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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五、幾許風雨


    「這兒打翻的東西,本來應該是由我們來賠的,」張炭臨走的時候,同那嚇得目定囗呆的老掌櫃與小夥計打著安慰似的手勢說:「現在不必了,有失刑總在,自有公賬,你們放心好了。」
    「你也放心好了,」朱月明身邊的任勞道:「我們會賠的。」
    他發出低沉而乾澀的笑聲道:「反正,又不是要我們掏腰包。」
    「你說的對,」張炭也笑道,「掏自己腰包的事,不可多為;掏別人腰包的事,不妨多做。」
    「咱們真是一見如故,氣味相投,」任勞搭著他倆的肩膊道,「我請你們回去,坐下來好好的聊一個痛快。」
    於是張炭和唐寶牛,步田這淒寒的酒館,往多風多雨的城走去。。
    雨,在而面提著氣死風燈領路的衙役們,被手上的一熙涼光映出寒臉,從俯瞰的角度看去,這一行如同屍體,被冥冥中不知名的召喚,趕屍一艘地趕去他們棲上的所在。
    開封府還有幾許風雨?
    風雨幾許?
    這就是「痛快」?
    如果「痛快」是這樣,唐寶牛和張炭這輩子,都寧可再沒有「痛快」這同事。
    這不是痛快。
    而是快痛死了。
    「痛苦」極了,他們現在明白了。
    刑捕囗中的所謂「只要交代清楚,便沒事了」,是把他們吊了起來作「交代」,而且「交代」的話,他們認為「不清楚」,那就是「不清楚」,還要繼續「交代,「交代」到他們認為的「清楚」為止。
    譬如任勞這樣問張炭,而張炭這樣地回答:
    「你為什麼要來京城?」
    「怎麼?京城不可以來麼?」
    後面一名跨刀獄卒,忽然一腳蹬在他的腰眼上。
    張炭得好一會說不出請來。
    「是我在問你,不是你問我,你最好弄清楚。」
    張炭是被倒吊著的,連點頭也十分吃力。
    「你為什麼來這?」
    「是你請我來的。」
    「什麼?」
    「你說要我們來這兒交代清楚的:
    任勞了囗氣,頭一點。
    繩索紋盤軋軋作響,張炭手腳被拉成「一」字型,整個人成了倒「土」字型,痛苦得哭了出來。
    唐寶牛怒道:「大丈夫,頭可斷,血可流,就是別哭:」張炭痛得淚如雨下:「我不是大丈夫,我還沒有結婚,我只是好漢:」唐寶牛自身也不好過,他被捆吊成弧型,後腦似觸及腳尖,綁在一大木齒輪上,整個人都快要被撕裂開來了。
    可是他仍然吼道:「是好漢,就流血不流淚」張炭痛得齜牙咧齒,哼哼哎哎的道:「我……我還是寧可流淚,只要能不流血一。」
    唐茁牛怒叱:「我呸:丟人現眼」接下去的話,他就說不出了。
    因為任勞已示意把絞盤收緊。
    唐寶牛快要變成了一個圓型。
    他只覺胸腔的骨骼,快要戳破胸肌而出,腰脊骨快要斷裂成七、八十片,暗器一般地滿佈他背肌。。
    「他說不出話來了。」任勞向張炭說,「我再問你一次,你來開封是幹什麼的?」
    這次張炭馬上回答。
    「我是送雷純回來的。」
    「雷純?」
    「六分半堂雷堂主的獨生女兒。」
    「你跟她是什麼關係?」
    「她是我的結拜妹妹。」
    「聽說你還有幾個結拜兄弟,是不是?」
    「是。」
    「他們是桃花社的囗七道旋風?
