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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互炫真功力 各逞巧心思

陳繼志忍不住地長歎一聲道:「她老人家太偉大了,可是,如今空有一身絕代武功和無數的金錢,這一個偉大的志願,卻恐怕已沒法完成了。」

王長亭正容接道:「那也不盡然,只要你養母的神志能恢復正常,則一切都好辦了。」

陳繼志苦笑一下道:「但願如此。」

接著,又注目沉聲問道:「表舅,以後呢?」

王長亭沉思著接道:「當時,楊夫人曾背著楊大俠,用很露骨的暗示表示過,如果你養母不介意,她希望能與你養母共同生活,也就是結為異姓姊妹,同侍楊大俠。」

陳繼志注目問道:「當時,我養母怎麼說?」

王長亭輕輕一歎道:「你養母還是婉拒了,不過,她也很誠懇的表示,希望楊大俠夫婦,能將這一番好意,用另一種方式表達出來。」

陳繼志訝問道:「還有什麼別的方式呢?」

王長亭笑了笑道:「你養母希望楊大俠夫婦,能將他們的第一個孩子過繼於她,不論是男是女,她都歡迎,也都會由衷的感激……」

這下子可使陳繼志呆住了。

半晌之後,才苦笑了一下道:「現在,我完全明白了。」

王長亭正容接道:「明白了就好,你,有楊大俠夫婦那名震江湖的生父母,也有陳家這顯赫的身世,所以,你的身世,是極不平常,也是足以自豪的,但由於目前情況的特殊,你肩頭的責任,也比誰都沉重。」

陳繼志正容點首道:「我明白。」接著,又注目問道:「表舅,我還另有弟妹嗎?」

「沒有。」王長亭接道:「楊陳兩家,都只有你這一根幼苗。」

陳繼志苦笑道:「怪不得我記憶中的『楊伯伯』和『楊伯母』,都對我那麼的好。」

王長亭笑問道:「對你的生父母,你腦子裡還有印象?」

「當然還有印象,童年的記憶,是最深刻的。」陳繼志輕歎著接道:「可是,自從我養母神智失常之後,兩位老人家。

就再也沒有來過。」接著,又「哦」了一聲道:「對了,表舅,我養母神智失常的經過是怎樣的,你知道嗎?」

王長亭苦笑道:「我所知道的,也就是一般人所傳說的,是你生父在酒中作下手腳,姦污了你養母……」

陳繼志截口接問道:「表舅,你相信這傳說?」

王長亭苦笑如故地說,道:「我當然不相信,但人家都是這麼說,而你生父從未否認,甚至於連間接和側面的辯白也沒有。」

陳繼志皺了皺眉,接道:「那是為什麼?」

「這個。」王長亭接道:「還是等見到你父親時,親自去問他吧!」

陳繼志「唔」了一聲道:「我想,我爸一定是在暗中追查事實真相。」

王長亭接道:「這是無可懷疑的。而且,可以想見,你養母的瘋病,與四大世家的慘案,也必然都是同一個人傑作。」

陳繼志苦笑道:「照現在的情形看來,應該都是幽冥教的那位幽冥帝君所弄的鬼了?」

王長亭漫應道:「大致是不會錯。」

陳繼志接問道:「表舅,那位幽冥帝君究竟是怎樣的人物?」

「我也不曾見過。」王長亭笑了笑道:「我只聽說她姓譚名逸,是當代武林十大家中的首腦人物,功力僅次於你們陳家的人物。」

陳繼志接道:「四大家的慘案中,其他三家的人,都已全部罹難?」

王長亭點了點頭,說道:「不錯,不過,也許還有幸逃不死的人,目前不敢出面。」

陳繼志注目問道:「那麼,為什麼偏偏對我們陳家,還留下我養母和我呢?」

王長亭輕輕一歎道:「留下你們母子,並不是對方的仁慈,你要是往深處想想,就不無蛛絲馬跡可尋啦!」

陳繼志苦笑道:「表舅,此刻我是心亂如麻,理不出一絲頭緒來,你還是痛痛快快地說你的想法吧!」

王長亭正容接道:「此中自然是有著極為惡毒的陰謀,你想想看,留下你們母子,對別人有什麼威脅嗎?」

陳繼志苦有所悟地,「哦」了一聲道:「我明白了。」

王長亭笑了笑道:「說說看?」

陳繼志正容接道:「賊子們留下我們母子,對他們發生不了什麼威脅,但對我生父,卻是一個莫大的累贅……」

王長亭截口接道:「豈僅是累贅而已,留下你們母子,對你生父而言,更是一種莫大的威脅。」

陳繼志有點茫然地苦笑道:「表舅,我方寸大亂,又弄不明白啦。」

王長亭長歎一聲道:「自從你養母的神智失常之後,你生父就一直是在暗中活動,而不曾公開出面過,當然,明眼人也都明白,你生父一方面在暗中追查那嫁禍他的人,一方面又在竭盡一切所能,企圖將你養母的瘋病醫好,因為,只要你養母的神智清醒了,則一切真相都可大白於天下。」

