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古今文學網 > 神州豪俠傳 > 第二回 風塵奇人 >

第二回 風塵奇人

幾人一夜未眠,天亮後,吃了一點東西,就在賓園中坐息一下,於得旺辦事得力,卯時光景,已帶了三十二位精幹捕快集於賓園中待命。
    天到正午,趙一絕的屬下,十路回報,屯分別報到賓園,但那位新科狀元有如入海泥牛,竟是查不出一點消息。
    八臂神猿張嵐,眼看半日一夜過去,事情全無眉目,限期只餘下半日一夜,心中更是焦急,病急亂投醫,忍不住說道:「李兄,咱們去卜一卦吧!」
    趙一絕奇道:「去卜卦?」
    張嵐道:「不錯,聽說關帝廟外,有一位擺攤的高半仙,卜卦很準,咱們去瞧瞧如何?」
    趙一絕道:「兄弟倒是聽說過這麼一個人,卦卜的不錯。」
    張嵐站起身子,道:「李總鏢頭,咱們走一趟吧!」
    趙一絕道:「在下也去瞧瞧,對這些行道中人,在下略有瞭解,那高半仙是否有一套兄弟自信聽他說幾句話,就可以料他個八九不離十了。」
    張嵐道:「好,那就有勞趙兄同行一趟了。」
    獨目金剛刁深插口接道:「兄弟也去一趟,見識一下那位高半仙。」
    張嵐笑一笑,道:「咱們去吧,天黑之前,如是還找不出一點眉目,兄弟要先行稟告敝上,歷代以來,從沒有過的新科狀元失蹤怪事,必將傳揚開去。」口中說話,人卻大步向外行去。
    幾人邊走邊談,不覺間已到了關帝廟前。
    這是個雜耍彙集的處所,說書的,唱大鼓的,百藝雜陳。
    李聞天輕車熟路,帶幾個人直到關帝廟旁。
    果見一面兩尺長短的白布上,寫著「高半仙」三個字。
    張嵐打量了招牌一眼,目光轉注到高半仙的身上,只見他年約五旬,兩道花白眉毛,留一絡稀稀疏疏鬍子,身上穿一件破舊藍長衫,坐在一張矮腿木椅上,大約是看相的生意不好,餓的他一臉萊色,全身上下,除了骨頭架子,只怕找不出五斤淨肉。
    身前一塊白油布,說它是白的,其實已變成淡灰色,四角破爛處,各壓著半塊紅磚,上面書的八卦圖案,已然顏色脫落的瞧不清楚,油布上擺著一個搖卦用的龜殼,和六枚銅錢,一個裂痕斑斑的竹筒裡,放著幾十根竹籤,一隻破硯台,一支用禿的毛筆,旁邊一個小葫蘆,此外再無陳設,估計那一攤東西,撥撥算盤珠兒,賣不了兩錢銀子。
    張嵐似是微感失望,來此時那股碰碰運氣的念頭,消退了大半,回頭望了李聞天一眼,道:「李兄,就是這一位高半仙嗎?」
    李聞天一聲說道:「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兄弟確受過這半仙先生的指點,才免傾家蕩產之禍。」
    張嵐無可奈何地道:「咱們既然來了,卜它一卜也好。」
    那位高半仙一直在團目養神,似乎根本未聽到幾人談話。
    李聞天對那位衣著襤樓,面有菜色的高半仙,極是敬重,彎下身子,沉聲說道:「高先生,在下打擾一下。」
    高半仙開睜眼睛,瞧了一眼,道:「你要卜卦?」
    李聞天道:「在下懷安鏢局李聞天,年前,承蒙先生一卦,解了我一家蕩產之厄,在下感激不盡。」
    高半仙搖搖頭,道:「我生意雖然不大好,但一年來也卜有百來卦,哪裡會記得許多,你不用給我套交情,找我高半仙卜卦,別想少給一分錢,我高半仙的卦攤是姜太公釣魚,願者上鉤。」
    趙一絕輕輕咳了一聲,道:「老兄,吃開口飯的在江湖上屬於下九流,賣的是一張嘴和眼色二字,你不能說幾句好聽話嗎?」
    高半仙道:「好聽,琵琶絲絃好聽,沒有人給你彈,卜卦就是卜卦,大丈夫問禍不問福,要好聽別對面茶館去,聽那王二妞唱段大鼓,不用找我高半仙卜卦了。」
    趙一絕一怔,道:「啊,高半仙,你吃了耗子藥啦,說話這等沖法。」
    高半仙道:「你們找我卜卦的,還是找我抬槓的,我高半仙可沒有這份工夫,給你閒磕牙。」
    趙一絕抓抓頭皮,道:「說你胖,你就喘起來,你就算不認識我趙一絕趙老大,總也該聽人說過吧!」
    高半仙搖搖頭,道:「趙一絕,沒有聽人說過。」
    趙一絕臉色一變,正待發作,卻被李聞天從中勸開,道:「也許這卦攤生意不好,咱們來卜卦,用不著節外生枝。」
    高半仙拿起龜殼,放入銅錢,左手中搖了一陣,道:「一卦十文,先付後卜。」
    李聞天取出十文錢,放在油布上。
    高半仙一鬆手,六枚銅錢,落在油布上的八卦圖案中,凝視了半響,道:「問什麼?」
    李聞天正待開口,卻被張嵐搶先說道:「你瞧瞧卦裡說我們來此地要問什麼?」這是誠心找麻煩的語氣,再靈的卦,也無法算出來客人要問什麼?
