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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恩怨仇結

這批大漢現身之後,燕元瀾立刻站了起來,西門咆哮傲然不動,坐在位子上冷冷地道:

「你們回來了,東西湊齊了嗎?」

為首那名漢子含笑道:

「湊齊了!共是七百名,男女各半,我都交給王總管了!」

西門咆哮沉著臉道;

「好!來見過你燕叔叔,我已經邀請你燕叔叔來幫忙,共創哮天派,以後凡事你都要聽燕叔叔的吩咐!」

接著又對燕元瀾道:

「這就是犬子西門吼!」

燕元瀾倒是一抱拳道:

「世兄多指教!」

西門吼目視燕元瀾,臉上浮起不屑的神色道:

「爹爹!以您一個人的力量足夠打天下了,何必要找人幫忙呢,再說我們也全不是飯桶,這次在華陰道上,我遇見了峨嵋的第二高手,鐵掌神拳華振玉,出頭管閒事,我只用了六成工夫,就震斷了他的雙臂……」

他還待吹擂下去,西門咆哮已怒叫道:

「混帳!你不過打了一個草包,也敢在這兒吹噓,燕俠士出身北鶴門下,連我對他都十分尊敬,你居然敢如此放肆!」

西門吼見父親真的發怒了,才勉強地一拱手,叫道:

「燕……叔叔……」

蒸元瀾仍是客氣地還禮道:

「世兄,不敢當,在下年齡不大,我們還是平輩論交吧!」

西門咆哮一擺手道:

「犬子無狀,燕兄不要跟他客氣,以後有不當的地方,燕兄儘管出手管教!」

燕元瀾覺得很不好意思,還想再謙辭時,西門咆哮已經揮手對其餘漢子道:

「你們辛苦了,到後面去歇歇吧!」

那些大漢一起唱諾而退,西門吼卻擠身到英婉身畔,拍著她的肩膀笑道:

「妹妹!我去了十幾天,你想不想我?」

英婉皺著眉頭,起身走到另一邊空位上坐下,西門吼臉色微變,抬眼望了燕元瀾一眼,臉色又變了一下。

燕元瀾也回看他一眼,覺得此人形貌雖較西門咆哮年青俊偉,只是眉目之間,別有一股乖戾之氣,而且從對英婉的態度上,也體會到他們兄妹之間,感情也不甚融洽,不禁在心中微歎,這一家三口人,比人家十餘口還要複雜!

西門咆哮卻微帶沉思地問西門吼道:

「你怎麼跟峨嵋派衝突起來的?」

西門吼輕夷地一笑道:

「我看中了一個女子,是一個賣唱的歌妓,這種人來歷不明,很合我們理想,誰知在動手的時候,那女子也會兩下,正

在交手,華振玉剛好經過,上來打抱不平,老傢伙出招就是重手法,我初時不注意,還吃了一點小虧,結果我光起火來了,一招『烈火分鬃』,把他兩條胳臂都給卸了下來!」

西門咆哮哼了一聲道:

「人呢?」

西門吼得意地笑道:

「老傢伙還真不含糊,斷了胳臂還在耍口硬,我又敲掉他滿口牙齒,剪掉他半截舌頭,隨他在地上哼哼,我帶著那女子就走了!」

西門咆哮又問道:

「你留下痕跡沒有」

西門吼大笑道:

「爹!您怎麼那麼不放心我,哮天派沒有正式宣告成立以前,我怎會給您添麻煩呢!」

西門咆哮怒道:

「混賬!你還得意呢,我問你『烈馬分鬃』是哪一家的功夫?」

西門吼呆了一下,半晌才訕訕地道:

「我忘了!不過也沒關係,娘死了那麼多年,大慨不會有人記得她了,再說那老傢伙手不能動,口不能言,就是知道了也無法告訴別人!」

西門咆哮怒道:

「糊塗蛋!他的腿還沒有斷,畫也能把那幾個字畫出來!」

西門吼怔了一下,才臉色微紅地道:

「我沒想到這一層,不過沒關係,您有了燕相叔幫忙,馬

上就可以正式開門了,何必還怕那些小麻煩呢?」

西門咆哮在鼻子裡哼了一聲,燕元瀾卻在品味他們的談話,忽而若有所覺地叫道:

「曾聽家師說過,武林中當年有一對孿生女俠,以一套靈駒掌法稱絕一世,後來突然絕跡江湖……」

西門咆哮微怔了一下才笑道:

「燕兄真是博聞,『天馬行空』英馳便是拙荊,『鐵馬行空』英騁卻不知下落!」

燕元瀾微帶驚詫地道:

「原來尊夫人正是靈駒雙英之一,只可惜棄世太早……」

英婉的臉上浮起了戚容,西門咆哮父子卻毫無所動,燕元瀾見他們對這件事不甚起勁,遂也止口不談,西門吼卻笑嘻嘻地提起酒壺道:

「燕叔叔,日後仰仗指教之處甚多,這杯酒是聊表小侄的敬意!」

由於他的態度很誠墾,燕元瀾倒是無法推辭,含笑起立擎杯,西門咆哮笑著全無表示,只有英婉送來一個表示警告的眼色,這一眼風立刻使燕元瀾提高了警惕。

西門吼嘴角含著微笑,壺口遞到燕元瀾身前尺許時,壺身未傾,一道酒線電射而出,直噴燕元瀾的門面,燕元瀾心中已有準備,見狀微微一笑道:

「世兄太客氣了,在下酒量有限,如何能飲這許多,請恕在下失禮,這酒要壁還一部分!」

說著,笑著,也未見他運氣作勢,那股酒線卻彷彿成了有靈性的東西,又往壺口中緩緩地退下回去!

西門吼見狀一怔,手下也加了兩成勁,那股酒線退剩半尺許,就停住了,在壺口裊裊地扭動,像一條小蛇似的。

西門咆哮笑著不做聲,看他們雙方暗較功力,英婉也睜著大眼珠欣賞著。

燕元瀾始終神態從容,驗上沒有一絲緊張之色,反之西門吼則額上汗水盈然,青筋突起,執壺的手也在不停地顫抖著,優劣之象,已極為明顯,可是他仍不服輸,依然拚力在苦撐著。

相持有片刻,西門咆哮含笑道:

「犬子不知進退,燕兄何妨給他一點教訓。」

燕元瀾微笑地搖搖頭,西門吼卻被這句話激怒了,手底一加勁,「啪!」地一聲,那把錫制的酒壺成了十幾塊碎片,分襲燕元瀾身上的各處大穴。

燕元瀾沒有想到他會耍上這麼一手,事起倉促,只得伸手一陣揮舞,將那些碎片一起接了下來。

西門咆哮亦適時出手,掌風將壺中的殘酒懸空裹住,不使它墜落地上,口中厲聲叱道:

「沒出息的畜生,幾乎白糟蹋了一壺好酒!」

燕元瀾伸手一陣舒捏,將那些錫塊依然捏成一把酒壺的形狀,將懸托在空中的殘酒盛起,笑著對西門吼道:

「世兄神功不凡,還是由在下反賀一杯吧!」

說著提壺替他把酒杯斟滿,西門吼的臉上紅白交加,十分難堪!

西門咆哮也撫鬚長笑,聲調中帶有一些欽佩之意道:

「燕兄溶錫成器,倒還不算怎樣,信手能捏出中空的壺頸,這掌上的功夫,最少也有十五年的苦練!」

燕元瀾笑著道:

「莊主的眼光真厲害,在下六歲從家師習藝,二十一歲辭師下山,前後剛好十五個年頭!」

西門咆哮莊容對西門吼道:

「你聽見沒有,我從你七歲開始教你武功,現在已有二十三年了,平時眼高於天,目無餘子,今天可嘗到厲害了!」

西門吼滿臉飛紅,低著頭一言不發,西門咆哮又怒聲道:

「滾吧!我看見你就有氣!」

西門吼離座起身,悻悻然地走了!

燕元瀾覺得很不好意思,正想開口說話,西門咆哮已擺手道:

「燕兄切莫介意,兄弟對於犬子一向就無好感,別讓他敗了我們的酒興,來!我們再好好地喝上幾杯!」

燕元瀾連忙推辭道:

「在下實在是酒力有限……」

西門咆哮笑道:

「別客氣,我們就以這一壺為限,今天兄弟也不能多喝,等一下還有許多事情待做!」

燕元瀾心中一動,啟唇試探道:

「莊主莫不是要給擒來的那些人點穴!」

西門咆哮點頭道:

「不錯!這七百個人要化我一夜的時間呢,這種手法很難,沒有人能替手……」

燕元瀾作色道:

「在下方纔已經請求過,今後不再以人肉餵狗!」

西門咆哮道:

「燕兄堅持如此,兄弟自然不敢違拗,可是我的狗不能一天斷食,此地購買牲畜不易,這些人還得先湊合著用!」

燕元瀾道:

「家師窯藏不遠,在下兼程趕去,最多只要兩天就可以回來!」

西門咆哮道:

「那麼這三天之內呢?」

燕元瀾想了一下道:

「在下到過莊內地洞,那兒還有一些人可敷使用,他們已經病入膏肓,活之無益,至於新擒來的七百人,能否請莊主賜於生釋!」

西門咆哮沉吟片刻道:

「行!一切唯燕兄之命是從!」

燕元瀾興奮地推杯起立道:

「既蒙莊主賜允,在下想立時就走,至遲在後日,在下定有所報!」

西門咆哮微感意外道:

「今日天色已晚,燕兄不妨小作休息,明日再去不遲!」

燕元瀾搖頭道:

「不下!在下做事一向心急,早去早回,也免得莊主不放心!」

說完拱下一下手,步出客廳,衝破蒼茫的夜色,如飛而去!