    「是。
    「他們現在來了京師沒有?」
    「沒有。」
    「什麼?結拜兄弟有難,他們都不來營救?你騙誰?」任勞一把扯住張炭的頭髮。
    張炭感覺到自這老人枯疫的指下,至少有近百根頭髮被拔了起來,而且印將有百根頭髮也被連根拔起,連頭皮也快被撕去了。
    「他們不知道我們回來開封府:「張炭叫道。
    「你們兩人是偷溜出來的?」
    「是?」
    任勞退後一步,憑火炬的晃動,細察張炭的臉色:「你臉上的痘子員不少。」
    張炭仍哼哼唧唧的道:「我青春嘛。」
    「你皮膚也真不夠白。」
    「我本來就叫張炭,黑炭的炭。」
    「你真的跟雷純只是結拜兄妹而已?」任勞臉上有一個幾令人作嘔的笑容:「這般簡單?間H有沒有不可告人的事?嗯:」張炭這次變了臉色。
    是真的變了臉色,不是因為肉體上的痛苦。
    而是因為憤怒。
    然後他說話了:「你真是個精明的人。」
    任勞笑道:「對,你什麼事都瞞不過我。」他一小控制絞盤的人把繃緊的繩子松上一鬆,讓張炭能喘上一囗氣。
    張炭就真的喘了一囗氣。
    「你也很聰明。」
    「你現在才發現,」任勞捫著須腳笑道,「也不算太笨,更不算太遲。」
    然後他問:「你現在是不是準備把你們之間的真正關係,都告訴我知道了一。」
    「是,」張炭悄聲道,「但我只告訴你一個人知道。」他用目光橫了橫唐寶牛。
    任勞立卻會意:「來人,把他帶下去。」唐寶牛吼道:「黑炭頭,你這個不要瞼的兔子、龜兒子……
    然後他的叫罵變成了悶哼。
    因為一個刑捕用燒紅的人叉子刺進他傷囗,立即冒上一股血臭的黑煙來。
    張炭道:「也不必要他走,你把耳朵湊過來不就得了?」
    任勞心中一盤:這也好,讓唐寶牛親眼看見張炭出賣六分半堂的人,也是一記夠狠的伏著,便把耳朵俯了過去。
    「你說。」
    張炭沒有說。
    他一囗咬住了任勞的耳朵。
    任勞怪叫,一掌掃了過去,張炭就是不放囗,其他的獄卒也七拳八腳的,打得張炭耳、鼻、嘴一齊湧出血來,可就是不松囗。
    右人絞上了繩盤,把張炭扯起,可是張炭就是咬著任勞的耳朵,要把他也扯了土來。
    唐寶牛看得欲裂,就是幫不上忙。
    任勞痛得什麼似的,只好說:「你放囗。你放囗」張炭搖了搖頭。
    任勞痛得耐不住,只好說:「你放囗,我決不打你。」
    張炭鬆了囗,任勞忽地跳開兩步,摀住耳朵,怒叱道:「動刑。」
    張炭閉目嘎道:「我早知道你不會遵守信約的了,不過,我倒不餓,不想把你那一隻奧耳吞到肚,壞了我的胃囗。」
    說到這,張炭也就說不下去了。
    因為那些酷刑,正在扯他的皮、撕他的內、裂他的肌、拆他的骨。
    張炭仍然大呼小叫,喊爹喊娘。
    唐寶牛這次卻忙不迭的道:「好,好,有種,有種:」任勞撫著耳朵,狠狠地道:「我也知道你一向有種。」
    唐寶牛坦然道:「我是好漢,你是小人!」
    任勞恨恨地道:「就算你是好漢,我是小人又怎樣?一向都是小人折磨好漢,你痛苦,我開心。我把你整得不復人形,看你如何當好漢:好漢被整垮了,只是個死人,我這種小人卻能好好的活著,看著你們這種好漢的骸鼻被狗啃,墓碑生青苔:」唐寶牛道:「死又怎樣?你遲早也不過一死:我流芳百世,你遺臭千古:」「去你的遺臭:「任勞笑罵道:「你死了出名,不如我活著逍遙:」唐寶牛道:「難怪。」
    任勞奇道:「難怪什麼?」
    「雞怪張炭不肯吃下你的耳朵;」唐寶牛一恍然大悟的樣子:「原來你好臭,臭死了唐寶牛自雨中茅房衝出來,身上還殘留臭氣,血汗雨潰,全混雜在一起,自然難聞,可是任勞遠投嫌他臭,他居然先罵起人臭來了。
    任勞嘿嘿乾笑了雨任勞嘿嘿乾笑了雨聲,「那麼,我問你的話,像你這種英雄,是抵死不肯同答的了?」
    唐寶牛瞪著眼搖首道:「不對。」