接著,苦笑了一下道:「但對方的手段太高明了,你生父的一切努力,都變成徒勞無功,不但徒勞無功,而且發生了相反的效果……」

陳繼志截口訝問道:「是什麼反效果啊?」

王長亭接道:「有人說,這一切都是你生父的做作,他一面四處邀請名醫,替你養母治病,一面卻自己將那些名醫殺死……」

陳繼志忍不住截口怒叱道:「該死的王八蛋!」

王長亭苦笑道:「孩子,平心而論,這也不能怪人家會有這種想法?」

陳繼志訝問道:「為什麼?」

王長亭正容接道:「你想想看,你生父是何等身手,經過這多年的努力,卻一無成就,又怎能怪別人會有這種想法!」

陳繼志恨聲說道:「那是敵人太高明啊!」

王長亭接道:「可是,人家不一定會這麼想。」

陳繼志深長地歎了一口氣,沒接腔,其實,他自己也曾經這麼構想過的,又怎能怪別人呢!

王長亭也長歎一聲道:「所以,敵人留下你們母子,讓你生父永遠背著一口黑鍋,疲於奔命,卻永遠並不明真相,也永遠出不了頭,而他卻可以為所欲為地攪他的武林霸業,只等時機成熟,再收拾你生父和你們母子,以斬草除根……」

陳繼志禁不住恍然大悟地,連連點首道:「對了,表舅這一分析,真是透徹極了。」

接著,又注目問道:「那麼,我們現在該怎麼辦呢?」

王長亭沉思著道:「目前,一切情況都在逐漸明朗中,你我二人,也沒法插手,暫時,只好聽候你父親所作的安排。」

陳繼志皺眉問道:「我爹究竟是怎樣安排的?」

王長亭苦笑了一下道:「你爹是一位神龍見首不見尾的神秘人物,他的行動和安排,有時候,連他們那三劍客中的其餘二位,甚至於連你的生母,也未必會知道,至於我,那就更不用說啦!」

