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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回 毒傷天龍

輕輕歎口氣,杜天龍接道:「大哥,看來,對方對柳家母女,不肯放過,而且,也和我們有了積忿,似乎一場捕殺,無法免去了。」
    雷慶點點頭,道:「看來確是如此了。」
    杜天龍道:「大哥,你是局外人,似乎是用不著捲入這場漩渦,兄弟覺著……」
    雷慶哈哈一笑,接道:「老弟,我可以不管你們鏢局的事,但對兄臥榻之側,決不能容他們這麼一個張狂法,你保你的鏢,我走我的路,咱們雖然是走在一起,但各有用心,誰也不用管誰的事。」
    杜天龍已從雷慶的口中聽出,這位義兄,似是已決心捲入這場是非了,雖然他強詞奪理,說出了另一篇道理出來,那只不過是一種借口罷了,內心中大為感激,歎口氣,道:「大哥,你已經封刀歸隱了……」
    雷慶大聲接道:「誰說的,我既未封刀,也未歸隱,誰敢在函谷關方圓百里下手作案,那就是不把我雷某人放在眼中,小兄非得查個明白不可。」
    杜天龍低聲道:「大哥的盛情,小弟感激萬分,但敵勢很強大,咱們合在一處行動,免得分散實力。」
    雷慶微微一笑,未置可否。
    杜天龍回顧了王人傑一眼,低聲道:「人傑,去通知老柴一聲,升起篷車四面的放箭木板,幾個趟子手由你率領,緊篷車、刀出鞘、弩張簧,隨時準備拒敵。」
    王人傑應了一聲,轉身而去。
    雷慶低聲道:「老弟,你們走後面,護著鏢車,我帶著你兩個侄兒,到前面瞧瞧去。」
    杜天龍急急接道:「不!大哥,要雷沖、雷明,跟人傑走一起,保護鏢車,咱們哥兩個開道。」
    雷慶微微一笑,道:「好!咱們先進入林中瞧瞧。」
    杜天龍道:「小弟走前面。」
    一提韁,搶在了雷慶的前面。
    這一次,雷慶倒未搶先,拍馬緊追在杜天龍的身後。
    兩人衝到了松林口處,並未立刻進入松林,一勒韁繩,停在林外。
    雷慶道:「老弟,咱們保持一丈以上的距離,以免對方暗算。」
    杜天龍道:「大哥,小弟開道,你斷後。」
    突然一加襠勁,衝入林中。
    入林兩丈,杜天龍放緩了健馬,全神戒備,耳聽四面,眼觀八方。
    這是一條寬過一丈的大道,道上鋪著碎石細沙。
    但兩側的林木,卻十分茂密,枝葉虯結,觀見林內二丈以外的景物。
    杜天龍常走此路,知道這片林內大道,足足有四五里長,任何地方,都可能會受到敵人的偷襲。
    所以,他走得十分小心。
    深入二里左右,仍然不見一點動靜。
    這時,車輪轆轆,鏢車卻以很快的速度,行入林中。
    車行到杜天龍、雷慶身後五丈左右時,才放緩了行速。
    兩側是雷沖、雷明。
    兩個手執弩的趟子手,已然下了健馬,緊傍車側而行。
    已行過大半路程,忽見官道轉彎處,站著一個全身黑衣的人。
    杜天龍一躍下馬,順手摘下馬鞍上的金背大砍刀,緩步行去。
    那黑衣人背面而立,站在路中。
    杜天龍逼近那黑衣人七尺處,那黑衣人仍然未轉身子。
    停下腳步,杜天龍一拱手,道:「朋友,請借光一步。」
    黑衣人緩緩轉過了身子。
    其實,他轉過來和不轉,並無多大的區別,因為,他臉上蒙著黑色的面紗。
    杜天龍吸一口氣,嚴作戒備。
    黑衣人手中提著一支很奇怪的兵刃,通體漆黑,形如手杖,但卻比手杖短了一些,尖端扁平,形如蛇頭。
    這兵刃有個名字,叫做蛇頭判。
    杜天龍見多識廣,一見那奇形兵刃,立時心生警覺。
    黑衣人冷冷說道:「杜天龍,以閣下在江湖上的聲望,竟然是言而無信。」
    杜天龍笑一笑,道:「朋友,咱們是第二次見面了,可惜,在下仍然未能一見閣下的真面目。」
    黑衣人道:「杜天龍,我是什麼人?似乎是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你閣下不守信約,有背江湖規矩……」
    杜天龍哈哈一笑,接道:「朋友,你仔細想想看,我杜某人幾時答應了你放手柳家母女的事,行有行規,朋友,你如是在杜某人未接下這趟鏢時,先予警告,杜某人再接下這趟鏢,那是對不起你朋友了……」
    黑衣人冷笑一聲,道:「十萬銀子,一顆明珠,那該是一個很大價錢。」
    杜天龍道:「不錯,但十萬銀子,不能讓我杜天龍自己砸了龍鳳鏢局的招牌。」
    黑衣人冷漠地說道:「很可歎的是,敝上料事如神,早已想到你杜總鏢頭,可能反覆無常……」
    面紗波動,似是照了雷慶一眼,接道:「不過,咱們沒想到你杜天龍,竟然會又請來了兩個幫手。」
    雷慶一拱手,道:「在下過關刀雷慶。」
    黑衣人道:「久仰了,雷兄,你已是快歸隱的年紀了,為何要捲入這場是非?」
    雷慶哈哈一笑,道:「朋友錯了,在這函谷關百里之內,江湖朋友們,都肯賞給我雷某人一個面子,縱然事屬非常,也都事先打個招呼,撇開雷某和杜天龍這份交情不談,你們在這段地面上的作為,何曾把我雷某人放在眼中?」
    黑衣人的口齒很犀利,冷笑一聲,道:「雷兄,咱們敬重你過關刀是條漢子,希望你退出這場是非,十萬銀子一顆明珠,咱們拿出來了,就沒有準備收回,等我們了斷龍鳳鏢局這段樑子,敝上和區區,都會登門領罪,這點意思,你雷兄先收下。」
    突然伸手一送,放在他身側地上那描金小箱子,突地離地而起,直對雷慶飛了過來。
    以雷慶和杜天龍的目力,都看出了是那只放有銀票明珠的小箱子。
    描金小木箱飛來之勢,有如人手托著送來一般,不徐不疾,顯示那黑衣人深厚的內力,已到了快慢隨心,收發如意的境界。
    這一手,使得杜天龍和雷慶心中大為震動,這黑衣人顯然是一位內外兼修的頂尖高手,練到了這一份隔空送物火候,實非易事。
    雷慶暗裡提聚真氣,雙掌平平推出,口中卻冷冷說道:「厚賜心領,原物壁還。」
    雙掌推出一股強大的暗勁,直向那小木箱撞去。
    他發出的掌力剛猛激烈,擊在木箱上,響起了一陣蓬然大震。
    頓然間,木箱碎裂,箱中的銀票,明珠,紛紛向地上落來。
