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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奇婢相救

突聞得一個清冷的聲音道:「夠了,難道連一個殘廢的人,也不肯留下麼?」
    這聲音雖然不大,但卻字字如利箭一般,射入了耳中。
    只見一個身著淡青布衣,手托茶盤,腰中柬著一條白色絲帶的女婢,站在廳門口處。
    此女來得無聲無息,白衣人竟然不知她何時進了這座大廳。
    君中風急急舉手一揮,道:「娟兒,此地沒你的事,快退出去。」
    那名叫娟兒的青衣女婢,微一欠身,道:「多謝姑娘。」
    口中說話,卻不但未曾退出大廳,反而直對君中風行了過來。
    君中鳳心中大急,道:「娟兒,你瞧見廳中的慘相麼?還不快逃命去?」
    娟兒神情鎮靜,緩緩由那白衣人身側行過,直到君中平的身前停下。
    劍出如風、言語冷峻的白衣人,對這位青衣女婢娟兒,似是有著一種特別的忍耐,一直站著不動。
    只見娟兒蹲下身子,查看了一下君中平的傷勢,緩緩說道:「他傷得很重,肋間一劍,斬斷了他兩道奇經、一道主脈,永遠無法再習武功了。」
    她似是自言自語,也若有意地說給那白衣人和君中鳳聽。
    白衣人臉上神色屢變,似是用了很大的忍耐之力,按下了心中要說的活。
    這時,君中風似是亦瞧出了娟兒是一位非常的人物,不再出言喝叱叫她離開大廳,只是呆呆地瞧著事情發展。
    白衣人終於忍不住了,冷冷地說道:「姑娘,可是想捲入這場漩渦麼?」言語措詞,竟然十分客氣。
    娟兒緩緩轉過身於,星目中突然閃起了冷電一般的神光,道:「你說呢?」
    君中鳳吃了一駭,暗道:「原來這丫頭內功已經精湛到不著皮相之境,無怪我平常之時,看不出來了。」
    白衣人冷笑道:「姑娘之意如何?」
    娟兒道:「救人。」放下手中茶盤,右手扶起了君中平。
    白衣人道:「我說過,放過這位君姑娘,其他的君家人,誰也不能活著。」
    娟兒道:「但他殘廢了,一生不能練武,生與死,似已無關緊要了。」
    白衣人冷冷說道:「我說出口的話,不能更改,他雖然殘廢了,仍然得死!」
    娟兒突然回過臉來,道:「殺一個無能抗拒的人,不覺著太慘酷麼?」
    白衣人冷然接道:「當年家父被殺,滿門盡遭誅絕,只有區區一人逃得性命,難道那是件很慈悲的事麼?」
    娟兒輕輕歎息一聲,道:「君天奉已然撞牆而亡,君夫人刺心而死,上一代的恩怨,也應該結束了。」目光一掠君中平,接道:「何況,這位君公子,已然成殘廢之身,上天有好生之德,人豈無慈悲之心,我如不見此事,那也罷了,既是見到,實不忍坐視不管。」
    白衣人道:「姑娘武功高強,在下已然知曉。」
    娟兒接道:「一個侍候人的丫頭,當不得武功高強之譽,只望閣下體念他兒女們從未作過一件壞事,放他們一條生路吧!」
    這兩人,似是心中都有些憚忌對方,彼此之間,都在極力忍耐,使自己的語聲平和。
    白衣人仰起臉來,長長吁一口氣,似是藉機吁出了滿腔怒火,平和地說道:「在下已然答應放過這位君姑娘,難道還不夠麼?」
    娟兒道:「這個,我已經聽到,但她一個自幼在父母餘蔭之下長大的女兒家,驟逢大變,眼看父母兄長,全都被人殺死,這情景是何等淒涼,你要她如何活得下去,放了她,那也是等於白放了。」抬頭望了那白衣人一眼,接道:「如若你肯留下這位君公子的性命,那就情勢不同了。」
    白衣人道:「有何不同?」
    娟兒道:「她為了照顧重傷殘廢的長兄,便不能死去。」
