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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回 無相神尼

老遠,他們便已聽到一片嘈雜的聲音,這一走近,便見到觀前人頭鑽動,圍繞了許多看熱鬧的人,不但將觀前的那塊廣場擠滿,甚至半條街都堵住了。
    因為在南陽府,玄妙觀算得是香火鼎盛的觀院,觀裡的道士經常被附近鎮請去做法事,並且極受民眾的敬畏。
    這回觀中失火,自然引起附近所有的民眾趕來圍看,年輕的拿起工具幫忙救火,婦人則牽著孩子站在旁邊看熱鬧。
    他們議論紛紛,所談的話題都是有關玄妙觀失火之事,有些人還故意編造一些謠言,引人注意。
    到最後這些謠言經過了渲染,變得更加荒誕不堪,怪異絕倫。
    李金貴首先便聽到一個像痞棍樣的中年漢子道:
    「昨晚二更劉老三跟我打這兒經過,便聽到觀裡面有人在大聲喝叫,我們抬頭一看,乖乖,屋頂上站著一個手拄枴杖的鬍子老頭,正跟大觀主在鬥法呢!」
    那個中年漢子捋起衣袖,說得口沫四濺:
    「你們猜是怎麼回事?原來是前些日子後村何老爹的媳婦被狐仙迷住了,何老爹請到了觀裡的道爺去捉妖,結果那位道爺施出五雷正法,把狐仙打死了。」
    四周傳來一陣驚訝的叫聲,那中年漢子繼續地道:
    「那個狐仙一縷冤魂就這麼悠悠蕩蕩的飄回了家,向他的祖父老狐仙哭訴,嗨,你們可曉得那老狐仙已經修成了道法,成了地仙,原本可以脫離六道輪迴,再修十五百年,便成仙,豈知他因-念之怒.便動身來玄妙觀為他孫子報仇,你們想想,玄妙觀裡的道爺都是江西龍虎山天師爺的傳人,還會怕得了老狐仙嗎?於是雙方就鬥起來了……」
    四周又是-片哄然,有人間道:
    「顧老四,結果怎麼啦?為什麼玄妙觀又燒起來呢?莫非正不勝邪,觀裡的老道爺鬥法被打敗了?」
    那被稱顧老四的中年漢子得意洋洋地道:
    「怎麼會呢!老道爺是張天師的嫡傳弟子,捉妖拿鬼是跟我們顧老四賭錢喝酒同樣的熟練,豈會敗在那老狐仙的手裡?」
    他頓了頓,道:
    「當時,我跟劉老三就藏在這個大石墩後抬頭看去,只見兩道劍光飛來飛去,那老狐仙雖然修成了地仙,可是到底是異類修行,並且所煉的劍也不行,只聽『喀嚓』一聲,他的飛劍便被斬斷了……」
    那些擠在他身邊聽他鬼扯的人,齊都「啊」地-聲,興奮地七嘴八舌的追問結果。
    李金貴雖然知道玄妙觀的失火,乃是由於修羅門侵襲,烈火尊者秦炎施放火器反擊所致,卻仍然禁不住為那顧老四活靈活現的述說,而聽得津津有味。
    那顧老四臉上的表情極為豐富,指手畫腳的述說著,彷彿他便是施放飛劍的玄真道人一般。
    只見他抹了把臉上的汗,道:
    「那個老狐仙見到飛劍被斬斷,連忙喝叱,將手中的枴杖往空中一扔,剎時之間,只見那條枴杖已化為一條青龍,乖乖我的媽,那條龍好長好長,頭在這邊,尾巴一直拖街那頭,少說也有百來丈……」
    「那老道爺沒防到老孤仙這-著,正要將老狐仙的腦袋砍下來,卻見到飛龍出現,張牙舞爪,他還沒來得及收回飛劍,只見那青龍右爪一抓,便將老道爺的飛劍抓住,老道爺大叱一聲,掐了個訣印,只聽天鼓隆,一個金甲天靈巨神霍然出現在雲端……」
    他在比手畫腳的說到這裡,頭一抬,突然見到丁中齊就站在面前不遠處,不山一愣。
    丁中齊身高丈二開外,虎背熊腰,站在那兒就跟半截塔似的,普通的人站在他的身邊,還沒到他的胸口,像這樣的人,走到外面,任何時候都令行人側目的。
    只不過此刻由於大家都關心著玄妙觀的失火,又有一些像顧老四痞棍在造謠吹牛,所以全注意力集中在聽他吹牛。
    所以丁中齊隨在李金貴身後走近來,竟然沒有一個人注意到他。
    顧老四正說到那尊天靈巨神出現雲端,猛一見到丁中齊,全身如遇電殛,當場愣在那兒。
    站在他旁邊的一個瘦削年輕人,似乎聽得正在過癮,見到顧老四住口,忙嚷道:
    「顧大哥,後來怎麼啦,你倒是快點說下去呀!」
    顧老四嚥了口口水,伸手指著丁中齊,結結巴巴地道:「天……神……」
    那些圍繞在顧老四身邊聽故事的老百姓,一齊往丁中齊這邊望來。
    這時,陽光自雲端灑下,斜斜的照在丁中齊黝黑的臉上,泛起一層油光,使得他那炯炯的眼神,更加的爍亮,更加的懾人。
    那些老百姓自幼及長,都一直留在南陽,有的人足跡都沒踏出方圓百里,何時曾見過這樣的巨人?
