾來滾去。不時發出兵刃交擊之聲,金光閃閃隱聞風雷,連瘋俠和閔雕亦不住連連點頭稱許,這幾個武林後進,都算得奇質異稟,身手不凡。
    幾個人分四對惡戰,轉眼工夫已二十餘合,肖俊冷眼一看,幾個同門師弟正在各展全力拚鬥,劍法一緊,身劍並進,三尺青鋒呼呼捲起一片冷芒,一劍跟進一劍,發招神速已極,簡直不容對手招架。
    飛天龍崔海清和肖俊一交上手,就感到對方出劍每每剛勁中常有一種陰柔之力,而且力道綿綿不絕,和那夜同梁文龍交手迥然不同,自己這種奇形外門兵刃,本來是專門克制刀劍之類的兵刃,此時反覺已被對方所制,知道遇上了勁敵,暗想白面秀士鐵書生真個名不虛傳,遂步步留神,到二十餘合之後,忽見肖俊劍法一變,一反初交手時那種以靜制動的打法,忙加倍小心,等到肖俊進手二招施展開來,不由倒退數步。
    哪知肖俊身手還不止此,三劍既過,身形更快,一著「迎風斷草」,劍尾寒光一吐已到咽喉,其勢快速已極,崔海清忙把鳳翅打穴橛用一招「關平捧劍」向上一封,肖俊一見崔海清用自身鋼齒來封己劍,立即一挫腕收回長劍,跟著右腕一吐一送,劍鋒偏著虛實互用,封避全難,且崔海清橛既發出,欲收不能,只得用個「風擺弱柳」
    全身向後一個大翻身。
    這樣一來,劍雖避開,但身子全失護衛,肖俊進步逼身,左掌一吐直向飛天龍左肩井穴打去,飛天龍再想閃避哪裡還來得及,眼看肖俊這一掌就要打實,這當兒聽到兩聲嬌叱:
    「武當小子接你姑娘法寶。」
    肖俊本意,也不願取對方性命,這一掌不過用了四五成力量,掌還未沾敵身,猛聞輕微破空之聲飛來,不顧再傷敵人,忙抬頭一看,兩道形如蝙蝠的奇形暗器已精光霍霍襲到。
    本來對方是話出鏢發,肖俊又全神貫注於飛天龍身上,聞到叱聲那兩支蝙蝠鏢已快近身,幸得鐵書生功力深厚,臨危不亂,忙一提丹田之氣,施展「鐵板橋」功夫,全身向後平倒下去,兩支蝙蝠鏢挾著冷風掠面打過,崔海清全虧師妹金翅鳳梁秀玉、銀翅鳳賈寶菁發蝙蝠鏢,算是沒有傷在肖俊掌下。
    他在驚險過後定神一看,見肖俊平身倒地,人尚未起,一陣陰笑辣手突施,右手鳳翅打穴橛一沉向下猛砍,這一著迅如星火,只看得萬翠蘋失聲驚叫,就在這驚叫之聲未絕又聞「撲通」一聲,兩邊的人不由都是一怔,鐵書生肖俊已站起身子,臉上如罩著一層寒霜,崔海清的鳳翅打穴橛卻已丟在地上,人也躺在離橛五六尺遠近的地方。
    原來肖俊見飛天龍趁自己尚未站起身子,竟下毒手,不由心中怒極,脊背貼地「滾龍八翻」,雙腿一旋,已讓過橛頭,撲到崔海清的身邊,右腳一起正踢中崔海清的左腳踝骨,痛入心肺,右手一鬆,鳳翅打穴橛脫手而落,身子也向後栽去,肖俊卻一個「鯉魚打挺」,已站起來,帶著怒意,寒著臉孔抱劍而立。
    鐵書生這一敗中取勝,看得瘋俠暗暗稱道,閔雕卻是怒火中燒,他真想跳過去親手把肖俊給毀了,可是這又不是閔雕這種成名江湖的人所能力,再說乾坤手內心還另有著陰謀,他只好強按下一腔怒火。
    這當兒,閔雕的身後突然兩聲嬌叱,梁秀玉和賈寶菁已雙雙提著長劍縱入谷底,急忿中仍不失禮儀,櫻唇微啟,吐聲如鶯道:「武當少俠果然好劍法,我們姊妹再來討教。」
    萬翠蘋已忍耐多時,忽見對方衝出兩個少女攔住肖俊似要動手,萬姑娘哪裡還忍得住呢,立時嬌叱道:「肖師兄請暫息一會,讓小妹來領教崆峒雙鳳的密技。」
    肖俊本不願再和二女動手,趁勢向後一退,萬翠蘋已捧劍玉立,微笑道:「小妹萬翠蘋,替肖俊師兄來領教二位絕學。」
    二女並不答話,側轉嬌軀吐劍進招,萬翠蘋柳腰一擺讓過雙劍,立時疾翻手腕劍走中宮,小姑娘傲氣太大,竟以一抵二。
    忽覺颯然風響,飛落一人,正是小乞俠諸坤,人一落地便厲喝道:「住手!」
    三女一怔,各把勢子收住,小乞俠先笑哈哈對崆峒二鳳道:「我的好姑娘,哪有二人打一個的道理,你們如不嫌我小要飯的難看,隨便哪位陪我小要飯的玩兩下子如何?」