    白衣人道:「姑娘說得倒也有理。」
    娟兒道:「即是覺著有理,那就請網開一面,雅情高誼,我代小姐謝領了。」
    白衣人冷然一笑,道:「要在下這般放手而去,實是心有未甘。」
    娟兒星目眨動,道:「公子如何才能夠甘心呢?」
    白衣人冷漠地說道:「那要請姑娘現露兩手,讓在下開開眼界了。」
    娟兒道:「公子的『七絕魔劍』,一向是出手就要傷人,咱們如若動起手來,你我兩人之中,必然要有一人受傷,是麼?」
    白衣人道:「除此之外,在下倒還想不出有何良策?」
    娟兒凝目沉思了一陣,道:「賤妾心中有一事不明,想請教公子。」
    白衣人道:「什麼事?」
    娟兒道:「據賤妾所知,凡是使用『七絕魔劍』的人,個個都是殘而不廢的人,缺腿、斷臂和瞎去一目,公子何以競然能破去其例,完好不殘?」
    這幾句話,有如鋼刀、利劍,刺入了那白衣人的心中一般,登時臉色大變,雙目中淚水湧現。
    只見他圓睜著星目,強忍著不讓淚水流下,緩緩說道:「這是一樁很悲慘的經歷,我雖然沒斷臂缺腿,但心靈上卻擔負了無與倫比的痛苦,那要比斬去一臂,挖去一目,斷去一腿所給予我的痛苦,重上百倍、千倍了。」
    突然一整臉色,拭去臉上的淚痕,緩緩說道:「這些事和人無關,那也不用說給別人聽了。」
    娟兒緩緩說道:「賤妾相信公子說的句句實言。不過,你已經殺了柳長公、原子謙兩家滿門大小,又逼死君天奉夫婦,劍傷了他唯一的兒子,胸中的怨氣,也該消了很多才是,還望賞賤妾薄面,放了這殘廢之人吧!」
    君中風站在一側,看到大感奇怪,暗道:「這兩人似是相識,但又似初次見面,而且兩人之間,彼此都似又有一種畏懼,雖然是各持己見,但都盡量地保持著平靜,不願激怒對方。」
    白衣人扔了揚手中長劍,道:「也許因姑娘和君家相識,才肯替他們出面。」
    娟兒接道:「嗯?我在君家為婢,半年之久,那君姑娘待我情如姊妹,君夫人也對我十分仁寬,就憑這一點,我也應該替他們說情了,何況這等慘狀,見的人誰忍坐視?」
    白衣人冷然接道:「如若我不允姑娘之請呢?」
    娟兒舉手理一下散垂在鬢邊的秀髮,說道:「我知曉那『七絕魔劍』的厲害,但仍然希望你答應。」
    燭光下只見她秀眉淡淡,臉兒嫩紅,星目櫻唇,瑤鼻貝齒,竟然是一位容色絕倫美女。
    白衣人緩緩說道:「姑娘故人君家為婢,想是受過君家之恩了?」
    娟兒搖搖頭,道:「沒有。」
    白衣人道:「姑娘既未受恩,在下卻有滿腔仇恨,姑娘又為何非要插手此事不可?」
    娟兒接道:「我沒有阻攔你報仇之心,如若有,我早就出面干涉了。」臉色突轉嚴肅,緩緩接道:「我希望公子能賞我一個薄面,得放手處且放手,能饒人處且饒人。」
    白衣人突然仰天大笑三聲,道:「看來姑娘是管定了這樁事?」
    娟兒道:「相公一定要趕盡殺絕,那是存心要給賤妾顏色看了?」
    白衣人神色肅冷地說道:「姑娘一定要管,想必是早有準備了。」
    君中鳳突然接口說道:「娟兒,這人劍招惡毒,出手就要傷人,此事和你無關,你還是離開此地,不用管了。」
    娟兒微微一笑,道:「不要緊。」語聲微微一頓,又道:「姑娘可否把手中的短劍,借給小婢一用?」
    君中鳳沉吟了一陣,緩緩伸出手去,遞過短劍。
    娟兒接過短劍,冷冷說道:「公子想想看,為一個殘廢的人,值得和賤妾一拚麼?」
    白衣人冷然一笑,道:「是姑娘逼我出手。」
    娟兒臉上陡然間泛升起一團寒霜,緩緩說道:「你這等行徑,近乎殘酷,要我如何能坐視不管,你自恃『七絕魔劍』惡毒、凌厲,世無其匹,賤妾就接你兩劍如何?」