    趙一絕心中暗笑,忖道:「這張總捕正憋著一肚子氣,這小子一句答錯,就有得一頓排頭好吃。」
    李聞天卻聽得心裡發急,心中暗道:這高半仙解了我傾家蕩產之禍,總不能給他找頓苦頭來吃,張總捕這等口氣,實有些找麻煩的味道,正待開口勸解,卻被張嵐搖頭阻止。
    只見高半仙雙目凝注在六枚銅錢上,口中唸唸有詞,良久之後,才抬頭說道:「卦裡疑雲重重,有若霧中之花,你們要問的應該是找人,如是我高半仙卦沒有卜錯,你們十文錢花的不冤,如是卜的不對,我是分文不取。」一面說話,一面動手收起了油布上的銅錢,心中似是頂有把握,賺定了這十文錢一般。
    這時,高半仙如若抬頭望一眼,定可瞧到張嵐的臉上一片驚訝之色,事實上,不只是張嵐,趙一絕和刁佩都不禁悚然動容,倒是李聞天臉上平靜中微現興奮之色,似乎是早在他預料之中。
    霎時間,張嵐對這位衣衫破爛,面帶萊色的高半仙,態度大變。
    須知這些人,都是善觀氣色,見風轉舵,有著豐富江湖經歷的人物,那高半仙一語道破幾人來意,頓使幾人心頭震駭,這位高半仙如不是一位息隱風塵的高人,也是一位精研星卜,胸羅玄機的奇士。
    張嵐一抱拳,笑道:「神卦,神卦,兄弟有眼不識泰山,對高兄多多失敬。」
    高半仙冷冷接道:「我高半仙給人卜卦從來不套交情,想要我少收卦錢,咱們免談。」
    張嵐笑道:「卦錢應該付,而且還應重厚酬,你老開價過來,兄弟是無不從命。」
    高半仙道:「一卦十文,多一個也不要,少一個也不行,我高半仙卜卦一向是老不欺,少不哄,王公販夫一樣看待。」
    張嵐道:「是,是,是,高先生是胸懷奇術的高人,自有風骨,兄弟一切遵照規矩,在下等確是要找一個人,還望你老先生指示一條明路。」
    高半仙:「卜一卦,只能問一件事,你們剛才已經問過一件事了,現在問什麼,還得再卜一卦。」
    張嵐伸手從懷中摸出一塊碎銀子,道:「高先生,這塊碎銀子,大約夠了吧?」
    高半仙接過銀子,在手中掂了一下,道:「太多了。」伸手從懷中摸出一把銅錢,數一數放在油布上,道:「這個找給你的。」
    張嵐不敢不收,撿起油布上制錢。
    高半仙又搖了一卦道:「這次你又問什麼?」
    張嵐道:「兄弟要找一個人,希望能在明天五更之前找到他,不知是否能夠如願?」
    高半仙搖搖頭,道:「卦象裡凶中藏吉,吉中含煞,明天找不到。」
    張嵐心中一涼,急急說道:「那是找不到了?」
    高半仙道:「如是找不到,凶中那會藏吉,人是可以找到,只不過要多幾天時間罷了。」
    張嵐道:「高先生能不能給在下一個日子?」
    高半仙沉吟了一陣,道:「外象裡變化多端,如若是具有非常才慧的人肯幫忙,二十五天後,我要討你一杯酒喝,如是沒有非常才慧的人從中相助,時間還得長些。」
    張嵐啊了一聲,道:「多承指點。」
    高半仙嗯了一聲,接道:「不過吉中含煞,那是說你們縱然能找到人,也難免要大費一番手腳,這中間帶有血光,只怕要有人傷亡。」
    張嵐道:「先生神卦,實叫人佩服的很,傷亡流血,那是意料中事了。」
    趙一絕輕聲接道:「高先生,在下想請教一句,先生能不能給我們一條明路,方向?」
    高半仙道:「那還得再卜一卦。」
    張嵐急急數了十枚制錢放下,道:「那就有勞先生了。」
    高半仙又搖了一卦,抬頭四顧了一眼,道:「往西北方位找,線索不出十里,說不定就在京城。」
    趙一絕道:「高先生,能不能給我們一點明教?」
    高半仙道:「你是卜封啊!再算下去,還不如我高半仙去給你找人了。」
    趙一絕輕輕咳了一聲,接道:「如是先生真肯幫忙,我是感激不盡。」
    高半仙冷冷說道:「我老人家年紀老邁,還想多吃兩年安穩飯,這卦裡帶有血光,我老人家手無縛雞之力,幫你們豈不是白送老命。」
    趙一絕道:「那麼我們再卜一卦如何?」
    高半仙道:「卦不過三,再卜下去就不靈了。」
    抬頭望望趙一絕,接道:「不過我老人家可以送你一相。」
    趙一絕道:「在下洗耳恭聽。」
    高半仙乾咳了兩聲,道:「你的相形肖猴,猴有一副好身手,可惜你相裡無子女,這一門至你而絕。」
    趙一絕哈哈一笑,道:「靈極,靈極,我趙一絕娶了三房妻妾,就是一無所出。」
    高半仙冷漠一笑道:「你生就一對好眼睛,能分辨天下人等形色,可惜缺少好心肝,只會看不會想。」
    趙一絕愣了一愣,道:「這一點,兄弟還想不明白。」
    高半仙道:「多用一點心,或可補拙。」收起卦攤,道:「上午生意不錯,連卜了三卦,我老人家該去打酒喝了。」收了招牌,不再理會幾人,逕自轉身而去。
    四個人七隻眼睛,瞧著那高半仙逐漸遠去,消失不見。
    趙一絕一手拍在頂門上,道:「好一筆『畫龍點睛』,我老趙啊,當真該多用點心思才成。走!咱們快回賓園,臭丫頭,差一點把我瞞過。」一面說話,一面轉身疾走。
    這番話沒頭沒腦,舉動又突如其來,張嵐、刁佩、李聞天三個人,都被他鬧得莫明所以,只好快步追了上去。
    張嵐緊行兩步,追上趙一絕,道:「趙兄,你說哪個臭丫頭?」
    趙一絕道:「除了那侍候新狀元的桂香,還有那個,哼!這丫頭,我第一次瞧到她時,就覺著有些不對,正想不出她怎會混入吏部,派在賓園。」
    張嵐道:「趙兄認識那位桂香嗎?」
    趙一絕道:「她根本不叫桂香,是燕子胡同素喜班的小素蘭,怪不得我一見她,就覺著有些面善。」
    張嵐道:「燕子胡同,素喜班中的小素蘭,正好和藍掌門認出的那塊黑沙黏土連在一起。」
    趙一絕道:「哼!小丫頭大約認為我已經忘了她,我見她一次還是三年前,那時候臭丫頭還未開懷,剛出道的小清倌,那高先生說的可是真對,我趙某人生成一對好眼睛,瞧它一次,十年難忘,可就是沒有一付好腦子,很多人似乎面善,就是記不起在那裡見過面。」
    李聞天道:「燕子胡同,可不在京城西北方位,那位高半仙,應該改稱活神仙,才算名符其實。」
    刁佩道:「卜卦卜的准到那等程度,確是近仙道之學,我刁某人走了半輩子江湖,可沒有遇上過這等靈的卦卜先生,照兄弟的看法,那位高半仙,決非平庸之人。」
    李聞天道:「刁兄,看他一身皮包骨,一張菜色臉,就算是高人,也不過是一位對星卜之學上有著大成的人,大概和武功無關。」
    刁佩道:「難說啊!難說。有道是真人不露相。」
    趙一絕一心念著桂香,腳步愈行愈快,不大工夫,己到賓園,張嵐搶先而行,帶頭直入桂香軒,只見兩個身著五色勁裝的精幹捕快,來回在廳中走動。
    那廚師、老媽子、福兒等,仍然集坐在大廳一角,他們從昨夜被集中在這大廳之上,一直到午時過後未離開過,看守大廳的捕快,執令甚嚴,送入的茶飯,也限令幾人在廳中進食。