陳繼志苦笑著,嘴唇牽動了一下,卻是欲言又止。

王長亭一舉酒杯,說道:「來!咱們喝酒……」

兩人默然飲了幾杯悶酒之後,王長亭才忽有所憶地,注目問道:「繼志,你看方纔那個李明遠的武功怎麼樣?」

陳繼志微微一怔道:「表舅問的是那一方面?」

王長亭接道:「我說的是那廝的武功深淺方面。」

陳繼志笑了笑道:「那廝的身手,算得上是相當高明,但比起表舅你來,卻還差了一二籌……」

王長亭截口苦笑道:「你錯了,事實恰好相反,而是,那廝比我高明的還決不止一二籌。」

陳繼志禁不住身軀一震道:「難道說,方纔那廝還藏了私?」

王長亭正容點首道:「正是……」

陳繼志若有所信地接道:「所以,李叔叔才在暗中通知你讓那廝離去?」

王長亭佔點頭道:「我想,這也是原因之一。」

「那麼。」陳繼志接問道:「還有些什麼原因呢?」

王長亭接口說道:「方纔我也說過,李明遠也有功力更高的人在暗中指揮著,這情形,當然瞞不過李二俠的法眼。

同時,由於目前雙方,都還在暗中部署,不便正面衝突,所以,才促使雙方都自動收兵。」

陳繼志禁不住苦笑著。長歎一聲道:「表舅,對於目前這種撲朔迷離,勾心鬥角的局面,對我來說,好像劉姥姥游大觀園,有點目不暇接呢!」

王長亭正容接道:「孩子,你年紀太輕,又缺乏江湖閱歷,自然不易適應目前這波詭雲譎的局面,稍假時日,你就會習慣啦!」

XXX

以「三劍客」中的老三,「迷糊酒俠」朱伯倫為首的群俠們,所租用的那艘樓船,在順風順水的情況之下,舟行甚快,第二天午後,已掠過真口,直放江州。

由於相聚了一天多,彼此都很投緣,同時,也由於悶居船艙中顯得無聊,大夥兒上下古今,天南地北,無所不炎,那位於君璧於相公,也跟大家混得很熟了。

這是一個有著半天燦爛晚霞的黃昏。

群俠們晚餐之後,大夥兒都在甲板上散步,並欣賞這黃昏時分的江天美景。

「地獄神醫」張勁秋則獨倚左舷,俯視浩浩江干的滔滔燭浪,默然沉思著。

於君璧也緩步踱了過來,並含笑問道:「張兄何思之深耶?」

說著也許是種巧合,目前這附近二丈之內,就只有他們這二位。

張勁秋笑了笑道:「於老弟,你看上游那艘烏篷小艇是否有點兒透著可疑?」

說著,並抬手向後面一指。

於君璧順著張勁秋所指的地點瞧去,只見上游約莫半里之外,正有一艘烏篷小艇,飛疾地衝了下來。

他目光一掃之下,禁不住含笑反問道:「何以見得?」

張勁秋正容接口說道:「因為,一般烏篷小艇,不會有偌大的速度,眼前的這一艘,顯然是有武功極高的人,在以,真力催舟,……」

於君璧已在張勁秋的身旁停下來,一面扭頭向後面那艘烏篷小艇注視著,一面卻是臉色微變地說道:「那……莫非是為了對付你這位神醫而來的壞人?」

這一天多以來,於君璧這時約略知道了他們這一行人的來歷所以才有這一問。

張勁秋點點頭道:「很可能……」

於君璧驚「啊」一聲道:「又接近了很多……還不趕快告訴朱大俠他們去!」

張勁秋神秘地一笑道:「這真是皇帝不急,急了太監呀!」

於君璧正容接道:「張先生,學生我可是一片好心。」

張勁秋微笑道:「這個,在下當然知道。」

於君璧接道:「知道就好,不可站在船舷邊了……」

說話間,並抬手向張勁秋的左腋拉來,那情形,好像是要拉著張勁秋,一同進入船舷中去。

張勁秋仍然向後面那艘烏篷小艇打量著,似乎沒聽到於君璧的話,當然也根本沒有離去的打算。

於君璧的右手快要接觸張勁秋的左腕時,突然疾如電掣地,往上一抬,逕行點向張勁秋的前胸的「七坎」要穴,同時,左手中也突然亮出一把雪亮的匕首,向張勁秋的前胸猛然一刺。

這變化,實在是太意外了!何況,雙方距離又那麼迫近。

像這情形,即使張勁秋的功力再高,也勢將難逃一死。

但張勁秋的反應之快,也令人大大地出乎意料之外。

當於君璧雙手齊施的剎那之間,張勁秋卻突然之間,矮了一尺多,使得於君璧右手的一指落空,而左手中的匕首,卻剛好被張勁秋的牙齒咬住。

張勁秋目前所露的這一手,實在太高明了。

高明得不但使當事人的於君璧,心頭大震地,來不及有甚反應,連在不遠處的朱伯倫,朱家鳳父女,陡地發覺之下,也禁不住精目中異彩連閃不已。

張勁秋既然具有如此高明的身手,其反擊的動作,也自然是快速已極的。

