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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脂粉情魔

谷呈葫蘆狀,腹地頗大。
    在那谷底砂石地上,大大小小地搭著十數座帳篷!
    帳篷,呈眾星拱月狀,中央一座最大,周圍數十座帳篷,則一般大小,整齊圍繞,其中竟暗含九宮八卦。
    令人不解的是連環帳篷之間,緊緊連接,絕無空隙,似乎彼此相通。
    而且,除那連環帳篷的唯一缺口處,兩旁分站四名佩刀黑衣大漢外,谷內靜悄悄的,看不見一絲人影,也聽不見一點人聲,連那位“神目巨靈擎天手”也不知去向。
    燕小飛面上沒動聲色,暗地裡可禁不住思索、納悶。
    有道是:“藝高人膽大”,思索歸思索,納悶歸納悶,他可沒將區區“翡翠谷”放在眼內。
    那暗含九宮八卦的佈置,也難不倒他“鐵血墨龍”!
    再看白亮,神色雖也泰然,可不及燕小飛那般自如、那般安祥、那般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的鎮靜!
    本也難怪,“翡翠谷”在“江南五鼠”眼中,那可是個很了不得的地方,武林中對那位、“紅粉魔頭”,誰不震懾?
    黑衣大漢領著二人,走進缺口,穿過帳篷,直奔中央那座最大的帳篷!
    這座帳篷可不比其他,既氣派,又華麗,隱隱地還飄揚著蘭麝般的醉人幽香。
    其形體最大,又搭在中心腹地,足證這是谷中重地——所謂“行宮”。
    也就是那位“翡翠谷”主“脂粉精魔玉羅剎”仲孫雙成的寢息所在。
    帳篷,是牛皮縫製,牛皮上卻塗上一層黑黑的油質物,不僅漆黑發亮,而且不怕雨打風吹!
    那向外掀開的帳篷口上,懸掛著珠簾。
    可真是名符其實的珠簾,是由千百顆豆大的明珠,密密綴成垂掛,五光十色,燦爛生輝,令人眼花繚亂。
    明珠美,可是站在帳篷簾外的人兒更美!
    那可不是佩刀黑衣大漢,而是四名佩劍青衣少女。
    一個個面如桃花,妖艷欲滴,想必是“翡翠谷主”,“脂粉情魔玉羅剎”仲孫雙成的貼身侍婢。
    人言“翡翠谷”中,女多絕色,看來此言不虛。
    黑衣大漢至帳篷前止步停身,恭謹垂手而立。
    四名美婢八道流波目光,輕掃二人。
    燕小飛視若無睹,昂然卓立。
    白亮卻有點侷促不安。
    四名美婢嫣然微笑,其中一名揚聲輕呼,其聲清脆、甜美悅耳,直似珠落玉盤,令人迥腸蕩氣,四肢百骸為之一爽。
    “稟谷主,客人到!”
    帳篷內傳來一個柔美話聲,這話聲,令那美婢嬌聲,相形見絀,黯然失色,說道:“哪位是江南白四俠?”
    白亮神情一震道:“在下便是!”
    帳中人笑道:“真個英雄豪傑,直性漢子!”
    白亮臉一紅,不知所云。
    帳中人話音微頓,又道:“這位想必就是甄莫隆甄大俠了!”
    燕小飛淡然笑道:“豈敢,在下正是甄某人!”
    帳中人笑道:“甄大俠,我不知該怎麼說你好!”
    燕小飛笑道;“甄莫隆本沒有什麼值得說的!”
    帳中人道:“甄大俠想錯了,我是說縱然傾我胸羅,也難把甄大俠絕世風神,形容萬一!”
    燕小飛笑道:“能得谷主此語,甄莫隆畢生榮寵。”
    帳中人道:“我可發自肺腑。”
    燕小飛道:“我也句句由衷。”
    帳中人笑道:“甄大俠好口才。”
    燕小飛道:“那是谷主誇獎。面對谷主,甄莫隆卻自歎不如,望塵莫及!”
    帳中人笑了,笑得好嬌、好甜,又復說道:“看來,我這雙眼沒看錯人。”
    燕小飛淡然說道:“倘再作深談,只怕谷主會很失望。”
    帳中人道:“見微知著,觸類旁通,我這個人,向來自信很深。”
    燕小飛道:“這次可能例外!”
