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古今文學網 > 溫柔一刀 > 五三、號令 >

五三、號令


    外面的雨,下得更緊密了。中午時分,開封府的一流高手,圍攻關七之際,是天地色變,風雨交加,而今,也是雷行電閃、風大雨烈!
    這真是見鬼了!
    竟被包圍在茅坑!
    唐寶牛額上、臉上,濕一片,本來是被雨淋濕,現在又冒起了豆大的汗珠,彷彿用刀一刮就全可以簌簌地落下來。
    這都是些什麼人?!
    他們的兵器已抵住茅廁四周!
    他們在等什麼?
    唐寶牛被因於茅房之中,上有敵人,四面八方都都都有敵人,只要他一衝發,兵器就會戳進來,扎穿他的身子,把他串成毛廁的一隻刺。
    唐寶牛可不想變成刺。
    他也不想死。
    他更不想死在茅坑。
    堂堂巨俠唐寶牛,居然死在茅廁,這算什麼話!?
    他要活。
    他可不要活在毛廁。
    他想活。
    生命如此美好,他為什麼要死?
    世上還有這許多惡人,為何他們不死,卻先輪到他先死?
    可是他又衝不出去。
    在這種形勢下,衝不出去就只有死。
    至少也任憑人宰割。
    這些人在等什麼?
    難道是在等待號令?
    入聲令下,即可要了他性命的號令?!
    唐寶牛全身都濕了。比剛才淋雨還濕。
    而且也僵住了。
    他已忘了他為何要進茅房來了。
    他急極,但此急不同於剛才的急。
    他急著出去。
    他想高聲大喚張炭來助,但也深知這一喊,只怕聲音還未傳到張炭耳,抵住茅房的兵器已是可把他紮成十七、八個窟窿了。
    他在茅廁急促的喘著氣。
    他不知怎麼辦好。
    張炭苦笑道:「你們要殺我,那我該怎麼辦?」
    「我看你只有兩個法子,」習煉天道,「被我們殺了、或殺了我們。」
    張炭滾圓的眼睛道:「我不想殺你們。」
    習煉天一笑道:「就算你想殺也殺不了。」
    張炭道:「可是你們為要殺我?」
    習煉天冷笑道:「你人都快要死了,還問來作什麼?」
    張炭道:「因為我不想帶著疑問到閻王殿去。」
    習煉天有些猶豫,向孟空空。
    孟空空淡然道:「你問也沒有用,我們也不知道,而且,知道也不會說。」
    「那我倒是明白了,」張炭道,「不是你們要殺我,而是有人派你們夾殺我的。」
    孟空空的笑容已有一絲勉強。
    「能請得動你們三位來殺我的,」張炭道,「普天之下,大概也只有力應看方小侯爺孟空空笑得有些勉強:「太聰明,不見得是件好事。」他岔開了話題,「我倒想知道,你怎麼會警覺到我們來了?」
    「我不知道,」張炭坦白地說:「我根本就不知道你們來了。」
    「哦?」
    「我只是看你們在桌上的酒杯,習莊主擺了三星向月形,意思是說:幾時動手?彭門主三杯並齊,一杯覆前,是亮出暗號:現在:你則出兩根筷子,交叉置於五隻杯底上,表示:先等一等……」張炭笑道,「我一看便知道是道上的人來了,但不知座頭上是你們,便故意裝醉,先把那頭大水牛支走,出語探問,以為能獨個兒擺平,便出囗試探,不料……
    習煉天輕彈刀鋒:「你要是早知道是我們,就不會讓那頭大水牛離開了。」
    張炭也實地道:「對,多一人幫手,總好過只有我一個人。」
    習煉天冷哼道:「但多一個人,也一樣是死。」
    張炭一笑,笑充滿了自嘲:「也許,有些人覺得多一個人陪他死,比較化得來」孟空空斜瞞著他:「你是這樣的人嗎?」張炭反問道:「你看呢?」
    孟空空忽道:「我們用的是江湖上極其隱秘的暗號。」
    張炭道:「我知道。」
    孟空空道:「但你卻看得懂?」
    「除非那暗號是他發明的,而且又是自己擺給自己看,」張炭一臉謙虛的神情,「否則,連我都看不懂的暗號,也算罕見。」
    「你真聰明,」孟空空的笑容很勉強,「可惜聰明人往往都是矩命的。」