    頓時一陣騷動,以為天靈巨神白日顯靈,有那虔誠的老太婆,頓時口誦佛號,跪了下來。
    群眾是盲目的,這時大家的情緒幾乎都受到了顧老四的催眠,一見有人跪下,頓時全都跪了下來。
    丁中齊一愣之下,馬上便明白這是怎麼回事。
    他的心中沒有一絲喜悅,反而極難過。
    因為他是一個活生生的人,卻被人視之為神。
    而這些將他當作天神的人,則是在中國的大地上,到處可以見到的善良的老百姓。
    近二十年來,他一直待在山上,難得下山一次,便是因為他每一次來到人群之中,更會使人側目。
    那些人不是將他視為異物,便是將他當作山魑鬼魅,全都以奇異而畏懼的目光望著他,離著他遠遠的,不敢靠近他。
    如今可好了,在這時候,他竟然升格成為「天神」,而且還使得這些鄉民都向他下跪。他為這些鄉民而難過。
    反而站在他身前的李金貴倒是愣住了。
    李金貴活到這麼大,一直是朝別人下跪,從沒見過有人向他下跪,這一下,面前那一大片黑壓壓的人,全都跪了下來,使他如遭雷殛,整個人都震呆了。
    他還沒會過意來,丁中齊已像拎小雞樣的把他拎了起來。
    丁中齊知道面對這些無知而又善良的老百姓,是絕對無法解釋清楚的,是以一把挾住李金貴,便放足飛奔而去。
    就在他放足飛奔之際,李金貴只聽得在那一片寂靜,伏於地的人群中,突然響起了一聲驚呼:「阿貴,是阿貴!」
    李金貴側首望去,只見一個穿著一襲灰布衣裳的少年人,自黑壓壓跪倒一片的人群中站了起來。
    那個少年人雖然換了衣服,雖然距離不近,但是李金貴在一眼之下,仍舊將他認了出來。
    他驚喜交集,脫口道:「是清海小道士。」
    丁中齊的腳步一跨便是七尺以上,奔行的速度又很快,李金貴才剛認出清海小道士,便已被挾著走出了數丈開外。
    他連忙嚷道:
    「大師兄,快放我下來,那是清海小道士。
    丁中齊腳下一頓,立刻便應聲停下下來。
    他凝目望去,見到那一片黑色的後腦勺,濃眉立刻為之一皺。
    如果眼前這些人,全都是為非作歹的惡徒,丁中齊毫不考慮的迎上前去,但,那些人都是善良的百姓,叫他如何進入人群中?
    他低聲道:
    「阿貴,你也看到了,這種情形下,我們怎麼能進去,讓你跟清海敘舊?」
    李金貴聽他這麼說,只見清海似乎要過來,卻被一片跪倒於地的人群擋住了,無法揮動腳步。
    他也知道此刻再繼續停留下去,實在會惹來更多的麻煩,可是一想到這些日子來,跟清海小道士相聚的那些情形,使得他不忍就此隨丁中齊而去。
    他用力一掙,道:
    「大師哥,你讓我下來嘛!」
    丁中齊濃眉一皺,道:
    「阿貴,你要怎麼樣,現在怎能胡鬧……」
    李金貴道:
    「大師哥,清海救過我,是我最好朋友,我不能讓他留在這裡,等他被玄妙觀的道士害了!」
    丁中齊沉吟道:「那你準備要怎樣?」
    李金貴道:「我帶他上山去。」
    丁中齊道:「不行。」
    李金貴道:「山裡面師伯師叔那麼多,隨便那一個都可以收他為徒……。」
    丁中齊朗笑道:「哈!你以為那些師叔們閒得沒事做?他們都已經歸隱武林,這次是應師父之請,來此有重大之事要做,豈是來找徒弟的?」
    李金貴朝人群中走去,只見清海小道士揮動著手,朝這邊挪行過來。
    只不過他在一大片跪倒的人群裡行走,幾乎沒有空隙可以讓他落腳,行走之際,極為困難。
    李金貴拉著丁中齊的衣衫,道:「大師兄,我求求你好吧!你快想個辦法。」
    丁中齊只見那些跪倒的人群,有些大膽的,已經抬起頭來觀看,如果他們再逗留下來,那麼便只有兩個結果;一是被人群困住,向他膜拜祈求賜予。
    另外一個結果則是群眾發現他不是天神,認為受到了欺騙,轉而攻擊他。
    當然,這些無勇的群眾,就是再多一倍來,丁中齊也不畏懼。
    可是他能夠出手嗎?面對這些善良的鄉民,他連動一根手指頭的勇氣都沒有。
    心中的意念有如電光閃過,丁中齊的目光一動只見路邊有一捆麻繩。
    他將李金貴放了下來,跺腳道:「唉!都是你給我找麻煩!」
    李金貴涎著臉,道:「大師兄,就此一次嘛,請你幫幫忙,清海是我的朋友,我總不能置朋友於不顧吧!」
    了中齊也不答話,一把抓起那捆麻繩,手持繩尾,振臂一挪。
    那捆麻繩有如一條黃色飛蛇,急速地飛了出去,-直伸展到四丈多長,然後搭在清海的腰際,圈捲了幾箍。
