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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八、我要


    張炭只苦笑一下,沒有反。
    這一來,唐寶牛心中可憋死了。平素,他與方恨少等人在一起,沒事就專抬抬槓、罵罵架,時間反而易以打發,這次在京城裡遇上了溫柔,口裡處處與她爭持,心裡卻是掛慮她:她雖說是蘇夢枕的師妹,金風細雨樓的子弟都維她,但她啥事也不懂,夾在朝廷內爭和「金風細雨樓」、「六分半堂」、「迷天七聖」的鬩爭中,只怕要吃虧了,說來說去,他是寧給溫柔叱罵,都不願走。
    這次赴三台褸,見著張炭,真個「驚為天人」,難得有一個人能像恨少樣,沒事跟他耍嘴皮子、鬩鬩氣,罵過了火也不記在心裡,遇事時卻能禍患與共,他心裡直樂開了,不料,眼前見得張炭為了雷純,如此無精打采、心無鬩志,登時感觸了趄夾,愀然不樂。
    「其實,京城也沒什麼可留戀的,」雷純悠悠一道,「俟這兒事了,我也想跟你和「兄姊們,上廬山、赴古都、買舟輕渡愁予江,那多好啊。」
    張炭嚮往地道:「那真是好……」
    雷純偏一偏首,問:「怎麼了張炭垂苜道:「沒什麼。」
    雷純專注地說:「我覺得你接下去還有話要說的。」
    「我總覺得你不是那樣的人,」張炭搖首悠然地道:「你跟我們「桃花社口的大姊不同,她可以退隱,既很避世,也可以很出世,你則很入世,也很能幹。」
    「我能幹?」雷純笑了一下,笑起來眼睛瞇了一瞇,皓齒像白而小的石子,仍是那末好看,但讓人看了,卻有一陣無奈的淒迷與心酸,「我卻連武功也不會。我自幼經筋太弱,不能習武,習武不能不學內功心法,可是一學內力,我就會五臟翻騰,氣脈全亂,血氣逆行。走火入魔,所以,我就是成了要人照顧的廢人一個。」
    溫柔聽著聽著,看看看著,忽然覺得,難怪眼前的雷純,是這般絕世的音容,就像幽谷說到這裡,她又笑了一笑,道:「其實,我活到現在,這已經算是個奇了,」不薄命的紅顏,是不是會化作禍水呢?身作紅顏、生作紅顏,如果不薄命,即要成禍水中的蘭花,清純得像水的柔膚,經不得一記輕彈,原來她的體質那麼薄,是不是紅顏都薄命,那麼,該當禍水好呢?還是薄命算了?薄命害苦了自己,禍水害苦了別人。
    那麼,該害人好呢還是害己好?她倒覺得自己非常漂亮,可是,她的身體很健康呢,看去沒啥薄命的感覺,難道自己是禍水?不過,自己沒害著人,倒是給鬼見愁和小石頭氣得火冒王千丈……"自己不是禍水、又非薄命,難道…難道自己不是紅顏?
    不可能的!
    若是,這打擊實在太大了!
