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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回 玄陰寒甲

秦忘我負傷奔出城,直奔百香庵而去。
    他既洗清不白之冤,乃下定決心,以自己換出蕭姣姣及杏花。
    但那幾下重手,使他受了內傷,且傷勢不輕,奔至半路,他已力不從心,終於不支而昏倒了。
    當他清醒時,發覺置身一間茅屋內,躺在木床上,昏暗的油燈旁,守著一位素服少女,正是為他討回公道的楊瑤!
    秦忘我霍地撐身坐起,不禁大為詫然,身受如此重傷,怎會不藥而癒?
    楊瑤急忙站起,趨前笑道:「秦大哥醒啦!」
    秦忘我詫異道:「是楊姑娘救在下來此?」
    楊瑤微微點頭道:「我一路追出城,猜想秦大哥一定是去百香庵,追至半路,就發現秦大哥昏倒地上。」
    秦忘我道:「在下受了內傷,竟然不藥而癒,恢復如此神速,莫非是楊姑娘以本身功力,為在下……」
    楊瑤嫣然一笑,道:「秦大哥真抬舉我了,我哪有如此深厚功力啊!」
    秦忘我也莞爾一笑道:「楊姑娘休想騙我,在下是練功習武之人,怎會感覺不出,不但內傷已癒,且體內真力充沛猶勝未受傷之前,必有外來深厚功力注入,始會有此現象。」
    楊瑤只好承認道:「想騙秦大哥還真不容易,不錯,是有人以本身功力,為秦大哥療傷,但絕不是我。」
    秦忘我眼光一掃,茅屋內未見別人,不禁好奇地追問道:「那會是誰?」
    楊瑤正色道:「他關照我不許說的……」
    秦忘我道:「人家救了在下,楊姑娘不說出他是何人,教在下如何向他致謝呢?」
    楊瑤毫不避嫌,在床邊坐下。緩緩道:「秦大哥放心,他要咱們在這裡等消息,等他辦完事,會跟咱們見面的。」
    秦忘我沉吟一下,問道:「楊姑娘,這是什麼地方?」
    楊瑤道:「這原是一個單身樵夫住的,那位老人家給了他十兩銀子,借用三矢,因這裡距百香庵,只不過數里路程。」
    秦忘我急道:「不行,在下不能在此等消息,蕭姑娘她們尚在百香庵……」
    楊瑤安撫道:「秦大哥不用擔心。目前她們不會有事的。」
    秦忘我詫異道:「楊姑娘怎麼翹道?」
    楊瑤笑道:「他老人家去過百香庵了。」
    秦忘我暗自一怔,道:「哦!他見到蕭姑娘她們了?」
    楊瑤兩道細眉一挑,笑道:「他自然見到了,否則怎能將我易容成蕭姑娘。」
    秦忘我卻懷疑道:「他究竟是什麼人,百香庵防範森嚴,居然能來去自如?」
    楊瑤道:「他是怎樣進去見到蕭姑娘的,我雖不清楚,也不便追問。但我相信,他一定辦到了,否則就不可能將我易容成蕭姑娘。
    而且,他還誇下海口,別說是小小一個百香庵,即使禁宮大內,他也照樣能進出,神不知,鬼不覺呢!」
    秦忘我笑了笑道:「哦?據在下所知,有此神通之人,普天之下,只有鬼影神偷駱良,莫非他就是……」
    楊瑤連連搖頭道:「不!不是他!」
    秦忘我道:「天下還有勝過駱良之人?」
    楊瑤脫口而出道:「當然有!秦大哥別忘了,還有地鼠門的……」突覺失言,急忙止住。
    秦忘我已聽出破綻,追問道:「那人就是常九?」
    楊瑤沮然道:「他關照我不可告訴你的……」
    秦忘我喜出望外,終於可以見到常九了,不禁喜形於色道:「楊姑娘,你確定他是常九?」
    楊瑤點了點頭道:「他原要去虎風鏢局,見見當年的幾位舊友,是我勸阻他不要去的。」
    秦忘我詫異道:「為什麼?」
    楊瑤道:「聽韓鏢主他們計議,怕常九落在瘋狂殺手手中,洩露當年秘密,必要時殺他滅口!」
    秦忘我暗自一怔,追問道:「什麼秘密,如此嚴重,竟然不惜要殺常九?」
    楊瑤正色道:「據他們研判,瘋狂殺手不惜大開殺戒,逼出常九,是為了追查一個姓趙的女子及當年不知去向的數百高手下落……」
    秦忘我驚問道:「姓趙的女子?」
    楊瑤微微點頭道:「就是當年江南神醫趙百年之女趙幽蘭!」
    秦忘我只知其母姓趙,谷中之人皆以「趙姑娘」稱呼,從不知她身世,但聽楊瑤提及數百高手,指的必然是谷中那些人了。
    換言之,趙幽蘭定然即是其母!