    清海啊的一聲,還沒弄清楚是怎麼回事,身子已被麻繩帶得騰空飛起。
    丁中齊把全身的力道都貫注在那根麻繩之上,等到繩頭-捲上清海的腰際,用力一帶,便將清海整個身子捲起。
    清海在空中怪叫連連,手舞足蹈,唯恐會跌落地上,摔破下頭,可是他才一閉上眼睛,耳邊風聲一斂,便已落入丁中齊的懷裡。
    他的眼睛才一睜開,便看到丁中齊那寬大的臉孔和燦若朗星的雙眼,被那神光一逼,連忙又趕緊閉上了眼睛。
    丁中齊輕聲道:「清海不要害怕!」
    他的右掌輕輕一拂,有如利刃般,將那卷在清海小道士身上的幾捆麻繩割斷。
    他這飛繩帶人的動作,便已夠嚇人了,但是那些抬頭觀看的老百姓倒還沒看出其中的奧妙,卻被他這順手一拂,便已割斷數道麻繩的舉動給嚇呆了。
    因為這捆麻繩粗逾拇指,是鄉下人用來捆豬用的,平常就算是用利刃,也得費上很大的勁才能將它割斷。
    但是丁中齊僅只一拂,便將數股麻繩割斷,豈不是他的手掌要比快刀還要來得鋒利?
    由於清海小道士被麻繩帶回時,人在空中發出怪叫,引得許多人抬頭觀看,這下他們全都看到了丁中齊那駭人的舉動。
    頓時,全都重又伏首磕頭,還有的大聲誦佛,有的在默默祈禱,祈求天神賜福……
    有人滿心喜悅,認為自己親眼看到神仙是靈,有人則是愁苦至極,認為快要死了……
    總之,在那一片跪倒的人群中,各種各樣不同的意念,不同的想法都有。
    這時,玄妙觀的失火,對於他們來說,已經不重要了,就算此刻地層裂開,將他們吞噬進去他們也無所懼。
    因為,在他們的意念裡,他們看到了天神顯靈,他們的歸宿,必然是天上……
    也不知有多少人在羨慕清海小道士,認為他得到了天神的眷顧,以致能夠白日飛昇。
    丁中齊不是神,豈能知道在眼前那片跪倒的人群裡,會有如此複雜的想法?
    他只是知道,繼續逗留下去,會惹來更多的麻煩。
    是以他一拂斷卷在清海身上的繩,立刻便挾起李金貴,飛身疾奔而去。
    他這一放勢急奔,真個快逾奔馬,一口氣便奔出了二里之外,才緩了下來。
    李金貴是有過經驗,倒不害怕,清海小道士可從沒這種被人挾著飛奔的經驗,他只覺耳邊風聲呼呼,眼前的地面急速地後退,嚇得趕緊閉上了眼睛,不敢睜開來。
    李金貴反倒覺得這種經驗極為寶貴,頗有欣賞的意味,他一面看著清海害怕的表情,一面享受涼風過身的愉快感覺。
    只是他不能往地下看,那急建後退的地面,使得他的眼睛都看花了,隨之而來的暈眩感,會使他想嘔吐出來。
    所以他在不看清海之際,轉過頭去看著後面。
    就在他二次回頭的時候,他突然見到一個身穿灰色緇衣的老尼姑出現在丁中齊的身後。
    那個老尼姑就在丁中齊身後大約六尺多遠,可是無論丁中齊奔行得多快,她仍然保持一段距離,既不超前,也不落後。
    李金貴起先是一怔,還以為自己看花了眼,後來閉了下眼,再度看去,仍然看到那個灰衣老尼姑不即不離的跟在後面。
    於是意念一轉,忖道:「糟了,莫非這老尼姑是什麼鬼魂不成,否則怎會動也不動,仍能跑得這麼快。」
    一念掠過腦際,他忙又凝神望去,首先,他便見到那尼姑胸前掛著的一串黑色的念珠,其他便看到那瘦的臉上,兩道長長的白眉。
    那個老尼姑戴著一頂灰黑的帽子,臉孔瘦卻又紅潤,若非她臉上的兩道白眉,單從相貌看去,只不過四十多歲的樣子。
    最奇怪的還是她的右臂微曲,手掌中托著一個高達尺許的白色瓷瓶。
    那只瓷瓶瑩潔如玉,映著旭光反射出淡淡的瑩光,而她的手指也瑩潔如玉,襯著瓷瓶,幾乎使人分不清何者為手,何者為瓶。
    李金貴的目光從那個瓷瓶上移過,挪到那老尼姑的腳上。
    立刻,他全身一震,似乎被電光所擊中一般。
    敢情那尼姑的雙足都是懸空的,根本沒有沾上泥土。
    她腳下穿著普通出家的人穿的麻布鞋,白色的襪套上沾了一些灰塵,有些泛黃,沒什麼特殊之處,然而這一掠空虛懸數尺,便能緊隨丁中齊之後,急速地移動,不由使人為之震驚不已。
    丁中齊似乎能感覺到李金貴的異動,垂首問道:「阿貴,你怎麼啦?」
    李金貴轉過頭去想要答話,卻被迎面一陣急風迫住,無法說出話來。
    他勉強開口,只吸得滿口的風,於是只好閉上嘴巴。
    他在這時,還以為自己見到的只是一種形象而已,略一凝神,又再度轉身後望。
    一點都沒錯,那個瘦小的老尼姑,仍然是雙腳懸空的,緊跟在丁中齊的身後.