    帳中人道:“甄大俠是說我沒具慧眼?”
    燕小飛道:“不敢,甄莫隆是說我不是英雄。”
    帳中人默然未語,良久才道:“甄大俠,看來自歎不如的該是我!”
    燕小飛心念南宮隱安危,沒心多說這些不著邊際的針鋒相對之語,遂自揚眉一笑,說道:“我只以為谷主不該如此待客!”
    帳中人笑道:“仲孫雙成委實失禮,但白四俠可否別帳稍候?”
    白亮似乎不願拒絕,方欲點頭答話,燕小飛已然笑道:“甄莫隆是跟白四俠一起來的。”
    帳中人道:“我想先跟大俠單獨談談。”
    燕小飛道:“甄莫隆最好是與白四俠共同進退。”
    帳中人笑了:“甄大俠莫非怕了我這女流之輩不成?”
    燕小飛笑道:“甄莫隆生平尚不知怕為何物!谷主,這是禮,也是理!”
    帳中人道:“甄大俠是說我不通禮,不講理?”
    燕小飛道:“事實如此,甄莫隆不願否認!”
    帳中人笑道:“甄大俠是我生平僅見有骨氣的大膽男人!”
    燕小飛道:“好說……”
    帳中人道:“這也是我生平首次聽了別人的話……”
    語音至此,陡然輕喝:“掀簾肅客!”
    四名美婢應了一聲,靠裡兩個齊抬皓腕,掀起簾珠。
    燕小飛笑道:“有勞了!”
    隨同白亮舉步行進帳篷!
    帳內溫暖如春,幽香更濃,紅絨鋪地,秀榻錦凳,陳設之華貴,雖王公卿相的府第殿堂,也復難望其項背!
    白亮更為侷促不安。
    燕小飛卻益見泰然。
    帳中央,一具形同軟榻的靠椅上,一名衣衫雪白的絕色佳麗,緩緩站起,含笑迎客。
    雲鬢高挽,環珮低垂,美堪傾國,艷絕天人!
    她,正是那位“翡翠谷主”,紅粉魔頭“脂粉情魔玉羅剎”仲孫雙成!
    在她美裡帶著三分俏的流波雙目凝注之下,白亮連忙低頭,微紅臉色中,流露著極度的不安!
    仲孫雙成嫣然一笑,道:“二位請坐。”
    燕小飛與白亮同聲稱謝,在對面兩張銀凳上坐下。
    兩名青衣美婢出自帳後,奉上香茗,杯兒潔白晶瑩,入手溫潤,竟皆美玉所製!
    坐定,仲孫雙成目注燕小飛,第一句便道:“適才數語,頗令我對甄大俠有相見恨晚之歎!”
    如此坦率直言,真個大膽。
    燕小飛坦然笑道:“甄莫隆受寵若驚之餘,頗覺仲孫谷主,有點交淺言深之感!”
    “是麼?”仲孫雙成毫不在意,嫣然笑道:“我倒不覺得,甄大俠當知‘緣’字何解!”
    燕小飛道:“‘緣’字在乎兩個人之間!”
    這話說得頗為含蓄,意思就是“剃頭擔子一頭兒熱”的,算不得緣!
    仲孫雙成笑道:“甄大俠好會說話,我以為任何人不能否認,一個人乍見另一個人時,常常會有一見投緣之事!”
    燕小飛道:“甄莫隆不敢否認!”
    仲孫雙成滿意了,一笑轉向白亮:“白四俠要見仲孫雙成,不知有何教言?”
    “豈敢!”白亮答了一聲後,余言不知如何出口才好!
    燕小飛一旁說道:“與其說白四俠要見谷主,不如說甄莫隆特來拜謁!”
    仲孫雙成“哦”地一聲,目光移注,笑道:“原來是甄大俠要見我,那麼,甄大俠有何見教?”
    “好說!”燕小飛道:“特來請谷主高抬玉手,放了甄莫隆那位老哥哥!”
    仲孫雙成微愕說道:“甄大俠那位老哥哥是誰?”
    她神色頗為自然,令人看不出是裝做不知,抑或真是如此!
    燕小飛道:“便是人稱‘嵩陽醉客’的南宮大俠!”