    他雖暗自驚異,卻不動聲色道:「原來如此,難怪常九不敢露面……」
    楊瑤代為辯道:「不!他不是不敢露面,而是去見那位趙姑娘了!」
    秦忘我追不及待問道:「見到沒有?」
    楊瑤點頭道:「見到了,據那位趙姑娘的研判,跟韓鏢主他們不謀而合。因此常九已決定,要親自去見那瘋狂殺手。」
    秦忘我驚道:「那他不是自投羅網!」
    楊瑤道:「常九說他自有主意……」
    秦忘我突然起身下床,道:「楊姑娘留在這裡,千萬不可離開,在下出去一趟。」抓起枕邊紅毛寶刀就走。
    楊瑤急問道:「秦大哥去哪裡?」
    秦忘我未答話,人巳奪門而出。
    楊瑤略一猶豫,追了出去。
    口口口口口口
    月白風清,夜色怡人。
    百香庵在半山腰間,靜如處子。誰會想到這佛門淨地,竟然隱藏無限殺機與凶險!
    一條人影乍現,以身形判斷,應是六七歲孩童。
    但他施展的身法,卻是江湖中罕見的「滾地老鼠」。猶如一團肉球,迅疾無比地滾向庵外。
    將近圍牆邊下,突見身形暴長,也不過只有五尺來高而已。
    此人個子本來就瘦小,再施展「縮骨功」,自是更為縮小了。但當今武林之中,身懷這罕世絕技者,實寥寥無幾,其中一人即是常九!
    只見他身形一掠而起,越牆飛入。
    落地無聲,定神一看,整個庵內燈火全滅,僅只佛堂上留有兩盞長明燈。
    常九取出隨身法寶「如意棒」,這是他的獨門兵刃,外形看似黑色鐵筒,其實暗藏玄機,筒中套筒,由精鋼打造,既可用作鑽入地下的助聽之器,亦可用作克敵兵刃。
    他將如意捧插入地下,附耳在上端傾聽,聽出庵內有腳步走動聲,顯然是在各處巡視。
    日間他曾以縮骨功,配合易容術,喬扮成迷途孩童,潛入庵內,見到禪房五個一模一樣的少女,心知那必是蕭姣姣。
    雖被她們發現,幸而他機警,且看來似一頑童,得以僥倖逃出,遺憾的是,並未見到那瘋狂殺手。
    此刻他已是識途老馬,繞過佛堂,直向禪房掩去。
    百香庵禪院甚大,四周圍牆,佛堂後兩排禪房,一面窗向禪院,院內花木扶疏,極為幽靜怡人,確為修心養性佛門淨地。
    但那百淨師太,及十幾名比丘尼,卻被瘋狂殺手等人挾持,控制了整個百香庵,使她們禍從天降,擔心隨時遭到殺身之禍。
    常九又以如意棒,附在禪房外牆上竊聽,卻是毫無動靜。
    此棒功能極佳,尤其是夜深人靜,僅一牆之隔,禪房內有人呼吸,亦可聽的非常清晰。
    莫非日間那五個少女,已換了其他禪房?