    她全身上下仍然維持剛才的姿式。一點都沒有改變,沒有一點表情。
    但是,在李金貴的眼裡,她的整個臉龐似乎發射出聖潔光芒,使人不能逼視。
    一個意念有如電光似的閃進了他的腦海:「她是觀世音菩薩。」
    觀世音菩薩是中國人的最熟悉的一個神,傳說中她能聞聲救難,只要叫她的名號,便能獲得救援。
    觀世音菩薩能化身千萬,以各種不同的面貌出現人間,但最常見的一幅相貌,則是身穿白衣,佩戴瓔珞,手捧淨瓶,赤足立於蓮花之上。
    傳說她手中所捧之淨瓶,內盛淨水,中插三根楊柳樹枝,只要她用楊柳樹枝沽上淨水灑下,任何的病痛災害,都可痊癒祛除。
    他大約在心裡默禱了十多遍,突覺耳邊風聲一斂,丁中齊已經停了下來。
    丁中齊將李金貴放下地,道:「阿貴,我不認得到白家的路,你……」
    他一面說著,一面將挾在右臂的清海小道士也放了下來。
    就在這時,他突然見到李金貴像呆了樣的望著他的身後,不由得話聲一頓,問道:「阿貴你怎麼啦?」
    李金貴雙足一落地,立刻便睜開眼往丁中齊望去,他只見那個老尼姑也停了下來,整個小的身軀緩緩的著地,站在約摸七尺開外。
    他根本就沒有聽到丁中齊在說些什麼,他只是愣愣地望著那個老尼姑。
    在他的感覺中,觀音菩薩是不應該停留如此久的,也沒有理由要為他停留如此之久。
    他不知道這到底是好的現象,抑或是壞的現象,忖道:「莫非菩薩想要告訴我什麼不成?」
    丁中齊見到李金貴目光直直的望著自己的身後,竟像呆了似的,不禁為之一怔,隨即,他一個旋身,轉了過去。
    那個白眉紅顏的老尼姑此刻仍然微闔著雙眼,默然的站在那兒。
    丁中齊的目光一觸及她,忍不住意外地啊了一聲,隨即雙膝一屈,跪倒於地,拜了下去。
    李金貴沒料到丁中齊也認出那個老尼姑是觀世音菩薩的化身,馬上跪拜下去,毫不考慮地也跪了下去,喃喃念道:「南無觀世音菩薩!」
    這時候,只有清海小道士像個傻瓜一樣,愣立在那兒,不知道怎麼回事。
    若非站在面前的是一個老尼姑,只怕他也會跟著李金貴一起,跪倒於地,膜拜如儀!
    那老尼姑開口道:「中齊,你們起來吧!」
    丁中齊恭聲道:「弟子丁中齊,謝過無相師太!」緩緩站了起來。
    李金貴還沒弄清楚丁中齊說些什麼,只覺全身似被一股無形的氣勁拉動,不由自主的站了起來。
    那個老尼姑此時已張開了眼睛,李金貴但見她的眼中的光芒滿含慈祥,就像他的母親一般。
    他的心湖一陣波動,頓時想起了那一向疼愛他的母親。
    他的母親只是一個平凡的農家婦人,對於身邊這個獨生子的管教,可說是近乎溺愛的程度了,於阿貴的任何要求,都盡量的滿足他。
    李金貴以往還經常鬧鬧小性子,常常惹得母親生氣,而暗暗掉淚。
    自從他離開家到了玄妙觀之後,他經歷了從所未有的一段驚奇怪異的事情,這使得他的心智漸漸地成熟了。
    也因為如此,這段經歷更使得他珍惜以前在家中的那段溫馨自在的日子,由此,而懷念起母親的偉大……
    他的面上露現慕孺的神色,只聽那老尼姑問道:「中齊,這孩子是誰?」
    丁中齊恭聲地道:「稟報師太,他叫李金貴,是我師叔新收的弟子。」
    那老尼姑哦了一聲,道:「極樂真人已經避塵半甲子,為何又突然起收徒之念?」
    丁中齊道:「這個……據家師說,是師祖仙去時,留下的錦囊書柬中,提到阿貴乃是振興本門的人選,所以……。」
    那老尼姑似是頗為動容,眼中突然射出爍亮的光芒,凝注在李金貴的身上。
    李金貴沒料到一個人的眼神會有如此大的轉變,他一被老尼姑的炯炯目光所罩住,只覺全身一片冰涼,動也不敢動一下。
    丁中齊道:「小師弟,這位便是南海無相神尼,你再過去磕個頭吧!對你將來必有所助。」
    李金貴早就聽到凌三提起無相神尼之名,後來他也以無相神尼來嚇唬玄妙觀裡的太虛老道。
    他沒料到這個原先被他認為是現世音菩薩化身的老尼姑,便是南海無相神尼。
    他一方面為自己原先那荒謬的意念感到好笑,一方面又為自己親眼看到這位受世人所尊祟的神尼而高興。
    他恭敬地跨前一步,道:「弟子李金貴,叩見神尼老前輩……」雙膝一彎,便待跪了下來。