    仲孫雙成“哦!”地一聲,笑道:“原來名滿乾坤的酒仙醉客南宮大俠竟會是甄大俠的老哥哥,還好,仲孫雙成一直待若上賓,否則豈不難以向甄大俠交待?南宮大俠確在此谷不錯,可是仲孫雙成並未加以囚禁,甄大俠何來一個‘放’字?”
    燕小飛道:“誠是甄莫隆失言,谷主原諒,但不知我那老哥哥現在谷中何處?”
    仲孫雙成美目凝注,微笑道:“怎麼?莫非甄大俠不信仲孫雙成之言?”
    “豈敢?”燕小飛道:“甄莫隆只是想知道我那老哥哥,近況如何?”
    “好的很。”仲孫雙成笑道:“終日高臥醉鄉,所聞皆妙音,所見皆絕色,朝小宴,暮大宴,美婢十名,左右侍候,恐怕甄大俠那位老哥哥已樂不思蜀,陶然忘歸了呢!”
    燕小飛淡笑說道:“這本難怪,‘翡翠谷’所有,皆人間罕見……”
    話鋒微頓,目光深注,接道:“但不知谷主為何要留住我那老哥哥?”
    仲孫雙成嫣然笑道:“甄大俠這是問罪?”
    燕小飛道:“谷主既待我那老哥哥如上賓,甄莫隆感謝猶恐不及,何來問罪之說?”
    仲孫雙成笑道:“甄大俠真會說話……”
    話方至此,微搖螓首,又復說道:“不過,甄大俠找錯了對象,留南宮大俠的不是我,而是我座下四護法,白衣四靈!”
    燕小飛笑道:“這倒很出甄莫隆意料之外,但不知谷主那四位護法,又為何要堅留我那位老哥哥何為?”
    仲孫雙成道:“這恐怕要問他們四個了,不過,我好像聽說,甄大俠那位老哥哥,昔年與‘白衣四靈’有點過節!”
    燕小飛道:“原來如此,有過節可以了斷,卻不應留人。”
    仲孫雙成微微一笑,道:“甄大俠錯了,他們也不敢強行留客,是南宮大俠自己願意留下,終老此鄉不肯離去。”
    “是麼?”燕小飛淡淡說道:“據我所知,我那老哥哥不是好色之人!”
    “不錯!”仲孫雙成微含螓首,道:“可是他好酒,我從‘翡翠谷’帶來了不少陳年香醪!”
    燕小飛道:“我那老哥哥確是好酒,可是他不至於貪得過份!”
    仲孫雙成美目凝注,笑問道:“那麼,甄大俠以為……”
    燕小飛道:“未親眼目睹,甄莫隆不敢說!”
    仲孫雙成笑道;“甄大俠何必把圈子繞得太大,你應該乾脆說,想先看看你的那位老哥哥?”
    燕小飛笑道:“谷主高明,甄莫隆正是此意!”
    仲孫雙成略一沉吟,說道:“仲孫雙成似乎沒有理由拒絕,不過,在甄大俠未見南宮大俠之前,仲孫雙成想先清甄大俠答應一件事!”
    燕小飛道:“能力所及,萬難不辭,谷主請說!”
    仲孫雙成嫣然笑道:“真的?”
    燕小飛道:“甄莫隆昂藏七尺之軀,向來說一是一!”
    “那就好!”仲孫雙成美目中飛閃異光,道:“請甄大俠以誠對我!”
    燕小飛道:“甄莫隆不知谷主怎出此言?”
    仲孫雙成笑道:“甄大俠何不以真面目示人?”
    她居然看出燕小飛曾經化裝,眼光著實利害!
    燕小飛神情一震,笑道:“谷主說笑了……”
    仲孫雙成微搖螓首,道:“我不是說笑,甄大俠這副面具,製作得巧奪天功,精妙已極,足可瞞過任何一人,但卻瞞不過我!”
    燕小飛道:“面目似乎無關重要!”
    仲孫雙成道:“但這卻違背了一個‘誠’字!”
    燕小飛道:“天生醜陋……”
    仲孫雙成緊逼不放,道:“容貌好壞才真正無關重要,仲孫雙成領袖一谷,更不是膽小女兒家,只說閨閣紅妝,怕人說丑,沒聽說男人家也對自己容貌方面,有甚介意。”
    燕小飛道:“好惡之心,人皆有之!”