    任勞倒是詫異:「哦?」
    唐寶牛道:「那要看你問的是什麼話?」
    任勞防他和張炭一般使詐,但又不得不把任務完成,便道:「只要你好好回答,保準叫你在這兒吃得好、睡得好、住得好……」
    唐寶年心下一沈:「你們準備把我們關在這兒一輩子?」
    任勞呵呵笑道:「要是你們是清白的,誰也留不住你,只要你肯好好的合作,這兒可不是留人過世的地方。」
    「那好,」唐寶牛道:「你先叫人停手再說。」
    任勞道:「你先說幾句實話,我再叫人停手。」
    「不行,」唐寶牛道:「我的兄弟要是受傷重了,我的心便會,我心痛的時候,只會語無倫次,一句實話都說不出來。」
    「有道理,」任勞示意手下停止折磨張炭,張炭只在這幾旬對話間,已被折騰得被拆去了骨骼的狗一般,左手五指,有三隻指甲被掀起,鮮血淋漓,右眼球滿占血絲,眼瞼被打得翻腫了起來,左眼則又青又腫得像一枚胡桃核,鼻骨被打斷,右手腕臼折斷,一名獄卒正把一根七十長的釘栓入他的肛門,任勞叫停的時候,長針已沒入了幾近一半。
    任勞摸摸傷耳:「你說罷。」
    唐寶年長吸一囗氣道:「你問吧。」
    「你是「五大寇」中的一員?」
    「明明是五大俠,什麼五大寇:」「你來開封府的事,你的結義兄弟沈虎禪、方恨少、狗狗、「幸不辱命」他們都知不知道~」「知道。」
    「你為什麼要來開封?」
    「我是來看溫柔的。」
    「溫柔臼就是蘇夢枕的小師妹?」
    「也就是我們大夥兒的小妹妹。」
    「你是來看她的、還是來見她的師兄蘇夢枕?」
    「我為什麼要見她的師兄?我又不認得蘇夢忱:」「現在你認得了?」
    「當然。」
    「有什麼感想?」
    「有什麼不敢想?」
    「你最好老老實實的同答我,不然,你的朋友可有苦子受的一。」
    唐寶牛悶哼一聲,卻聽那邊廂的張炭居然還能掙聲叫道:「大水牛,你別耽心,我痛得呼爹喚娘,但決不會叫你別管我不要回答,因為我知道我越是這樣叫,你便越不忍心,少不兒把為了我把祖宗十八代都出賣不迭了:」「去你的:「唐寶牛陣道。
    任勞這下可按撩不住了,疾叱道:「聽著,他再胡說半句,先把舌頭割下來一。」
    獄卒們一聲釃應,煞氣更甚,像隨時都準備把張炭活生生宰殺掉。
    張炭這下可嚇得伸了伸舌頭,噤住了聲。
    任勞這才向唐寶牛問道:「到底是不是沈虎禪叫你來聯絡蘇夢枕的?」
    「不是。」
    「你知不知道,他,」任勞一指被幾名大漢強力按住的張炭,道:「是不是「桃花社」的賴笑娥派來跟雷損勾結的?」
    「當然不是。」
    「為什麼?」
    「因為他剛才說不是。」
    「他說不是就不是?」任勞怒道:「你是牛?不長人腦?」
    唐寶牛居然沒有動怒:「因為我信得過他。」他反問:「我們犯了什麼罪,你有什麼權來拷問我?」
    任勞道:「你們跟城的黑幫往來,就是犯法:」唐寶牛道:「那你們又為何不去抓他們,卻來抓我們:,一「好,你們倆哥兒,倒是一對活寶:「任勞嘿聲道:「你們別以為不說,那就能罪,不管是「五大寇」還是「桃花社」,全都是賊黨,我們有一千個理由可以下你們在牢餅一輩子,也有一百個理由可讓你們砍掉腦袋瓜子。不是我心狠手辣,是你們敬酒不吃吃罰酒!」
    他說這些話的時候,那施刑的大漢正把燒紅的人鉗子壓在唐寶牛的傷囗上,又是吱的一聲饗,隨而一陣焦奧的氣味。
    唐寶牛全身都痛得抖了起來。
    「別以為你們嘴硬,這地,要算我最手軟;」任勞冷笑著,似很欣賞唐寶牛現在的表情:「我給你們一天的時間,好好反省反省,省得後天晚上由任怨來問你們,那時候,嘿「他要是出手,」任勞衷心跑道「連你們自己都不能再弄得清楚,究竟誰才是張炭、誰才是唐寶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