    白衣人道:「姑娘最好先行出手。」
    娟兒道:「為什麼?」
    白衣人道:「在下一出手,只怕姑娘沒有還手的機會了。」
    娟兒道:「我不想和你作生死之搏,只想接你兩招出必傷人的『七絕魔劍』。」
    白衣人道:「姑娘不覺著太自負麼?」
    娟兒道:「我如接不下你的劍招,傷死在你的劍下,那是咎由自取,與你無干,但如我能接下你兩劍呢?」
    白衣人道:「在下放手而去,不再追殺君家之人。」
    娟兒道:「丈夫一言。」
    白衣人道:「鐵案如山。」
    娟兒短劍平胸,道:「公子請出手吧!」
    白衣人道:「姑娘小心了。」陡然一揮長劍,幻起了一片劍影,漫天罩下。
    娟兒短劍起處,響起了一陣叮叮噹噹之聲。劍氣波動,燭光搖顫。
    白衣人一收長劍,疾退了兩步,原來冷肅的臉上,更顯得冷若凝冰,緩緩說道:「姑娘劍法,果然高明。」
    娟兒淡淡一笑,道:「據聞那『七絕魔劍』,一招強過一招,數十年來,從無一人能夠接過七招不傷劍下,也許,賤妾接不過第二劍呢?」
    白衣人一提丹田真氣,一振右腕,長劍刺出。
    這一劍看上去不及上一劍的威勢漫天劍影耀人眼睛,實則惡毒強過上劍數倍,劍上蓄力不發,隨時保持變化。
    娟兒暗咬銀牙,短劍一沉,身隨劍轉,又接一劍。
    但聞一陣波波輕響,交接兩劍,忽然分開。
    別人看來,他們兩劍而分,不見有何變化,實在雙劍交接之間,名變三式,三攻三守,極盡奇詭。
    娟兒接過白衣人一劍之後,突然投劍於地,緩緩說道:「賤妾幸未辱命,接了閣下兩劍。」
    白衣人長長吁一口氣,道:「在下相信第三劍,定然會將姑娘傷在劍下。」
    娟兒道:「也許你說得不錯,不過,我只說接你兩劍,幸未傷在劍下,至於我是否能接下第三劍,那還沒有談到。」
    白衣人仰起臉來,大笑三聲,突然轉身,疾奔而去。
    他來如狂隊動人心魄,去如一道輕煙,不留痕跡。
    君中風望著那白衣人遠去的背影,長長歎息一聲,道:「這人好惡毒的手段,好冷酷的生性,此仇非報不可。」
    娟兒接口說道:「姑娘啊!當今武林之中,只有一人會使用『七絕魔劍』,那人既然收他為徒,決然不會再收留你了。」
    君中鳳欠身一禮,道:「姊姊原來是一位武林高人,息隱蝸居,我等竟然不知,說起來,實叫小妹無地自容。」
    娟兒淡淡一笑,道:「姑娘不在江湖行走,不知江湖中事,自然很難瞧出我的來歷了。」
    君中鳳道:「使小妹不解的是,姑娘何以要托身寒舍為婢?」
    娟兒微微一笑,道:「這些事咱們以後再談,眼下先救令兄性命要緊。」
    君中鳳望了倒臥在地上的哥哥一眼,緩緩說道:「小妹不解醫理,對於行藥療傷的事,實有著茫然無措之感,一切都還請姊姊指教了。」
    娟兒點點頭道:「如若君府中還有人在,要他們先收了老爺、夫人的屍體。」語聲微微一頓,望了君中鳳一眼,接道:「眼下君家,只有你一個好人,你必得振作起來才行。」
    君中鳳道:「這個小妹知曉,只是我全無一點江湖閱歷,驟然間父母被殺,長兄重傷,叫我如何能承受得了,支持得住?」
    娟兒道:「所以,我要先行提醒你,此時此情,你必須要先行振作起來。」
    君中鳳眼望著父母的屍體,重傷的長兄,本是歡歡樂樂,無憂無慮的一個家庭,片刻間卻變得家破人亡,想到傷心之處,不禁黯然淚下。
    娟兒輕輕歎息一聲,道:「姑娘保重,處理善後要緊。」
    君中鳳一拭臉上淚痕,道:「姊姊說的是。」次步行到廳門口處,高聲說道:「院裡還留有人麼?」
