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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黎玉珊這時哭得淚入兒似的。
  聞言知道自己這條性命是沈謙之父拚死救出的,更覺沈謙在自己的生命中異常重要不可或失。
  沈謙道:「老前輩武功卓絕,已臻神化,怎會被孫南平所害?」
  韓崇一聞此言,發鬚根根蝟張,目中怒光逼射,冷笑道:「咎在老朽一時不明,愚不可及,這話說來甚長,自老朽對孫南平立下重誓,不洩露珊兒身世秘密後,孫南平屢與老朽談及曹敬武時即痛哭流涕。
  他說是師恩天高地厚,臨終念念不忘未能殲滅匡九思等人,未竟之志悉付託與他,深感任鉅道艱,如臨深淵,如履薄水,曹敬武遺言『蓮瓣金粟降魔杵』佛門至寶,威力絕倫,在末參透『降魔杵』奧蘊之前,決不能妄逞意氣,向匡九思尋仇。
  所以,懇求老朽助其安內並策劃一切,他可專注尋取『降魔杵』奧秘,老朽見他意誠言摯,不似作偽,是以也勉允了下來。
  自此以後,老朽一面勤練武學,一面策劃安內,孫南平遂將珊兒另居一處,私自傳授她的武功。
  這一來,與孫南平前言不符,老朽為此責問,孫南平則推稱珊兒性喜學武,強磨著他指點,他無法拒絕。
  老朽親自詢問珊兒,珊兒天真無邪,又童心未泯,自承是她磨著孫南平教的。
  老朽自無話說,但老朽也深愛珊兒,每次見面時必指點幾手詭妙無窮武功。
  老朽所傳授珊兒的武功,俱是老朽無意在滇荒六詔得來一匣秘笈參悟得來,此事任誰都不知,老朽也嚴囑姍兒不得露出。
  不知何時,孫南平見珊兒的手法有異,問出是老朽所傳授,雖然表面上不說,其實心內大為畏忌。
  孫南平幾乎是對老朽越來越恭敬,言無不信,聽無不從,老朽也謬托自己,盡吐胸中才學策劃一切。
  要知六詔所得秘笈為前輩高人所遺,天文地理,奇門術數,六韜三略無所不包,於是更遭孫南平之忌,如芒刺在背,非拔之而快。
  一晃又是數年,孫南平自覺羽毛漸豐,行事無不展用其極,誅戮異己,手辣心黑,向老朽推稱當斷不斷,反受其亂,何況匡九思又是極厲害的魔頭,他若不如此做,多年心血將廢於一旦,遑論竟承曹敬武遺志。
  老朽自是語塞,其後孫南平越發變本加厲,竟以珊兒美色,惑煽郗鴻屠戮大別諸友,更有其他發指之事。
  老朽忍無可忍,在這鎖雲崖上嚴訶斥責。
  孫南平自承過錯,連聲自責,那知竟趁老朽不防時,由後一刀揮來。
  老朽驚覺躍起閃避,可是仍被他鋒利刀鋒砍斷兩腿,接著又是一片強猛勁風推至,遂被撞飛墜向鎖雲崖下。」
  說著哈哈一笑,豪情頓發道:「人算不如天算,孫南平雖意毒心狠,豈能逆天行事,如諸葛孔明之能,拜星賜壽依然為魏延攪敗,可見天命可畏,人終不能逆天。」
  前因後果俱已說明,黎玉珊淚痕漸收,幽怨無比說道:「二叔,您老人家打算把我……」
  爹字尚未出口,倏又忍住,改口道:「把孫南平怎樣?」
  韓崇知道他們父女之情深厚,孫南平又慣於做作,珊兒此話是不捨孫南平在自己手中送命,心念電轉,考慮如何回答。
  他乃足智多謀之人,心計之高與孫南平堪稱一時瑜亮,彈指之間已想好說詞。