只見他,一口咬住對方的匕首後,立即雙手齊施地,發動反擊。

由於他目前是施展爐火純青的「縮骨神功」,使自己變得矮了一尺多,因而他雙手,都是攻向對方的下盤。

但於君璧的身子,也夠高明,儘管是變出意外,他還是於危機一髮之間,一個倒翻,飛射丈五之外。

於君璧也算是慌不擇路,他這匆促之間的一個倒射,剛好落在朱家鳳的身旁。

朱家鳳自然不會放過這個好機會,她嬌笑著一掌擊出,才發聲招呼道:「賊子吃我一掌!」

於君璧腳步尚未站穩,卻又不得不咬牙招架朱家鳳的攻勢。

「砰」然一聲震響中,傳出張勁秋的清朗笑道:「家鳳退過一旁,準備接待乘烏篷小艇前來的貴客。」

朱家鳳已與於君璧互拚了三掌,居然是秋色平分局面。

張勁秋話聲一落,朱家鳳立即閃退一旁,並嬌應一聲道:「好的。」

張勁秋又恢復了那本來的身裁。

他一面將於君璧截住,一面沉聲接道:「家鳳,那位遠道而來的朋友,身手奇高,可得小心一點。」

朱家鳳嬌笑道:「知道啦!」

張勁秋與於君璧,已拳來腳往地,互拚了七八招,暫時卻分不出高下來。

於君璧且戰且退,一面注目問道:「你是誰?」

張勁秋笑道:「誰不知道我是『地獄神醫』張勁秋哩!」

於君璧冷笑一聲,道:「但我卻斷定你不是。」

張勁秋笑問道:「那麼,你以為我是誰呢?」

於君璧道:「我認為你有九成就是楊天祐……」

忽然,江面上傳來一聲驚「咦」道:「誰是楊大俠?」

話到人到,只見一道人影,由剛剛掠過一旁的烏篷小艇騰起,射落甲板上。

出人意外的是:這位不速之客,居然也是於君璧的裝束連面目也有九成近似。

這情形,使得正待向前截擊的朱家鳳,發出一聲驚「咦」道:「怎麼又有一個於君璧?」

後來的於君璧苦笑道:「朱姑娘請莫誤會,在下才是貨真價實的於君璧。」

朱家鳳訝問道:「那麼,那一個冒充你的是誰?」

於君璧目注鬥場,口中卻漫應道:「不知道,但必然是幽冥教下的人。」

張勁秋忽然揚聲,道:「於老弟來得正好,請助我一臂之力,擒下這廝來。」

「好的。」

於君璧暴喝一聲,飛身加入戰圈。

那本來與張勁秋打成平手的假於君璧,在以一敵二的情況之下,立即被迫而落了下風。

於君璧冷笑一聲道:「我要瞧瞧你是什麼東西變的!」

假於君璧也冷冷笑道:「憑你們兩個,要想逼出我的來歷來還差了一大截。」

張勁秋笑道:「朋友,也許你說對了,但我不能不提醒你,我還有一位身手不弱的賢侄女和朱三俠,必要時,可以招呼他們前來幫忙。」

假於君璧呵呵一笑道:「縱然將你們三劍客一齊叫來,我也不怕。」

話聲未落,忽然發出一聲驚呼。

原來他臉上那張巧奪天工的人皮面具,已到了於君璧的手中。

這位假於君璧,赫然就是幽冥教中的那位監軍牛銘。

也許是於君璧於揭下對方的人皮面具時,太過匆促一些,使得牛銘的右臉上也現出一道被指甲抓出血痕。

這情形,使得朱伯倫殊感意外地,笑道:「原來是你這位監軍大人。」

於君璧卻淡然一笑道:「很抱歉!我這揭狗皮的技術,還不夠熟練,使得監軍大人的尊臉上,留下一道血糟來……」

牛銘臉色一連數變之後,忽然雙掌齊揚地,向於君璧擊去。

於君璧一面揮掌硬架,一面朗聲大笑道:「想開溜,我助你一掌之力。」

「砰」然巨震聲中,牛銘已借雙方掌力接實的反震之力,凌空一個倒翻,落入滾滾燭流之中。

朱伯倫向著於君璧拈鬚微笑道:「老弟台才真是一位不露相的高人。」

於君璧訕然一笑道:「朱三俠請莫見笑……」

朱伯倫正容說道:「巫山十二峰中,一路上我承暗中鼎助朱某還不曾道謝。」

於君璧截口謙笑道:「些許微勞,不足掛齒,朱三俠請莫再提起了。」

朱家鳳插口嬌笑道:「從現在起,我不叫你於相公應該改口稱於大俠才對!」

於君璧連忙截口,道:「不!諸位還是叫我於相公比較受用一點。」

「那麼,」朱家鳳道:「我就恭敬不如從命啦!」

接著,又注目問道:「對了,於相公,方纔,你明知那廝要開溜,卻如何不設法攔截,反而助他一掌之力?」

於君璧輕笑了一下道:「憑我們目前的力量,要留下他當然是可以辦得到,只是,牛銘不過是一個替人賣命的人,留下他來,對我們不但沒有好處,反而使敵人提高警覺增加我們自己的麻煩和困難。」