    黑衣人身軀移動,順手一抄,銀票明珠,盡入掌握,冷哼一聲,道:「雷老英雄,好雄渾的掌力。」
    雷慶道:「閣下好快的手法。」
    這時,王人傑已安排好防守的陣勢,飛身躍落到杜天龍的身側,低聲道:「總鏢頭,瞧出了對方的來路嗎?」
    杜天龍道:「還未瞧出來,但他手中那奇形兵刃,我們是聽人說過,只是一時間想不起來了。」
    王人傑道:「雷老爺子似乎已和對方交過一次手了。」
    杜天龍道:「來人有點賣弄的味道,被雷兄一掌劈了木箱,人家是衝著咱們來的,不能讓別人先擋銳鋒,我去接下第一陣。」
    王人傑道:「屬下先試試,我不成,總鏢頭再接手不遲。」
    杜天龍低聲道:「人傑,看此刻情勢很嚴重,你去通知拙荊一聲,要她也小心一些,一旦有人劫鏢車,叫她不用顧慮,全力施為就是!」
    話說得很含蓄,但王人傑心中明白,杜天龍已準備放手幹了,大約是敵勢太強,杜天龍已覺出,很可能使龍鳳鏢局毀在這片林子裡,頓覺心頭一沉,轉身而去。
    原來,杜夫人歐陽鳳,出身武林世家,以暗器揚名江湖的綠竹堡,歐陽鳳女承父藝,極善暗器,未嫁杜天龍之前,行走江湖,曾搏得八手女飛衛的名號,論名氣,尤在其夫之上,能夠一手打出四種暗器,但她最為厲害的是蜂尾針和燕子追魂鏢。
    這兩種暗器太惡毒,杜天龍曾經力勸歐陽鳳不要施用,五年以來,歐陽鳳也曾因護鏢和人動手,但卻未用過這兩樣暗器。
    想不到,杜天龍竟然會要自己傳話夫人,全力施為,那無疑是說,蜂尾針和燕子追魂鏢,也可施用出手了。
    心中念轉,人已到了馬車前面。
    還未來及開口,已聞篷車傳出杜夫人的聲音,道:「人傑,來人是什麼路道?」
    王人傑道:「對方蒙著臉,還未亮出萬兒。」
    夫人嗯了一聲,道:「篷車有我照顧,你去幫總鏢頭對付敵人。」
    王人傑道:「人傑奉命傳話夫人。」
    杜夫人歐陽鳳道:「什麼事?」
    王人傑道:「總鏢頭說,如果有人劫鏢車,要夫人全力施為。」
    顯然的,杜夫人也有些意外的感覺,沉吟了一陣,才道:「我知道啦,你到前面去吧!」
    王人傑應了一聲,欠身而去。
    且說杜天龍遣走了王人傑後,突然向前疾行兩步,朗聲說道:「朋友,船到岸邊,水到盡頭,龍鳳鏢局無法砸招牌,但咱們只把人送到長安,交給柳記長福銀號總號,立時回頭走路。」
    話說得很簡略,但卻畫龍點睛,也逼使黑衣人作最後決定。
    黑衣人雖然有絕高的功力,但對龍鳳鏢局,也似有著很多的顧慮,沉吟了一陣,才道:「不!我們不能要柳夫人進入長安……」
    不待杜天龍接口,立時又道:「杜總鏢頭,現在一切都還來得及,你們可以棄下篷車而去,區區願再增加五萬兩銀子。」
    杜天龍淡淡一笑,道:「很大的手筆,但十五萬兩銀子,不能買去在下手中的金背刀,也買不去杜天龍這三個字。」
    黑衣人冷笑一聲,道:「看來,咱們是很難說通了。」
    杜天龍道:「不錯,朋友,咱們的話說完了。」
    黑衣人突地厲聲說道:「杜天龍,你已經陷入了重重的埋伏,知道嗎?」
    杜天龍回顧了一眼,道:「杜某人經過大風大浪,龍鳳鏢局這塊招牌,也是憑我們夫婦手中的刀劍,囊中暗器闖出來的,不是被嚇大的。」
    亮出了八手女飛衛歐陽鳳的招牌。
    黑衣人道:「尊夫人的暗器,天下馳名,不過,咱們既然來了,也算過了這一筆帳。」
    杜天龍右手緊握著刀柄,一面緩步向前行去。
    但聞過關刀雷慶高聲說道:「杜老弟,這一段地面,是老哥我的地盤,你急個什麼勁呢?」
    一面說話,人已向前衝了過來。
    杜天龍停下了腳步,道:「大哥,你就讓兄弟一陣吧!人家是衝著龍鳳鏢局來的,兄弟不能不出頭了。」
    兩邊都是濃密的松林,路只有那麼寬,杜天龍不肯讓,雷慶也不能硬往前搶。
    杜天龍又向前行了兩步,人已到了那黑衣人五尺以內道:「朋友,杜某人領教!」
    黑衣人手中蛇頭判斜斜據起,口中說道:「杜總鏢頭,不再想想嗎!」
    杜天龍道:「對啦,我已經想得很清楚。」
    黑衣人冷笑一聲,道:「那麼在下得罪了。」
    蛇頭判突然向前一送,流矢般的一道寒芒,直點前胸。
    杜天龍早已蓄勢戒備,金背刀脫鞘而出,一道寒虹,劃空而起。
    蛇頭判疾收疾吐,避開了封架的刀勢,寒鋒已到了杜天龍的左肩。
    杜天龍吃了一驚,暗道:「好快的避實擊虛手法。」
    一側身,斜閃半心,避開了蛇頭判,右手金背大砍刀忽然間翻了上來,刀芒如電,劃向那黑衣人的小腹。
    黑衣人也被迫向後退了兩步,才避開刀勢。
    兩人交手一回合,半斤八兩,未分勝負。
    杜天龍神色凝重,道:「朋友用的這兵刃,可是叫作蛇頭判吧。」
    黑衣人未答話,又迅速攻了出來。
    蛇頭判伸縮點刺,眨眼間攻出了八招。
    杜天龍創設龍鳳鏢局,數年間聲名大噪,自非幸至,金背刀環身飛起了一片護身刀光。
    一陣叮叮噹噹的金鐵交鳴之聲,黑衣人蛇頭判盡被擋開。
    封開黑衣人一輪快攻,杜天龍立還顏色,金背刀橫劈直破,還了六刀。
    黑衣人蛇頭判急如轉輪,化一道護身鐵牆,硬封硬架地擋六刀。
    彼此都已感覺到遇上了生平未遇的勁敵,這一番拚殺,只怕不是百合內可分勝負。
    只見黑衣人忽然間向後退了三步,撮唇長嘯。
    但聽了弓弦聲動,兩側濃密的松林中一排亂箭疾射而出,分向篷車、人、馬射去。
    敢情,這林中果然有埋伏的人,全身都插滿松枝,又藏在枝葉濃密之處,杜天龍等雖然十分留心,仍未發覺樹上藏有埋伏。
    杜天龍大砍刀舞起了一片刀幕,擊落了射來的兩隻長箭。
    雷慶雙手並出,各接一箭。
    王人傑站在路中,兩面的利箭,有七八隻,都向身上射來。
    他身經大敵,臨危不亂,一伏身就向一側滾去。
    箭勢勁急,閃避雖快,仍被一隻利箭劃過左腿,衣裂皮綻,鮮血湧出。
    王人傑滾到林邊,右手已鬆開了腰間的軟鞭扣把,身影一鋌而起,借勢躍起一丈左右,十三節亮銀軟鞭扣把,身形一鋌而起,掃至一株大松樹上。
    但聞一聲慘叫,一個滿身插著松枝的大漢,由濃密的枝葉中摔了下來。
    守在篷車前面的雷沖、雷明,各自揮刀擊落了一支長箭。