  他故作殺機畢露,冷笑道:「你二叔出得這絕壑,即趕上黃山,諒孫南平也難逃我掌下,非將他刖手斷足,再點上九陰搜魂絕毒手法,讓他受盡酸心蝕骨無邊痛苦,慢慢折磨而死,方消你二叔心頭之恨。」
  黎玉珊間言急得花容失色,珠淚潸然,幽幽說道:「二叔,你愛珊兒麼?」
  韓崇眼中一亮,呵呵大笑道:「黎庸沈秉蒼二兄當年與我趣味相投,情若手足,愛屋及烏,他們子女亦是我子女一般,何能不愛,珊兒,你知二叔最喜愛的就是你麼?」
  黎玉珊小嘴一噘,道:「二叔,你老人家最疼珊兒,可否答應珊兒一個請求麼?」一付小兒女撒嬌神態,逗人憐愛。
  韓崇不禁一怔,道:「你可是想與孫南平求情?」
  黎玉珊淒然一笑,道:「二叔料事如神,侄女心急當然瞞不過你老人家,他舉措乖謬,侄女也不以為然,但對侄女總有一番撫育之恩,侄女總不能眼見他在二叔手下送命。」
  韓崇目蘊怒光,冷笑道:「我定會不讓你眼見就是。」
  黎玉珊聞言大急道:「珊兒就是不親眼目睹,耳聞也是不忍,二叔,你忍心讓珊兒傷心麼?」
  韓崇沉吟良久,方長歎一聲道:「好,我應允你不傷他就是……」
  黎玉珊不禁大喜。
  忽見韓崇語聲一沉,道:「不過你也要應允我兩個條件作為交換。」
  此言一出,黎玉珊不禁呆住,見韓崇臉色甚為嚴肅,料不是說笑,答道:「珊兒最聽二叔的話,只要二叔不傷他性命,珊兒件件依從。」
  韓崇道:「好,我要你與沈賢侄成婚,生下子女,接替黎門香煙。」
  黎玉珊心中雖是千肯萬肯,卻不料韓崇竟會此時此地提出,女兒家總是矜持害羞,不禁兩朵紅雲飛上嬌靨,低垂粉頸,不聲不語。
  沈謙也不禁俊臉通紅,張嘴欲言,韓崇忙使了一個眼色,沈謙溜到口邊的話,又嚥了下去。
  韓崇見珊兒如此神情,心中當然明白就理,故作不解沉聲道:「你不中意麼?沈賢侄像貌人品,那一點不好……」
  黎玉珊急得跺足,嬌嗔道:「二叔,你……你這是怎麼啦?」
  韓崇呵呵笑道:「你答應了是麼?要知沈賢侄命裡多妻,你過門後不可捻酸吃醋,易犯小性。」
  黎玉珊嬌嗔道:「二叔,你老人家就是口沒遮攔,少說點好不好嘛!」
  韓崇面色倏又一肅,道:「那兒血海大仇由沈賢侄代報,我攜珊兒暫奔六詔,不准珊兒過問江湖是非。」
  黎玉珊不禁一怔,道:「眼前就有事尚需那兒料理,總不能撒手一走了之……」
  韓崇寒著一張臉說道:「你有什麼要事與我說出。」
  黎玉珊便把詹少羽與陸文達逃去之事前後和盤托出。
  韓崇道:「這個易辦,有你二叔及沈賢侄不怕他飛上天去。」說時二指平伸而出,決如閃電,朝黎玉珊睡穴點去。
  黎玉珊猝不及料,被點了個正著,輕嗯一聲,身形仰下。
  韓崇一把抱了個正著,笑道:「珊兒性情刁蠻,易犯小性,每每口不應心,這都是孫南平害了她,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習慣養成良劣環境不可謂之不巨,老朽為防患未然,不得已耳。」
  沈謙唯唯喏喏,不置然否。
  韓崇接道:「天象七式威力絕倫,不可輕露,這套劍招是老朽墜崖後靜中參悟而來,日後對付一干蓋世魔頭,如匡九思、兀萬等人必要時取勝之用。