    無相神尼左袖微拂,也沒見她如何作勢,李金貴已無法跪下去。
    李金貴愕然地望著無相神尼,只聽她緩聲說道:「貧尼不慣見到後學行此大禮,阿貴……」
    李金貴應了一聲,道:「神尼老前輩請問有何吩咐?弟子……」
    無相神尼道:「貧尼法號無相,乃是取的無人相、無我相、無眾生相之意。僅是個普普通通的比丘尼,沒什麼神奇之處,只是世人謬讚而已,你是極樂真人的弟子,稱呼貧尼一聲無相師太就可以了。」
    李金貴恭敬地道:「是,弟子敬聆師太教誨。」
    他沒讀過佛經,也弄不清楚什麼是「無人相、無我相、無眾生相」只當無相神尼在訓誨他而已。
    無相神尼微微一笑,道:「中齊,你不在山上隨侍抱玉道友,帶著小師弟下山做什麼?」
    丁中齊簡要地特此行目的說了一遍。
    他苦笑道:「若非是阿貴鬧著要在玄妙觀裡找他的好友,弟子也不會鬧出這麼大的一個笑話。」
    無相神尼頷首道:「世人無知,不離貪、嗔、癡,是以永落六道輪迴,無由覺悟,難怪他們會被一時的異相所驚,這也是無足奇怪……」
    她的話聲一頓,道:「八十年前,貧尼曾與白劍青施主有過一面之緣,後來聽說他中年慕道,已獲少陽真解,修煉成道,可惜……」
    她輕歎口氣,沒有繼續說下去。
    李金貴弄不明白她在可惜什麼,愣愣地望著她。
    無相神尼頓了頓,又道:「中齊,貧尼遠從南海而來,專程為令師送上靈水,以完成他這半輩子來的宏願,不知他是否已經出關?」
    丁中齊恭敬地道:「稟告老太師,家師要待明日方才出關,不過此刻眾位師叔們都已經集聚在谷裡面了。」
    無相神尼微笑道:「哦!眾位道友都已經來齊了嗎?」
    丁中齊道:「只有陸師叔還沒到,其他的各位都已經到齊了。」
    無相神尼道:「無塵道友有如神龍之見首不見尾,平時便難以去找他,不過他既已接受抱玉道友之邀,共襄此盛舉,一定會按時趕到。」
    她的話聲稍頓,道:「你們既是要去白家探友,貧尼也就經此上山了。」
    丁中齊躬身道:「師太請慢走,弟子恭送……。」
    李金貴突然打斷了丁中齊的話,道:「老師太,弟子尚有一件事要請教老師太……」
    丁中齊不想到李金貴會如此無禮,逕自打斷自己的話,側目瞪了他一眼,叱道:「阿貴,你……」
    無相神尼微微一笑,道:「中齊,沒有關係,阿貴心中如有疑惑,盡可詢問,貧尼只要知道,一定回答。」
    李金貴只見無相神尼和藹得像他母親一樣,不由膽子一壯,道:「多謝老師太,弟子有三個問題,想要請教老師太……」
    無相神尼哦了一聲,似乎是沒料到李金貴竟然有三個問題之多。
    丁中齊一愣,此道:「阿貴,你不要太過分,老師太她尚要……」
    李金貴理直氣壯地道:「我這怎麼算過分?韓夫子說過:『師者,傳道、授業、解惑也!』老師太雖然不是我們師父,也算是師門長輩,自當為下一代弟子們解惑……」
    丁中齊一輩子也沒念過什麼書,除了知道儒家有個孔夫子之外,連孟夫子都不曉得,但是關於道家的一些神話,以及典籍上記載的人物,倒是平時耳染目濡,熟悉異常。
    是以他一聽李金貴謅起文來,不由得很快地想了一遍,卻發現自己怕確沒聽過有什麼韓夫子,忍不住皺眉道:「阿貴,你在鬼扯什麼韓夫子?能被稱為夫子的,只有一個孔夫子……」
    李金貴的嘴角浮起笑意,道:「大師兄,若是論起武功來,小弟是連開口的資格都沒有,可是談起文學來,不怕您見怪,小弟可是要比你稍勝一籌了。」
    丁中齊這一生中可恨的便是自幼貧苦,從小失學靠著一身的的蠻力打柴為生,此刻被李金貴這麼一說,不由得漲紅了臉。
    若非是無相神尼在旁邊,只怕他會當場發作,狼狽的罵李金貴一頓。
    饒是如此,他也氣得罵道:「阿貴,你這小……傢伙在胡扯什麼?」
    李金貴那裡曉得自己無心之中,已經傷害到了丁中齊的內心深處,猶自理直氣壯地道:「本來就是的嘛,韓愈韓夫子乃唐宋八大家之一,乃是文起八代之衰的名家,在文學上之地位極高,當得起夫子名……」
    丁中齊覺得他這幾句話,就跟唐僧三藏法師所念的緊箍咒一樣,使得自己頭痛不已。
    因為什麼唐宋八大家,什麼文起八代之衰,他是一概不知,只有傻愣愣的瞪著跟睛,連反駁的餘地都沒有……