朱家鳳「哦」了一聲道:「於相公是怎樣發現有人冒充你的?」

於君璧笑道:「這個就得由宜昌碼頭上說起才行了,說來,那也真是一種巧合。」

一直在沉思著的張勁秋,插口笑道:「於老弟,這兒非待客之所,請入艙內待茶,再作詳談,可好?」

於君璧連忙道:「不用了,我馬上就要走的。」

一頓話鋒,才回到方纔的話題道:「當諸位離開宜昌之後,我一個人偶然到碼頭上去閒逛,不料有人劈頭就『咦』了一聲:『於相公,您怎麼又回來了?』」

「諸位請想想看,這話會給我怎樣的啟示呢?」

朱家鳳嬌笑道:「於是,你就聯想到有人冒充你閣下,而急忙趕了下來?」

於君璧點首,說道:「不錯,不過,當時我雖然想到有人冒充過我,卻還想不出人家冒充我的目的何在,當我將那位問我的人仔細盤問一番之後,才感到事態的嚴重,而兼程趕了來。」

朱伯倫苦笑道:「這老弟這一份熱情,我真不知要怎樣感謝你才好。」

於君璧正容道:「朱大俠,些許微勞,請不必介意,說實在一點,區區此行,一半也是為了我自己。」

朱伯倫問道:「於老弟此話怎講?」

於君璧笑了笑道:「以後,諸位都會知道的。」

一頓話鋒,才向張勁秋笑道:「張大俠在對方存心暗算的情況之下,仍能安全無恙,並予對方以嚴重打擊,這一份機智和超絕的身手,教小可好生欽佩!」

張勁秋淡然一笑道:「老弟台,你這話,可真是名副其實的謬獎啦!」

於君璧正容,道:「區區可是言出由衷。」

接著,又注目微笑問道:「那位牛監軍,一直認為你閣下就是『四海游龍』楊大俠的化身,當不是毫無根據的無的放矢吧?」

張勁秋笑道:「於老弟也認為我是楊大俠的化身?」

於君璧含笑點首道:「不錯。」

張勁秋苦笑了一下道:「如果『四海游龍』楊大俠竟然像我這麼窩囊,那就算是浪得虛名啦!」

於君璧神秘地一下道:「張大俠可真會說話。」

一頓話鋒,才歉然一笑道:「諸位,在下必須告辭了。」

也不等群俠們的反應,立即抱拳作了一個羅圈揖後,飛身射向江面。

於君璧並非射落江面上,而是落在烏篷小艇中,而且,一落入小艇中,立即以真氣催舟,疾如激矢地超越樓船,向下游激射而去。

張勁秋目注那激射而去的烏篷小艇,輕輕一歎道:「諸位,看到這位於相公的高明之處了嗎?」

朱家鳳搶先接道:「是的,他由樓船上射落小艇中時,那小艇上似乎根本不曾增加一點重量似的,這一份輕功,怕不已到了登萍渡水的程度。」

朱伯倫卻拈鬚微笑道:「這兒沒有外人,老大,你可真夠神秘。」

朱家鳳首先一怔地,目注張勁秋訝問道:「張叔叔,你果然是楊伯伯化身?」

張勁秋點點頭道:「不錯。」

朱家鳳苦笑道:「您為什麼連我們都要瞞著?您是幾時上船的?張叔叔又到哪兒去了?」

楊天祐雖已承認他是楊天祐了,卻並未卸去易容藥物,聞言之後,也是苦笑道:「鳳丫頭,你可以問出一連串的問題,楊伯伯可只有一張嘴啊……」

朱家鳳嬌笑道:「那麼您就逐項解答吧!」

楊天祐笑了笑道:「好!我先回答第一個問題,我之所以連你們也要瞞著,原因自然是為了保守秘密,因為,誰都可以想到,只要你們知道我這個張勁秋是假的,縱然做作得再好,也難免會露出一點蛛絲馬跡來,那將使我白費一番心血。」

朱家鳳接問道:「第二個問題呢?」

楊天祐含笑接道:「二三兩項問題,我可以一起解答,我是在宜昌同你們在一起上船的,至於你張叔叔,則已由焦孟二將護送,由陸路兼程趕往蘇州,我想,目前至少已超前三百里以上了。」