  令師桫欏散人、南宮康侯、嚴苕狂都是武林名宿,宇內奇人,一身武學才華都有異於凡俗,賢侄自是獲益非淺,但練武之道,最需吸取別人之長,融匯一爐,再去蕪存精,自創一格,方可發揚光大。
  不然,墨守成規,局限守步,終之式微凋零,趕不上他人,老朽是愛之深,責之切,賢侄請勿以老朽之言為忤。」
  沈謙肅然道:「小侄謹領受教。」
  韓崇抱著黎玉珊,雙目凝望崖頂有頃,道:「距日落時分尚約莫一個時辰,我們也該走了。」
  說著放下黎玉珊軀體,迅疾向地殺星君漆天申屍體走去。
  只見他脫除漆天申一身黃衣穿在自己身上,再以絲絛將黎玉珊綁在自己背上,向沈謙笑道:「走!」
  兩人迅快杳入洞穴中……
  口口口口口口
  通山縣城夜深人靜,玉蟾高懸中天,四外一片空濛蒼茫,如披上一層輕紗,幽靈恬靜之極。
  突然——
  從城樓上衝起三條入影,往城外電瀉而落,身法姿式美妙,距地七尺,落下之勢變緩,似風中飄葉,著地悄無聲息。
  如銀月映著三人臉上,眉月分明,正是詹少羽、陸文達、與一背劍黑衣老人。
  那黑衣老人一張臉龐森冷無比,似新死之人慘白如紙,三角蛇目,睛光流轉,夜風拂動黑衫,極像一具幽靈,令人一見駭怖戰悚。
  三人落地也不再行,詹少羽目凝九宮山方向,怨毒之色泛出,長歎一聲道:「今日之敗,詹某將畢生難忘,少令主竟被賤婢擄去,叫詹某有何面目去見令主。」
  黑衣老者冷笑道:「勝敗乃兵家常事,詹堂主何必自怨自艾,我未料及這姓沈的小輩劍法竟會強過你我。」
  詹少羽咳了一聲道:「婁兄,你我卻是以劍術精擅,雖名不彰於武林,但宇內使劍高手卻未必勝得過你我,詹兄的劍術猶較詹某高出一籌,堪稱海內劍聖。唉!這姓沈的小輩竟似武林數百年前來失傳之『馭氣出劍』絕學。」
  黑衣老人冷哼了一聲,道:「婁某還是不信,平生之中婁某劍下尚無逃生之人,明晨倒要見識見識,是否真與詹堂主所言。」狂傲之氣,溢於言表。
  詹少羽暗中冷笑道:「你也是一樣,劍術你未必真個強過了我。」
  黑道梟傑,最是勾心鬥角,予智稱雄,雖然共進共退,顧全大局,卻也難免驕妄意氣用事,令對方出醜露乖。
  陸文達走在一旁,不聲不語,滿臉憂容。
  黑衣老者見陸文達面色有異,詫道:「陸堂主,什麼事不對?」
  陸文達歎息一聲道:「等不得明晨了,我料他們必不甘心讓我等逃出九宮山麓,徒貽無窮後患,也許目前我等已在他們嚴密監視中。」
  黑衣老者不禁一怔,冷笑道:「陸堂主平日料事無有不中,但今晚婁某決然不信,他們盡可放膽輿我等一拼,何必鬼祟行藏多此一舉。」
  陸文達微笑道:「陸某決非危言聳聽,他們心意不言而知是想一網成擒,不容一人漏網,婁堂主如不相信,稍時便知,哼!賤婢心意好毒,陸某定然不如你所願。」
  說時,目光打量了四外一眼。
  突聽他疾-道:「快走!」
  三人流星電奔而去。
  約過了一頓飯光景,三人奔至一形似葫蘆谷中,兩端出口逼仄,谷壁陡削峻巍,高可百丈。
  谷內數十黑煞黨徒,三三兩兩,聚在一處互語,見得三人入谷,齊垂手而立,屏息無聲。
  黑衣老者寒電雙目流轉了一瞥,冷笑道:「這倒好,甕中捉鱉,自投絕路。」