    他此刻真恨不得一把抓起李金貴,在那小屁股上狠狠的打上兩巴掌,才能消除心中的不快。
    可是他側目看看無相神尼,只見她仍自笑瞇瞇的望著李金貴,面上沒有一絲慍意,不由洩了氣。
    無相神尼微笑道:「阿貴,你蠻不錯嘛,好像念了不少的書……」
    孿金貴訕訕地道:「弟子六歲啟蒙,七歲入塾,至今已念了十年的書,只是資質愚鈍,不堪造就,是故仍是一襲白衣。」
    無相神尼頷首道:「你的骨骼清奇,決非愚笨之人,你之未應試,想必乃是個性所致,蓋你並非富貴中人,正應歸於道家……」
    她話聲一頓,道:「你有什麼問題,說出來吧,只要貧尼知道,一定詳告。」
    李金貴恭敬地道:「多謝老師太。」
    他略為整理了一下思緒道:「請問老師太,方才弟子被丁師兄挾持而行之際,曾見您足不沾塵的飛行於後,請問這是否佛家六大神通中之神足通?」
    無相神尼微微一笑道:「不,那是本門輕功中之『柳絮隨風』身法,方才貧尼是藉著你大師兄奔行時,身後所帶起之一股風勁而行,本身並未施出一分勁道,是故能騰空而行……」
    李金貴哦了一聲,道:「請問老師太,所謂佛家的六大神通,是否確有?」
    無相神尼肅容道:「六大神通自然是有的,但是本門重的乃是修行、悟道,將此神通視之為末流支節,絕不許炫耀。「
    李金貴想了一下,面上浮起欽敬之色,正要說話。無相神尼已開口道:「你那第三個問題,貧尼就此回答你。」
    李金貴訝異地望著無相神尼,只聽她道:「你那愛侶與貧尼無緣,她將來與你乃是清虛門中的神仙眷侶,故此貧尼無法特她收入門下……」
    李金貴聽她這麼一說,幾乎跳了起來。
    因為,他心中所想的乃是:「玉鳳如能蒙無相神尼收為弟子,將來豈不是成就非凡?」
    他正想要設個法子讓無相神尼收白玉鳳為徒,攜往南海授藝,卻不料無相神尼已經察知他的心意,而回答了出來。
    像這種能洞悉他人心念的神通,怎不使李金貴為之駭然驚詫?
    李金貴滿臉驚訝之色,還未來得及說話,已聽得無相神尼繼續道:「不過你我相見亦是有緣,等一會兒見到令尊令堂之際,貧尼自會贈以兩顆『凝碧丸』,使他們自此祛病延年……」
    李金貴大喜過望,連忙跪倒地上,道:「多謝老師太成全……」
    無相神尼大袖微拂,已將李金貴身軀帶得站起來。
    她那垂掛到眼角的雪白長眉,似乎在微微飄動,道:「貧尼生平最不喜人做磕頭蟲,俗禮太過,則是虛偽,反不若存心端敬,不拘形式要來得強。」
    李金貴唯唯諾諾,沒有吭聲。
    丁中齊訝異地問道:「老師太,您要隨我們到阿貴家裡去?」
    無相神尼微微頷首,道:「萬事一切隨緣,不必強求,貧尼與金貴有緣,自當隨緣而行……。」
    丁中齊有些不解地望著無相神尼。
    無相神尼道:「貧尼尚要從阿貴身上引出一段俗緣,若是不隨他去,如何能行?」
    丁中齊詫異地道:「老師太,您的意思是……」
    無相神尼道:「貧道此次自南海渡海而來中土,一方面是應令師之邀,另一方面則是接引我的徒兒回去!」
    丁中齊哦了聲,還想開口詢問,無相神尼已道:「中齊,不必多問了,我們走!那位小道友可等得不耐煩了。」
    丁中齊望了站立一旁的清海小道士一眼,這才想起自從將清海帶來這後,連一句話也都沒有跟他說,也一直投讓他有機會說話,難怪清海會等得有些不耐煩了。
    他拍了拍李金貴的背,道:「阿貴,咱們這就去吧!一路上你得跟朋友多敘敘,想個法子安頓他,免得他以後遭到玄妙觀道士……」
    李金貴應了一聲道:「老師太,弟子在前帶路,請您在後慢行。」
    無相神尼微微一笑,道:「你們去吧!」
    李金貴拉著清海小道一起,舉步向前行去。
    清海回頭偷偷望了望那高達丈二的丁中齊和矮瘦僅五尺多高的無相神尼,心中有種說不出的感受。
    若是在平時,他見到這種極端不相襯的兩個人同時出現,只怕會笑出聲來。
    因為這兩個體型完全不同的怪人,在平常便已引入注目,此刻並排走在一起,更是構成一種極其滑稽的形象。
    可是此刻清海小道已經明白這兩個人,都是武林中的奇人異士。