    行入桂香軒,趙一絕就大聲嚷道:「小素蘭,你給我滾出來,臭丫頭膽敢作怪,往我趙老大眼睛裡揉砂子。」一面喝叫,兩隻眼睛卻已開始在廳裡四下搜望。
    兩個當似的捕快,聽得直發愣,不知趙一絕叫的什麼。
    張嵐目光一轉,已瞧出廚師,書僮,老媽子都在,單單不見了丫頭桂香,心裡已經有些發毛,沉聲對兩個捕快說:「那個丫頭呢?」
    兩個捕快齊聲應道:「在啊!剛剛還見她吃飯。」轉目望去,只見那廚師、老媽子和書僮福兒,蟄伏廳角,單單不見丫頭桂香的影兒。
    兩個捕快,這一驚非同小可,同時開始行動,直奔入狀元臥室。
    這些都是久辦刑案的幹練京捕,一發覺桂香失蹤,立時想到,這廳中雖有一個後門,但已經封閉,而且還在兩人目光所及之處,唯一能夠避開兩人目光的逃走之路,就是悄悄溜入狀元臥室,越窗而去,兩人的判斷不錯,只是晚了一步,但見臥室中窗門半開,丫頭桂香顯然已越窗而去。
    一個捕快,一躍跳上窗前木案,向窗外撲去,卻被隨後而入的張嵐一把抓了下來,道:
    「人已經逃走很久了,現在追,還有個屁用。」
    兩個捕快垂首抱拳,道:「屬下無能,願領責罰。」
    張嵐冷冷說道:「你們仔細的問問那老媽子、廚師、和書僮福兒,然後,把他們送入督府捕房,聽我發落。」
    兩個捕快應了一聲,退了出去。
    這時,趙一絕、刁佩、李聞天魚貫行了進來,趙一絕望望那半啟的窗門,道:「那丫頭跑了?」
    張嵐道:「跑了。」
    趙一絕道:「不要緊,咱們到燕子胡同素喜班去找她。」
    刁佩冷冷說道:「趙兄請稍安勿躁,有幾件事,咱們要先弄明白。」
    趙一絕道:「什麼事?」
    刁佩道:「趙兄可是已確定那桂香是素喜班的小素蘭嗎?」
    趙一絕道:「絕錯不了,兄弟自信沒看錯她,第一眼我就覺得似曾相識,所以兄弟看了她很久。」
    刁佩道:「如若她是小素蘭,怎會學得了一身武功?」
    趙一絕道:「這個,兄弟就想不明白,但兄弟見她之時,她還是個小女孩子。」
    刁風道:「那時間,她是否已會武功呢?」
    趙一絕道:「十三四歲的毛丫頭,兄弟只覺著她長的倒還清秀,未留心她是否學過武功,不過,這不難查出來」
    刁佩道:「就目下情形看來,那小素蘭不但會武功,而且一身武功還不算太壞,在幾位精悍的捕快監視之下,仍然能輕易逃走。」
    趙一絕怔了一怔,道:「就兄弟所知,素喜班是燕子胡同的老班子,大概有幾十年了,班子姑娘,從無一人會武功,這丫頭的武功,是從哪裡學得呢?」
    李聞天道:「也許那小素蘭早已離開了素喜班。」
    趙一絕道:「不錯,小素蘭可能已經離開了素喜班,但就在下所知,這是唯一找尋小素蘭的地方,無論如何咱們應該去一趟,也許能在班子裡問出一點名堂。」
    張嵐道:「好!咱們走!兄弟也去一趟。」
    趙一絕搖搖頭,道:「你張大人這身衣著,就算是普通的人,也能一眼瞧出你是吃公事飯的人物,何況那些王八鴇兒大茶壺,一對眼珠兒,見識過三六九等的人物,他們做生意,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如問小素蘭,保險他們是三緘其口。」
    張嵐道:「這麼說來,兄弟是不能去了?」
    趙一絕道:「李總鏢頭說的不錯,小素蘭九成九是已經離開了素喜班,咱們走一趟,是希望能問出小素蘭的去處,她在素喜班裡蹲了好幾年,總有幾個好姊妹,咱們是話裡套話,暗探口風,你張大人如是要去,先得換套衣服,像素喜班子裡那等地方,大概是沒人不認識我趙一絕,只要不被他們認出你是提督府的總捕快,跟我一起去,就不會使他們動疑。」
    張嵐道:「好吧!兄弟去換件衣服。」
    獨目金剛刁佩冷冷說:「趙兄,我刁某人能不能去?」
    趙一絕道:「刁兄這份形貌,和兄弟同往,正是牡丹綠葉,相得益彰,不過,要委屈你……」
    刁佩接道:「委屈我什麼?」
    趙一絕笑道:「北京城裡,無人不知我趙一絕交遊廣闊,三山五嶽的好漢,五湖四海的朋友,兄如願暫時捧捧兄弟的場,一切聽從兄弟之命行事就行。」
    刁佩冷笑一聲,接道:「什麼,我聽你之命行事,那豈不是作你的保鏢嗎?」
    趙一絕微微一笑,道:「兄弟正是這番用心,只是未出口而已。」
    這時,張嵐已換了一件五長衫,頭戴藍緞帽子,手中握著一把檀香木描金摺扇,緩步行了出來。
    趙一絕打量了張嵐一眼,道:「妙啊!張大人這一裝扮,全無公門人的味道,倒像一位大銀號中的二掌櫃了。」
    張嵐神情肅然他說道:「咱們的時間不多,如是要去,兄弟覺著應該早些去。」
    趙一絕道:「刁兄怎麼說?」
    刁佩道:「為朋友兩肋插刀,刁某人這次認啦。」
    趙一絕望望天色,道:「咱們慢慢的走,到了燕子胡同,剛好班子開門,太早了亦會引起他們的懷疑。」
    李聞天輕輕咳了一聲,道:「趙兄,我看兄弟不用去了,我回鏢局子一趟,二更時分,我再到賓園來候命。」
    趙一絕道:「李總鏢頭,查不出新科狀元的下落,事情可不是我趙某一個人擔,貴局如是生意大好,最好先退掉幾筆,再說你李總鏢頭,交遊廣闊,我不信你沒有去過班子裡,打過茶圍,咱們目前是福禍與共,誰也別想閒著。」
    李聞天無可奈何的笑一笑,道:「既然趙兄覺著兄弟能派用場,兄弟自是不便推辭。」
    張嵐眼看趙一絕替自己拖住了刁佩和李聞天不放,落得個閉口不言,幾人悄然行出賓園,直奔燕子胡同。
    燕子胡同雖不是高等墼子,但素喜班卻是這地方最大的一家班子,高大黑漆門外,挑著兩盞大紗燈,硃砂寫著「素喜班」三個大紅字。
    這時,天色尚早,兩個大紗燈還未點燃,素喜班也剛剛開門,還未上客,院內一片寂靜。
    大門口站著一個十四五歲的青衣小童,見客人上門,哈腰說道:「四位大爺早啊!」
    青衣小龜奴,大約是初來不久,竟然是不認識趙一絕。
    趙一絕揮揮手,道:「去給我通報閻二娘一聲,就說趙一絕趙大爺,今晚上請兩個朋友,給我準備個大房間,安排一桌上好的酒席。」
    青衣小童口中啊啊連聲,人卻站著未動,抬頭直打量趙一絕。
    刁佩冷哼一聲,喝道:「你小子瞧什麼,不認識趙大爺,難道沒有聽你們老闆說過,快去給我通報,再愣在這裡我挖下你兩個眼珠子。」
    刁佩長像本已夠兇惡,獨目神光閃閃,更是威凌逼人,那青衣小童被他一唬,嚇得兩條腿一軟,轉身就跑。
    趙一絕輕聲讚道:「刁兄,這一手很絕。」
    刁佩想到以自己昔年在江湖上的盛名,竟然作了趙一絕的保鏢,雖然是別有所圖,假做假唱,但想一想,心中就覺著窩囊,冷哼一聲,轉過臉去。
    趙一絕不再多言,舉步向門內行去,一腳跨入門內,只見一個身著翠綠羅裙,翠綠衫,頭插珠花的半老徐娘,急急迎了出來,一面喘著氣,一面叫道:「哎喲,我的趙大爺,哪一陣香風兒把你給吹來了?」