    二女本想合力毀去萬翠蘋,忽見跑出一個小叫化子來,一開口話又非常難聽,銀翅鳳賈寶菁性情本就躁急,又看他相貌不揚,心中火氣更大,也不答話,舉手一劍就向小乞俠劈去。
    小乞俠笑道:「我的女菩薩,好厲害的劍法,你這不是誠心要我小要飯的命嗎!」口中在說,身子可未停,只一閃避,避到賈寶菁的身後,伸出黑長的右手兜後心就是一掌。
    銀翅鳳一劍落空已知來人身法奇快,哪還敢大意,飛快向前一撲,人已竄出去八九尺遠近,翻轉身來立展長劍猛攻過去。
    小乞俠存心賣弄不亮兵刃,竟用一雙肉掌施展師傳「八卦游身掌法」,挾著三十六路擒拿手和賈寶菁打到一處,那邊萬翠蘋和金翅鳳梁秀玉又重展長劍殺在一起。
    肖俊抱劍觀陣,有意無意之間向梅影仙停身的地方望了一眼,正見她柳眉輕鎖,粉面帶愁,似有無限幽怨,忽然她一聲嬌叱,仗劍從閔雕身側飛出,兩個起落已近肖俊,喝了聲:
    「看劍!」一劍竟向肖俊刺去。
    鐵書生知這位心上人為勢所迫不得不如此,喊聲:「來得好。」
    身形一轉閃開長劍,跟著健腕一送,劍花一繞橫掃中盤,兩個人似真似假的大戰起來。
    這當兒突由東方山谷裡傳來一聲淒厲的長笑,聲尖音熟,閔雕忙抬頭一看,正是自己盼望的呂萱帶著雪山派多人趕到。
    瘋俠也警覺已中人緩兵之計,抬頭四顧,只見谷左谷右,前後峰頂均隱現人影,知已陷入包圍之中,心中發起急來,正想招呼肖俊等拼全力一衝,尚未及出聲,耳聞一聲厲叱道:
    「雲夢瘋俠,武當小輩,爾等已陷你呂大爺包圍之中,如仍再稱強拒降,今天這惡狼坪內就是爾等葬身之所。」
    瘋俠循聲看去,只見左側谷中現出十數個人來,為首者身材高大,黃色短鬚,環眼金睛,闊口鷹鼻,一身黃色短服,薄底快鞋,背後交叉著一對奇形兵刃,用黃絨反扣前胸,正是愁雲崖副寨主金眼神佛呂萱,身後高低肥瘦不下七八人,大約都是雪山派中的能手。
    瘋俠一看,今天這形勢有點糟了,說不得只好捨命一拼,心念初動,猛然又聽對面乾坤手閔雕一聲斷喝道:「住手。」
    這一聲,聲若洪鐘,音震山谷,肖俊等和三龍三鳳不由不停身靜立,閔雕喝住眾人之後,對瘋俠說:「柳二俠,我們兩派和武當派結怨多年,已成宿仇,絕難和解,這件事想你柳二俠早已瞭如指掌,現在呂堂主已到此,我們正好對面說明,這本來不關你們雲夢雙俠的事,不但你竟惹火上身,替武當派作擋箭牌子,還要深入大巴山來替人賣命。你們雲夢雙俠的聲望,在江湖也算得上是頂尖的人物,綠林道上的朋友們哪個不買你們兄弟三分情面,不過武當雪山及本派的事涉及門戶之爭,那又當別論,你們也犯不著趟這混水,好在大家尚無結怨,今天只要你柳二俠能撒手一走,以後不再管我們和武當派之事,大家不但交了朋友,我們還要列隊歡送你柳二俠離山。如果你自恃武功,硬要替武當派撐腰,那我們也無話可說,只好和你柳二俠走上幾合定個勝負了。柳二俠請你想想吧。」
    瘋俠仰天一陣狂笑道:「聽你這樣一說,我柳瘋子算是受了武當派的重賄而來,你們仗著人多勢重,把我瘋子和幾個娃娃重重包圍,你還要故示量大,賣弄口舌之巧,我瘋子一生從不買這種順水人情,我的閔大王,你也不必為我們雲夢兄弟的俠名惋惜,分明是依仗人多想逼我瘋子俯首聽命,任你擺弄罷了,我可不管你們和武當派有什麼宿仇舊恨,這幾個娃娃是跟我瘋子一道進大巴山來的,你們如果真個大仁海量,把你們暗布在四周的唆羅一撤,我瘋子帶著這幾個娃娃立刻就走,今後,你們和武當派爭雄奪霸的事我瘋子再不過問,如果口示寬大,故弄玄虛,我也不會受人這口怨氣。我也是言出衷誠,一切就請你閔大王決定吧!」
    瘋俠這一席話只聽閔雕長鬚怒豎,連連冷笑,還未來得及開口答話,站在他身後那個形如枯屍的瘦矮老頭子,此時突然把一雙三角眼一睜,陰森森的一笑道:「閔老寨主,不要和這種瘋狂之人多費口舌,我久聞雲夢雙俠的大名,只恨無緣會合,今既碰上,正好領教,也讓我苗一飛開開眼界,會會高人。」