    像我那麼美麗的女於,都不能稱作紅顏,那麼,世間溜溜的女子,至多只能算是青顏、籃顏、白顏、朱顏了……
    當然,說什麼,都得除了雷純之外……
    溫柔這樣胡思亂想著,但對雷純清麗的容包,卻十分的服氣。她心中想:要是我是男孩子,我也一定喜歡她……卻因想到這一點,而想到白愁飛,心裡一陣恍惚,如掉入冰窖裡,一時間,半句話都說不出來了。
    張炭卻趕緊道:「雷姑娘,你別這麼說,會不會武功,根本算不了什麼,那次,記得是去年的六月初一,我要回鷹潭探親」雷純笑了,眼睛像星子一般的閃亮著,皓齒也自得令人心眩,像一個很快樂、很美麗、很單純的小女孩,正在聽大哥哥講述有趣好玩的故事,「還說呢,五哥哥真的去探親│鷹潭鄉下訂了頭親事呢!」
    張炭也笑了,臉上居然紅了,像他那麼一張黑險,居然也紅得邃入瞧得出來,這可達唐寶牛也看直了眼。
    可是張炭的羞怯,很快的叉轉為忿意。
    「不過,我回到家鄉的時候,一切都變了……」
    說到這裡,就不說了,也可能是說不下去了。
    雷純連忙按著道:「那都是過去的事了。」
    「我知道,這一年多來,我也盡可能不去想它。」張炭低沉地道,「現在我說出來,是想告訴你,那時侯,你不會武功,卻救了我,要不是你,我早就喪在「淝水不流別人田口的手裡了……」
    雷純笑道:「機緣巧合,所幸如此,讓我有這個仙緣,結識五哥。」
    唐寶牛平生為人,何其多管閒事,一聽之下,有頭無尾,怎生忍得一你們說什麼,是不是那個惡人田老子?」
    張炭不理他。
    雷純不置可否,只說:「過去的事,還提來作啥!」
    張炭卻認真的道:「七妹子,你雖不諸武功,但麗質蘭心,除了賴大姊之外,你比我們都強得多了雷純清清地笑了一笑,道:「我知道你的用心,我也不敢妄自菲薄,所以……不是一直活到現在嗎?」
    唐寶牛幾乎吼道:「什麼事嘛…吞吞吐吐的,這算什麼男子漢」溫柔也憋不住了,婉聲哀求似的說:「你說嚇,你說嘛……」見張炭不理,立即轉求雷瞠,「你不說,就是不把我們當作朋友了?」見張炭仍不為所動,即轉瞠為怒,「你不說就算,你求我聽,本姑娘還不要聽呢?」
    張炭仍是沒說。
    溫柔正要翻臉,雷純忙道:「柔妹,待會兒有的是時候,不如你來六分半堂玩玩逛逛,姊姊再說予你聽好了。」
    溫柔十分聽雷純的話,只這麼一句,便轉忿為笑,要是旁的人,她才不依呢。
    唐貿牛目瞪口呆好一會,才喃喃地道:「奇跡,奇跡……」
    這次輪到張炭禁不住問:「什縻奇跡?」他原本也是個多管閒事、唯恐天下不亂之輩,剛才只是被勾起傷心事,一時恢復不過來,而致完全變了個人似的,而今,心情已略為恢復。又「原形畢露」了起來。
    唐寶牛口直心快,說:「了不起,了不起。」
    這回輪到張炭發了急:「什麼這樣了不起?」
    「女人,唉,女人,」唐寶牛歎道,「女人多變,猶勝我唐門暗器。」
    張炭赫然道:「你真的是蜀中唐門的人?」
    唐寶牛回過身來,一對虎目,瞪住他道:「我是不是姓唐?」
    張炭一窒,只好道:「是罷。」
    唐寶牛氣虎虎的道:「姓唐的就一定是四川姓唐的那家嗎?不能有第二家?姓唐的使著器,就一定是川西唐家堡的暗器嗎?不能有第二家麼?」
    張炭給他問得有些招架不住,只好囁嚅地道:「有是有……不過,不過……」
    唐寶牛又吼了:「不過什麼有話快說,有……那個快放?」他因「姑念」在場有兩價女孩子,而且都雲英未嫁,貌美如花,說話總算已「保留」了那麼一些。
    張炭說:「別的唐門,似乎沒那麼出名。」
    「有一家,也有一個,名動天下,」唐寶牛認認真真的道,「保準比蜀中庸門有名!」