    趙一絕瞇瞇眼,笑道:「咱們幾年不見,素喜班是越來越發達,蓋了不少新房子,你閻二娘可也是越來越年輕了。」
    閻二娘摸摸鬢上的珠花,道:「趙大爺,你還記得我這老婆子,真是難得的很,快請到屋裡坐。」
    趙一絕一面跟在閻二娘身後走,一面說道:「今兒個,我要在這裡請兩個朋友,聽說你們素喜班裡來了幾個標緻的姑娘。」
    閻二娘道:「倒有幾個姑娘,長的還算不錯,不過你趙大爺眼光太高,只怕你老瞧不上。」口中說話,腳未停步,帶幾人行入一個寬敞的房間裡接道:「這是班子裡最好的一個房間,趙大爺將就一下罷。」
    趙一絕目光轉動,只見房裡佈置的還算雅致,白綾幔壁,四角吊著四盞走馬燈,房中擺了一張紅漆的八仙桌,四張紅漆木椅上,還放著紅色絨墊子,一個青衣小婢,捧茶而入。
    閻二娘陪著笑,掃掠了張嵐和李聞天一眼,道:「趙大爺的朋友,自然是大有名望的人,我已叫人催姑娘上妝,諸位先請喝杯茶,我再去催她們快一些。」
    趙一絕道:「不用慌,我們來的太早一些,叫姑娘慢慢上妝,我們等一會也不要緊,咱們先談談。」
    閻二娘本待要轉身而去,聽到趙一絕這樣說,又停下來,笑道:「趙大爺既是不急,我就先陪諸位聊聊。」語聲一頓,接道:「今兒個你趙大爺來的正好,你不來,明兒個我也要登門拜訪。」
    趙一絕端起桌上的瓷茶碗,品了一口茶,道:「什麼事?」
    閻二娘道:「這兩天班子裡來了兩位客人,銀子不肯花,脾氣卻大的很,三句話說不對,出口就罵,動手就打,一連兩晚,被他們打傷了四個人。」
    張嵐嗯了一聲,道:「有這等事?」
    趙一絕重重咳了一聲,按道:「是地面上的人呢,還是外路來客?」
    張嵐心中警覺,立時住口。
    閻二娘道:「聽口音好像地面上的人,不過,我卻從來沒有見過他們。」
    趙一絕搖頭晃腦的嗯了一聲,道:「他們現在何處?」
    閻二娘道:「兩個人干打茶圍,掌燈時分來,二更左右走,每次要吃要喝,卻不肯多付一文錢,班子生意還好,不給賞錢,也還罷了,出手就打人,實在叫人受不了。」
    趙一絕道:「他們打傷的什麼人?」
    閻二娘道:「兩個男夥計,兩位姑娘。」
    趙一絕道:「今兒個叫我趕上了,算兩個小子倒媚。二娘你只管放心,今天晚上他們再來,走叫他們吃不完兜著走。」
    閻二娘道:「趙大爺肯做主,北京城裡大概再無人敢來素喜班裡鬧事。」
    談話之間,布簾啟動,兩個花枝招展的少女行了進來。
    閻二娘叫道:「你們快過來,見見趙大爺,趙大爺是京城裡,第一號大人物,只要關照一聲,你們兩個人就受用不盡了。」
    張嵐目光轉動,只見兩個少女,都不過十八九歲的年紀,長的倒秀麗,只是臉上的脂粉厚了一些。
    趙一繪望了二女一眼,笑道:「二娘,這兩個叫什麼名字?」
    閻二娘道:「頭上插紅花的叫小玉蘭,鬢帶白花的叫作小香蘭。」
    趙一絕咪著眼,頷首說道:「小玉蘭、小香蘭,名字不錯。」
    似是突然間想起了一件重大之事,語音一頓,接道:「二娘,我想起一個人來,不知可否找來坐坐?」
    閻二娘道:「什麼人?」
    趙一絕道:「自然也是素喜班中的人了。」
    閻二娘道:「趙大爺還記得她的名字嗎?」
    趙一絕道:「還記得,她似乎是叫小素蘭。」
    閻二娘道:「小素蘭?」
    趙一絕道:「不錯,不錯,你這小玉蘭、小香蘭的一叫,也使我想起小素蘭來,記得幾年前,她還是一位清倌,時隔很久,只怕已破了身子。」他裝作剛剛想起,隨口探問,暗裡卻是極留心那閻二娘的神情。
    只聽閻二娘輕輕歎息一聲,道:「趙大爺還記得小素蘭,可惜你來晚了一步。」
    趙一絕笑容一斂,道:「怎麼來晚了一步?」
    閻二娘道:「三個月前,小素蘭被人贖身而去,離開了這裡。」
    趙一絕急急說道:「三個月前?」
    閻二娘笑道:「看來趙大爺很惦記她,唉!你怎麼會幾年不來呢?」
    趙一絕鎮靜一下心神,緩緩說道:「我不過想起來隨口問問罷了。」
    閻二娘道:「趙大爺四五年不見小素蘭了吧?唉!丫頭倒是愈來愈標緻了,已算是我們素喜班中頭號紅牌姑娘了。」
    趙一絕道:「那麼,二娘怎麼甘心讓人為她贖身而去,那不是讓人拔走了一棵搖錢樹嗎?」
    閻二娘道:「人說婧子無情,這話還真說的不錯,小素蘭是我閻二娘一手把她養大捧紅,但小丫頭一紅,立刻變了樣,脾氣大的駭人,錢沒有替我賺回幾個,客人倒替我開罪了不少。」
    趙一絕道:「班子裡有規矩,不聽話的姑娘,總難免皮鞭加身之苦,難道那小素蘭就不怕打嗎?」
    閻二娘道:「哎喲!我的趙大爺,姑娘紅了,別說打了,罵上兩句,她就要尋死賴活,鬧的家神難安。」
    趙一絕笑一笑,道:「這麼說起來,那位小素蘭是紅的發紫了。」
    閻二娘登時眉開眼笑地道:「說起來小素蘭,這兩年實是紅透了半邊天,就是脾氣太壞了,花錢的大爺,到班子裡找樂子,如碰上丫頭不高興,說不定當面就給人一頓排頭,說起來,這也是一樁怪事,不少貴公子和大商巨賈,被她罵一個狗血噴頭,竟還是笑嘻嘻的不發一句脾氣。」
    張嵐聽她盡扯些不相關的事,忍不住說道:「二娘,那位小素蘭被什麼人量珠聘走?」
    閻二娘道:「一位很少來的貴公子,三個多月前吧!他來到素喜班,和小素蘭一見鍾情,在這裡一住七天,以黃金三百兩,替小素蘭贖身。」
    趙一絕微微一笑,道:「三百兩黃金,這人的手筆不小啊!二娘不是又大大的撈了一票。」
    閻二娘道:「如是小素蘭脾氣好一點,三百兩黃金用不著她半年賺。」
    張嵐道:「那位貴公子在這素喜班住了七八天,二娘一定和他很熟識了。」
    閻二娘道:「熟識倒是談不到,因為,那位公子很怪,日夜都守在小素蘭的房子裡很少出來,偶爾出來,也很少和人說話,有一天遇到老身,竟也視若路人,連招呼也不打一個。」
    趙一絕道:「有這等事,二娘怎會讓他娶走小素蘭呢?」
    閻二娘道:「如是不讓她走,她今天要上吊,明天要吞金,想一想她如是真的死了,我到哪裡去找回這三百兩黃金?」語聲一頓,接道:「趙大爺,你陪幾位朋友坐坐,我去招呼一下,姑娘都該上妝接客了。」
    張嵐突然起身,橫跨一步,攔住了閻二娘的守路,笑道:「二娘,在下還有事請教。」
    閻二娘對那趙一絕十分畏懼,趙大爺的朋友,自然也不敢開罪,停下腳步笑道:「你大爺貴姓啊?」
    張嵐淡淡一笑,道:「鄙姓張。」
    閻二娘道:「張爺有什麼吩咐?」
    張嵐道:「據在下所知,小素蘭還在京裡,二娘可知她住在何處?」