    他雖早將生死置之度外,且離開大巴山之時,又抱定必死決心,親往找那瘋狂殺手。
    既知蕭姣姣、杏花落在對方手中,乃改變主意,打算先將她們設法救出再說。
    今夜獨闖百香庵,他打的正是這個主意。
    正逐間禪房竊聽,突聞身後一聲佛號「阿彌陀佛!」
    常九暗自一驚,猛然回身,只見一丈之外,站了個老尼姑,身後跟著四名年輕比丘尼。
    老尼姑手持念珠,冷聲道:「佛門淨地,只度有緣人,哪有施主覬覦之物!」
    常九形藏既敗露,索性處之泰然道:「師太已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仍難棄江湖名利之爭,何況乎在下這無名小卒。」
    老尼姑不動聲色道:「施主言重了,貧尼早已看破紅塵,何來名利之爭?」
    常九正色道:「若非貪圖名利,師太何致不頤清譽,為虎作倀,助紂為虐!」
    老尼姑仍然不以為忤,笑道:「哦?聽施主口氣,莫非貧尼有何把柄,落在施主手中?」
    常九道:「既是佛門淨地,為何藏著多名妙齡女子?」
    老尼姑微微一怔,道:「施主是親眼看到,還是道聽途說?」
    常九沉聲道:「兩者皆有!」
    老尼姑臉色一沉,怒道:「哼!施主竟敢信口雌黃,故入人罪。今夜要不還出交代,就休想離此!」
    常九敞聲大笑道:「好極了,在下正無處可去,承蒙師太收留,感激不盡!哈哈……」
    他是故意激怒對方動手,以便引出瘋狂殺手。
    老尼姑果然怒從心起,但自己卻不出手,向身後四名比丘尼喝令道:「把這廝拿下!」
    一聲令下,四名比丘尼齊聲恭應,分從老尼姑兩旁閃出,突然一擁而上,出手就攻。
    別看她們年紀輕輕,出手竟然十分潑辣,狠勁十足!
    常九揮動如意棒,以一敵四。
    他把心一橫,也發了狠,決心露一手絕招,讓對方知道厲害,以便引出正主兒來。
    既已抱定必死之心,就不惜大開殺戒,至少也要死得夠氣魄,何況,眼前這幾個尼姑,分明不是佛門中人!
    如意棒一出手,果然威風八面,虎虎風生,四個年輕貌美的比丘尼,雖全力以赴,亦難近得了身。
    突聞老尼姑喝道:「住手!」
    四名小尼姑聞聲,立即住手躍退。
    常九如意俸一收,挑釁道:「嘿嘿!師太早該親自出手了!」
    老尼姑冷冷一哼,忽道:「你是常九?」
    好厲害!一見常九使用如意俸,及出手路數,即刻指出他的身份。
    常九昂然道:「正是區區!」
    老尼姑明知故問道:「無翅大鵬裴振雄是你何人?」
    常九道:「恩師!」
    老尼姑哈哈一笑,道:「真巧,他就是我師兄l」
    常九不由地一怔,驚詫道:「師太是……」
    老尼姑道:「千面羅剎巫鳳,你可曾聽過?」
    常九恭然施禮道:「弟子常九,拜見師姑!」
    巫鳳嘿然冷笑道:「哼!如今你是地鼠門掌門,眼裡還有我這個師姑?」
    常九急道:「弟子不敢,實不知師姑仙駕在此……」
    巫鳳瞼色一沉,道:「現在你知道了!還要我親自出手嗎?」
    常九尷尬道:「這……弟子不敢。」
    江湖中講究道義二字,武林更重尊師重道,巫鳳雖比常九年長不了幾歲,但她乃裴振雄同門師妹,輩分居長。
    巫鳳緩緩道:「常九,你離師門多年,至今也不過混了個地鼠門掌門。這種江湖小門派,也沒多大出息,倒不如由我替你安排條出路,如何?」