朱家鳳「啊」了一聲,朱伯倫插口接問道:「大哥早已看出這個於君璧是假的,所以才臨時改變計劃?」

「不!」楊天祐接道:「我根本不認識於君璧!怎能事先知道他是真是假。」

朱家鳳蹙眉接道:「那您怎會對那廝起疑,而加以防範的。」

楊天祐說道:「那是我上了船,經過詳細的觀察之後,才發覺那廝的可疑之處的。」

接著,又加以補充道:「起初,我的本意是讓張神醫在半途上來一個金蟬脫殼,好節省麻煩,同時,也好順便觀察一下這位於相公究竟是何來歷……」

朱家鳳忍不住截口笑道:「沒想到這一觀察,卻有了意外的收穫。」

「是的。」楊天祐接道:「當我暗中察覺他對我這個張勁秋似乎特別感興趣時才引起我的疑心,而暗中提高了警覺。」

朱伯倫笑問道:「大哥,方纔,你也是有意讓那廝逸去?」

楊天祐點點頭道:「不錯。」

朱家鳳接問道:「那是為什麼呢?」

楊天祐笑了笑道:「理由大致和於君璧所說的相同。」

「對了。」朱家鳳接道:「那位於相公也神秘得令人莫測高深。」

朱伯倫笑道:「幸虧他是站在我們這一邊,否則,那後果就非常嚴重了。」

朱家鳳嬌笑道:「可惜方才匆促之間,不曾問他,是否就是在蘇州茶館中,暗中替我們解圍的那位高人。」

朱伯倫笑了笑道:「大致是不會錯的了。」

楊天祐一怔道:「你們在蘇州時,曾經遇上過他?」

「可能是的……」

於是,朱伯倫又將他們父女在「蘇州」那家茶館中先後所發生的情況,複述了一遍。

楊天祐聽完之後,長長地歎了一聲,卻沒接腔。

朱家鳳笑問道:「楊伯伯,您是否一路都在暗中護送著張叔叔他們?」

「是的。」楊天祐點首苦笑道:「如此大事,我豈能不親自出馬。」

接著,又正容說道:「我必須要走了,三弟,你們不妨將行程特別延緩,沿途不要離開這艘船,以吸住敵人注意力。」

朱伯倫點首答道:「好的。」

楊天祐沉思著接道:「三天之後,你們就可棄舟登陸,直奔蘇州……」

說完,微一點首,立即飛身飄落江面,踏波疾奔而去。

朱家鳳目送楊天祐那踏波而去的背影,蹙眉自語似地說道:「楊伯伯要我們吸住敵人注意力,這一著,恐怕會落空。」

朱伯倫笑問道:「丫頭此話怎講?」

朱家鳳接道:「方纔,那位牛監軍已經知道這兒的張叔叔是假的了,他們還會注意我們這艘船的人?」

朱伯倫笑了笑道:「說得有理,卻可惜不曾深思。」

朱家鳳蹙眉笑問道:「爹是怎樣想法的呢?」

朱伯倫神色一整道:「你想想看,假的張神醫雖已揭穿了,誰能保證真的張神醫,不在這船上哩!因為,這船上,除了我們這幾位之外還有二十多名水手呀!」

朱家鳳怔了一下,才訕然一笑道:「這一點,我倒的確是不曾想到。」

朱伯倫笑道:「丫頭,別以為武功了得,就覺得了不起了,談到江湖閱歷,你還差得遠哩!」

XXX

這是蘇州城郊外的一處竹林中,時間是二更將盡的深夜。

今夜,天空中濃雲密佈,狂風怒號,算得上是月黑風高,是夜行人活動的最好天氣。

不過,這竹林中雖然有著四個裝束奇異的夜行人,但他們卻沒有任何活動,一個個悄然挺立著,就像是泥塑木雕似地。

四人中,有兩人穿長衫,兩人著短裝,都是黑色,並且,也都是黑布包頭,黑巾蒙面,只露出一雙精光四射的眼睛在外,四個人一字橫排,不言不動,也不知他們的葫蘆裡,究竟賣的是什麼藥?