    閻二娘一理鬢邊的散發,道:「喲!我說張大爺,國有國法,行有行規,小素蘭未從良,他是素喜班子裡的姑娘,你大爺喜歡她,那是她的造化,如今他跟人從良,不論是做大作小,都已是良家婦女,就算她還在京裡,我也沒有法子找她陪你張大爺玩,張大爺不是給我出難題嗎?」
    張嵐心中暗道:「這老鴇母不給她一點顏色瞧瞧,只怕她還要放刁。」心中念轉,臉色一沉,冷冷說道:「二娘只要能說出她住的地方,能不能玩到手,那是張大爺的手段,不用你二娘費心。」
    閻二娘怔了一怔,笑道:「張大爺,這是京畿重地,天子腳下,霸佔良家婦女,那是砍頭的大罪。」
    張嵐冷笑一聲,道:「那是張大爺的事,再說,趙大爺的朋友,縱然鬧出事,也有趙大爺替我攬著。」
    閻二娘道:「張大爺,你是說玩笑嗎?」
    張嵐道:「大爺我很認真。」
    閻二娘回頭瞧瞧趙一絕,道:「趙大爺,你這位朋友是……」
    趙一絕摸摸鼻樑骨,接道:「我這位朋友,就是脾氣強,二娘如若知曉那小素蘭的住處,那就告訴他,出了事,自有我趙某人扛。」
    閻二娘搖搖頭,道:「說真的,趙大爺,我不知道。」
    趙一絕於笑兩聲,道:「二娘,我不想在素喜班裡鬧事,但我趙某人請客,不能叫朋友們玩不開心,小素蘭在你班子裡做了幾年,京裡有什麼親戚好友,我不信你全不知道。」語聲一頓,道:「再說,那小素蘭總有一兩個手帕至交,也許她們知道。」
    閻二娘無可奈何他說道:「好吧!張大爺,我去給你問問。但張大爺怎知她還在京裡?」
    張嵐道:「錯不了,昨天還有人看到她,只要你二娘肯幫忙,定可問出下落。」一閃身,讓開了去路。
    閻二娘舉步往前走,耳際中,卻聽到趙一絕哈哈大笑之聲,道:「二娘,咱們是黑夜點燈,打鈴聽聲,你要早去早來啊!」
    只聽閻二娘應道:「我閻二娘有幾個膽子,敢打你趙大爺的馬虎,問著問不著,就有回音。」
    李聞天端起酒杯,道:「來,咱們先乾一杯。」
    張嵐大步行回坐位,端起酒杯,目光卻轉到趙一絕的身上,道:「趙兄,天已入夜,咱們時間越來越短了,希望你趙兄幫忙,成不成要早些弄個水落石出。」
    趙一絕笑道:「張兄放心,兄弟是一定盡力。」
    兩個陪坐的姑娘,也知道趙大爺手眼通天,人多勢大,很想找個機會巴結一下,但兩人卻一直聽不懂人家談的什麼,呆呆的坐著按不上口。
    張嵐心頭沉重形諸於色,乾了一杯酒就坐下不再說話。
    李聞天雖然很想把場面調理的輕鬆一下,但一時間,竟也是想不出適當的措詞。幸好是不多久閻二娘就去而復來,身邊還帶著一位十七八歲的小姑娘。
    小姑娘穿的一身紅,粉紅羅裙,粉紅衫,足下穿著一雙粉紅色緞面繡鞋,柳眉淡掃,薄施脂粉,一對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襯著玉鼻櫻唇,怎麼看,也是個美人胎子,比起素喜班別的姑娘,似是鶴立雞群。
    趙一絕、李聞天,連同那心事重重的張嵐,都不覺眼中一亮,六道眼光,一齊投注到那紅蝴蝶似的少女身上。
    閻二娘陪著笑說道:「趙大爺,這是第三代小素喜,也是我們素喜班子裡的招牌,小素蘭丫頭去了之後,素喜班就靠這一塊牌子頂著。這模樣,小素蘭可還得讓她三分,不是我閻二娘誇口,北京城裡,再想找一個小素喜這樣的姑娘,打著燈籠找,也得找上老斗天了。」
    趙一絕笑一笑,道:「她來了多久!怎麼這樣的美人兒,我都未聽人說過。」
    閻二娘道:「趙大爺你是事多人忙,我就是想找你,可也難得見了,不過,話可說話了回了頭,小素喜到這裡還不過兩個月。」
    張嵐心中一動,道:「兩個月?」
    閻二娘道:「是的,兩個月,你張大爺見過小素蘭,比比看,小素蘭能否及得?」
    趙一絕舉手一招,道:「姑娘,你過來,坐在張大爺身邊聊聊。」
    小素喜啟唇一笑,露出一口又白又小的玉牙,姍姍走了過來,傍著張嵐身側坐下。
    趙一絕輕輕咳了一聲,目光又轉向閻二娘,道:「二娘,橋歸橋,路歸路,托你打聽小素蘭住處怎麼樣了?」
    閻二娘笑道:「趙大爺吩咐,我怎敢不辦,我已派了兩個人,去查那丫頭的地方。」
    趙一絕道:「這等事,不敢有勞你二娘,只要你說出地名,我自會派人去找。」
    小素喜盈盈一笑,道:「張大爺,你真是情有獨鍾,不知小素蘭幾世修來的好福氣,見一面竟使張大爺你如癡如狂,別忘了我還在你身邊坐著,快坐下陪我喝杯酒,找到了小素蘭,我再讓位不遲。」
    面對著如花似玉的小姑娘,張嵐心裡再急也發不出脾氣,只好忍住心中的焦慮,說道:
    「對!在下應該陪姑娘喝一杯。」端起酒杯,一口喝乾。
    小素蘭似是有著很好的酒量。自斟了一杯酒;說道:「張爺抬愛,小女子也該奉陪一杯。」輕啟櫻唇一飲而盡。
    趙一絕揮揮手,道:「二娘,班子裡正忙的時候,你不用招呼我們了,不過,一有小素蘭的下落,二娘要盡快來告訴我們。」
    閻二娘:「這個老身知道。」
    這位久歷風塵的半老徐娘,憑一雙閱人無數的眼睛,已經瞧出來情形的不對,這些人不像是來此找樂子的嫖客,口裡應著話,人卻轉身而去。
    小素喜揚一揚柳眉兒,笑道:「二娘愛財,為了錢,不知坑害了多少小姑娘,她也許有罪,但她卻是個很可憐的人。」
    趙一絕笑道:「可憐?她吃的是雞鴨魚肉,穿的是綾羅綢緞,那一點可憐了?」
    小素喜道:「嗯!趙大爺遇的她很可憐。」
    趙一絕道:「姑娘言重了,這是從何說起呢?」
    小素喜嫣然一笑,道:「我們的二娘,似是對你趙大爺十分敬畏,當著你面時,打起了精神,還有說有笑,背著你卻嚇的直打哆嗦,若不是你趙大爺逼的她無路可走,她怎會含著眼淚跪在地上求我。」
    趙一絕怔一怔,道:「求你?」
    小素喜微微一笑,道:「不錯,你趙大爺可是覺著有些驚訝?」
    趙一絕道:「京城裡大大小小數十個班子,趙大爺全去過,卻從未聽過老鴇跪著求姑娘的事,你小素喜大慨是紅的還勝小素蘭一籌了。」
    小素喜盈盈一笑,道:「你趙大爺在地面上臉大手大,門下人多,武功了得,跺跺腳城門搖晃,一個班子裡的老闆娘,哪裡能禁得住你趙大爺嚇唬。」
    趙一絕未料到一個小姑娘,竟有著這等見識,聽得怔一怔,笑道:「好一個利口姑娘,你對趙大爺的事,似乎是很清楚。」
    素喜道:「趙大爺的名頭大,北京城裡有誰不知道你趙大爺。」
    這姑娘利口如刀,不但聽得趙一絕直瞪眼睛,連張嵐和李聞天也聽得怦然心動,不自覺又仔細的打量她幾眼,只見她秀眉星目,臉蛋兒白裡透紅,美而不妖,有一股靈秀之氣,怎麼看也不像路柳踏花的接客姑娘。
    三個人,都是博聞識人,歷練有素的人物,眼睛裡揉不進一顆砂子,打量罷小素喜,心裡頭,都有著一種感覺,小素喜不是風塵中人。
    六道眼光盯著她,直看的小素喜竟有點面泛羞意,垂下粉頸兒,嬌聲賀道:「瞧什麼?