    「可能是因為他們用腦過多,」張炭笑道,「我一向得用腦,只不過事事留心」習煉天冷冷地道:「多心的人也活不長命,容易心臟患病。」
    「你也很多話,」孟空空道,「話說得太多的人也不容易長命百歲。」
    「那是因為他們出氣太多,」張炭的話充滿了譏誚:「所以我爭取時間呼吸。
    習煉天道:「可惜你很快便不能夠再呼息了。」
    「這不可惜,可惜的是,我再明,也想不透,方小侯爺為何要殺我?」張炭像在間人,又似自問:「我未曾得罪過他,他到底是為了當年我要得罪了他的同僚龍八太爺,因而殺我?或是為了我是六分半堂的人,而動殺手?還是因為我是「桃花社囗的一員,他要下此毒手?」
    「也許都是,也許都不是,」孟空空撫刀道:「反正你問不著。」
    張炭又在歎氣:「這三張桌上其他幾位,自然都是你們帶來的人了?」
    彭尖忽道:「他在拖時間。」
    他的聲音沙啞,出現以來,只說過兩句話。
    就是這句話。
    這句話說中了張炭的意圖。
    他一開囗,就道破了張炭的用意。
    張炭心一沈。
    他本來就是要拖延時間。
    因為他自知不是這三名刀手的對手。
    他知道拖下去,仍然不是他們的敵手,不過他也只有一力拖延。
    他至少要拖延到唐寶牛回來。
    如果自己在唐寶牛回到店來之前就被殺害,唐寶牛同來之際,不及防,斷無活命的機會!
    自己說什麼也得撐持到唐寶牛同來!
    只是那頭死牛,為何老是不回?
    他急什麼急的,竟「急」了這麼久?
    彭尖這下一叫破,張炭便不能再拖了。
    他只有發聲大叫。
    他希自己的聲音能衝破風聲雨聲,傳入唐寶牛耳中:他也希唐寶牛不致於大醉,毛坑也不要離得太遠,務使唐寶牛能聽得見他的叫喊如果大水牛立時逃走,或許還來得及。
    他暗運氣……
    正要大叫這時候,忽然傳來一陣此時此際、絕不可能也不應該聽得到的聲音。
    打更的聲音,打的是三更雨點。
    這只不過是酉時末梢,怎會有報更之聲?更何況打的是三更兩點?
    緊接著,後頭透過風聲雨聲傳來了幾聲狂嚎和怒吼!
    張炭臉色一變。
    他知道自己猜對了!
    他們又怎會放過唐寶年?
    這些人早在後頭伏他了!
    張炭很後悔自己為何不早些發出大呼。
    也許唐寶牛早一步接到自己的警示,說不定就能逃過厄運,可是現在張炭卻發現了一件事。
    習煉天也變了臉色,大概就跟自己的臉色一樣。
    彭尖握刀的手緊了一緊,向孟空空。
    孟空空的笑容,已變得極之不自然起來。
    要是後頭的格鬥是他們的安排,這些人為何一個個都變了臉色?
    又一聲雷響。
    但雷響掩不過咆哮的聲音。
    後面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只有天曉得。
    唐寶牛不明白為何外面一下又來了這麼多都要置他於死命的敵人,也搞不清楚他為何會被困死在此處。
    他喝過酒的腦袋熱哄哄的,亂得找不到頭緒此一刻,他打從心發誓。以後再也不喝那些什麼充好漢壯膽氣的黃湯了!
    此刻他只想大喊。
    喊聲未發,卻傳來打更聲。
    三更二點。
    更鼓聲越風破雨,清晰入耳。
    更聲一響,號令印發。
    十三支長槍,槍尖一齊穿破茅廁,同一時間戳了進來!
    唐寶牛卻在這一間作了決定。
    他不能衝向前,前有伏襲。
    他不能向後退,後有強敵。
    也不能往左右闖,槍尖正準備戳穿他的胸腹!
    更不能沖天而起,敵人的兵器正侯著他的腦門!
    既然前無去路,後無可活,左右上方去路盡被塞死,他能做什麼?唐寶牛記得自己曾就。這點問過他的結義大哥沈虎禪。」
    沈虎禪這樣地答:「前無去路,退無死所,這樣的絕好時機,我不全力反攻,還等什麼?」
    槍尖已刺入!
    唐寶牛大吼一聲,一拳飛出!
    他的拳竟照正槍尖擂了過去!