    常九心知她指的出路,必是那瘋狂殺手,當即婉拒道:「多謝師姑有意栽培,但弟子接掌地鼠門時,曾當眾宣誓,終生獻身地鼠門……」
    巫鳳冷聲斥道:「地鼠門如被滅呢?」
    常九心頭一凜,吶吶道:「這……」
    巫鳳怒形於色道:「常九,我可是念在你師父與我是同門師兄妹,才有心指你一條明路,你可別不知好歹!」
    常九道:「恕弟子冒瀆,師姑是否在為人作說客?」
    巫鳳當然知道,他指的是瘋狂殺手,毫無忌憚道:「不錯!只是咱們的作風手段不同,他要逼你就範,我則希望說服你,共襄盛舉,成其大業!」
    常九不動聲色道:「師姑所謂的大業,是要稱霸武林,號令天下?」
    巫風狂態畢露道:「有何不可!」
    常九大義凜然道:「師姑,當年『二先生,野心勃勃,妄圖興風作浪,險釀一場空前浩劫,幸為武林正義之士,全力將之消弭。如今那瘋狂殺手所作所為,猶勝『二先生』百倍,師姑難道忍見歷史重演,生靈塗炭?」
    這番話義正辭嚴,聽得巫鳳耳根發熱,瞼色鐵青。
    但她已陷入太深,難以自拔,不禁惱羞成怒道:「哼!你膽敢教訓起我來了!」
    常九急道:「弟子不敢,只是就事論事,望師姑以天下蒼生為重……」
    巫鳳斷然道:「不必異想天開!」
    常九胸有成竹,雙手一抱拳,故意道:「既然如此,弟子告辭!」
    巫鳳怒喝道:「慢著,你以為百香庵是什麼地方?由你要來就來,要去就去!」
    常九道:「人各有志,道不同,不相為謀。師姑如要強留,只有把弟子殺了!」
    巫鳳冷森森道:「殺你易如反掌,但我先要知道,今夜你為何闖來?」
    常九反問道:「瘋狂殺手不是要逼弟子出面嗎?」
    巫鳳何等厲害,怒斥道:「哼!你瞞不了我,分明是想救出個兩個女子!」
    常九隻好坦然承認道:「不錯,弟子確實為她們而來,師姑可否高抬貴手,網開一面……」
    巫鳳嘿嘿冷笑道:「哦?你想要我放了她們?」
    常九昂然道:「放走她們,弟子自願留下,任憑師姑發落!」
    巫鳳道:「你不願行嗎?哈哈……」
    常九趁她狂笑之際,急道:「弟子告辭!」身形一掠而起,直向院牆射去。
    說時遲,那時快,只見巫鳳兩肩微晃,身如流矢疾射,搶先一步飛上牆頭。
    好快的身法!
    常九尚未掠上牆頭,凌厲無比的一股掌風,已迅疾迎面擊來。
    對方是他師長,不敢出手還擊,凌空急施千斤墜功夫,身形急墜而下,避開了一掌。
    雙足甫落地,巫鳳如影隨形,也同時落身在他面前。
    常九心知不易脫身,又不能放手一搏,索性雙目一閉,垂手而立,決心不加反抗。
    巫鳳怒哼一聲,駢指如戟,疾向常九「華蓋穴」點去之際,突聞輕微衣袂帶風聲,一條人影越牆飛射而至。
    來人出手如電,凌空一掌劈向巫鳳。使她急將點向常九的右手收回,旋身左掌疾翻,發出一股強勁掌力,勢如狂飆,迎著來掌擊去。
    兩股掌力相撞,爆出一聲轟然巨響,激起四週一片狂風,來勢端的驚人。
    來人被震的身形一頓,飄然落地,巫鳳也連退兩步,心中大駭,想不到此人年紀輕輕,功力竟然如此深厚,頗出她意料之外。
    變生肘腋,驚得常九雙目急睜,定神一看,來人正是秦忘我!
    巫鳳驚怒交加,沉聲道:「小施主,你決心跟咱們為敵了?」
    秦忘我向常九一瞥,不禁大為驚訝,譚三姑易容喬扮的常九,竟與眼前此人,幾乎一模一樣。
    巫鳳趁他分神之際,突然出手如電,向「天突穴」疾點而至。