  詹少羽聽他話中帶鋒,亦冷笑道:「婁堂主,你的武功自無話說,但行兵布策未必是你所長,譏諷自家弟兄於你臉上不見得增添光彩。」
  黑衣老者暴怒,桀桀怪笑道:「九宮山麓,一敗塗地,損兵折將,七十二地煞幾乎喪失一半,這樣說來,倘非你事先行兵布策,嘿嘿,應該是全軍覆滅了,婁某似賺多此一舉。」
  詹少羽陰陰一笑道:「就是婁兄不來,詹某一樣可出得九宮山麓。」
  兩個譏鋒相對,誰也不讓誰。
  陸文達眉峰濃聚,咳了一聲道:「兩位不可妄逞意氣,大敵當前宜同心協力才是,此谷易守難攻,形勢奇險,對我等無害有利,陸某選中此處,正是置諸死地而後生之意。」
  突然,百丈陡削谷壁之上數聲長嘯騰起,尖銳刺耳,在這夜深月夜,嘯聲似水波送萍般向四外傳播開去,山谷回應不絕。
  群邪聞聲不禁一怔。
  陸文達憂形於色道:「婁兄,小弟臆料如何?」
  黑衣老者不禁冷笑一聲,目中寒電逼吐朝谷壁之上四巡望去。
  陸文達語音方落,崖上響起數聲淒厲慘-,接著人影紛紛翻落墜向谷底,叭嗒大響,骨斷顱裂,血雨橫飛。
  黑煞黨羽一片鼓噪之聲,群情激動。
  陸文達忙道:「詹兄,我等崖上尚布了明樁麼?」
  詹少羽面上一怔,搖頭道:「未有!」
  那墜崖身死之人又是誰呢?
  陸文達用疑惑目光望著黑衣老者。
  黑衣老者乾笑了兩聲,道:「是婁某隨身護衛八人。」
  陸文達哦了一聲不再言語。
  這時,崖上陸續傳出兩聲慘-,兩條人影似斷線般墜落。
  黑衣老者忽然大聲喝道:「你們撲向崖上,對付盡可施展辣手,不得……」
  言尚未了,谷口忽刀光亂閃,湧進二十餘人,像潮水一般不可遏阻,谷口把守之人紛紛退後。
  這二十餘人一衝進,便各找一人撲搏,刀光橫飛,寒飆勁卷。
  黑煞黨徒不下七八十人,半數一湧而上,展開了一片罕睹少見之生死凶搏場面。
  那面谷口又告傳驚,潮湧推進廿餘九宮山黑衣大漢,亦展開混毆塵戰。
  黑衣老者發出一聲震天狂笑,拔出眉頭長劍,二道光華騰出,曲指一彈,錚的龍吟響起,秋水一泓亂晃。
  他望著詹少羽、陸文達厲聲問道:「兩位還不動手作什麼?令主有何虧待你們,竟然袖手不理,坐觀成敗。」
  陸文達冷笑道:「詹堂主不要如此火爆僨事,對方首腦未至,虛耗真力,正好使對方稱意。」
  黑衣老者充耳不聞,一躍上去。
  他掌中劍一式「分波切浪」推了出去,劍氣寒光怒卷之下,兩個九宮山手上執雙手臂離肩飛出,血如泉噴。
  他一招得手,又是一式飛出,尋向另兩個九宮山屬下。
  劍出半途,突聽身後一聲冰冷澈骨笑聲響起耳側,不禁心神微凜,劍勢回削,人也往左閃了開去。
  回眼一瞧,只見一星標玉立,神清氣秀的少年,立在丈外遠處,炯炯眼神正逼視著自己。
  黑衣老者忙中偷眼,見陸文達與詹少羽已被七八人圍住,心知今日形勢危殆,心中懊悔不已。
  因他率領屬下救出詹陸等人撤出九宮山麓原後,陸文達提議先撤回總壇,看看清勢演變如何。
  九宮山賤婢擄去少令主,定向少令主有所脅求,少令主有驚無險,必不致於喪命,無奈自己心高氣傲,堅持不允,非救回少令主不可。
  如今壞事竟壞在自己身上,不禁暗中悔恨不已。
  只聽少年冷笑道:「閣下還不動手卻是為何?」言下大有奚落之意。