    人家臉上又沒有花。」
    趙一絕對張嵐打了一個眼色,道:「姑娘,你把我趙大爺臭了半天,正經話還未談一句。」
    小素喜道:「趙大爺你說說,什麼算正經話?」
    趙一絕道:「你姑娘出身來歷。」
    小素喜捏捏辮梢兒,笑道:「趙大爺,淪落風塵斷腸花,還有什麼身世好談,我說了你也不信,咱們還是談些風月好。」
    趙一絕笑道:「趙大爺談風月可是談不出好聽的話,趙大爺說錯了,你可是不能生氣。」
    小素喜道:「生氣!就賃我一個小窯姐兒,敢生你趙大爺的氣?」
    趙一絕道:「那敢情好,我是粗人說粗活,趙大爺我想住你一宿,不知要多少銀子?」
    小素喜聽得一呆,瞬動了兩下眼睛,立時又恢復了鎮靜之色,笑道:「趙大爺,你說笑了,我是張大爺叫的姑娘,再說,我在喜素班和別的姐妹們有些不同。」
    趙一絕道:「敢情你和趙大爺初見小素蘭時一般模樣,還是一位清倌不成?」
    小素喜淡然一笑,道:「如說我小素喜清清白白,諸位也許不相信,不過,我進入素喜班,做的自願生意,高興了我可以來捧茶送酒,如是我不高興,也可以歇工幾天不來,如若我是閻二娘買來的姑娘,她也用不著一把鼻涕一把淚的求我上這來。」
    趙一絕笑一笑,道:「難得啊!你小小年紀,能夠向善其事,可真是有些不容易。」
    小素喜笑道:「我說歸說,信不信要看你趙大爺,反正這地方講究的是花言巧語,殺人償命,騙死人卻不犯罪。」她能說會道,措詞犀利,趙一絕被她幾段話,說的想不出回答之言。
    李聞天輕輕咳了一聲,笑道:「好厲害的口齒,不過,姑娘這一次只怕是瞧惜了人,惹的趙大爺火起來,給你個霸王硬上弓,不知你姑娘要如何應付?」
    小素喜笑道:「趙大爺是地面上的頭號人物,總不會和一個小窯姐鬧的面紅耳赤,君子動口不動手,何況諸位都是體面人。」
    張嵐一聽便覺情形不對,一個班子裡的姑娘,竟把京城裡頭號土混兒不放在眼中,細看她神態鎮靜,行若無事,單單這份膽氣,就不是常人所有。心裡念轉,口裡卻忍不住說道:
    「姑娘這一回大概是看走了眼,咱們如是講體面,也不會跑來逛窖子了。」
    趙一絕揮揮手,要身邊兩個姑娘退出去,整個房間,只留下了小素喜一個人,才重重咳了兩聲,笑道:「我做過不少犯法的事,添一件,也不算多。」
    小素喜伸出纖纖玉手,端起酒杯兒,笑道:「趙大爺,酒壯色膽,來,我敬辦一杯。」
    趙一絕拿起面前的酒杯,道:「姑娘貌傾眾生,如想潔身自愛,就不該到這等地方來。」突然一翻五指,彈回手中酒杯,五指反扣,一把抓住了小素喜的右手腕脈。
    小素喜一顰柳眉兒,嬌聲說道:「趙大爺,輕一點,再用力就要捏碎我的腕骨了。」
    趙一絕雙目神光炯炯,凝注在小素喜臉上查看,同時蓄勁五指,只要一發覺對方有反擊之力,就扣緊她的脈穴,但覺對方腕上肌膚,嬌嫩滑膩,柔若無骨,卻是全無內力反擊,當下冷笑一聲,道:「姑娘,你是真人不露相啊!但趙大爺不容人在我眼裡揉砂子。」暗中加了一成勁力。
    小素喜粉臉通紅,泛現出痛苦之色,柔聲說道:「趙大爺,快放開我,有話好好說,小素喜已經是淪落在風塵中人,就算我心比天高,但卻命比紙薄,趙大爺你如一定要賤妾薦身枕席,也該好好商量啊!」
    她唱做俱佳,舉動言詞,無不配合的天衣無縫,任是趙一絕見多識廣,心裡也拿不穩是怎麼回事,緩緩放開了手,道:「小姑娘,我趙某閱人多矣,怎麼看,你也不但是風塵中人,咱們打開天府說亮話,你混跡於此,必有作用,小素蘭現在何處,希望實話實說,我趙某先說實話,這位張爺是京畿提督府的總捕快,今夜裡到此外,為辦一件大案子,光棍不擋財路,你姑娘如是肯幫忙,儘管開價過來,咱們也用不著再作偽演戲了。」
    小素喜似乎是余痛猶存,搖搖右手腕,長長吁口氣,道:「趙大爺想和我談生意?」
    李聞天接道:「不錯,和氣生財,好聚好散,你姑娘開個價吧!」
    小素喜臉上笑容哭斂,粉臉上如罩上一層寒霜,沉吟了一陣,道:「我想先問諸位一句話。」
    張嵐道:「好!姑娘請說,咱們是知無不言。」
    小素喜道:「什麼人指點諸位到此,不是賤妾口氣托大,憑三位的才智,決想不到找上素喜班來。」
    趙一絕道:「關帝廟邊的高半仙,一卦把我們卜到了素喜班。」
    小素喜道:「哼!狗不改吃屎,果然又是他從中搗亂。」
    三個人聽得全都一怔,互相望了一眼,趙一絕才開口說道:「姑娘認識高半仙?」
    小素喜道:「北京城藏龍臥虎,高半仙也算不得什麼,咱們不用談他了。」
    張嵐道:「姑娘似乎是早已知曉我等來意了。」
    小素喜道:「那只為你們遇著閻二娘,指名要找小素蘭,我就是再笨一些也該知道你們是何許人物。」
    張嵐道:「在下的時間不多,請姑娘早指點我們一條明路,」
    小素喜又恢復輕鬆神態,笑一笑,道:「張大爺,咱們是在談生意,談的好,銀貨兩清;談不好,買賣不成仁義在,歡迎諸位再到素喜班來打茶圍。」
    三個人都聽得啼笑皆非,八臂神猿張嵐,更是心頭火發,但想一想茲事體大,強忍心中怒火,未發作出來。
    趙一絕搖搖手,笑道:「這位是懷安鏢局的總鏢頭,我們三個的身份,都抖了出來,你姑娘能不能報個真實姓名?」
    小素喜道:「自然是可以,不過,現在還不是時候,咱們還是先談生意要緊。」
    趙一絕道:「姑娘做的獨門生意,我們沒辦法掂斤計兩,你只管開口,要多少銀子成交。」
    小素喜搖搖頭,道:「做成了這票生意,大概我已無法在京畿停留,就算你們給我一座金山,我也沒法背著它趕路。」
    張嵐道:「那你姑娘要什麼?」
    小素喜目光盯注在趙一絕的臉上,笑道:「這要趙大爺割愛才成。」
    趙一絕愣一愣,道:「什麼?」
    小素喜道:「趙大爺收藏有一塊墨玉。」
    趙一絕如被人突然在前胸打了一拳般,心頭一跳,道:「不錯,有那麼一塊玉,姑娘想要?」
    小素喜道:「不夠,不夠。」
    趙一絕道:「那你還要什麼?」