    護守兩側的趟子手,有三個中箭。
    這些粗壯的趟子手,一面拔刀戒備,四個手執諸葛匣弩的人,立刻還擊。
    坐在車前面的趕車把式,被一箭穿入肋中,傷的最為慘重。
    但更悲慘的是那十幾匹馬,一大半中了利箭,長嘶悲鳴中,放腿向前奔去。
    篷車上中了不少的箭,還好的這是特製的篷車,篷內有活動的擋箭木板。
    林木對峙的大道上,馬嘶人躍,鮮血噴灑,一片混亂。
    四張匣弩連綿射出弩箭,飛蝗一般,射入濃密的枝葉叢中。
    距離適中,正在匣弩最有效的射程之內。
    但聞慘叫聲彼起此落,林梢枝叢中埋伏二十多名弓箭手,十之七八中箭摔了下來。
    兩丈多高樹上,弩箭射不死,摔下來就罕見活命的機會。
    杜天龍目睹這惡毒的埋伏,胸中熱血沸騰,怒火千丈,大喝一聲,金背刀一式「挾山過海」直向黑衣人撲了過去。兩人立時展開一場激烈絕倫的惡鬥。
    篷車軟簾啟動,歐陽鳳疾躍而出,人在半空,雙手齊揚,二十顆銀篷子,分向兩側林中打去。
    八手女飛衛,果然是名不虛傳,應聲慘叫,又有四個弓箭手由樹上摔了下來。
    雷沖、雷明,再加上王人傑,個個心中怒火填胸,飛撲襲擊,配合著四張匣弩的威力,片刻間,掃清了埋伏在林梢葉叢中的弓箭手。
    這一陣箭雨對陣,來的疾快,結束的也快,對方二十八個弓箭手,全數傷亡,幾個沒有絕氣的,也已摔個筋斷骨折,死了九成。
    但龍鳳鏢局也不輕鬆,八個趟子手,四個中箭,兩個長箭貫穿要害,當場死亡,一個透肩,一個穿臂,王人傑傷了一腿,雖不太重,但也鮮血直流。
    三匹馬傷重倒地,各中數箭,五匹馬為箭所傷,血流不止。
    敵人的強弓硬箭,主要是對正篷車,車身四周,插滿了數十支長箭。
    如是那些弓箭手集中射人,龍鳳鏢局勢必有更大的傷亡。
    車把式肋骨中箭,直透內腑,氣雖未絕,但眼見是活不成了。
    對方的佈置,顯然是把目標集中柳夫人母女身上,準備亂箭之下,射死兩人。
    杜夫人巡示過傷亡之後,立時要四個受傷的趟子手,分出兩人救傷,另兩人執匣弩防守。
    這時,只有杜天龍仍去對那黑衣人,仍在作生死之搏。
    刀光如雪,蛇頭判凌厲,一時間,似是無法分出勝敗。
    王人傑清理過善後,也不禁黯然神傷,這八個趟子手,是龍鳳鏢局近百位中選出最佳精銳,不但機警、勇敢,而且武功很高,竟在這一戰中傷死過半。
    好在柳夫人母女平安無事,雷慶、雷沖、雷明未受到傷害。
    杜夫人安排好善後事務,直奔向杜天龍和那黑衣人之處。
    這時,雷慶帶著雷沖、雷明,越過兩人搏鬥之處,擋住黑衣人的歸路,王人傑手握軟鞭,替總鏢頭掠陣。
    杜天龍一把數十斤重的金背大砍刀,施的呼呼風生。
    那黑衣蒙面人的蛇頭判,本以詭異變化取勝,頗有使人眼花繚亂之感,但在杜天龍大開大蓋之下,蛇頭判的變化,逐漸地受了壓制。
    但見刀光如雪,黑衣人已被杜天龍逼得只有招架之功,沒有還手之力。
    突聞杜天龍大喝一聲,金背大砍刀,連演三絕招,刀聚一片銀光,耀眼生花。
    血光迸冒,響起一聲慘叫。
    刀光斂收,人影又現。
    不過,場中的形勢,已然有了很大的變化。
    杜天龍雙手舉刀而立,那蒙面黑衣人,卻斷去了一條右臂。
    一條血淋淋的手臂,齊肘而斷,跌落在地上,但那斷了手臂的五指,仍然緊握著蛇頭判。
    杜天龍本來有機會趁勢一刀,結束那黑衣人的性命,但他卻未下辣手。
    黑衣人臉上蒙著黑紗,無法瞧出他的神情,但他的雙足卻站得很穩,只是身上有些微微發抖。
    顯然,黑衣人只是在強忍著斷臂之痛。
    一陣短暫的沉默過後,黑衣人冷冷說道:「杜總鏢頭高明的很,在下不是敵手,青山不改,綠水長流,咱們後會有期。」
    過關刀雷慶,帶著雷沖、雷明,一字排開,擋住那黑衣人的去路。
    黑衣人轉身行了兩步,立刻停下來,杜天龍已搶先說道:「朋友,你就這樣走嗎?」
    黑衣人已然明白身陷重圍,只怕是很難生離此地了。但他仍然很沉著,回過頭望了杜天龍一眼,道:「杜總鏢頭,可是準備要趕盡殺絕。」
    這時,杜天龍已然得王人傑報告了傷亡,心中怒火高燒,冷笑一聲,道:「論閣下這等佈置,縱然把閣下碎屍萬段,也不為過。」
    黑衣人道:「杜總鏢頭的意思是……」
    杜天龍接道:「閣下請取下面紗,杜某人希望認出你朋友的身份。」
    黑衣人緩緩舉起了左手,道:「杜總鏢頭,我們這佈置是歹毒了一些,但用心是以對付柳夏氏母女。」
    杜天龍道:「但死傷的,都是我們龍鳳鏢局的人!」
    黑衣人道:「杜總鏢頭,在下已警告過閣下,帶著柳夏氏母女兩人,憑貴局的實力,決難到達長安。」
    伸手取下臉上的黑紗。
    杜天龍呆了一呆,道:「河東雙雄……」
    黑衣人笑一笑,道:「老二向彪……」
    左手突然按在了前胸之上,鮮血由指縫中流了出來。
    敢情他左手之中,早已暗扣一把鋒利的匕首,藉機刺了前胸心臟要害。
    但見向彪的身子搖了兩搖,倒跌在地上。
    整個的匕首,刺入了心臟要害,人倒下,已經氣絕而逝。
    杜天龍歎一口氣,內心中實已感覺到前程的荊棘。
    王人傑快步行了過來,道:「死的如何處置?」
    杜天龍道:「死的就地掩埋,傷重的搭車而行,目下情勢,沒有法子替他們買棺材了,只好委曲他們一下,咱們如是能回來,再把他們的屍體運回去。」
    王人傑應了一聲,轉身而去。
    杜夫人歐陽鳳卻緩步行了過來,道:「天龍,河東雙雄,以梨花槍稱譽江湖,怎的會用起這等外門兵刃蛇頭判來?」
    杜天龍苦笑一下,道:「他們如是用梨花槍,咱們早就認出他們的身份了……」
    歎一口氣,接道:「夫人,這中間似乎有很多大費疑猜之處,河東雙雄兩桿槍,在中原道上,極有名望,但他們卻無緣無故地隱蹤了很多年,想不到再出江湖時,不但掩去了本來的面目,而且,也棄捨槍不用,改用了這等奇形的外門兵刃。」
    歐陽鳳沉吟一陣,低聲道:「天龍,不用愁,你要隨鏢車同來長安時,我已經警覺到,這趟鏢車不好走,所以,把一袋蜂尾針和八隻燕子追魂鏢,全帶在身上……」