    話說完,慢條斯理地向前走來。瘋俠一聽就是一怔,一遇見閔雕時,瘋俠就注意到此人一副怪樣子,他那一雙三角眼從未睜開過,連剛才谷底戰況那樣熱鬧,他連瞧也不瞧一眼,這時聽他一說,竟是昔年名滿江湖綠林道上的獨腳怪盜,閉眼殭屍苗一飛。這人誰也不知道他出身來歷,三十年前即已馳名綠林,稱為江湖一怪,作事心狠手辣,不留餘地,今天如交手真還得留神了。
    苗一飛已走到谷底,伸出又長又瘦的右臂,用食指指著瘋俠道:「柳夢台,你是出了名的瘋子,我是個殭屍,咱們一決高低。」
    小乞俠不待瘋俠說話,搶步而出,道:「瘋師叔你閃閃,我小要飯的來看殭屍了。」
    瘋俠一聽,心中直急,小乞俠雖已得尚乾露真傳,但究竟火候還差,如何能是苗一飛的對手,心想阻止已來不及了,小乞俠不知道天高地厚,一晃身,搶到瘋俠前面,細細的一看苗一飛這份怪相,五短身材乾枯瘦小,筆直挺立,兩眼深陷,真的形如棺材裡拉出來的死屍一樣,不由笑道:「你這個殭屍大概是好久沒吃東西了吧?
    瞧你餓得那樣子,倒不如跟著我小要飯的一起做個叫化子,包你有吃不完的冷飯殘餚,你看如何……」
    小乞俠話還未完,苗一飛突把雙目一睜,冷電也似的兩道眼神直射小俠,陰森森的一聲怪笑,露出一排黃牙,不言不語,左臂一伸五指若鉤直向小乞俠抓去。
    小乞俠早留上了神,見對方一發招,立即縱身向旁一閃,身子剛落地,苗一飛加影隨形已至身後,小乞俠一驚,雙足猛一點地,直飛前丈餘落了下去,哪知身還未穩,颯風又到,苗一飛雙臂環張又撲過來,小乞俠暗道:「好快的身法。」忙蓄勢貫力,不避不閃,等到雙臂快近身時,立即一挫腰,反從敵人右臂下面穿出,回身一掌直打後心。
    這一著快速異常心想必中,哪知拳一發出,似感到被物夾住,定睛一看,左拳不知怎的竟被苗一飛右手抓著,心中一驚,急忙用力向後一拉,猛見苗一飛陰森森的一笑,右手用力一合,小乞俠只覺一股冷氣循臂而上,忙喝一聲「不好」。
    話剛出口,瘋俠已直搶過來,右手並食中二指直截苗一飛右腕「關元穴」,口內喝道:
    「你這老怪物何必和娃娃們鬥氣,還是我瘋子陪你。」
    苗一飛見瘋俠發招如電,直取穴道,只得突把右手一放,小乞俠退後七八歲才拿樁站住,幸得瘋俠搶救及時,發招快速,小乞俠內功又好又純,如再晚片刻吃苗一飛苦練的寒陰氣功,毒貫內腑之後,不死亦必重傷。
    小乞俠受此教訓,目瞪口呆而立,再看瘋俠已和苗一飛交上了手,這一對手上招,只覺著兩個人全變了樣,瘋俠是毛髮皆豎,筋肉暴起,苗一飛卻是肌膚內陷,只餘皮骨,因為兩個人全怕為對方重手法所傷,故而各運內功,瘋俠是混元一氣功,苗一飛是寒陰氣功,這倆人一交手,疾時如電掣風馳,緩時如蝸牛步行,方圓一丈內都是呼呼動風,看得雙方人都驚歎不已。
    倆人戰有十幾個回合,忽聞「砰」的一聲如擊敗革,兩個人霍然分開。瘋俠面色微白雙目怒睜,苗一飛氣喘如牛雙眼緊閉,原來倆人交手時苗一飛用一個穿心掌向瘋俠打去,瘋俠閃避不及竟揮掌一迎,瘋俠感到雙眼一黑,全身血氣向上一湧,立時後退數步才站住腳,苗一飛只覺著耳鳴眼花,似受千斤重錘一擊,勉強拿樁站住,已感到五腑熱燥氣喘如牛了,兩個都算負了傷,不過苗一飛重些罷了。
    這時落日餘暉已盡,到了快掌燈的時候,閔雕見柳夢台用混元掌力震傷苗一飛,再也忍不住怒火,厲叱一聲,道:「柳二俠好高明的混元掌力,待閔某來討教。」
    語落身起,直落谷底。閔雕這一發動,局勢立變,三龍三鳳又各擺兵刃奔武當幾位小俠,隨呂萱來的雪山派內幾個高手紛紛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