半晌之後,最左邊的一個短裝人開口了:「奇怪?怎麼咱們頭兒還沒來?」

緊靠著他的一個長衫人哼了一聲道:「三天以前的教訓,你老兄又忘了!」

那短裝人似乎怔了一下道:「什麼教訓啊!」

那長衫人接道:「頭兒二字,好像透著不敬的意味,難道那一頓排頭,還沒吃夠?」

短裝人苦笑一聲道:「那是我的口頭語,其實我的心中,比誰都要尊敬……」

最右首的長衫人截口接道:「別抬槓了,這幾天,咱們主上的心情很不好,別惹惱了他,還是打點精神,準備接受最艱巨的任務吧!」

短裝人訝問道:「老兄怎會知道有艱巨任務派下?」

右首的長衫人冷哼一聲,漫應道:「想當然耳!」

接著,又輕輕一歎道:「但願我的判斷有誤,否則……

唉!不說也罷!」

短裝人苦笑道:「你老兄怎麼又賣起關子來了?」

長衫人也苦笑一聲道:「不是我要賣關子,我深恐照實說出來,會影響大家的情緒。」

一頓話鋒,又輕輕一歎,說道:「諸位將這幾天來的情況多想想,就會心中有數啦!」

這一說,使得大夥兒又沉默下來了。

忽然,一陣微風輕拂,他們面前已多出一位五短身裁的青衣人來。

此人雖然身裁不高,但一襲青色長衫,卻拖到地面,而且,臉上也顯然戴著人皮面具。

顯得一片蠟黃,襯托著那雙目中的褶褶寒芒,令人有不寒而慄之感。

青衣人這一像幽靈似地,驀然出現,原先那四位,立即一齊躬身施禮,並同聲說道:「參見主上!」

青衣人「唔」了一聲,精目在對方四人身上一掃,然後沉聲問道:「這幾天,蘇州地區的情況,你們都知道了?」

那四位又同聲恭應一聲,道:「都知道了。」

青衣人接道:「也知道『地獄神醫』張勁秋,已經由宜昌乘船東下?」

那四位又同聲恭應著:「是的。」

青衣人輕輕一歎道:「天黑之前,我接到牛銘的飛鴿傳書,他說,那船上的張勁秋是假的……」

那四位都禁不住同時發出了一聲驚「啊」。

青衣人擺擺手道:「你們先坐下來,我們好好研究一下。」

說著,他自己當先就地坐了下來,其餘四人雖然顯得有點拘謹,卻也是一齊就地坐下了。

青衫人整理了一下思路之後,才低聲接道:「牛銘的飛鴿傳書上說,那位假神醫的身手,非常高明,他判斷,真的張神醫可能還在那樓船中,至於那假神醫,他判斷,十之八九就是楊天祐所喬裝。」

話鋒略為一頓,又沉思著接道:「他也有另一種構想,那就是,那位張神醫可能根本就不曾上船,而在宜昌就由陸路趕向蘇州來了。」

最右首的長衫人,似乎是原先那四人中的首領,聞言之後,點首恭應道:「牛監軍的判斷,很有道理。」

青衫人注目問道:「你是認為牛銘的兩種構想,都有道理?」

最右首的長衫人連連點首道:「是的,是的……」

青衫人接道:「你們三個呢?」

其餘三人也同聲恭應道:「屬下也是這樣想法。」

青衫人「唔」了一聲道:「但我的想法卻不同。」

右首長衫人諂笑道:「主上聖明,識見自然也是高人一等……」

青衫人接道:「我斷定張勁秋必然已由陸路趕來,所以,我的攔截重點,也放在陸路上。」

右首長衫人又是一連諂笑道:「主上一向是算無遺策,這回,當然也絕對不會例外。」

青衫人微一沉吟,才徐徐地接道:「由陸路進入蘇州,不經王村,即經劉村,不過,據我的想法,他們是經王村的成份居多,所以,我的攔截部署,是將重點放在王村上,而你們四個,卻在王村與劉村這兩條通道之間守候著,予以適時的支持。」