    杜天龍道:「你好像已經五六年沒有用過這種暗器了。」
    歐陽鳳輕聲道:「夫君放心,這幾年我沒有用,但我並沒有放下來,常常練習。」
    聽得夫人一番話,杜天龍似乎放心了不少,這兩種暗器厲害,中原武林道上,無出其名。
    當下微微一笑,道:「看來,這趟鏢,要仗憑你那一手暗器絕技了。」
    歐陽鳳道:「也該用了,再不用它,江湖上會把八手女飛衛的杜夫人給忘懷了。」
    杜天龍突然一變話題道:「夫人,有一件事,還要夫人小心一些。」
    歐陽鳳道:「什麼事啊?」
    杜天龍道:「柳夏氏母女……」
    歐陽鳳奇道:「她們怎麼樣?」
    杜天龍道:「我說不出來,但我總覺得這一對母女有些不尋常的地方。」
    歐陽鳳沉吟一陣,道:「我會留神她們,不過,這些日子裡,妾身還未發覺她們有什麼不對的地方。」
    這時,雷慶大步行了過來,望望向彪的屍體,道:「想不到啊!河東雙雄,竟會淪為劫鏢的盜匪。」
    杜天龍拾起了向魁身側的描金小箱子,打開檢視了一下,道:「雷兄,這木箱中的銀票明珠,要如何處置?」
    雷慶道:「按說他們這銀子明珠應該算賠償你們龍鳳鏢局的損失,大家既然動上了手,也見了血,從此算是拉破了臉,用不著再攀交情了,而與老弟你怎麼處置,似乎已無關緊要了。」
    這時,王人傑完成善後,篷車也套上了未傷的健馬。
    一行人重又登程,穿越過松林上了官道。
    鏢車行約五十里,未再遇敵蹤,太陽下山時,鏢車停宿在同家集。
    這本為同姓人家集居的一個村落,但因地處要道,又正好是函谷關後一日路程,行官需要,常在民家值宿,當地人腦筋一轉,設了一座客棧,一家不夠,兩家三家的開下去,不過一年多些,一共有十家客棧。
    杜天龍在一家永興客棧,這本是龍鳳鏢局常住的地方,店夥計都很熟。
    包下了一座大跨院,杜天龍招夥計選購了幾匹好馬。
    兩個中箭的趟子手,留在永興客棧中養傷,第二天一大早,杜天龍就起車上路。
    一連兩天,竟然未遇上事故。
    算算看,雷慶已送出了兩三百里。
    西望長安,也就不過餘下了兩天多的路程。
    杜天龍心中有些不安,回顧雷慶一眼,道:「大哥,向彪說的很明白,也作不了主,上面還有人,但這天未生事故,大概不再有變化了。勞大哥送了數百里,兄弟心中感激得很,大哥請回吧,我到了長安交了鏢,立刻東上,到府上叨擾幾日……」
    雷慶哈哈一笑,道:「兄弟,我到長安有事,說送你只不過順水人情,咱們意氣相投,說感激,那是見外的話……」
    語聲微微一頓,接道:「至於沿途未見動靜,可能是他們故佈疑陣,也可能覺著咱們實力可觀,未必能討得好處,援手未來之前,不敢輕易出手,兄弟,我不相信他們就這樣善罷干休,再說,河東雙雄,一向是焦不離孟,孟不離焦,白老二死了,白老大豈能坐視,他們這樣按兵不動,只怕是別有陰謀,逾是沉靜,逾是覺著可怕,所以,咱們更應該小心一些。」
    杜天龍歎口氣道:「我明白,大哥這兩天沒有動靜,小弟已預感到事端嚴重,小弟開的鏢局,不論發生什麼事,我們應該挺上,但大哥,你用不著了。」
    雷慶笑一笑,道:「說的是啊!兄弟,小兄是不該來的,既然來了,只怕是很難擺脫了。」
    杜天龍道:「大哥,小弟慚愧。」
    雷慶道:「再多說就見外了,咱們合在一處,力量大一些,也好彼此有個照應。」
    杜天龍不再多言,人家這份情意,實也叫人無話可說了。
    一天又平安過去,這等反常的情形,有如陰雲不雨的天氣,沉悶得叫人發慌。
    第二天中午時,鏢車行到一座狹谷之處。
    只見入口的大道中,盤膝坐著一個枯瘦的黑衣老人,微閉著雙目,似是已睡熟了過去。
    杜天龍一路行來,處處小心,一個人盤膝坐在大路中間,人可以從兩側行走,鏢車卻無法通過,一眼間,就可以瞧得出這是故意找麻煩,杜天龍一揮手,鏢車就停下,揮鞭縱馬,直奔到黑衣老人身前。
    這時,日正當中,萬里無雲,景物看得很清晰。
    那黑衣老人看上去,一點也不起眼,又瘦又黑。
    杜天龍走鏢多年,見識廣博,心知這等愈是不起眼的人物,愈是難以對付,相距丈餘,躍下馬背,行到那老人身前,抱抱拳,道:「老丈,請借一步路。」
    黑衣老人似是坐著睡熟了,一直不理會杜天龍。
    杜天龍耐性很好,不瘟不火地連說了十幾遍,那黑衣老人才緩緩睜開了雙目說道:「你是跟我老人家說話嗎?」
    杜天龍笑一笑,道:「不錯,借老丈的光,請讓讓路。」
    黑衣老人雙目中精芒一閃,答非所問地道:「你是什麼人?」
    杜天龍笑一笑,道:「區區杜天龍。」
    黑衣老人道:「龍鳳鏢局的總鏢頭?」
    杜天龍道:「正是在下。」
    黑衣老人冷笑一聲,道:「白彪是不是你殺的?」
    杜天龍道:「正是在下。」
    黑衣老人緩緩站起身子,道:「杜總鏢頭,有一句俗話,殺人償命,你聽過嗎?」
    杜天龍道:「老丈,我知道,請老丈劃下道子吧!」
    黑衣老人點點頭,道:「杜總鏢頭為人倒是很乾脆。」
    杜天龍道:「老丈,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老丈既然出面了,恐不是我杜某人,三五句能使老丈改變心意了。」
    黑衣老人道:「說的也是。」
    突然一揚手,一股冷風,迎面吹來。
    杜天龍只覺寒氣透體而入,不禁打了一個冷顫。
    黑衣老人的動作,是那樣突然,快速,事惑又毫無徵兆,閃避已自不及。
    黑衣老人仰天打個哈哈,道:「總鏢頭,老夫去了,你還有時間想想。」
    轉過身子,舉步行去。
    他走的很快不見,但一眨眼間,人已經到了數十丈外。
    那黑衣老人發掌立時轉身而去,動作連成一氣,杜天龍還未及想清楚是怎麼回事,黑衣老人已去的不見。
    雷慶縱走而至,道:「兄弟,他怎麼說?」
    杜天龍苦笑一下,道:「他讓我多想想。」
    那黑衣老人揚手發掌的姿勢很自然,只是輕輕一揚而已,遠立在數丈外的雷慶等,雖然都看到了,但卻未放在心上,見那黑衣老人自行退去,才行了過來。
    這時,王人傑,和八手女飛衛歐陽鳳也趕了過來。