    常九不由失聲驚呼道:「當心!……」
    秦忘我卻從容不迫,突施「太虛幻影」身法,左右一晃,巫鳳非但未能得逞,反而身陷危境。
    因她過於自負,認為這出其不意地一擊,必然萬無一失。哪知對方施出「太虛幻影」身法,使她攻勢走空,收勢不及,頓時門戶大敞。
    果然秦忘我把握時機,當胸一掌劈來,出手毫不留情。
    不料常九情急之下,一頭撞向秦忘我,將他撞了開去,巫鳳哪敢怠慢,趁機全身暴退,逃過一掌之劫。
    秦忘我被撞的退開丈許,不禁怒問道:「常掌門,你怎麼敵友不分?」
    常九沮然歎道:「小友,老朽是情非得已啊!」
    秦忘我冷冷一哼,憤聲道:「好一個情非得已!莫非常掌門已屈服於他們?」
    常九已知這年輕小伙子,即是趙幽蘭之子「小寒」,此番私離大巴山,急於找他,為的是查明其生父。
    但趙幽蘭已鄭重叮嚀,絕不可洩露秘密。
    常九此刻極感為難,既不能眼看秦忘我傷巫鳳?又不能讓這小伙子受到傷害,愧對趙幽蘭之重托。
    更擔心的是,怕秦忘我落在巫鳳等人手中,獲悉他的真實身份。
    他不愧是老江湖,靈機一動,故作無奈道:「唉!為了保全地鼠門,免使眾弟子喪命,老朽別無選擇啊!」
    秦忘我不屑地冷哼一聲,道:「人各有志,常掌門決心賣身求榮,為虎作倀,誰也管不著。但在下有一事,可否與常掌門單獨說幾句話?」
    常九心知要問的,是有關其生父之事,當即斷然拒絕道:「抱歉,你我立場不同,無此必要!」
    秦忘我只道他要洩露有關大巴山中秘密,不由地怒道:「哼!原來常掌門真是重利忘義之人,難怪他們決心殺你滅口!」說時,憤恨之情,溢於言表。
    常九已自楊瑤口中獲悉,韓伯虎等人計劃殺他滅口之議。但他雖有隱衷,卻不敢表白,以免影響其自我犧牲,殺身成全決心。
    巫鳳聽了常九之言,信以為真,不禁暗喜,哈哈一笑道:「有我在,看誰敢動常九一根汗毛!」
    秦忘我暗忖道:只有常九,才知我生父是誰,但他如今已變節,自願投靠瘋狂殺手,此人已去過大巴山,一旦洩露山中秘密,後果豈堪設想?
    查明生父固然重要,大巴山之秘密,更不可為外人獲知,尤其是那瘋狂殺手。
    權衡利害得失,秦忘我當機立斷,決心殺常九滅口!
    殺機既動,只聽小伙子狂喝一聲.紅毛寶刀已出手,出其不意向常九戳去。
    寒芒激射,有如流星趕月!
    常九雖已抱定必死決心,卻本能地急以如意棒迎敵。
    哪知「錚」的一聲輕響,他這精鋼打造的獨門兵刃,竟如螳臂當車,又似快刀切西瓜,竟被紅毛寶刀削斷,剩下半截。
    紅毛寶刀勢猶未止,直刺心窩!
    尤其秦忘我用的,乃是七煞劍招,常九如何能閃避得開,縱然是巫鳳出手搶救,也已不及。
    眼看常九已必死無疑,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一道冰寒氣柱,電光石火般射來,直擊紅毛寶刀。
    秦忘我但覺虎口猛然一震,一股奇寒刺骨寒氣,直逼整條手臂,紅毛寶刀幾乎脫手。
    這一驚非同小可,秦忘我暴退兩丈,定神一看,及時出手搶救常九的,正是天竺魔女段娥!
    小伙子從未見過這老魔女,更不清楚她的來頭,只見她手一抬,收回那道冰寒氣柱,手中卻空無一物。
    這是哪門子的奇異武功?
    方纔那一擊,分明是件堅利兵刃,怎會只是一道寒氣?秦忘我不禁愕住了!