  黑衣老者不由怒火陡湧,大喝道:「你可是姓沈的小輩麼?聽說你的劍術不同凡俗,老夫正要見識見識。」
  沈謙微微一笑,右手倏抬搭向肩後,錚地龍吟聲中白虹劍應手而出,銀虹亮出一道長弧,寒氣森森逼人。
  黑衣老者情不自禁地暗讚了一聲:「好劍!」
  沈謙腳踏子午樁,一引劍訣,臂動腕凝,劍光上閃出一抹芒星。
  黑衣老者眼見沈謙這一起手式,超絕神化,一派內家劍法已練達爐火純青地步,不禁一陣凜駭,倒退了一步。
  他一腔狂傲之氣一掃無存,勁敵當前,不容有絲毫大意分心。
  沈謙早暗綴他們三人多時,言語行動均落在他的耳目中,知黑衣老者是用劍高手。
  此時見他驕傲之氣盡收,氣宇肅穆,掌中劍當胸高擎,擺出「獻花頂禮」招式,暗中亦不禁凜惕,看出黑衣老者出身點蒼。
  點蒼一派號稱劍學宇內第一,代出奇人。
  點蒼劍學因人傳授,量才而擇,分為上中下三品,最奧絕艱深的劍學,每代僅寥寥一二人姿質極高可得而傳。
  沈謙見黑衣老者擺出「獻花頂禮」劍招,一望而知是點蒼最奧奇絕倫「丹鳳朝陽」劍學之起手式。
  只見他點頭笑道:「原來閣下出身點蒼,難怪如此自負,在下要出招了!」語音未落,黑衣老者一劍搶先飛出。
  原來黑衣老者一聽沈謙道破來歷,心驚對方年歲甚輕,眼力竟委實高得出奇,詹少羽顯然不是故作危言,對方不是易與之輩。
  要知高手過招,必先發制人,後發者受制於人,一分之微,生死成敗立見,故搶先飛出一招。
  一溜劍鋒當胸揮出,劍未出,劍光巳自逼人,森森寒光,迅電而至。
  沈謙冷笑一聲,腳下已自滑過兩步,斜身出劍,橫推而出,一招「貼波分鯉」,逕削黑衣老者掌中長劍。
  劍勢之快,宛如馳電奔雷。
  互出一招,其中變化莫測,兩人身形一動,掌中劍隨之幻變九式。
  黑衣老者掌中劍也是一口稀世寶刃,卻比沈謙白虹劍要遜色得多,不敢讓沈謙的白虹劍磕上。
  但變式奇快,劍鋒所指,都是要害大穴。
  沈謙謹守韓崇之戒,不到必要時決不施出威力強大,玄奧詭絕之「天象七式」。
  此時他展用的正是那「魚龍七式」,演變無窮,精奇凌厲,芒星萬朵,劍氣驚天,捲向黑衣老者。
  他存心試試「魚龍七式」與點蒼絕學「丹鳳朝陽」一百廿八招孰優孰劣。
  兩人滿圈飛走,劍光交織成一片蛛網銀幕,身外一片混毆凶搏竟似聽而無聞,視而無睹,專心貫注對敵。
  那陸文達與詹少羽見黑衣老者恃強出手,陸文達不禁歎息一聲,望著詹少羽道:「婁兄平日與小弟相處猶若冰炭,積不相容,多少是對小弟不滿,只怪小弟往昔公私太分明之故,但今晚形勢凶險已極,這等驕恃卻是不應該。」
  詹少羽臉上一紅,想起自己在九宮麓原時也曾對陸文達意氣用事過,此話雖是明說黑衣老者,但也隱射於他,立生愧疚無念。
  他低咳了一聲道:「婁兄就是這個脾氣,平時對待詹某還不是一樣。」
  眼中急瞥見黑衣老者身後現出一人,正是那劍術為絕的沈謙,不禁大驚,低喝道:「陸堂主,那姓沈的小輩夾了!」手往黑衣老者方向一揩。
  陸文達不禁一凜,投目望去,果然正是沈謙。
  忙向詹少羽使一眼色,雙肩一晃,才竄起之際,忽聞身後揚起一蒼老陰沉語聲道:「兩位慢走!」