    杜天龍只覺出那一掌很怪,暗中運氣試驗,除了稍感胸前「神封穴」上有些寒意之外,又無不適之感,自未放在心上。回顧了夫人和王人傑等一眼之後,緩緩說道:「沒有事.人家已經走了,過了這一段山區,夜宿藍田,此後就是平川大道,大概不會再有事了,咱們快趕路。」
    杜夫人歐陽鳳似有些放心不下,顰了顰柳眉兒,低聲說道:「你真的沒有事嗎?」
    杜天龍笑一笑,道:「沒什麼。」
    歐陽鳳未再多問,心中卻暗自奇道:「夫君未受傷害,那黑衣人在此現身,用心何在呢?」
    心中疑竇重重,人卻轉回篷車。
    鏢車保持原來的佈置,繼續向前行去。
    杜天龍仍是一馬當先,開道而行。
    走過了林中一段,杜天龍提高了警覺,不放心開道的趟子手,能夠察出敵勢,只好以總鏢頭之尊,領先而行,暗察敵勢。
    雷慶一提韁,和杜天龍並肩而行,道:「兄弟,我越想越不對,難道吃飽撐著了,坐那裡曬了半天日頭,開咱們這玩笑,你是不是受了暗傷,不方便講,或是答應了人家什麼條件?」
    杜天龍笑一笑道:「多謝大哥關心,小弟實在未受傷害不過……」
    雷慶接道:「不過什麼?」
    杜天龍道:「那人揚手一掌,有一股冷風透過兄弟的身軀,說了一句要我多想想,就轉身而去,兄弟運氣相試,至未覺出有什麼嚴重的傷害,所以,未放心上……」
    雷慶低聲說道:「兄弟,那一股透體寒意,現在還存身上嗎?」
    杜天龍搖搖頭,道:「除了『神封穴』寒意未消,全身再無不適之處。」
    雷慶默然了,他也想不出這是怎麼回事,如若那黑衣人發出的內家掌力,此刻杜天龍早已應該受傷不支,能不倒下去,那就證明了杜天龍內功能夠抗拒那黑衣人的掌力。
    鏢車行過峽谷山區,竟然是平靜無波。
    事情有些奇怪,出人意外,但杜天龍卻有了不適的感覺,只覺內腑寒意陣陣,直透體外。
    但他盡量忍著,未說出來,仗憑精修二十餘年的深厚內功,壓制著傷勢,不讓它發作出來。
    一路上馬車急趕,上燈時分,車馬無損的進了藍田。
    這時,杜天龍已無法壓制逐漸發作的傷勢,全身發冷,冷的直打寒顫。
    強吸一口真氣,低聲道:「人傑,住在藍田客棧,我先走一步。」
    拍馬向前衝去。
    王人傑認為是總鏢頭有些內急,也未在意。
    行入藍田客棧,店小二接過車馬,安頓好柳家母女,各人也漱洗妥當,開上了晚宴,仍然不見杜天龍。
    杜夫人歐陽鳳有些沉不住氣,低聲道:「人傑,總鏢頭呢?」
    其實人人心裡都在念著這件事,只是沒有說出來。
    王人傑舉手招過店小二低聲問道:「杜爺來過嗎?」
    店小二笑道:「杜爺交代過來,他不跟你們一起吃飯……」
    王人傑吃了一驚,接道:「怎麼,杜爺不在客棧中?」
    店小二道:「杜爺沒有出去,在房間歇著。」
    雷慶、歐陽鳳、王人傑,急忙一齊站了起來,道:「在哪裡?」
    店小二笑道:「杜爺交代過,諸位先用飯,他吃過了……」
    王人傑冷冷接道:「小二,在哪間客房,帶我們去瞧瞧。」
    眼看王人傑一臉冷峻,店小二打個唆嗦,道:「在西跨院的上房裡,小的給諸位帶路。」
    一面轉身而行,一面接道:「其實,杜爺沒有吃東西,他交代小的這麼說,小的自是不敢不聽。」
    沒有人理會店小二,寒著臉,直跨西跨院。
    上房的門掩著,未見燈火。
    店小二一推門,裡面竟然上了栓,急急叫道:「杜爺……」
    雷慶一上步,越過店小二,一伸手,右掌按在木門上,微微吐氣,內勁迸發,震斷了木栓。這時,天已入夜,房間裡一片漆黑。
    店小二摸著火鐮子,打起紙煤,點上了火燭。
    上房中立時一片通明。
    轉頭望去,只見杜天龍盤膝坐在木床上,臉上不停地滴下汗珠兒。
    一頭大汗,但卻又有些怕冷的味道,身上不時抖顫著。
    歐陽鳳嬌軀一閃,飛步榻前,伸手一摸杜天龍的頂門,入手都是冷汗,其心一震,急急叫道:「天龍,你受了什麼傷?」
    杜天龍緩緩睜開雙目,道:「好冷啊!我運氣也抗不住心頭這股寒意……」
    歐陽鳳看在眼裡,急在心裡,鼻孔一酸,眼淚差一點落了下來。
    但她忍住了,在雷慶和王人傑的面前,她不願流一滴眼淚。
    緩緩放平了杜天龍的身子。
    王人傑一揮手,低聲對店小二道:「你出去,沒有招呼別進來。」
    店小二應了一聲,轉身向外行去。
    王人傑順手掩上了房門,低聲道:「夫人,總鏢頭怎麼樣?」
    歐陽鳳低聲道:「看起來,傷得很重,全身似是都在發冷,不知是何物所傷?」
    杜天龍躺下去,就閉上了眼睛。
    燭火下,只見他臉色蒼白,似乎是根本就沒有聽到幾人的談話。
    過關刀雷慶見多識廣,輕輕歎息一聲,道:「這似乎是一種奇毒的掌力所傷,我記得攔道的黑衣老鬼,臨走之際,揚手發出一掌,當時也未放在心上,看來定然是那黑衣人發出的怪異掌力了。」
    歐陽鳳道:「大哥見多識廣,能否認出這是什麼功夫所傷的嗎?」
    雷慶伸手在杜天龍臉上按了一陣,道:「就這等江湖上的詭異武功,小兄所知有限,但看天龍這種情形,似乎是被一種陰寒的武功所傷。」
    歐陽鳳道:「大哥,你看他傷在何處?」
    雷慶道:「似乎是傷在前胸之上。」
    歐陽鳳撕開了杜天龍前胸的衣服,果然見前胸之上,有一片黑色的痕跡。
    望著杜天龍的傷勢,歐陽鳳面上泛現出淒涼的笑意,道:「傷在這裡了。」
    雷慶緩緩說道:「要請個大夫瞧瞧再說。」
    幾個人都不解這是什麼武功所傷,誰也無法說出名堂,找個大夫來瞧瞧,那是唯一的辦法。
    王人傑道:「我去。」
    轉身行了出去。
    歐陽鳳再也忍不住了,淚水點點,滾了下來,道:「大哥,天龍傷得很重,咱們又找不出什麼毒功所傷?」
    雷慶心中也是團亂,覺到事情嚴重的很,看杜天龍,只怕很難支撐下去,如果一兩天,找不到療治這傷的名醫,那將是一個很悲憤的結果,心中這麼想,口裡卻不能這麼說,輕輕咳了一聲,道:「弟妹,你先沉著氣,等人傑找大夫來瞧瞧再說。」
    歐陽鳳出身武林世家,又隨著丈夫保鏢為業,實有著豐富的江湖經驗,苦笑一下說道:「也只有如此了。」