    小素喜道:「趙大爺還收藏了一面古銅鏡子,鏡子後面,雕刻一龍一鳳,栩栩如生。」
    趙一絕暗裡叫了一聲,我的媽呀,這丫頭怎知我收存有這兩樣物件,右手直抓頭皮,道:「姑娘對我趙某人的家當很清楚。」
    小素喜笑一笑,道:「不知道賤妾說對了沒有?」
    趙一絕道:「也不錯,趙某確然收藏有那麼一面銅鏡。」
    小素喜道:「行啦!趙大爺如若肯交出墨玉、銅鏡,咱們的生意就算做成了。」
    張嵐急急說道:「趙兄,找人要緊,趙兄的墨玉、銅鏡,日後小弟都負責賠償。」
    趙一絕苦笑一下,道:「我明白,不過,得先說清楚。」
    目光轉到小素喜的臉上,接道:「趙某人交出了墨玉、銅鏡,但不知你姑娘換給我們什麼?」
    小素喜笑一笑,道:「新科狀元的下落。」
    張嵐道:「那新科狀元現在何處?」
    小素喜笑道:「我不能說,一說了,趙大爺怎願交出墨玉、銅鏡?」
    趙一絕道:「姑娘,咱們的交易不公平。」
    小素喜道:「哪裡不對了?」
    趙一絕道:「趙某人告訴你,我確然藏了一塊墨王、一面銅鏡,那銅鏡之後,確然雕刻了一龍一鳳,我趙某人收存這墨玉、銅鏡,已有了不少年代,不知道你姑娘怎會知曉?」他似是自知話離了題,急急接道:「不管你怎麼知道這樁隱秘,也不管這兩種東西如何珍貴,我既然答應了,一定會給你,趙某在江湖上混,講究的是義氣,為了朋左,傾家蕩產,在所不借,不過,要把東西交出來,你只告訴我們新科狀元的下落何在,我們難免太吃虧了。」
    小素喜道:「你的意思呢?」
    趙一絕道:「一手交人,一手交貨,你交出新科狀元,我交出墨玉、銅鏡,那才是公平交易。」
    小素喜淡然一笑,道:「趙大爺似乎是有了誤會,覺著那新科狀元失蹤一事和我有關。」
    趙一絕道:「不論那新科狀元是否和你有關,但咱們做主意必求公允,在下提出的不算過份吧!」
    小素喜笑一笑,道:「趙大爺,辦不到,我只能告訴你那新科狀元現在何處,能不能救出來,那要靠你們的本領。」
    八手神猿張嵐一聽說有了新科狀元,恨不能立時間知曉他在何處,急急接道:「姑娘,我們的時間不多,必需在五更前救出人來。」
    小素喜道:「我知道,張大爺,明天就是欽賜御宴的日子,新科狀元要掛紅游銜,不過,這件事和我無關,我已經開出了價,生意成不成要看你們了。」
    張嵐道:「在下願意作保,找到了新科狀元,趙兄定會把墨玉、銅鏡交給你姑娘。」
    小素喜道:「可惜我不能相信你。」
    張嵐道:「張某人向來言出必行。」
    小素喜搖搖頭,接道:「江湖上素多詭詐,公門中人,更是不能相信,賤妾是不見兔子不撤鷹,張大人,你不用多費唇舌。」
    張嵐臉色一變,道:「姑娘,得撤手時且撒手,不要逼人過甚。」
    小素喜伸出玉手,挽起酒壺,笑道:「張大爺,賤妾是班子裡的小窯姐,生意論不成,咱們且談風月,我敬你大人一杯。」玉腕舒展,輕輕在張皮面前酒杯中斟滿了酒。
    張嵐冷笑一聲,突然伸手向小素喜玉腕之上抓去,這一次小素喜似乎有了準備,玉腕一轉,迎向張嵐五指,張嵐去勢勁急,收手不住,但聞波的一聲,一把錫壺,被張嵐五指抓中,壺扁酒溢灑了一桌。
    小素喜鬆開錫壺,玉腕疾縮,笑一笑,道:「大人,小不忍則亂大謀,找不到新科狀元,大人要如何向貴上交代?」
    趙一絕哈哈一笑,道:「姑娘終於漏了底啦。」口中說話,人卻一按桌面,疾如鷹隼的翻過桌面,攔在門口。
    張嵐也霍然起身,棄去手中錫壺,緩步向小素喜逼了過去。
    李聞天雙手用力一托,生生把一張木桌和滿桌酒餚托了起來,放在身後壁角處。
    剎那間、形勢大變,三個人分佔了三個方位,把小素喜圍在中間。
    小素喜仍然端坐在木椅上,好整以暇的,從衣襟處拉出來一條粉紅絹帕,笑道:「那高半仙要你們到這裡來,難道沒有告訴你們該怎麼做嗎?」
    張嵐人已逼近到小素喜身前兩尺所在,停下腳步,道:「姑娘,趙兄答應了墨玉、銅鏡、張某人擔保他不會賴帳,姑娘先請帶我們找到了新科狀元,不管事情是否牽扯到你姑娘,張某人保你平安離京,如是姑娘不幫忙,說不得咱們只好勉強了。」
    小素喜舉手理一理鬢邊散發,笑道:「張大人,不要唬我,恕我說一句放肆的話,如是我小素喜沒有一點道行,也不敢匹馬單槍來這裡見你張大人。」
    趙一絕冷哼一聲,道:「這麼說來,你是有備而來了?」
    小素喜笑一笑,道:「咽!就算我是有備而來吧!但這些似乎是無關緊要的事,要緊的是那位新科狀元,如若你能在天亮之前,救他出來,對三位有百利無一害,我如是你趙一絕……」
    趙一絕接道:「怎麼樣?」
    小索喜道:「早些派人取來了墨玉、銅鏡,咱們的交易已經談成,用不著這詐多費唇舌了。」
    張嵐逼近了一步,伸手之間,可及小素喜全身大穴要害,但他目睹小素喜那等神色自若的沉著,不禁心中一動,暗道:「一個十幾歲的窯子姑娘,面對著京畿提督府的總捕,和京裡的土混頭兒,竟是若無其事一般,如非身懷絕技的人物,焉能如此。」心中念頭一轉,忍下怒火,冷冷說道:「聽姑娘的口氣,似乎是大有來頭的人物,不知何以竟甘混跡於風塵之中。」
    小素喜嫣然一笑,道:「咱們無暇談論別的事,還是交易要緊。」
    這時,李聞天、趙一絕都覺看情形有些不對,小素喜如此鎮靜,似乎是早已胸有成竹。
    趙一絕乾咳了兩聲,道:「閻二娘這老鴇母膽子不小,竟敢把我趙某人玩弄於股掌之上,跑了和尚跑不了寺,你姑娘離此之後,我會找他慢慢的算帳。」
    小素喜冷笑一聲,道:「閻二娘是一位很可憐的女人,開這家素喜班,逢人先帶三分笑,賺銀子賺的夠辛苦,素喜班這點生意比不上你趙大爺一號小賭場,說害人,閻二娘比起你趙大爺簡直是小巫見大巫,閻二娘如論罪該死,你趙一絕該當何罪?」
    趙一絕不怒反笑,仰臉打個哈哈,道:「罵的好哇!趙某人有生之年未聽人這麼痛快的罵過我。」目光一掠張嵐和李聞天,接道:「兩位跟小素喜姑娘談談,兄弟回去取墨玉、銅鏡。」也不待兩人答話,一躍出室而去。