    「格」的一聲,槍鋒竟硬生生被他一拳擊斷!
    槍尖飛折,唐寶牛一囗咬住!
    他狂嚎一聲,一俯首,白糞穴內撈出便桶,一手高舉,一手在毛廁內的一陣亂抓,跟著一抬腳,轟地踹開毛廁的門囗這一來,兩柄長槍也被掀得往後扳。
    唐寶牛一腳踢開廁門,風雨迎面來,他地噴出槍尖,在雨中迎面一人應聲而倒,大喝道:「唐門暗器來了:」手腕一翻,糞桶的屎便向在門前伏襲的幾人劈頭劈炳的就淋了下去這時,伏襲的人意在必得,不料唐寶牛就在這時間反攻,破門而出,陡然現身,他高頭大馬,加上便桶內的穢物迎頭倒下,正遇著斜風急雨,伏襲的人不及防,又驚聞是唐門筅器」,登時驚心動魄,只覺臭氣衝鼻,凡給沾著的,都駭然急退、跳避不迭。
    唐寶牛先聲奪人,一步跨出毛廁。
    三、四支長槍,已左右戳刺向他。
    他又怒叱一聲:「看打:「手掌一張,只見十數黑點,飛撲來敵。
    敵人正要趁他末站定之前,將之刺殺,忽見風急雨密十數黑煞襲至,怕是唐門的淬暗器,連忙封架閃躲,但那些暗器竟在半途繞飛,並嗡作響,這幾名殺手心糶膽跳,幾曾見過這麼古怪的暗器?顧得不給暗器叮著,便顧不得刺殺唐寶牛。
    唐寶牛形同瘋虎,亦似雨中巨靈,趁此際全力猛衝,撞倒兩名黑衣人,往酒館子後門直奔,揮舞手上便桶,碰砸擋掃,一邊大吼道:「擋我者死:」他這般神威凜凜,一時甚為駭人,黑衣殺手先聲盡失,陣腳大亂,欄不住他,一名殺手掩近,正要振槍便扎,卻給唐寶牛把便桶往他頭上一罩,只見他手揮足踢,頓失敵人所在,反而阻撓了夥伴的追擊。
    這時候,黑衣殺手也都已發現,唐寶牛發出的所謂暗器,原來不是糞便便是蒼蠅,但唐寶牛破門、衝出、潑出糞便和發出蒼蠅這些「暗器」,都只在瞬息問的功夫,眾人要再截殺,已給他衝開一條血路,直奔向館於後門!,殺手知道上當,鄱在雨中挺槍追殺!
    唐寶牛高聲大呼,揮舞雙拳,他力大如牛,高大豪壯,一名殺手臼門後閃出,長槍一探,卻給他連人帶槍掃甩出丈外囗唐寶牛已衝至後門,猛力一拉,大叫道:「黑炭頭,有人要殺」語言未完,卻聽有人正大呼道:「大水牛,小心這兒」唐寶牛已衝入酒館內,帶著風和雨,甚至還有蒼蠅和糞便。
    當然還有血和汗。
    後面緊接著進入了五、六名槍尖閃著寒光的殺手。
    唐寶牛卻猛然站住。
    他呆住了。
    因為除了張炭之外,他還看見三個人。
    以及三把刀。巳習煉天手上有刀,驚夢刀,他的刀不碎夢,還可以斷魂。
    彭尖手中也有刀,五虎斷魂刀,他曾一刀砍斷三頭老虎的脖子,當然,兩頭是真的金睛自額虎,一頭是「雷老虎」,這「雷老虎」可比真老虎還難惹。
    孟空空手亦有刀,相見寶刀,他的刀使人別離,他為了好他的相見寶刀,致使他所有的親人都離開了他,而永不相見。這種刀法,在一位前輩的武林榜上,曾一再提到過。
    這三大刀手,手中都有刀。
    刀囗閃著寒光。
    他們本來正但要把張炭的頭顱砍下來,忽見唐寶牛衝了進來,背後還有好些人。
    挺著槍的人怔住。
    持槍的人也怔住。
    他們投想到這兒還有三名持著刀的人。
    張炭瞥見黑衣人的眼光,然後再看見孟、彭、習巨人驚疑不定的臉色,忽然笑了。
    「大哥、二哥、三哥,」他一向孟空空、習煉天、彭尖熱烈地高聲呼道:「果然有人追殺老四,你們早就料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