    鏢車已到藍田,離長安也就不過一天的行程,杜天龍中毒掌,病發客棧,這護鏢的千斤重擔,毫無疑問的就落在她杜夫人歐陽鳳的身上,她既憂急丈夫的傷勢,又得照顧到龍鳳鏢局的招牌,決心先忍下悲痛,把柳夫人送到長安再說。
    心裡暗自作了決定,王人傑已帶著個四十出頭,身著長衫的文士行了進來,一面高聲說道:「夫人,這裡藍田第一名醫徐大夫。」
    徐大夫白淨的面皮,方面大耳,舉動斯文,倒是很像一位飽覽醫書的大夫。
    歐陽鳳欠欠身,說道:「有勞大夫了。」
    徐大夫側著身子一抱拳,道:「夫人言重,懸壺濟世,理當不辭勞苦。」
    口中說著話,人卻行到杜天龍仰臥的木榻前,道:「是這位得了疾病嗎?」
    王人傑跟著徐大夫行了過去,道:「正是在下的東主,大夫請仔細地瞧瞧脈相。」
    徐大夫點點頭,伸出了右手三個指頭,按在杜天龍的右腕脈門之上。
    這位大夫,果然是看的很仔細,足足花了一頓飯工夫,才把定杜天龍兩腕的脈相。
    但他的神色,卻很凝重,起身在房裡踱了一回方步,才緩緩說道:「這位杜爺的病很奇怪,腎火不虧,但卻又像中了陰寒,就病理上說,大為反常……」
    王人傑低聲接道:「大夫,咱們東主,是被一種陰寒的掌力所傷。」
    徐大夫哦了一聲:「這就難怪了,在下不解武事,我只能開一個旺火去寒的藥方子,最好是諸位快些趕到長安,那裡地方大,也許能找到名醫。」
    要了筆硯,開了一個藥方子,連診金也不收,匆匆而去。
    王人傑吩咐店家抓藥煮煎,回頭對歐陽鳳道:「夫人,我看總鏢頭吃了這付藥,咱們連夜趕路,這一帶平原大道,夜路也不太難走。」
    歐陽鳳回顧了雷慶一眼,道:「大哥,你看王鏢頭的意見如何?」
    雷慶沉吟了一陣,道:「也好,緊趕一些,天亮就可以到了,咱們盡快卸下這個擔子,也好全力為天龍醫病。」
    王人傑道:「長安大地方,名醫如雲,總鏢頭的底子厚,找對了大夫,也許很快就可以……」
    只聽一聲長長的歎息,打斷了王人傑的話,接道:「你們不用為我操心了……」
    立時間,所有的人都把目光轉注到病榻之上,因為那說話的人,正是杜天龍。
    雷慶急跨一步,行近木榻,道:「兄弟,你醒過來了,成,人傑說的不錯,你的底子厚。」
    歐陽鳳也行近木榻,顧不得室中人多,抓住杜天龍的一隻手,道:「天龍,你撐著,咱們這就動身,這夜趕到長安。」
    杜天龍臉上泛起一個淒苦的笑容,道:「用不著這麼急,我撐不過今天晚上……」
    歐陽鳳吃了一驚,接道:「天龍,你不能……」
    杜天龍苦笑一下,道:「聽我說,我已經感覺內腑五臟,如投在萬年寒冰之中,一兩個時辰,心血就可以凝結起來,這一刻,我該是迴光反照,讓我把話說……」
    突然打了一個冷顫,口中似是什麼東西撐住,竟然發不出聲音。
    目睹杜天龍的怪異之狀,只嚇得歐陽鳳花容失色,雷慶和王人傑,也是驚呆當場。
    一時間,鴉雀無聲。
    良久之後,杜天龍才發出聲音,接道:「鳳妹,很久沒有這樣叫你了……」
    歐陽鳳,籟籟熱淚如雨而下,滴在杜天龍身裹的棉被上,滴在了杜天龍的手上。
    杜天龍接道:「不要哭,聽我說下去。」
    歐陽鳳再也忍不住了,唏噓出聲,道:「我在聽著。」
    杜天龍吁一口氣,道:「我死之後,龍鳳鏢局,不用再開下去了,但這一趟鏢,一定要送到,把柳夫人母子,交長安柳家長福銀號,江湖生涯,原本就難有好下場,我死而無憾,只是覺著對不起你……」
    歐陽鳳接道:「不要說下去,天龍。」
    杜天龍目光轉到雷慶臉上,道:「大哥這番承你陪我們西行,恩義深重,但這份情意,只怕小弟無能報答了。」
    雷慶道:「兄弟,是見外啊!好好的養傷,弟妹這麼年輕,你就這麼忍心這樣拋下她不管嗎?」
    杜天龍苦笑一下,但他似是在珍惜自己的時間,目光轉到王人傑的身上,接道:「人傑,這幾年你對我幫助很多,龍鳳歇了業,你也別再吃鏢局這碗飯了,幫助把鏢局結束,帶點錢,找一個地方住下。」
    王人傑道:「總鏢頭,你安心養病,屬下用快馬兼程,到長安去給你請大夫……」
    杜天龍緩緩閉上了雙目,道:「人傑,來不及,我就過不了這一夜……」
    歐陽鳳突然放下杜天龍的雙手,一躍而起,道:「什麼人?」
    室外面響起了一聲輕笑,道:「八手女衛歐陽姑娘,久違了。」
    歐陽鳳滿腔悲傷,化成一片殺機,手中扣著一把蜂尾針,冷冷說道:「快報姓名,延誤時間,別怪我手中暗器無情。」
    對八手女飛衛一手追魂奪命的暗器,江湖道上,大概沒有幾個人不生顧忌,室外人立時接道:「兄弟向彤,現在不是時候。」
    雷慶接道:「向老大,來替你兄弟報仇嗎?」
    向彤冷冷說道:「兄弟連心,這個仇,向老大只要有一口氣在,自然是非報不可,不過……」
    歐陽鳳道:「你現在來此作甚?」
    向彤道:「在下奉命來和杜夫人歐陽姑娘談筆交易。」
    歐陽鳳道:「什麼交易?」
    但聞向彤哈哈一笑,道:「自然是有關杜總鏢頭的生死。」
    歐陽鳳略一沉吟,道:「你們來了幾個人?」
    向彤道:「單槍匹馬,而且未帶兵刃。」
    歐陽鳳吸一口氣,道:「好?請到外面坐,如是你們想玩花招,別怪我手中的蜂尾針。」
    向彤道:「歐陽姑娘放心,向某絕無動手之意,不過,咱們話要說清楚,生意不成仁義在,如是咱們這次交易談不成,在下希望歐陽姑娘能答允在下平安離此,不用阻攔。」
    歐陽鳳略一沉吟,道:「好!你請外廳。」
    過關刀雷慶呼的一聲熄去了內室燈火,低聲道:「弟妹,你和人傑去跟他談談,我照顧杜兄弟。」
    杜天龍突然歎息一聲,道:「夫人,行有行規,不能為了我破壞規矩。」
    歐陽鳳強忍下心中的悲苦,低聲道:「你放心,我不會不顧江湖上的名望聲譽。」
    這時,王人傑已然行出了內室,在廳中燃起了兩支紅燭,大開廳門,一抱拳,道:「向兄請入廳中茶敘。」
    王人傑讓向彤落了座位,緊靠在廳壁的木案旁側。
    就在這座小廳而言,那是一片絕地,只要向彤一有舉動,王人傑只要守在門口,向彤只有一個逃走之法,那就是擊倒王人傑破空而去。
    向彤淡淡一笑,道:「杜總鏢頭的傷勢如何?」