    常九更暗自吃驚,想不到這百香庵中,除了巫鳳之外,尚有個武功出奇之高的老婆子。
    他自以為見聞淵博,失聲驚呼道:「凌空馭劍術!」
    秦忘我方自一驚,卻聽老魔女沉聲道:「沒見識!老身手中有劍嗎?」
    常九定神一看,老魔女手中果然空空如也,頓時面紅耳赤,暗叫一聲:「慚愧!」
    巫鳳忙恭然施禮道:「晚輩防範不周,驚擾了老人家清夢;……」
    段娥未加理會,兩道懾人心魄冷峻目光,逼視著秦忘我,冷森森一笑道:「你這小伙子,跟常九有何深仇大恨?出手如此狠毒!」
    秦忘我昂然道:「無仇無恨,在下志在為武林除害!」
    段娥並不急於出手,在她來說,要殺任何人,皆易如反掌,而且有個嗜好,喜歡看人面臨死亡的恐懼,及垂死的痛苦掙扎,從不痛痛快快置人於死地。
    但很令她失望,眼前這個年輕人,並不知她那玄陰寒甲功的威力,自然毫無面臨死亡之恐懼。
    老魔女耐著性子,沉聲問道:「哦?此人何害之有?」
    秦忘我以不屑的眼光,狠狠瞪常九一眼,振聲道:「此人武功不弱,且精於易容及追蹤術,一旦投靠那瘋狂殺手,為虎作倀,豈非如虎添翼!」
    段娥又問道:「你自信能殺得了他?」
    秦忘我道:「方纔若非老人家出手搶救,他已喪命刀下!」
    段娥得意一笑,道:「他既有投效之意,有老身在此,恐怕你就殺不了他啦!」
    秦忘我毫無怯意道:「老人家若橫加插手,那就怪不得在下失禮……」
    段娥狂笑聲中,突然雙臂齊張,疾撲而來。
    秦忘我是初生之犢不畏虎,且毫無江湖經驗閱歷,哪知眼前這老魔女,乃是當今武林中年歲最長,輩分亦最高的三位異人之一。
    眼見老魔女張臂撲來,紅毛寶刀一掄,出手又是七煞劍招演化之刀法。
    紅毛寶刀乃斬金斷玉神兵,七煞劍招為劍術之最,兩者配合,可說無堅不摧,無攻不破。
    但這一刀攻去,距老魔女胸前不及一尺,卻突被一股護身寒氣所阻,且牢牢吸住。
    秦忘我大驚,右手猛抽紅毛寶刀,左手疾翻,一記劈空掌力驟發,向老魔女迎面劈去。
    小伙子做夢也想不到,刀未抽回,那勢猛力沉的一掌劈去,竟如擊向銅牆鐵壁,掌力反彈回來,震得他倒退七八尺,寶刀也同時墜地。
    老魔女的撲勢卻未受阻,一直撲過來,一雙臂暴長,迅疾無比地向他兩肩抓下。
    秦忘我左右一晃,急使那用過幾次,屢試不爽,但自己卻不知名稱的「太虛幻影」身法。
    段娥兩手均抓空,撲勢未減,跟秦忘我擦肩而過。
    老魔女心頭一凜,連她自己都不敢相信,分明萬無一失,已抓住小伙子兩肩,居然會抓了個空!
    猛一回身,段娥驚詫問道:「小伙子,你這『太虛幻影』身法,從何處學來?」
    秦忘我也同時回身,聞言一怔,茫然道:「太虛幻影?……」
    段娥沉聲道:「此乃一百年前,瘋僧賽活佛不傳之學,失傳已久,怎會重現在你這小伙子身上?」
    秦忘我道:「哦?不瞞老人家說,在下根本未曾學過,更不知道它是什麼功夫,不知不覺就使了出來……」
    段娥怒斥道:「胡說!哪有這種事。老身曾聞那老鬼提及,是不是他傳授給你的?」
    秦忘我詫然道:「哪個老鬼?」
    段娥怒哼一聲,道:「除了天山寒叟,還有誰!」
    巫鳳在旁聽得一怔,莫非這來歷不明的小伙子,竟是其父天山寒叟的傳人?
    秦忘我卻搖搖頭道:「在下從未聽過此人!」
    段娥怒從心起,正待發作,猛然若有所悟,沉思一下,喃喃自語道:「難道老鬼武功已廢是騙我,這些年來,已練成了懾心大法?」
    巫鳳急道:「不!絕不可能!二十年前晚輩去天山,見他老人家時,武功確實已廢。」
    段娥憤聲道:「連我都被瞞過了,你還能不受騙!」
    巫鳳詫異道:「何以見得?」
    段娥道:「懾心大法是以本身意念,控制他人意志。練至最高境界,僅借心靈感應,即可遙控他人於千里之外,這小伙子既未習過,亦無人傳授他太虛幻影身法,定是那老鬼在暗中作祟!」
    巫鳳愕然道:「他老人家為何如此……」
    段娥咬牙切齒道:「哼!老鬼一定知道我離開天竺了,以懾心大法,遙控這小伙子跟我作對!」
    秦忘我根本聽得莫名其妙,振聲道:「不必冤枉別人,誰也控制不了在下,是你們所作所為,天人共憤,人人得而誅之!」
    段娥突發狂笑道:「好!好!好極了,老鬼既然以懾心大法,借你之形體跟我作對,我倒要好好跟他鬥上一鬥!」
    巫鳳心知老魔女要施展玄陰寒甲功,急向常九及四名小尼姑一揮手,示意各人退開,以免被神功誤傷。
    老魔女猛提一口真氣,力聚雙臂,右掌平胸緩緩推出,只見從她掌心,射出一道寒氣,伸展約一丈,凝聚為冰柱,看似一支透明長矛。
    秦忘我幾乎忘了面臨大敵,正值生死關頭,好奇地看著,大開眼界。
    段娥冷聲喝令道:「小伙子,你可以動手了!」寒氣長矛一挑,將地上紅毛寶刀挑起,向秦忘我飛去。
    秦忘我伸手接住紅毛寶刀,心忖道:這老婆子雖非善類,倒不失大家風範,不願欺他手無寸鐵,大概是在眾目睽睽之下,惟恐勝之不武吧!