    張炭嘿嘿乾笑道:「該不是閣下自創的那一家罷?」
    「絕對不是,有史為證,」唐寶牛光明坦蕩的說:「你以為我會像你那麼自大狂麼?!」
    這回,溫柔和張炭都自卑了起來,思而想後,怎麼都想不到究竟是那一號人物,忍不住,齊聲問:
    「是誰?」
    唐三藏!唐寶牛得意洋洋的說,「他的暗器是連齊天大聖都能治得服服貼貼的金鋼圈,是如來佛祖傳授給他的。」
    說完這句話,唐寶牛站在那兒,看他的樣子,一定是以為自己是可以升天的佛祖了。
    要不是有雷純,他真有無可能被張炭和溫柔聯手打得「升」了「天」。
    「你又不說是唐明皇:「張炭叫了起來,「你飛夢都可以殺人哩」雷純連忙勸阻。
    「溫柔是我所見過最乖的女孩子,也是我最汞的妹子,」雷純這樣說,「五哥當然也會知道,唐巨俠風趣好玩,正跟你們開了個玩笑。」
    她補充了一句:「開玩笑也要向有度量的人才開的,唐巨俠慧眼識人,這次可員選對了人。」
    就這幾句話,一切干戈,化解於無形。
    溫柔要做乖女孩。
    張炭只好不與唐家牛計較。
    「我們且不管唐三藏是不是姓唐的,但唐巨俠的聯想力無疑十分豐富,連孫悟空都變成了武林人物,真是一種創舉,」雷純輕輕的笑著說:「也許,古代的神話故事,根本就是當代的俠義傳奇,只不過再誇張了一些些,說不定,真有其人、實有其事呢:」溫柔卻說:「雷姊姊怎麼看我是乖孩子?」
    雷純微訝反問:「怎麼?你不乖嗎?」
    溫柔唉聲歎氣的道:「現在的女孩子,都不是乖了,她們都愛壤的,越壤,就越人所接受,越會使壞,就越為人所看好,為人所崇拜。」
    「是麼?」雷純悠悠遊游地道:「現下江湖上時興這個縻?」
    溫柔眨著裡眼:「是呀,而且,我自己覺得,我一向,都不是很乖,家裡給我鬧得誰都怕了我,雞飛狗跳,拜入了小寒山門下,師傅也說我:師兄姊們當中,算我最皮,最不長道,又最會搗亂……」
    「你聰明呀,才頑皮,聰明人才能頑皮得起。」雷純笑吟吟地道:「你師父這樣說,只不過是跟你開著玩罷了……」
    溫柔分培道:「不啊,我師父平日對我挺慈藹的,但她訓起人來,也夠把人嚇得魄散魂飛的了……」
    雷純肅然道:「尊師紅袖神尼,是當今武林中最受敬重的人物之一,與世無爭,避世已久,她說的話,可能是用心良苦,並非苛責,要是她不疼你,你不乖,她怎會讓你不遠千里,來勸你大師兄回心轉意來著了……」
    溫柔不聽猶可,聽到這裡,眼圈兒一紅,道:「就是呀,他們給我出來就好了。」
    這一句話,倒把雷純十張炭等全嚇了一跳,雷純詫然問:「你是說…:二張炭道:
    「你出來,令師和令尊……」雷純道:「他們都不知道?」張炭急道:「那你還敢出來:」溫柔一見他們全變了險色,她自己嘴兒一撇,幾要想哭,雷純忙拍拍她的肩,撫著她的烏瀑也似的長髮,柔聲道:「你說過,你這次出來,是令師紅袖神尼派你來找蘇師哥的,而且,令尊「嵩陽十九手口溫晚溫大人,也同意你來此,原來,你是自行溜出來的……」
    溫柔扁著嘴兒,很委屈地道:「就是呀,我要是不偷溜出來,他們這輩子只怕都不讓我出來呢。要俟我學成之後才能下山……那些功夫又不好學又不好玩,學成之後嗎,只怕我都眼角幾十條皺紋、額角幾百條皺紋,嘴角幾千條皺紋,老羅,還下山幹啥去!」
    張炭和雷純都聽得暗捏了一把汗,想到德高望重的紅袖神尼還有名重朝野的溫晚溫嵩陽,得知溫柔失蹤的消息,當何等之急:卻聽溫柔道:「要真的是師父叫我找蘇師哥回來,他那還敢在開封府裡忙著跟你爹爹鬧事!」
    雷純和張炭這下總算是弄清楚了:溫柔這次來京,真的是沒得過紅袖神尼的首肯、溫晚的允可!