  詹、陸兩人疾轉身形,只見八九條人影迅如閃電一分,將自己兩人圍在當中。
  對方都是黑紗蒙住面門,只露出雙睛以上,迎面立在一個黃衫老人,目中吐出懾人寒電。
  詹少羽、陸文達均認出這老者一身黃色長衫,正是本門地煞星君漆天申所有。
  這無異是說明漆天申已然喪命,但有一點忖不透對方為何著上死者之衣,一件極普通的葛衫,又非刀劍不入的防身寶衣。
  兩人不由同時露出疑惑之色。
  對方似察出兩人心意,哈哈笑道:「久居山野,避塵離世,本用不著衣衫,承蒙漆天申老弟慨借一襲衣履,不然還見不得人咧!」
  詹少羽不禁一怔,道:「現在漆天申在何處?」
  「漆天申麼?」蒙面黃衣老人慢吞吞地答道:「他走了!」
  詹少羽更茫然不解,道:「他走到那裡去了?」
  黃衣蒙面老人歎息一聲道:「他走向枉死城去了!漆老弟對我相待之厚,湧泉難報,他竟不辭而別,令我寸心終生難安。」
  答話亦莊亦諧,又敬似損,詹少羽不禁啼笑皆非,怒氣上湧,臉色漲得血紅。
  但見黃衣老者笑了一笑,哈哈說道:「久聞二位才華甚高,匡九思倚為左右臂,今宵在葫蘆谷布下六曜奇門陣式,百屏天險,已至於不敗之地,可惜在崖上布下了幾著敗棋,非但畫蛇添足,而且把諸位送上了死路。」
  陸文達眉頭一皺,道:「成事在天,敗事在人,事已至此,閣下何必數說。」
  說著略略一頓,四外電掃了一眼,沉聲道:「看閣下等將我們兩人圍在此處,是非欲置我等於死地不可,我等也非甘心受戮之輩,閣下不用多費唇舌,但憑一身藝業見個真章吧!」
  黃衣蒙面老人道:「不然,你們二人一身武學才智,均負一時之譽,死了未免可惜,古之良禽擇木而棲,賢臣擇主而事,何不棄邪投明,我即網開一面。」
  詹少羽一聲暴喝道:「故作大言欺人,詹某就不信你有多大道行,見過真章再說。」掌中劍一式「三環奪月」飛出,劍光震起三個碗大寒星,迅電而至。
  黃衣老人冷笑道:「愚昧執拗,至死不悟。」運臂代劍,掌心一弧,斜斜地飛攫而出。
  這式看來極似輕描淡寫,不帶半點風聲,其實玄詭莫測,蘊含無數變化,竟封住詹少羽攻來劍式。
  指影如幻,如附骨之蛆般罩立詹少羽腕臂大穴。
  詹少羽駭然變色,知今宵遇上平生強敵,撤劍旋身,劍芒又從脅下攻出。
  端的奇快絕倫,劍光一現,疾展開一套精茫劍法,真力逼湧,寒颼四起,一招一式均精到老練,宛如奔流,滔滔不絕。
  但黃衣老人右臂始終未曾撤回,只腕指掄轉如飛十奇幻奧絕,把詹少羽攻來的劍招,盡都封住。
  陸文達也驚險頻頻,原來詹少羽向黃衣老人出劍時,只見四個蒙面人掄劍如電向陸文達攻到。
  另外四人則退後一丈,守住四方防詹陸二人脫逃。
  陸文達忙矮身一挫,右手五指向腰間一攫,亮出一條五尺鏤絲蟒筋軟鞭,右腕一震,鞭影漫天展了開來。
  只見鞭影曲張如蛇,勁風呼嘯,精奇無比。
  這次,陸文達用出了平生所學辛辣狠毒手,一鞭一掌交相遞出。
  但四隻長劍分前後左右夾擊,配合嚴密合縫,此進彼退,人影穿花,劍法都是上乘,難免顯此失彼。
  初時,四劍只守不攻,採取漸進策略,功夫一老,陸文達就鞭招掌法上已微露破綻,四劍立即緊迫快攻。
  此時陸文達不要說打,就是兼顧四方不停地旋轉,他也夠精疲力竭的了。