    仲孫雙成道:“無論甄大俠怎麼說,仲孫雙成仍要求一個‘誠’字!”
    燕小飛道:“谷主是要我取下面具?”
    仲孫雙成道:“我正是此意!”
    燕小飛道:“谷主是上智之人,難不成認為我這面具以後,便是真面目麼?”
    仲孫雙成道:“雖是真面目?俱皆臭皮囊,我不管甄大俠面具後面是真是假,只請甄大俠取下那覆面之物!”
    燕小飛聳肩笑道:“為了一個‘誠’字,看來我是非取下不可了。”
    語音方落,便即隨手取下那特製面具。
    不取還好,這一取下,不但仲孫雙成瞠目愕然,便是那四鼠白亮也由大感意外,不知所以!
    在座只有他知道那刀眉、細目、塌鼻、闊口、紫紅色的一張鬼臉,又怎會是“鐵血墨龍”的真面目呢?
    還好,他未將心中詫異、形諸神色。
    燕小飛淡然一笑,又復戴上面具,道:“谷主可看見了?”
    仲孫雙成美目一轉,點頭道:“看見了!”
    燕小飛道:“是否已然做到‘誠’字?”
    仲孫雙成點頭不語,突然站起!
    燕小飛忙道:“谷主且慢,甄莫隆不急,也請谷主答應一事!”
    仲孫雙成一怔坐下,道:“甄大俠還有何事?”
    燕小飛道:“聽說‘鐵血墨龍’燕大俠現在此谷,甄莫隆仰慕已久,只恨福薄緣淺,未能識荊,甄莫隆是否有幸能見見燕大俠?”
    貨真價實的“鐵血墨龍”,一提起冒牌偽貨的燕小飛,仲孫雙成那張嬌面,立刻浮現無限得意神色,嬌笑說道:“看來甄大俠要見小飛,比要見南宮大俠還要急!”
    燕小飛道:“燕大俠人間奇男,蓋世英豪,誰不尊仰?”
    花朵綻放,仲孫雙成笑得更得意,螓首連點,輕聲喝道:“來人!”
    後帳應聲款款行出適才奉茶的兩名美婢。
    仲孫雙成道:“請燕大俠!”
    兩名美婢襝衽出帳而去。
    如今,那冒名假扮之人,即將出現在眼前!
    此人究竟是誰?片刻之後就要揭曉!
    須臾,一陣步履聲由外傳了進來!
    兩名美婢疾步行入,雙雙襝衽,道:“啟稟谷主,燕大俠不在‘溫柔鄉’。”
    仲孫雙成道:“可曾找過別處?”
    青衣美婢道:“婢子們都找遍了,警衛們也沒有任何一人看見燕大俠!”
    仲孫雙成神色微愕,道:“那……他上哪兒去了……”
    燕小飛一笑站起,說道:“足見甄莫隆福薄緣淺,燕大俠處,容日後再來拜謁,敢請谷主先讓甄莫隆見見我那位老哥哥吧。”
    仲孫雙成跟著站起,笑道:“既如此,請!”
    皓腕輕抬,舉手讓客。
    燕小飛與白亮遂大步當先出帳。
    仲孫雙成隨後離座走出,領著燕小飛與白亮,在那帳篷堆中左轉右轉,未出片刻,來到一座帳篷之前。
    尚未入帳,便已聽得帳中鼾聲陣陣,彷若雷鳴!
    仲孫雙成回眸輕注,嫣然而笑。
    燕小飛聽得出,那正是他那位老哥哥“嵩陽醉客鬼見愁”南宮隱,在酣睡打鼾,不禁搖頭失笑。心中也著實放下了一塊大石,既然酣睡打鼾,分明身心兩種舒適,既然身心兩種舒適,也證明他果然被待若上賓,去留絲毫未加勉強。
    兩名青衣美婢掀開帳篷。
    仲孫雙成未再歉讓,領著燕小飛與白亮二人走了進去。
    燕小飛甫看一眼,立刻皺起眉頭!
    此帳陳設之華麗,不亞於“脂粉情魔玉羅剎”的那座“行宮”!
    鋪地紅毯之上,錦榻繡帳,幃幕重重!