    唐寶牛卻興高采烈地一拍大腿,可能用力太鉅,自己也痛得一齜牙,道:「好啊,這樣你就不必趕著回去了,咱們玩夠了開封府,就可以找沈大哥鬧著玩去!」
    他口中的「沈大哥」,正是他所最崇仰的沈虎禪,沈虎禪和方恨少及唐寶牛,近年來被江湖上人稱為「三大寇」,名義上雖是「寇」,但許多武林中的人,以及受過他們賑濟的貧寒弱小,都當他們如同「四大名捕」樣般崇敬的人物。
    溫柔破涕為笑:「好哇,」又抱住雷純的手邀道:「姊姊也去。」
    雷純撫了撫她額前的發,這樣看去,很有些奇特,因為雷純樣子很小,舉措卻十分成熟,溫柔的樣子也很嬌孺,舉止間更顯稚嫩,兩人在一起,雖然溫柔請武,雷純不會,但明顯地雷純像是她的姊姊,反而成了照顧她的人了。
    「在沒有離開京城之前,不如妹妹來我處作客,」雷純說,「姊姊有私己話要跟你說張炭一聽,便道:「溫女俠是金風細雨樓的人,又是蘇公子的師妹,這樣過去六分半堂,不會有些不便罷?」
    溫柔沒好氣的道:「你忑也太顧慮了,憑六分半堂想動本姑娘?他動得起!」
    一個人目睹六分半堂和金風細雨樓的好手力哄關七後,尚且還有那麼大的自信,信心絲毫不受動搖,怕也只有溫柔一人了。
    當然還有一個人。
    那人當然就是唐寶牛。
    唐寶牛也興致勃勃的道:「好啊,我也過去瞧瞧。」
    雷純仰著美麗的瞼,問道:「你去幹什麼」唐寶牛一見這張幽艷的臉,登時酥了半截,暈了泰半,鼻瘥瘥的又想打噴嚏,只道:我要……我要保護她呀…溫柔更沒好氣,啐道:「誰要你保護來著?!」
    「你:「仁寶牛這頭被雷純一張水靈似的笑厴,弄得骨酥心亂,再加上瞠喜花容的溫柔,更沒了主意,「我……我只是要……」
    溫柔頓足道:「你要什麼嘛?」
    雷純溫和她笑道:「我們姊妹說些體己話,你不要來。」
    唐寶牛吃吃地道:「那我……在什麼地方等你?」
    溫柔氣鼓鼓的道:「你不要等好了。」
    雷純向張炭問道:「五哥要不要一道來六分半堂?」
    張炭想了想,道:「我想,晚些才同去。」
    雷純有些猶疑:「五哥……」
    哦,我不走的,就算走,也會先告訴你一聲,你放心,我不會不辭而別的,」張炭恍惚地道,「我只想靜一靜……不過,我仍是耽心,溫女俠她」「你也放心,爹知道溫女俠跟金風細雨樓,實在沒有太深的淵源,他要對付的是蘇公子,如果得罪溫妹昧,只是與紅袖神尼及溫晚結仇,對六分半堂一無好處,同時,也威脅不了蘇公子;至於迷天七聖,已給掀翻了,在城裡大致不會有人再動得起我們姊妹兩人罷?」雷純這樣地道,溫柔卻聽不出來,雷純其實已經暗示了:溫柔無足輕重,就算擒下了她,也不足以使蘇夢枕就範,「如果小張你你著我這又忘了叫五哥了。五哥擔心的是其他的人括手惹事,不過,六分半堂加上金風細雨樓,那是不白發生什麼亂子的。」
    張炭明白雷純講的是實情。
    雷損留住了豆子婆婆與林哥哥兩名堂主,在街口遠處等候雷純回返六分半堂,其實,也是在執行維的責任。
    看來,到了京城,雷純真的已不需要自己的保護。
    溫柔在那邊,卻在忙不迭的支使蘇夢枕留下來護送她的師無愧先回金風捆雨樓。
    唐寶牛見張炭也不走,本來有點失落的心情,一變為想打探別人的隱私,即過去用剛才拍自己大道的力道一拍張炭肩豪笑道:「來:咱們不管這干孔夫子說難養的動物,哥兒倆豪情豪情點,喝酒去:」「豪情點?」張炭苦著臉撫著自己的肩膀,「我就耽心你老哥太豪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