    尤其是那個又瘦又小,長著一雙白眉毛的老尼姑,更是輩份極高,本事極大的異人。
    不看別的,單看連那有如巨神的丁中齊對她都如此恭敬,便可明白她的身份了。
    是以清海在敬畏之中,對李金貴更是羨慕起來。
    他拉著李金貴急行數步,低聲道:「阿貴,那個巨人是您的大師兄啁?怎麼以前設聽你說過?」
    李金貴道:「我是昨天才拜的師!」
    他頓了頓,笑道:「說起來也好笑,我雖然拜了師,可是連我師父的面都沒有見過。」
    清海小道士訝道:「哦,有這種事?」
    李金貴頷首道:「嗯,我師父正在坐關,還沒有出來,是我師叔替他老人家先收徒的……。」
    清海小道士道:「阿貴,說了半天,你還沒告訴我,你的師父是誰?」
    李金貴道:「我師父也是道士,叫抱玉真人。」
    清海小道士想了下,搖頭道:「我沒聽過。」
    李金貴道:「我師叔叫極樂真人,你聽過沒有?」
    「極樂真人,極樂真人?」清海小道士喃喃念了兩聲,道:「這個名字我好橡聽人說過,只是一時想不起來。」
    李金貴道:「我師父他們在武林中的名望很大,輩份很高,據說比玄妙觀裡的太虛老道長的輩份還要高!」
    清海滿臉驚訝之色,道:「哦!這麼說,你師父不是最少也要七八十歲了?」
    李金貴道:「師父我沒見過,不曉得年紀有多大,可是我師叔看起來只有四十歲上下,好像跟玄真道長差不多……」
    清海點了點頭,道:「以前我聽三觀主說過,只要功夫練得深了,自然能夠駐顏,往往七八十歲的人,看起來跟三四十歲一樣,據說當年茅山真君活了二百歲,看起來只不過六十歲一樣……」
    他拉住李金貴的手,道:「阿貴,你我跟兄弟一樣,你何不想個法子。把我也引到你師叔那兒,就算是做個小道土,我也願意……」
    李金貴沉吟道;「這個……」
    他還沒答覆,只聽得丁中齊道:「阿貴,你不可以隨意的承諾下來,不然到時無法做到,就永遠都會內疚於心!」
    李金貴苦笑了下,對清海道:「清海師兄,你聽到了我大師兄說的話。」
    清海小道士咬了咬下唇,默然點了點頭,顯然心中極為難過。
    李金貴也不知要說些什麼才好,抓住他的手,道:「清海,你是怎麼逃出玄妙觀的?」
    清海道:「我救了你之後,便躲到廚房裡去,本來想要回房去把我這兩年存下來的三兩多銀子取出,後來聽見觀裡面好多人要抓我,所以我沒有法子,只有從廚房邊的臭水溝裡爬出來。」
    敢情清海自幼父母雙亡,依靠叔父為生,卻又嬸母不容,常常遭到虐待。
    於是他在三年以前逃出了叔叔家裡,到處流浪,到處飄泊。
    在這段期間,他曾替人看過牛,做過店小二、堂倌、小學徒。
    並且還曾跟隨過江湖賣藥的跑過碼頭,若非他生的機伶,只怕他會被封在獸皮之中,做了獸人。
    那個時候,有許多跑江湖賣藥的,為了賺錢,罔顧天良,有以拐帶來的小孩,自幼置於罈子中,不令他出來,使那個小孩子無法發育長大,而成為侏儒,並授以技藝,以之博取觀眾的同情而多加賞銀。
    這種侏儒是謂之罈子怪。
    另外有一種則是將野獸或驢馬的外皮剝下,套於小孩的身上。由於施術之際,需將小孩全身肌膚割裂,塗以藥劑,才能套上獸皮之時粘合,是以痛苦無比,而且那套上獸皮之人,終身無法脫除,殘忍至極……」
    當清海小道士說到此處,李金貴聽了幾乎為之目瞪口呆。
    他沒料到天下竟有如此殘忍之事,而他的這位好友幾乎碰上了……」
    他緊緊的握著清海手道:「清海,你真的吃了不少的苦……」
    清海說到這裡,眼眶都幾乎紅了,他輕歎口氣道:「假使那天晚上我不是因為尿急,爬起來聽到了焦三爺跟他老婆說的話,只怕我現在變成一頭會說話的小狗熊了!」
    李金貴道:「這些話怎麼你以前都沒有跟我說過呢?」
    清海歎了口氣,道:「說那些又有什麼意思?反正都過去了。」
    他頓了頓,道:「我流浪到了南陽,混在客店裡幹了幾天小廝,實在呆不下去,後來碰到玄妙觀的大師父,才把我帶到觀裡來……」
    李金貴同情地拍了拍他肩膀,不知道要說什麼話才能安慰他。
    清海說道:「在玄妙觀裡的二年多,是我這一生中最舒服安定的日子了,吃住都不用煩惱,每個月還有幾錢銀子零用,所以我一直省吃儉用,存了下來,總希望多存些錢,等長大之後可以脫離這個環境,誰知道唉……」