    趙一絕的舉動,大出了兩人意料之外,想不到那趙一絕,竟甘忍下這小素喜一頓大罵,張嵐皺皺眉頭,未多說話,緩步行到門口,若有意若無意的攔住了小素喜的去路。
    李聞天卻一拱手,道:「趙兄已去取墨玉、銅鏡,李某人想借此機會,請教姑娘幾件事。」
    小素喜道:「你可盡量的問,但我未必會回答你。」
    李聞天笑一笑,道:「姑娘已經露了底,大約已不會再在京城裡混下去,不知可否把真實姓名身份見告?」
    小素喜沉吟了一陣,搖搖頭道:「恕難應命,但你們很快就會知道我是誰,用不著我自己說了。」
    李聞天碰了一個軟釘子,淡然一笑,道:「姑娘混入素喜班中,就是為了趙一絕收藏的墨玉、銅鏡嗎?」這句話問中要害,張嵐亦暗中凝神傾聽,但表面上卻不露聲色,連頭也未轉一下。
    小素喜嗯了一聲,道:「我到京城裡來,確是為趙一絕收存的墨玉、銅鏡,但混入素喜班,卻和趙一絕的銅鏡、墨玉無關,李總鏢頭如是覺著是我布下了引你們到此的陷阱,那就錯了。」
    李聞天道:「照姑娘的說法,咱們的會面,是一樁巧合了。」
    小素喜道:「自然不算巧合,諸位如不是找高半仙卜了一卦,諒你們也找不到這地方來。」
    李聞天道:「這地方,我們昨夜裡已經來過,只不過沒有見到你姑娘罷了。」語聲頓住,良久之後,仍不聞那小素喜回答之言,才輕輕咳了一聲,又道:「如是在下沒有猜錯,姑娘混入這素喜班的用心,是在監視那位小素蘭了。」
    小素喜眨動了一下大眼睛望望李聞天,道:「懷安鏢局的總鏢頭,果然是名不虛傳。」
    李聞天心中早有打算,盡量的引誘那小素喜開口,她多說一句話,就可能多洩漏出一點隱秘,當下哈哈一笑,道:「好說,好說,姑娘對京裡的人物、形勢,似是已經摸的很清楚了。」
    小素喜淡然一笑,道:「李大爺,夠了,趙一絕輕功不弱,很快就要回來,李大爺最好趁這點時間,養養精神,說不定,等一會,你們還要有一場廝殺。」言罷,閉上雙目,不再理會李聞天。
    李聞天暗自忖道:「這丫頭好緊的口風。」一面用心思索,北六省綠林道上,有什麼年輕的少女高人。
    室中突然間靜了下來,片刻之後,趙一絕去而復返,手中捧著一個紅漆木盒,行入室中,放於木桌之上,道:「姑娘要的東西,趙某人取來了。」
    小素喜緩緩站起身子,行近木桌,伸手去揭盒蓋,卻被趙一絕一手按住,道:「姑娘帶我們去找那新科狀元。」
    這時,八臂神猿張嵐,也行近木桌,和李聞天分站兩個方位,這些人都是老江湖,不論怎麼移動,都對那小素喜形成包圍之勢。
    小素喜盈盈一笑,道:「趙大爺,我要先看看盒中的東西。」
    趙一絕道:「那容易。」左手拿起木盒,退了兩步,右手打開盒蓋,接道:「姑娘過目。」
    張嵐、李聞天、小素喜,六道目光,全都投入木盒之中,只見盒中放著一塊墨黑的方石和一面銅鏡,銅鏡上銹痕斑斑,顯然年代已久,以張嵐和李聞天的閱歷,竟然瞧不出那墨玉和銅鏡有什麼特異之處,回目望去,只見小素喜兩道目光,一直投注在那銅鏡、墨玉之上,良久之後,才頷首說道:「不錯,趙大爺未耍花招。」
    趙一絕合上盒蓋,道:「姑娘看夠了嗎?」
    小素喜略一怔神,又恢復原先的鎮靜,笑道:「把墨玉、銅鏡交給我,我帶你們去找人。」
    趙一絕嗯了一聲,笑道:「東西在這裡,不過,找不到新科狀元之前,趙某人不會交給你。」
    小素喜略一沉吟,道:「好!咱們走吧!」走字出口,人已轉身向外行去。
    趙一絕、李聞天、張嵐等三人互相望了一眼,緊追在小素喜身後而行。
    小素喜對素喜班十分熟悉、穿堂過院,由後門行去,後門外是一條巷子,矮屋茅舍,都是販夫走卒的住處。
    李聞天突然想起了獨目金剛刁佩還留在肅喜班中,急急說道:「姑娘止步。」
    小素喜回過身子,道:「李總鏢頭,可是想起了刁佩?」
    張嵐微微一怔,道:「姑娘知道的可真不少!」
    小素喜答非所問他說道:「不用找他了,他已經離開了素喜班。」
    李聞天道:「姑娘一直和我們守在一起,又怎知那刁佩離開了這地方?」
    小素喜冷冷說道:「他如未離開素喜班,早就會找你們去了。」
    張嵐等三人覺著她說的話十分有理,但卻想不明白原因何在。
    趙一絕道:「他可是受了暗算?」
    小素喜道:「他作惡多端,殺人越貨,就算是死了也是該受的報應。」
    趙一絕冷哼一聲,道:「看來你們這座勾欄院,倒真的成了藏龍臥虎的地方。」
    李聞天接道:「刁兄雖然閉門不和武林同道來往,但就兄弟所見,他一身武功並未放下,就算是武林一流高手,對付他也要費番手腳,咱們怎的竟未聽聞一點響聲?」
    小素喜一顰柳眉兒道:「人家不會把他引誘出素喜班嗎?」
    張嵐嗯了一聲,突然一探右手,五指箕張,扣向小素喜的右腕脈門。
    他素八臂神猿之稱,擒拿手乃是他得意之學,這一招突然發難,更是快如閃電,極難防備。
    哪知小素喜右腕一挫,腿未屈膝,腳未抬步,陡的向後退開了三尺,淡淡一笑,說道:
    「張大人,我勸你留些勁頭,等會兒再用吧!」
    張嵐一把未抓住對方,心頭驚然一驚,想那小素喜,必然要回手反擊,立時全神戒備哪知小素喜竟然是一笑置之。
    小素喜這一閃之勢,李聞天、趙一絕,都已瞧出苗頭,這位混跡風塵的少女確是一位身負絕技的人物,適才張嵐那出手一抓,在相同的情形下,兩人就電知無能避開,但那小素喜卻能在間不容髮中從容避過。
    趙一絕生恐張嵐惱羞成怒,用事情鬧僵,急急接道:「張兄,夜長夢多,咱們先找新科狀元要緊。」
    張嵐尷尬一笑,道:「姑娘好快速的身法。」
    小素喜道:「不敢當你張大人的誇獎。」舉步向前行去。
    此刻,張嵐等三人,都已瞭然情勢非比尋常,暗中提氣戒備緊追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