    退至四周的巫鳳等人,均凝神屏息,靜觀老魔女施展天下罕見之奇功。
    其中常九最為緊張焦急,惟恐秦忘我不敵,傷在老魔女手下,但他愛莫能助,徒呼奈何。
    段娥見秦忘我趑趄不前,遲遲未出手,不耐道:「小伙子,你是不敢動手,還是等待老鬼傳來心靈感應?」
    秦忘我受她一激,手掄紅毛寶刀,疾撲而來。
    寒氣長矛一晃,劃出一片寒光,橫擋在面前,使他的撲勢受阻。
    小伙子又施展太虛幻影身法,左右一晃,不料卻未能突破面前寒光,心中不禁大駭。
    紅毛寶刀疾揮,與那寒氣長矛相擊,雖無金鐵交鳴之聲,卻震的秦忘我虎口一麻,一股奇寒刺骨之氣,直逼整條手臂。
    幸好秦忘我借那強烈一震之勢,向旁暴竄一丈有餘,堪堪脫出寒氣長矛威力範圍。
    饒是如此,秦忘我也覺出全身體溫驟降,如墜冰窖。
    這一驚非同小可,縱然胸羅萬有,博雜天下各門各派武學,也不知老魔女這是哪門奇功。
    段娥得意狂笑道:「小伙子,沒見識過嗎?普天之下,能硬接一招玄陰寒甲功者,已是絕無僅有,而你已接了兩招,實屬難得,可以死而無憾了!哈哈……」
    突然間,秦忘我思維裡閃出個意念:攻對方腹臍!攻對方腹臍!攻對方腹臍……」
    這聲音不斷飄入腦際,不知來自何處,既似近在咫尺,又像遠在千里之外。
    難道是常九,以「傳音入密」功力,暗中教導他如何破這老魔女奇功?
    不可能!常九尚無此能耐!
    那又會是誰呢?
    段娥見小伙子若有所思,沉聲喝問道:「你究竟動不動手?」
    秦忘我靈機一動,突然歸刀入鞘,昂然道:「在下若仗紅毛寶刀之利,勝之不武!」
    段娥哈哈一笑道:「小伙子,你倒很聰明,明知憑那柄銹刀,破不了我的玄陰寒甲功,竟然故意拿話來激我?也罷,今夜就讓你見識見識,老身的真功夫,讓你輸的心服口服!」手一收,寒氣長矛頓時消失。
    秦忘我見對方的寒氣長矛,竟能收發自如,更是暗自一驚,此刻已是箭在弦上,勢在必發,容不得他再猶豫。
    他這時一心一意,只在苦思,如何能出奇制勝,一舉擊中對方腹臍,那必是致命要害!