    原來,埋伏在院中的弓箭手,大都悄然溜走。
    直待君中風問到了第三遍,庭院一角處,才有人應聲行來。
    君中風仔細看去,原是侍候父親多年的老家人君福,當下問道:「只有你一個人麼?」
    君福道:「只有餘下老奴一個人了。平日之時,他們一個個神氣活現,都表示對君家忠心耿耿,可是一旦面臨危險,竟然是一個個爭先逃命而去。」
    君中鳳接道:「君福,事關一個人的生死大事,如何能夠怪人。」黯然一歎,接道:「如今強敵已去,而且不會再來,老爺、夫人都已亡故,大公子也受了重傷,你去叫兩口棺木來,先把老爺、夫人的遺體收殮起來。」
    君福訝然道:「怎麼?老爺和夫人都死了!」
    君中風強作平靜地說道:「死了,你去叫兩口棺木來吧!」
    君福應了一聲,道:「老奴立時就去。」轉身奔出君府。
    君中風回過身來,望了娟兒一眼,道:「小妹方寸已亂,一切都望姊姊指教。」
    娟兒道:「你要節哀順變,才能處理善後,眼下第一件最為緊要之事,是先要救令兄的性命。」
    君中鳳點點頭,道:「正是如此。」
    娟兒道:「我身上帶有一些靈藥,也稍稍知曉一些醫理,救令兄之命,大約是沒有問題,不過,他的傷勢並非是十天半月能夠療好,至少也要兩月以上的時間,但我不能留在這裡。」
    君中鳳口中不言,心中卻在暗暗忖道:「你托住我家,一住半年之久,如今卻不能多留兩個月了。」
    娟兒似是已瞧出了君中鳳心中所思,微微一笑。道:「君姑娘也許覺著我捐兒做作,事實上我確實得走,如果不是有此大變,最遲我在後天就要動身,如今有些不幸,我決定多留七日,就我而言,這是最大的限期了。」
    君中風突然欠身一禮,道:「姊姊的隆情高誼,存歿同感,小妹這裡先謝過了。」
    娟兒還了一禮,道:「不敢當姑娘之禮。」歎息一聲,接道:「還有一件事,必須對姑娘說明,那就是令兄的傷勢好轉之後,不但無法再習武功,過去學的一點本領,也將同時失去,除了吃飯之外,成了一個廢人。」
    君中風道:「他是我的長兄,也是這世間我唯一的親人,我自然要服侍他一生,雖成廢人,也要救他。」
    娟兒點點頭道:「好,既是如此,我盡力救他就是。」
    探手從懷中,摸出了一個玉瓶,倒出來兩粒丹藥,放入君中平的口中。
    君中平傷勢奇重,已然不會嚥下藥物。
    娟兒順手從桌上取過一把酒壺,用酒衝下藥物,說道:「我這兩粒靈丹,可保他元氣不散,但他傷口,仍需敷藥。」
    君中風道:「什麼藥物?」
    娟兒道:「一般的金創藥就行了。」
    君中鳳道:「這個,家父已有準備,我去拿來。」
    娟兒道:「不用了,令兄也不能躺在此地,你把他扶人臥室,再行敷藥不遲。
    大變之後的君中鳳,經過這一陣工夫,突然間變得十分冷靜,當下抱起了君中平行入內室,取來金創藥,替他敷上。
    娟兒包紮好君中平的傷勢之後,歎一口氣,道:「兩個時辰之後,他眼下的藥力行開,屆時,人才能夠醒來,現在讓他安靜地養息一會吧!咱們去照顧令尊和令堂遺體。」
    兩人再入客廳,君福已叫來了兩具棺木,娟兒幫助君中鳳收殮君天奉夫婦遺體,天色已然快到五更。
    君中鳳望了娟兒一眼,道:「此番君家不幸,多蒙姑娘照顧,小妹是感激不盡。」
    娟兒道:「賤妾托居君府半年,承小姐、夫人多方照顧,這點微勞,自屬當然,小姐不用放在心上。」
    君中鳳道:「如若小妹記憶不錯,姊姊在半年之前,隨家母同歸舍下。」
    娟兒接道:「不錯,那時夫人進香黃龍寺,賤妾病臥寺中,得夫人收留,同回君府。」