  但武林人物,寧可身亡,不可名辱,陸文達明知今宵逃生的機會幾乎無望,卻仍咬緊牙關苦拼。
  此刻,詹少羽更是危機重重,掌中劍無論如何攻出絕詭的招式,俱被對方的指影封出外門。
  令詹少羽凜駭的是,但覺對方黃衣老人指影漸生勁風,由輕而重,竟透過劍氣觸及臂腕各處穴道。
  只覺寒冷微麻,逼得自己真力有若斷若續之感,不禁額角冒出豆大汗珠。
  黃衣老人冷笑道:「詹少羽,趕快棄劍,否則我不容情了。」
  但見詹少羽突地斜竄而出,疾加奔電,向谷口方向飛奔而去。
  黃衣老人陰陰說道:「老朽手下還有逃生的人嗎?」說時一扭身,沖天拔起,身形一弓,電瀉撲下,投向谷口。
  谷口雙方仍是混毆一團,刀光劍影,擠塞通路。
  詹少羽逃命要緊,竟不顧一切,一竄出谷口,長劍驚虹疾揮,四人顱飛肢離,竟乘著劍勢衝出谷口。
  突見眼前人影一花,大喝一聲長劍揮出,道:「擋我者死!」
  只聽一聲:「未必!」
  猛覺手腕一麻,已被五隻鋼鉤緊緊扣住,行血逆攻內腑,整條右臂蟲行蟻走,癱軟乏力,再也握劍不住,掌中長劍,不由自主墜向地下,「噹啷」出聲。
  詹少羽不禁心神大震,定睛望去,只見正是那黃衣老人,面色頓成死灰。
  黃衣老人冷笑道:「詹少羽,你也太狠毒了,自己屬下竟也罔顧展出殺手。」
  詹少羽暗道:「既已落在他的手中,準死無疑,與其搖尾乞憐,不如死得壯烈些。」想定,遂冷笑道:「要殺便殺,何必多說!」
  黃衣老人哈哈大笑道:「你想死麼?沒這般容易,我先廢除你一身武功,再慢慢的折磨你,讓你受盡無窮痛苦,直至你死為止。」
  說著,左手兩指疾出如電,飛落在詹少羽胸腹間十三處穴道。
  只見詹少羽面上露出無比痛苦,全身骨節一陣亂響。
  這是敵功的現象,有頃,詹少羽忽怨毒萬分望著黃衣老人道:「詹某與閣下何冤何仇,竟用出這慘酷無人道的狠毒手法?」
  黃衣老人冷冷說道:「你壞事做絕,理當遭報,難道不應該麼?」
  詹少羽不禁低頭無語,心中猛泛生不如死的感覺,不禁潸然淚下。
  黃衣老人右手五指一牽,詹少羽不由自主地隨著黃衣老人回到葫蘆谷中。
  口口口口口口
  陸文達這時已是力不從心,被四劍緊迫快攻,鞭掌漸生呆滯。
  他身旁藏有不少歹毒暗器,盡可發出,無奈四劍如影隨形而至,封擋猶呈費力,那容他有騰開手的機會。
  只見他汗如雨下,一件長衫貼肉濕透,雖余勇可嘉,然已呈強弩之末。
  這時,詹少羽已被黃衣老人拉出圈外。
  見得陸文達情形,知已無可挽轉逆局了,不禁高聲道:「陸堂主,大勢已去,你就棄鞭束手吧!」
  陸文達口中急呻出一聲慘-,身形猛躍而起。
  距地三尺突然叭噠墜地,四手八仰,全身抽搐顫抖,目瞪張嘴,口中冒出白色痰-,神態駭人。
  四劍不禁楞住,收劍而退。
  黃衣老人聽沈謙敘述西川往事,巳知就裡,道:「再過半個時辰,他便可清醒,你們挑斷他的兩腿主筋,聽候發落。」
  說時,人已帶著詹少羽走向沈謙那面。
  沈謙已試出「魚龍七式」較點蒼絕學「丹鳳朝陽」劍法一百廿八手高出一籌。
  但若要制對方死命,尚不是一時半刻可奏效,手中劍法一變,突起天象的第三式「馭電長空」。