    漆几上,金鼎中香煙裊裊,暗香浮動!
    他那位老哥哥,“嵩陽醉客鬼見愁”南宮隱,面色紅潤,神態安祥,在帳中仰天而臥,口半張,鼻聲陣陣,酒氣熏人。
    右手猶握著一把已空銀壺,青衫袖上,酒漬胭脂,交相狼藉,看上去,委實風流透頂,逍遙若仙!
    仲孫雙成回眸笑道:“如何,甄大俠可以放心了吧?”
    燕小飛皺眉笑道:“這生活,令人羨慕!”
    仲孫雙成道:“甄大俠如今當可相信仲孫雙成之言不虛。”
    燕小飛道:“甄莫隆自始就深信不疑,以仲孫谷主身份,怎會有甚虛語?”
    仲孫雙成嫣然一笑,方待舉手!
    燕小飛已然又道:“可否容甄莫隆將我老哥哥喚醒……”
    仲孫雙成道:“甄大俠剛說不疑,如今怎又不信?”
    燕小飛道:“谷主誤會了,多日不見,甄莫隆只想跟我老哥哥說上幾句話兒。”
    仲孫雙成略一沉吟,點頭笑道:“只怕不容易喚醒他。”
    燕小飛道:“容我試試看!”
    走上前去,輕輕地推了推南宮隱,喚道:“老哥哥,醒醒,老哥哥,醒醒!”
    南宮隱鼾聲依然,停都未停。
    仲孫雙成笑道:“南宮大俠睡得好香甜。”
    燕小飛未答理,又推了推,喚了幾聲。
    豈料,這位風塵異人,嵩陽醉客,仍是夢境沉酣,依然故我。
    燕小飛目力如神,他看得出,南宮隱不是被人制住穴,點了睡穴道,而是真的酒醉酣眠!
    但這位老哥哥,酒量之豪,舉世無匹,他究竟喝了多少,如此酣睡不醒,爛醉如泥?
    燕小飛也是此道之中的行家老手,由那芳香酒中,他已嗅出,酒是後勁頗大的葡萄美酒!
    但,就算它後勁頗大,南宮隱至少也要喝上三兩缸,才會微有醉意,目前情況如此,莫非他喝得比這還要多麼?
    腦中尋思,手中不閒,老半天才好不容易地微微驚動了這位醉客,但他只轉了一轉身軀,又復沉沉睡去。
    燕小飛暗一搖頭,鐵腕陡加真力!
    這下,醉客醒了!
    南宮隱翻身坐起,展著右腕連連呼痛,一雙老眼仍閉未睜。
    燕小飛又復暗一搖頭,隨即出聲喚道:“老哥哥,醒醒,小弟甄莫隆來了!”
    南宮隱聞聲猛睜醉眼,一看之下,滿臉詫異神情,又驚又喜叫道:“小龍兒是你!”
    燕小飛忙道:“正是小弟甄莫隆!”
    南宮隱人醉心不醉,目光移注白亮,道:“這位是……”
    燕小飛道:“小弟新交好友‘江南五鼠’中,排行第四的白四俠。”
    白亮連忙趨前見禮。
    仲孫雙成一旁嬌笑說道:“南宮大俠到底醒了!”
    南宮隱一怔,騰身下榻,赧然笑道:“原來谷主在此,恕老朽酒後失態!”
    “好說。”仲孫雙成道:“到底是應該請南宮大俠見恕,仲孫雙成驚擾了你的好夢。”
    南宮隱回注燕小飛,道:“小龍兒,你來幹什麼?”
    好在“龍”、“隆”同音,沒關係!
    燕小飛搖頭笑道:“老哥哥當真醉昏了頭,不回去了麼?”
    “回去?”南宮隱臉上飛閃了一絲異樣神情,道:“回哪兒?哪兒還有這等無憂無慮的溫柔鄉?醇酒、美人,我難得有此緣福,自然要風流個夠,老死此鄉,不打算再回去了!”
    燕小飛猶以為南宮隱裝瘋賣癲,又出戲言,笑了笑,尚未說話,仲孫雙成突然嬌笑說道:“如何?甄大俠,我說南宮大俠樂不思蜀,留連忘返,可不假吧?也足證仲孫雙成並未強行留客!”