    君中風輕輕歎息一聲,道:「姊姊,小妹有幾句不當之言,說出來,姊姊不要生氣。」
    娟兒道:「什麼事,姑娘儘管清說。」
    君中鳳道:「姊姊身懷絕技,恐已到寒暑不侵之境,托居舍下半年,我等都未能發覺姊姊是身負武功,那是分明已練到不著皮相的上乘內功之境,肯托身舍下為婢,豈是無因?」
    娟兒淡淡一笑道:「君姑娘果然聰明,賤妾托身於此,原有所圖,但眼看你們遭此不幸,此念已息,不談也罷!」
    君中風道:「唉!家父昔年混跡綠林,確作了很多大錯大憾的事,難道他也有傷害姑娘之處麼?」
    娟兒搖搖頭,道:「這倒沒有。」
    君中鳳道:「事到如今,姊姊還請說紛內情吧!小妹自知無能幫助姊姊什麼,但我將盡我的心力。」
    娟兒道:「乘人之危,我所不願。」
    君中鳳苦笑一下,道:「寒舍遭此大變,小妹也難再居留下去,但得等到兄長傷好,葬了父母之後,小妹亦將他往。」
    娟兒道:「姑娘行向何處呢?」
    君中鳳道:「天涯茫茫,我也不知走向何處?但此地是不能再留住了。」
    娟兒沉吟不語。
    君中風又道:「那時,我這一片房屋,亦將棄置不顧,姊姊如肯相告內情,小妹豈有吝惜……」話到此處,突然住口不言。
    娟兒輕輕歎息一聲,道:「姑娘一定要問,小婢就厚顏說出了。」
    君中風道:「小妹洗耳恭聽。」
    娟兒道:「我留居此地半年之久,直到昨天才找出謀圖之物,本想立刻竊物而去,但想到夫人、小姐相待之情,心中又覺不安,想不到今宵,尊府就遇上大變。」
    君中鳳道:「姊姊找到了什麼?如肯見告,小妹一定奉送,如是不願見告,小妹亦不勉強,寒舍存有之物,姊姊隨便取去就是。」
    娟兒道:「這個,倒叫小婢不安了。」
    君中鳳道:「唉!轉眼之間,一個歡歡樂樂的家庭,完全破碎,小妹雖然愚拙,也看開了,還吝惜什麼身外之物?姊姊要什麼,儘管清說,小妹一定奉送。」
    娟兒略一沉吟,道:「既是如此,賤妾就直說了。」
    君中風道:「小妹洗耳恭聽。」
    娟兒道:「令尊房中,掛著一幅《劉海戲蟾圖》,姑娘知曉麼?」
    君中鳳道:「家父居室,小妹難得進去,竟未留意。」
    娟兒道:「就是那一幅《劉海戲錯圖》了,姑娘一定要送小婢,就把那幅圖畫給我好了。」
    君中鳳道:「姊姊既知那圖畫存放之處,自己去取就是。」
    娟兒舉步出室,說道:「如若賤妾不取,那圖畫留此地也便宜了他人,賤妾恭敬不如從命了。」
    君中風高聲說道:「姊姊止步。」
    娟兒停下腳步,回首說道:「姑娘有何吩咐?」
    君中風道:「家父房中還有何物?」
    娟兒接道:「這個踐妾就不清楚了。」
    君中鳳道:「姊姊不要誤會,小妹之意,是說,不論家父房中還有些什麼,姊姊儘管取去,唉!小妹孤陋寡聞,知道的事物不多,留給我亦是無用。」
    娟兒微微一笑,道:「多謝姑娘。」轉身向前行去。心中卻暗暗忖道:「這丫頭果然聰明,我如不告而別,她根本不知此事,現在她雖不解內情,但心中卻已知曉了那幅《劉海戲蟾圖》是件珍貴之物。」
    君中鳳目注娟兒背影消失不見,動手佈置了一座簡單的靈堂,由內室取出了百兩黃金,黯然對君福說道:「別人都逃命而去,只有你一人留此,足見你對君家的忠誠了。」
    君福道:「老奴理當如此。」
    君中風苦笑一下,道:「如今老爺、夫人都已身遭凶禍,我也不會在此久居,這裡有黃金百兩,你拿去回歸原籍,置些田產,也好樂度餘年。」
    君福道:「如此厚賜,老奴如何能受。」
    君中鳳道:「拿去吧!不用和我客氣了。」