    布簾啟動,歐陽鳳緩步而入,道:「傷得很重,向老師何以教我?」
    緩緩在向彤對面一張木椅上坐下。
    向彤笑一笑,道:「夫人肯這般坦誠相見,咱們就好談了,向某長話短說,杜鏢頭身中寒陰透骨掌,那是一種至高的陰寒功夫,如若不能夠早些施救,過了明日午,縱然是扁鵲重生,華陀再世,也無救得杜總鏢頭的性命。」
    歐陽鳳道:「向老師的意思是……」
    向彤接道:「杜天龍殺死我的兄弟,這筆帳非算不可,但向某不願乘人之危,一事歸一事,杜總鏢頭好轉,向某人自然會找他討回公道,此刻,向某造訪,希望你杜夫人能答允交出柳夏氏母女,向某奉上解藥,不知夫人意下如何?」
    歐陽鳳沉吟不語,內心之中,卻是千回百轉,難作決定。
    交出夏氏母女,交換解藥,以救杜天龍,故然是歐陽鳳心中所欲,但她明白,這做法決難得到丈夫的諒解,這些年來,杜天龍出生入死創出的聲譽,也將付之東流。
    向彤似是已覺出歐陽鳳心中的為難,拂髯一笑,道:「杜夫人,杜總鏢頭的生死,只在你夫人一念之間。」
    歐陽鳳長長吁了一口氣,委屈求全的說道:「向老師,我們鏢車已到藍田,明天就可以交鏢,人一送到長安柳記長福總號,我們回頭就走,決不再問柳家母女的事。」
    向彤兩道冷厲的眼光盯在歐陽鳳的臉上,只待歐陽鳳的話說完,向彤才緩緩說道:「杜夫人,如果你們把人交給柳家長福號,還有什麼條件和在下交易?」
    歐陽鳳道:「我們願把這次走鏢的代價,奉送諸位。」
    向彤冷冷說道:「我們曾以更高的代價,請杜總鏢頭放棄這趟生意,但杜總鏢頭總不肯,夫人應該知道,我們這個組合中,不是以抱劫為生的組合,我們有的是銀子。」
    杜夫人茫然了,她確然想不明白,這是一個什麼樣的組合。
    為了丈夫的性命,歐陽鳳忍氣吞聲說道:「向老師,除了交出夏氏母女之外,還有別的辦法嗎?」
    向彤搖搖頭,道:「夫人,在下想不出還有什麼別的辦法了。」
    歐陽鳳長長歎息一聲,道:「向老師,如果我們夫婦能夠返回洛陽,龍鳳鏢局立刻歇業,賤妾和夫君同隱綠竹堡,不再在江湖上爭名逐利。」
    向彤冷淡一笑,道:「杜夫人,杜總鏢頭殺我兄弟,這是折足斷手之痛,但我向某人忍了下來,未找杜天龍討取我兄弟的血債,夫人可知道為了什麼?」
    歐陽鳳出身武林世家,又久年在江湖上走動,豈不知向彤的言外之意,輕輕歎息一聲,道:「向老師的意思是說,你也不能作主?」
    向彤道:「換句話說,也就是杜夫人如不答允交柳夏氏母女兩人,咱們根本就沒有商談的餘地。」
    歐陽鳳臉上泛出的哀傷之色,突然消失,代之而起的是一片堅毅之色,冷冷說道:「向老師,龍鳳鏢局和河東雙雄素無過節,對兩位的大名,眾人十分佩服,想不到的是兩位竟然會出手劫鏢,我歐陽鳳雖是女流之輩,但對江湖事物,也略有瞭解,拙夫的生死雖然重要,但龍鳳鏢局的招牌,也不能輕易砸,拙夫的盛譽,也不容沾污,向老師,你請吧!」
    向彤有些意外地說道:「杜夫人,你想清楚了嗎?一個人只能死一次。」
    歐陽鳳咬咬玉牙,道:「我想得很清楚,寧叫拙夫名在身不在,你可以請了。」
    站起身子,擺出一付送客的姿態。
    向彤一揮手,道:「向某告辭了,不過,在下仍然希望杜夫人想一想,一錯成恨,回首百年夫人」
    歐陽鳳一揮手,接道:「向老師好走,恕我不送了。」
    向彤看那歐陽鳳右手始終半握著,知她暗器厲害,不敢多留,飛身一躍,落於庭院,再一躍,登上屋面上去了。
    過關刀雷慶,掀簾而出,一豎大拇指,道:「弟妹,有你的,處事不讓鬚眉,老哥哥我很佩服。」
    歐陽鳳歎口氣,道:「這等歹毒武功,算不得武學正道,無損天龍在江湖上的威名。」
    她避重就輕,話說的十分婉轉。
    歐陽鳳只覺鼻孔一酸,熱淚向外衝來,但她瞪大了兩隻眼睛,硬把要奪眶而出的淚水給忍住,未流下來,一側身,匆匆奔入內室。
    伸出雪白柔嫩的右手,輕輕按在了杜天龍的額角上,只覺觸手生寒,似是按在石頭上一般,頓覺芳心如絞,再也忍不住心中酸楚,熱淚滾滾,順腮而下,淚珠兒,滴落在杜天龍的面頰上。
    但杜天龍似是已暈了過去,緊閉雙目,對愛妻潸然淚下,毫無所覺。
    這時內室中早已由雷慶燃起了火燭,照得一片通明。
    過度的哀傷,使得歐陽鳳耳目失去了靈敏。
    只聽王人傑的聲音傳了進來:「稟夫人,柳夫人,夏氏母女請見。」
    歐陽鳳試去了臉上的淚痕,站了起來,道:「請她們在廳中坐。」
    整整衣衫,緩步行了出去。
    柳夫人仍然是一身白衣,白綾帶束著一頭黑色秀髮,白羅裙下,露出來一對白緞子的鞋尖兒,雖然她連日風塵,稍見清瘦,但卻無法掩遮住她那一股動人的風韻。
    這婦人有一股天生的媚勁兒,孝衣如雪,反而更添她幾分清麗。
    歐陽鳳欠欠身,低聲說道:「夫人請坐。」
    夏秋蓮神情很肅穆,隱隱間透出一股黯然的愁苦,輕啟櫻唇兒,婉轉出一縷清音,道:「聽說,總鏢頭為我們母女受了重傷。」
    歐陽鳳道:「少夫人,這無關你的事,我們吃的是這行飯,刀頭舔血,拿命換錢,繼你付了足夠銀子,我們應該賣命。」
    夏秋蓮道:「杜夫人,話不是這樣說,錢雖可貴,但不能買命,中年喪夫,孤寡一門,小妹是身受其苦,不忍再看到姊姊也落得這樣下場。」
    歐陽鳳歎口氣,道:「少夫人,你生於富甲天下的豪門,怎知江湖中事,拙夫雖然身受重傷,但他念念不忘的是,要小妹把夫人母女們送到長安,藍田平川大道,明日咱們晚些上路,日落趕到長安,京都大道,人來人往,賊人雖然膽大,量他也不敢在這條官道上動手,不管如何,我們也要把你們母女平安地送到長安長福總號。」
    夏秋蓮淡淡一笑,道:「姊姊,別誤會小妹的意思,我不是自私的全不管別人死活的人,我是關心杜總鏢頭的傷勢。」
    歐陽鳳道:「拙夫傷在一種奇毒的陰寒掌力之下,不瞞少夫人說,拙夫性命危在旦夕,瓦罐不離井口破,這是我們開鏢局的常事,夫人也不用難過。」
    她口中雖然是說的十分大方,但內心之中,卻是淒傷無比。
    夏秋蓮黯然一笑,道:「姊姊說的是,小妹不會武功,也不解江湖中事,但先夫在世之日,曾收存了一個千年參王,小妹這裡還餘下一些,請姊姊收下。」
    緩緩送上來一個黃綾布包。