    段娥屹立不動,冷眼看著小伙子一步步逼近……
    這又是個緊張局面,一旁掠陣的數人,更是凝神屏息,靜觀雙方立判生死的一搏。
    秦忘我暗運真力,已走近五尺之內……
    段娥紋風不動,蓄勢待發。
    就在這劍拔弩張之際,冷不防常九拔身而起,突向院牆外射去。
    說時遲,那時快,巫鳳身形疾掠,追出了院牆外。
    而在同時,秦忘我趁段娥微一分神,出手如電,駢指疾點她腹臍部位。
    老魔女急以玄陰寒甲功護身,形成一堵無形銅牆鐵壁,但因腹臍部位,乃是全身唯一可破之處,想不到對方竟專攻其弱點。
    秦忘我武功博雜,卻偏愛七煞劍招,無論徒手或使用任何兵刃,皆以劍招奉為佳臬。他駢指如戟,疾點而至之勢,同樣迅疾凌厲無比。
    玄陰寒甲功不畏刀劍,唯有腹臍部位不堪一擊,老魔女過於自負,掉以輕心,以致被小伙子攻了個措手不及。
    驚亂中急將腹部一凹,未被直接點中腹臍,但那指力已突破護身無形寒氣,頓覺整個小腹一麻,功力不聚。
    但這老魔女臨危不亂,雙掌齊發,兩股陰寒掌力,直朝對方迎面擊去。
    由於距離太近,秦忘我雖急使太虛幻影身法,也只能閃開一掌,結果顧彼失此,左肩被那股陰寒葷力掃中,全身一寒,如墜冰窯,一個踉蹌,向右跌出丈許。
    段娥亦未佔到便宜,全身暴退五尺,功力立散,搖搖欲墜起來。
    四名年輕比丘尼大驚,兩個急忙上前扶住老魔女,另兩個則直撲小伙子。
    一條人影疾掠而至,揮劍逼開兩名小尼姑,伸手一把抓住秦忘我肩頭,急道:「秦大哥,快走!」
    原來她就是楊瑤。
    秦忘我雖欲趁機除去此老魔女,但已受傷,力不從心,被楊瑤抓住肩頭一帶,借力雙雙掠身而起,飛出牆外。
    口口口口口口
    秦忘我、楊瑤逃出百香庵,一路朝茅屋奔去。奔至半路,秦忘我已全身冰涼,毫無體溫,不支倒在地上。
    楊瑤見狀大驚,急忙蹲下,驚問道:「秦大哥,你傷的很重?」
    秦忘我全身發抖,牙關連連打顫道:「我,我好……好冷……」
    楊瑤伸手一探,果然全身如同冰塊,情急之下,她已顧不得男女之嫌,急將秦忘我緊緊擁抱,欲以其本身體溫,為他驅寒。
    秦忘我歎道:「唉!楊姑娘,恐怕沒有用……我……我感覺愈來愈冷了……」
    楊瑤方寸已亂,急得淚如雨下,泣聲道:「秦大哥,你一定要支持下去,振作些啊!」
    秦忘我深受感動,用力點點頭,想借內功運行,使體內溫度升高,但真力已不聚,力不從心。
    楊瑤也感覺得出,不僅秦忘我的全身,愈來愈寒冷,連她自己她也凍得禁不住顫抖起來。
    秦忘我的神智逐漸混亂,渾渾噩噩中,依稀回到童年,置身深山谷中,終日跟那數百武林高手嬉戲,偷習各門各派武功。
    在杏花、文雀、武鳳無微不至的照顧呵護下,隨母勤習醫術藥道,過著無憂無慮的生活,逐漸成長。
    直到無意間獲悉,生父仍在人世,使他心理上起了驟變。
    他決心尋找生父,不辭而別,悄然獨自離開了大巴山……
    突被一陣輕輕搖撼,他振作一下,用力睜開雙眼,只見楊瑤緊緊擁住他,聲淚俱下道:「秦大哥,你不能死,不能死啊!……」
    秦忘我沮然苦笑道:「我……我真的不想死,可……可是……」
    楊瑤道:「秦大哥,你振作些,支持著,我背你回虎風鏢局,他們見多識廣,一定能想出辦法救你!」
    秦忘我憤聲道:「不!我……我寧願死,也不……不向他們求助!」
    楊瑤力勸道:「秦大哥,當初他們是錯怪了你,現在真相大白,他們一定也感到後悔和愧疚……」
    秦忘我激動道:「哼!要不是你……楊姑娘及時趕了去,我……我已經含冤而死!」
    想起當時情景,不禁怒從心起。
    突覺血氣一陣翻騰,卻接不上氣,終告不支昏了過去。
    楊瑤大驚失色,急叫道:「秦大哥!秦大哥……」
    秦忘我毫無反應,全身已如冰凍。
    楊瑤毫無選擇,立即背起他,決心回洛陽城求救。
    她忘了自己折騰了半天,也已經力不從心,背起秦忘我,剛一舉步,也一樣不支倒地,失去了知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