    君福伸手接過,道:「老奴想再多留兩日,幫助姑娘辦完老爺、夫人的後事再走。」
    君中鳳道:「不用了,老爺和夫人的遺體,我已有存放之處,你留在這裡,也難幫我之忙,你只管早些去吧。」
    君福對著那並陳的雙棺,大拜三拜,才起身而去。
    君中鳳燃起一對白燭,拜伏棺前,再也克制不住胸中悲痛,嗚嗚咽咽放聲哭了起來。
    不知道過去了多少時間,突聽那娟兒輕輕歎息一聲,道:「姑娘不用哭了,人死不能復生,姑娘節哀保重要緊。」
    君中風拭去臉上淚痕,黯然說道:「多謝姊姊指教。」
    語聲微微一頓,接道:「姊姊可曾取得需要之物麼?」
    娟兒道:「你問那《劉海戲蟾圖》麼?」
    君中風道:「舍下所有之物,只要姊姊喜愛,只管取去就是。」
    娟兒道:「姑娘不要誤以為我娟兒是趁火打劫之人。」
    君中風道:「唉!小妹俟家兄傷勢稍好些,可以上路時,即將棄置這座廣大的宅莊和所有之物而去,小妹除了帶一點細軟金銀之外,家父收藏的名畫古玩,勢必要留在這座宅院之中了。」
    娟兒道:「這麼吧!我幫你整理令尊留下的名畫、古玩,選一些由你帶走。」
    君中鳳道:「那就多謝姊姊了。」
    娟兒道:「看令兄的傷,六七日內,決然是無法上路,賤妾卻不能等姑娘一起走了。」語音微微一頓,道:「姑娘心目之中,可有一定的去處麼?」
    君中風搖搖頭,道:「沒有,離此一步,小妹真不知何處可以安身立命?」
    娟兒一皺眉頭,道:「那不是太危險了麼?還不如留住這座宅院,姑娘武功,雖然談不上武林中第一流的身手,但應付一般的武師、毛賊,自是綽有餘裕了。」
    君中鳳道:「我不願留在這斷人肛腸的地方。」
    娟兒道:「這就難了。」
    君中鳳突然對娟兒瞧了一瞧,道:「還要姊姊幫忙才是。」
    娟兒閃身避開,道:「我能如何幫你呢?我多留七日,已經是盡到最大限度了。」
    君中鳳道:「小妹不敢存此苛求。」
    娟兒道:「這就叫我想不出如何助你了?」
    君中鳳道:「姊姊在武林之中,必然有很多熟人,何不替小妹介紹一個去處。」
    娟兒道:「我認識並不太多,介紹你往何處去呢?」
    君中鳳屈下雙膝,跪在地上。
    娟兒急急伸手相扶,道:「姑娘快快請起,有話好說,咱們慢慢地商量就是。」
    君中鳳道:「姊姊清念我孤女無依,幫小妹這個忙吧!」
    娟兒沉吟了一陣,道:「到什麼地方呢?」
    君中風道:「最好是一個清靜之地,與世無爭。」
    娟兒道:「姑娘快快清起,容我想想再答覆姑娘如何?」心中暗暗忖道:「這丫頭好生厲害,我替她介紹一個去處,豈不把一場事攬了下來,日後冤免相報,必把我牽涉其中。」
    但聞君中鳳說道:「小妹幼處深閨,除了父母外,如若還有一個朋友,那就是姊姊你了,如今我孤苦無依,除了姊姊之外,還有什麼人能夠幫助我呢?」
    娟兒輕輕歎息一聲,道:「姑娘所去之處,那人不但要精通醫道,而且,還要有能力保護你們兄妹才行……」
    沉吟了一陣,接道:「至少那人應該不怕白衣人的七絕魔劍才成。」
    君中鳳微微一歎,道:「姊姊可是心中害怕牽纏上這場是非恩怨麼?」
    娟兒道:「我不怕,但卻不能把這場是非無端地推到他人頭上……」長長吁一口氣,道:「這麼辦吧!我修書一封,書中說明內情,你呈書求見,人家閱書量情肯不肯收留你,那就看你的造化了。」
    君中鳳道:「小妹已感激不盡。」
    娟兒道:「既事情已決定,姑娘請暫放寬胸懷,不要苦壞了自己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