    歐陽鳳暗道:「千年參王雖然是名貴無比,但未經配製,如何能解去陰寒之毒?」當下說道:「這等名貴之物,我們如何能夠收受。」
    夏秋蓮緩緩說道:「姊姊,收下吧!小妹不解醫道,實在說我也無法知道它能不能療治總鏢頭的傷勢,但既稱參中之王,必有它名貴之處,先夫生前視若拱璧,姊姊不妨試試看,這也算小妹的一點心意。」
    歐陽鳳推辭不得,伸手接過,一欠身,道:「謝謝少夫人了。」
    夏秋蓮手扶在女兒的肩頭,緩步向外行去。
    也許是她一雙蓮足太小,走起路來有一種自然的擺動,腰肢臀浪,只看得王人傑為之一呆。
    就連那過關刀雷慶偌大的一把年紀,也不禁心神一動。
    行到了廳門口處,柳夫人突然又停了下來,伸手理一下鬢邊的散發。
    那是一隻絕美無倫的手,纖巧的十指,報根如名匠精工雕成的一般,是上天最完美的傑作,世間任何會挑毛病的人,也找不出一點一絲的瑕疵。
    突然間,王人傑和雷慶都有呼吸急促的感覺,急急轉過臉去,不敢再看。
    夏秋蓮回過頭去,低聲說道:「姊姊,參王見不得鐵銹氣,用沙鍋燒一碗滾水,放在細瓷杯中,把它放入碗中,俟滾水涼下來,替杜總鏢頭灌下。」
    說完話,也不待歐陽鳳答話,扶著女兒,緩步而去。
    望著夏秋蓮的背影消失,雷慶突然長長歎一口氣,道:「紅顏薄命,這女人太媚了。」
    歐陽鳳回顧雷慶一眼,道:「大哥,千年參王,真能夠療治寒毒嗎?」
    雷慶只覺臉上一熱,急急說道:「天龍傷勢沉重,不管這參王能否醫得,何不試試?」
    歐陽鳳道:「大哥說的是。」
    雷慶道:「我到廚下去,督促店小二用砂鍋燒水。」
    他為人本極方正,此番在歐陽鳳面前失態,心中甚是難過,急急離廳而去。
    但他豐富的閱歷,卻又隱隱感覺到那夏氏秋蓮的太過嬌嬈動人,柳家三東主之死,可能和她有關。
    歐陽鳳口雖未言,但她已瞧見了雷慶和王人傑的失態。
    對雷慶為人,歐陽鳳知曉不多,但對王人傑,數年相處,歐陽鳳對他為人十分瞭解,是一位不喜愛女色的人。
    但今宵,似已被柳夫人那動人的姿色吸引,有些不能自禁。
    想過了兩人的失態,再想想那柳夫人夏氏秋蓮,文君新寡,不苟言笑,但卻有一自然的妖媚,不論她言行間如何端莊,但卻都無法掩去那嬌媚情態。一舉手,一邁步,都充滿著莫可抗拒的誘惑。
    回頭見夫君,僵臥木榻,急急收住了零亂的思緒,緩緩在木榻旁側的木椅上坐下。
    不知過了多少時間,突聞步履聲響,過關刀雷慶,親自捧了一個瓷杯,行入室中。
    揭下杯蓋,一股蒸騰的熱氣,直冒上來。
    歐陽鳳急急打開黃綾布包,裡面是一大截大指粗細,兩寸的黃色參王。
    把參王放入瓷杯,扣上了杯蓋。
    一刻工夫之後,一杯白水,已然變成深黃顏色,一股撲鼻清香中,挾有濃重的藥味。
    歐陽鳳端起瓷杯,望著仰臥木榻上的丈夫,內心百感交集。
    杜天龍沉重的傷勢,已使歐陽鳳感覺到這一杯參水,是唯一的希望,如是不能使杜天龍有所轉機,已然再難有施救機會了。
    但天下事,往往出人意外,一杯參水下肚,杜天龍臉上立刻泛現出一片紅光,緊接著發出了長長的呻吟。
    歐陽鳳睜著眼睛,望著床上的重傷丈夫,心中仍有不信。
    像靈丹妙藥一樣,不過一盞茶工夫,杜天龍突然叫了一聲:「好冷啊!」睜開了雙目。
    歐陽鳳呆了一呆,道:「天龍,你……」
    杜天龍居然能舉起右手,拭一下臉上的汗水,轉頭回顧。
    過度的驚喜,使得歐陽鳳無法忍得下心中的極度歡愉,熱淚像斷線珍珠兒,紛紛滾下。
    杜天龍呆了那麼一陣,人才似乎完全清醒過來,輕輕歎口氣,道:「夫人,不用哭了,我不是好好的活過來了。」
    歐陽鳳抓住杜天龍一隻手,不停地搖著頭,一面說道;「是她那一截參王,果然是天地間的奇珍異藥,太好了,你竟然這樣快就恢復了。」
    這番話有如急水下灘,聽得杜天龍丈二金剛完全摸不著頭腦,輕輕咳了一聲,道:「他是誰啊?哪來的一截參王?」
    歐陽鳳這才警覺到自己說的太急,伸手拉過來一把木椅兒,在丈夫身旁坐下,拭去了臉上的淚痕,嫣然一笑,說明了詳細經過。
    杜天龍聽得很仔細,但臉上卻沒有鬼門關重還魂的喜悅,而且,還不時皺皺眉頭。
    直等歐陽鳳一口氣說完了經過,杜天龍才笑一笑,道:「夫人,你該去謝謝三夫人才是。」
    只要能留心一些,都可以看出來,杜天龍那笑容很勉強,似是作力擠出來的,但歐陽鳳沒有瞧出來。
    她太高興了,數十年夫妻,一生伴侶,膝前還未一兒半女,竟然遭大限折翼,但一截參王,竟能在片刻間,化悲慼為歡樂,叫她如何不快樂的有些忘我。
    杜天龍提醒她一句話,才使得杜夫人歐陽鳳心中一動,忖道:「是啊!我應該去謝謝她,把她贈予參王的靈驗告訴她。」
    站起身子,笑一笑,道:「說的是啊!我該告訴那三夫人一聲才對。」
    一回頭,看到了過關刀雷慶倚案而立,怔怔出神,這才想到了適才那得意忘形的樣子,不禁粉頰一紅,低著頭,道:「雷大哥,你們哥兒倆聊聊。」
    快步兒行出了室內。
    杜天龍緩緩坐起身子,道:「大哥,別怪你弟妹失禮。」
    雷慶長長吁一口氣,道:「什麼話兄弟,難怪她高興,任何人,都難免快樂忘形,弟妹算是很能自制的人了。」
    杜天龍道:「那截參王,像是靈丹立刻逐出寒毒。」
    一面準備下榻。
    雷慶一側身,坐在榻前的木椅上,伸手按住了杜天龍道:「兄弟,你躺著……」
    語聲頓了一頓,接道:「你可是覺得那一截參王,太靈驗了,是嗎?」
    杜天龍苦笑一下,道:「大哥心中想是早有此感,不論是千年或萬年參王,能使人延年益壽,返老還童,也可能使人增加上數十年的功力,決無法在片刻間,解去小弟身受的寒毒。」
    雷慶道:「但你卻在服下參水後片刻時光,人就完全清醒過來。」
    杜天龍道:「大哥,天下沒有這樣奇妙神藥,就算那真是一截千年參王,也能救我的性命,但卻不可能在這樣快的時刻中,解去我全身之毒,大哥想已早知,只有一種藥物,才有這等奇效。」
    雷慶問道:「什麼藥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