    李金貴歉疚道:「清海師兄,都是我害了你,若非是我,你又怎會……」
    清海道:「別說這些了,誰叫我們是朋友呢?我總不能眼見你被那個妖裡妖氣的姑娘給害了吧!」
    李金貴感動地道:「清海師兄,我要補償你的,一定……」
    清海道:「唉,你別叫我清海了,我混進去玄妙觀是為混一口飯吃,又不是真的做道士,現在既然離開那兒,再也不能回去,當然不能叫我的道號了!」李金貴問道:「那你……」
    清海道:「我姓羅,小名叫小鶴了!」
    李金貴道:「那我以後叫你小鶴了。」
    清海點頭道:「嗯!從今以後,我該回復我的俗家姓名,還我本來面目。」
    他們一行四人,有老尼、有巨人,有土娃兒,一路之上行去,引起不少人的注目。
    可是李金貴和羅小鶴兩人只顧著述說自己的事,根本沒有去注意這些,而無相神尼丁中齊則是見慣了,也沒將這種特異的目光放在心中。
    行行復行行,李金貴發現遠遠已看到白家大院。
    他指著遠處那突出於附近的一些建築物之上的高樓,回頭道:「大師兄,那兒就是白家的大院。」
    丁中齊哦了聲,沒有說話。
    李金貴道:「我們這裡附近方圓五十里,就數白家大院最有錢。」
    羅小鶴驚訝地望著李金貴,道:「阿貴,你……你是住在白家大院裡?」
    李金貴笑道:「我怎麼會呢?我又不姓白。」
    羅小鶴問道:「那你姓什麼?」
    李金貴道:「我姓李啊!我本來就叫李金貴,我又沒騙你。」
    羅小鶴半信半疑地望著他,然後又偷偷的望了身後的丁中齊,低聲道:「阿貴,我聽清風他們說,你是派到玄妙觀裡去打聽七派秘會的奸細,是不是?」
    李金貴見他一股神秘兮兮的樣子,忍不住好笑;道:「清海,你別說得這麼難聽好不好?」
    羅不鶴皺眉道:「唉!我跟你說過,我混進玄妙觀裡,只是為了混碗飯吃而已,又不真的當了小道士,現在既然離開了玄妙觀,你就該叫我的本名才對……」
    李金貴忙道:「哦!對不起,小鶴,我叫習慣了……」
    羅小鶴道:「這才對嘛!」
    李金貴笑道:「說真的,你名字還真好呀,不像我的名字,土裡土氣的,往往我……」
    他說到這裡驀然聽到有人叫道:「金貴,那不是李進才家裡的金貴嗎?」
    李金貴循聲望去,只見兩個老頭站在路旁,正以驚詫的目光向這邊望來。
    他認得那兩個老頭,一個是他左鄰的胡旺,一個是他爹的酒友張阿根,平常都是經常到他家找他爹去喝酒聊天的。
    李金貴出自本能的應了聲,想要過去打個招呼,卻已見到胡旺衝著張阿根的腦勺便是一巴掌:「阿根哪!你這酒鬼,一天到晚都泡在酒罈裡,泡得人都糊塗了,你忘了李家的金貴已經死了!」
    李金貴這時才想起自己自從遭到玄妙觀的道士暗算之後,幾乎一命嗚呼,幸而經白玉鳳救活.這才以詐死之技,授命潛入玄妙觀去……
    是以他腦海中意念懷轉,立刻裝成若無其事的繼續前行。
    張阿根睜著一雙紅眼,望著李金貴,呵呵一笑,道:「阿旺,真的是我老糊塗了,李家阿貴出殯還不到半個月,我卻忘了……」
    胡旺道:「喏,你現在該承認自己糊塗了吧!人家可沒……」
    張阿根道:「不過阿旺啊!那個孩子可長得真有點像李家阿貴……」
    胡旺道:「猛一看是有點像,其實卻不是阿貴,不然……」
    他等到丁中齊走近,這才注意到是巨人,趕緊把要說的話又嚥了回去。
    這時張阿根也看到丁中齊和無相神尼,他睜大了眼睛,張開著嘴巴,愣愣地望著這兩個極不協調的人走在一起。
    突然,他忍不住笑了出來,用手肘搗了搗旁邊的胡旺,捂著嘴低聲道:「阿旺,你看見沒有?這兩個人走在一起真使人好笑……」
    他的聲音雖然壓得很低,可是丁中齊依然聽得清清楚楚。
    他的濃眉微微一皺,雙眼一瞪,眼光如炬,射了出去。
    張阿根和胡旺一觸及丁中齊的目光,如遇雷殛,全身一震,趕緊都垂下頭去。
    李金貴心中暗笑,面上卻不露聲色,拉著羅小鶴的手,繼續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