  斜身一竄,反臂出劍,白虹劍竟似脫手飛出,奔雷迅電,驚虹匹練,宛如銀河價瀉,直經黑衣老者前胸。
  黑衣老者那見過這等-勢,不禁猛駭,忙仰身倒竄。
  沈謙劍勢迅快絕倫,怎容他逃,匹練已貫前胸,黑衣老人慘-得半聲,已自橫屍在地,胸口血如泉水湧出。
  詹少羽見狀不禁膽寒,暗中歎氣道:「匡九思令主妄想霸尊江湖,領袖武林,眼見幾人他都非對手,一番心意恐俱成夢幻泡影了。」
  黃衣老人突回顧詹少羽道:「還不喝阻屬下投降,徒然多送上幾條性命。」
  詹少羽這時聽命唯謹,高聲傳命。
  果然黑煞黨徒紛紛棄刃不動,反背著雙手就降,但眼中盡吐不忿之色。
  這場凶搏,雙方折傷過半,但見堆屍成血,血盈成渠,慘不忍睹,夜風撲面挾著血腥中人欲嘔氣味,瀰漫充斥。
  黃衣老人忽在詹少羽胸前戮了一指,詹少羽應指倒地,笑道:「這人被老朽點了睡穴,陸文達也點上睡穴吧!」
  一個黑衣蒙面人往陸文達奔去。
  黃衣老人用手一招,招來另一黑衣蒙面人。
  黃衣老人低聲附耳道:「黑煞門中只詹少羽陸文達對我等大有用處,其餘黨徒留下無用,殺卻未免上干天和,放著又恐走漏風聲,所以老朽在通山縣城已配製一付迷性之藥,衛老弟,待他們用食時放在食物中。
  他們服後均都前事忘卻,一年之後漸解,但全部恢復靈智,這事交給衛老弟辦吧,想省事最好先將他們點上昏穴,以水灌下,再廢除他們一身武功。」
  說著,由懷中取出一個紙包。
  不言而知,那人是太行四劍中陰陽劍叟衛鳳鼎。
  當下衛鳳鼎領命,接過紙包揣入懷中,大步走去。黃衣老人又道:「文老弟。」
  五行劍叟文皋一閃而至,微一抱拳道:「老前輩有何吩咐?」
  黃衣老人道:「煩請文老弟向九宮山屬下矯命,就說韓姑娘奉了谷主之命先行趕下西川有要事待辦,臨行有命只待此間事了,立即悉數兼程趕上韓姑娘手下效力。」
  文皋應了一聲:「是。」,轉身而去。
  沈謙這時才向黃衣老人笑道:「二叔,虧你老人家想將出來,小侄萬不能及。」
  黃衣老人微笑道:「江湖生涯,我已厭倦灰心,如不是為了你與珊兒,我又何嘗願意多事。」
  接著又道:「你我且上崖上,等他們事情辦了再說。」
  兩人身形疾展,掠出谷口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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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影橫斜,燦星漸落。
  韓崇與沈謙兩人相對坐在崖頂一塊青石上,敘述前塵舊跡,不勝唏噓。
  太行四劍、麒麟雙傑六人飛身上得崖頂,說道:「老前輩吩咐之事全已辦妥。」
  黃衣老人長身立起,微微一笑道:「偏勞諸位了,下文問沈賢侄吧!」
  沈謙亦一躍而起,由懷中掣出一函,交與朱龍,道:「相煩帶交成都龐東豪,地址已在函上寫明,龐東豪定會依照函中行事,在下隨後就趕至兩川。」
  六人長揖而別,疾逾飄風離開崖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