右首長衫人連連點首道:「屬下等當勉力以赴。」

青衫人沉聲接道:「除非是我的判斷錯誤,否則,如果張勁秋進入了蘇州城,你們四個就提頭來見!」

那四位同時身軀一震地,同時恭應道:「屬下遵命。」

青衫人接道:「明天是一個決定性的日子,你們也該先去熟悉一下地形,現在可以走了。」

「是!」

四人同聲恭諾著,起身躬身一禮,疾射而去。

XXX

王村,是蘇州西部約莫五里處的一個小鎮甸。總共才不過百來戶人家,但由於住處交通要衝,因而市面上,卻頗為繁華。

這是一個非常悶熱的黃昏時分。

一輛陳舊的馬車,由無錫方向徐徐進入王村那條獨一無二的大街。

車把式是一個年約半百,身裁高大的鄉巴佬模樣人,高坐車轅,揚鞭吆喝著。

令人詫異的是,這麼悶熱的天氣,這一輛馬車的車廂,卻是門窗緊閉地,密不透風。

由於已經進入大街,車速是減低了,卻並沒有停留下來的跡象。

就當此時,街道右邊,傳來一聲斷喝:「停車!」

車把式聞聲將馬車剎住,扭頭訝問道:「這位大爺,有何吩咐?」

那叫停車的,是一個年約四旬上下的灰衫文士,後面還隨著四個手持刀劍的勁裝漢子。

而且,有心人都可以看出,街道兩旁,至少還有二十名以上的道上人物,在虎視眈眈地,蠢然欲動。

那灰衫文士皮笑肉不笑地,接道:「你老兒由哪兒來?」

車把式答道:「小的由李村來。」

「到哪兒去?」

「去蘇州城。」

「有何貴幹?」

「送咱們相公去看大夫。」

「唔!打開門,讓我瞧瞧。」灰衫文士漫應著,並向後隨的四個勁裝漢子使了一個很冷厲的眼色。

四個勁裝漢子同聲恭喏道:「是……是……」

車把式卻是氣急敗壞地,連忙接道:「大爺,使不得!」

灰衫文士冷笑一聲道:「為什麼使不得?」

車把式接道:「咱們相公患的是重傷風,所以,才將門窗緊閉著,這一打開車門見了風,那會使病情惡化……」

灰衫文士截口冷笑一聲,道:「死了我賠命。」

接著,扭頭怒喝一聲,道:「還不動手!」

「是!」

一個勁裝漢子應聲長劍一挑,將車廂那厚而重的布簾挑子起來。

車廂內一共是兩個人,一位是用被單包著,半倚半躺著的,看不到面孔的,另一位卻是一位形容憔悴的青衣婦人。

灰衫文士目光一掃之下,沉聲喝道:「起來,下車檢查!」

車把式哀聲求告著:「大爺,請行行好,咱們相公有病啊!」

灰衫文士笑道:「有病有什麼關係,下次車,不見得就會死人吧!」

車廂內的青衣婦人,忽然一挑秀眉道:「憑什麼要檢查我的車子?」

灰衫文士冷冷笑了笑道:「大爺高興……」

話聲未落,接著卻是臉色一變地,駭然連退三大步。

原來就這剎那之間,車廂內那位形容憔悴的青衣婦人,已變成一張清麗脫俗,容光煥發的俏臉,很顯然,片刻之前,她是戴著人皮面具,目前才是她本來面目。

這情形,車廂內病人的真假已不難想見,也就難怪那灰衫文士這下要駭然退立了。

青衣婦人冷然一哂,說道:「認識我嗎?」

灰衫文士蹙眉接道:「不認識。」

青衣婦人淡然一笑道:「有一位姓古,名映紅的女人,你總該聽說過吧?」

「古映紅?」灰衫文士重複了一句之後,禁不住臉色一變,說道:「那是『四海游龍』楊天祐的夫人,你……你就是楊夫人?」

青衣女人點點頭道:「不錯。」

接著,抬手向一旁被包在被單中的人一指,含笑接道:「這個人,我想你一定會認識的,而且,我斷定你是為了這個人而來!」

灰衫文士又是臉色一變道:「你說的是誰?」

古映紅淡然一笑道:「你睜眼瞧瞧就知道啦!」

一頓話鋒,扭頭向一旁的那位笑道:「張叔叔,有人向你請安啦!」

那被包在被單中的人伸了一個懶腰,含含糊糊地接道:「誰呀?」

古映紅嬌笑道:「大概是幽冥教下的狗腿子吧!」

灰衫文士臉色再變之下,揚手一枝訊號火箭,衝霄而起。

那被包在被單中的人,也欠伸著坐了起來,含笑說道:「大嫂,等他們到齊了,再殺他們一個痛快也好。」

這位裝病的人,赫然就是「地獄神醫」張勁秋。

灰衫文士震聲大喝:「點子就在這兒,大家上!」

車廂中的古映紅與張勁秋,仍然端坐未動,倒是那坐在車轅上的車把式,突然一鞭向灰衫文士掃去,並呵呵一笑道:「免崽子,先吃我一鞭!」

鞭勢勁疾,那破空銳嘯,令人人目心驚。

灰衫文士的身手,甚為高明,身形微閃,已避過那勁疾的一鞭,並迅疾地一劍橫掃過來。

同時,後隨的四個勁裝漢子,也刀劍齊揮地,一齊飛身而上。

車把式一鞭落空,順勢再掃,首當其衝的兩個勁裝漢子,被他擊斷右腕,於慘呼聲中,疾退丈外,同時已由車座下取出一把青鋼長劍,「噹」地一聲,與灰衫文士硬拚了一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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