    燕小飛但笑未答,望著南宮隱,道:“夠了,老哥哥,醇酒、美人,只宜逢場作戲,偶而風流,怎可如此消磨壯志,埋沒雄心?你且放下酒壺,咬咬牙,跟我走吧!”
    南宮隱搖頭說道:“小龍兒,我不是跟你說著玩的。”
    燕小飛一怔說道:“老哥哥當真不回去了?”
    南宮隱點頭說道:“不錯,英雄徒老垂暮日,溫柔鄉不住,住何處?”
    燕小飛道:“老哥哥,想必你是醉了!”
    南宮隱道:“你錯了,我清醒得很!”
    燕小飛道:“清醒之人,怎說糊塗醉話?”
    南宮隱道:“不是糊塗醉話,句句由衷實言。”
    燕小飛道:“老哥哥,你似乎變了個人!”
    南宮隱搖頭說道:“小龍兒,你又錯了,老哥哥人未變,心卻變了!”
    燕小飛道:“只因為醇酒、美人?”
    南宮隱道:“老哥哥豈是好色之人?雖好酒,卻不貪杯。”
    燕小飛呆了一呆,道:“那是因為什麼?”
    南宮隱笑了,笑得淒涼、愁苦,道:“不為什麼,不願走就是不願走!”
    燕小飛何等智慧,一望而知自己這位老哥哥必有隱衷,也深知老哥哥性情,他心裡藏不住話,可是一旦藏了,任何人也別想讓他說將出來。
    不禁眉鋒皺得更深,沉吟不語。
    他在思索原因,想找出南宮隱不願走的癥結所在。
    仲孫雙成笑道:“甄大俠,人各有志,勉強不得。”
    燕小飛猛然抬頭,目光疑注,道:“甄莫隆以為其中必有蹊蹺,內情絕不簡單!”
    仲孫雙成揚笑道:“那麼,甄大俠以為……”
    燕小飛接道:“此中必有緣故!”
    仲孫雙成道:“什麼緣故?”
    燕小飛道:“甄莫隆才智愚蒙,一時想它不出!”
    仲孫雙成笑道:“我以為緣故倒有,但不是甄大俠所想的那種緣故!”
    燕小飛道:“谷主知道我想的是什麼緣故?”
    仲孫雙成微微搖首,道:“我哪裡知道?”
    燕小飛道:“那麼,谷主‘緣故倒有’四字,作何解釋?”
    仲孫雙成微笑說道:“無他,難道甄大俠沒有聽見南宮大俠適才所說,人間無此樂土,終日風流、老死此鄉等語?”
    “聽得清楚”!燕小飛道:“但甄莫隆卻不以為如此,我這老哥哥也否認原因在於醇酒美人!”
    仲孫雙成道:“何須醇酒美人,此處無憂無慮,無武林廝殺、江湖恩怨,像這等清靜安寧的‘溫柔鄉’,世間誰不嚮往?”
    南宮隱突然說道:“對,谷主說得對,小龍兒,你省心吧,別胡思亂想了,你自己走,老哥哥從此不是武林人,我要……”
    燕小飛沉聲接道:“老哥哥,你那‘嵩陽醉客鬼見愁’名號,也不要了?”
    “不要了!”南宮隱從老臉上,飛閃起一絲抽搐,搖頭說道:“虛名累人,要它何用!”
    燕小飛鳳目凝注,良久,突然轉向仲孫雙成叫道:“谷主,我老哥哥進入此谷,是由貴客中那位人物加以接待?”
    仲孫雙成道:“是我座下號稱‘白衣四靈’的四護法,甄大俠何出此言?”
    燕小飛一聲冷笑說道:“甄某人自有甄某人的道理,可否請這四位,與我一晤?”
    仲孫雙成雙眉微挑,笑道:“我想先請教甄大俠動機何在?”
    燕小飛道:“沒什麼,只想跟他四位談談!”
    仲孫雙成道:“有此必要麼?”
    燕小飛道:“倘若沒此必要,在下便不敢妄求!”
    “好說!”仲孫雙成道:“有什麼事兒,問我行麼?”
    燕小飛道:“假如能問谷主,何必定要見那‘白衣四靈’?”
    仲孫雙成道:“看來甄大俠非見他四人不可了?”
    燕小飛道:“事非得已,請谷主多多原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