當燕元瀾再度回到咆哮山莊時,已是兩天後的深夜了,這兩天中,他心切那七百人的生命,幾乎是晝夜兼程,從不停息!

咆哮山莊被籠罩在月色中,別有一種陰沉的氣象,廣大的莊院中,除了一些來往逡巡的巨獒,空蕩蕩地不見半個人影!

那些狗在燕元瀾的身上聞了一下,因為他飲過鐵骨楓露的原故,它們都一聲不發,搖搖尾巴就走開了!

走進廣大的客廳,除了幾支燭火外,仍是不見人影,燕元瀾倒不禁在心中暗起嘀咕,不知西門咆哮等人到哪兒去了!

穿過客廳,走過地洞的入口,他終於看見有一間屋窗上還亮著燈火,而且隱隱有女子的啜泣聲傳出,燕元瀾心中一動,沒有出聲招呼,輕輕地走過去,微微挑破一點窗紙,向裡面望去。

英婉一個人坐在桌前垂淚,瘦削的肩膀不住地聳動,燕元瀾倒不禁有些替她難過,這女郎的遭遇也太慘了一點……

過有片刻,遠處有腳步聲傳來,燕元瀾忙將身子貼緊窗子,他不願被人發現偷窺一個女子的閨房。

屋中的英婉也停止了哭泣,接著是推門聲,然後是一個男子的聲音輕輕地問道:

「老頭子走了?」

英婉哼了一聲道;

「走了!在我這兒磨了將近一個時辰!」

男子嘿嘿陰笑道:

「老傢伙的精神越來越好了!」

接著又是一陣細語聲,然後是英婉的聲音道:

「今天不行,我累死了……」

那男子微異地道:

「怎麼!難道我還不如他們!」

英婉帶點哀求的聲音道:

「你讓我歇歇行嗎,地洞中那麼多,你幹嗎要纏定我呢!」

男子道:

「不行!地道裡的貨抱在手裡跟死人差不多,實在沒意思,好妹妹,你就多辛苦一點吧!」

接著啪地一聲,好像英婉打了他一下,接著又氣憤地道:

「你還有臉叫我妹妹,你這樣像做哥哥的嗎?」

男子被打之後,毫不生氣,依然笑著道:

「怎麼不像呢!老頭子還是你爸爸呢,他不是照樣……」

英婉氣怒地道:

「老頭子不是人!是畜生,我從第一次受他侮辱後,自動地要去……就是告訴他與狗無異!」

男子奸笑著道:

「你把找也當狗好了!」

英婉怒聲道:

「你比狗還不如!」

這下子那男子似乎生氣了,冷冷地道:

「你別拿嬌!別以為我不曉得你的心事,自從那個姓燕的來過之後,你對我一直是冷冰冰的,總有一天我會殺了他!」

英婉哼了一聲道:

「憑你也配啊!那天在喝酒時你的人丟得還不夠!」

男子怒聲道:

「也許我比功夫不行,可是要殺他的方法太多了,再說你也別太自作多情,那個性燕的是美女作伴,落他眼中,你比一頭母狗還不如!」

「啪!」

又是一聲脆響,大慨是英婉又打下他一下,這一下打得很重,接著是英婉帶哭的聲音叫道:

「你們都不是人……」

男子冷笑道:

「我們不是人!在我們的心目中,也設有拿你當人看!」

說完他踢開房門走了,燕元瀾在暗處望著那高大的背景離去,認出他正是西門吼,不由在暗中一聲長歎,這一家人……

厭惡!同情!鄙棄!他簡直無法說出自己的感覺!

可是在屋內的英婉卻出聲輕呼道,

「燕相公遠道跋涉,為什麼不進來坐一會兒!」

燕元瀾心中一驚,自己的行動已經十分小心了,誰知仍瞞不過她的耳目,只得硬著頭皮,推窗而入道:

「姑娘知道我在外面……」

英婉眼中珠淚汪汪,幽幽地道:

「相公剛到窗口,妾身已然發覺!」

燕元瀾汕訕地尷尬一笑,才訥訥地道:

「在下無意竊探姑娘之隱秘,初時只因聽見姑娘飲泣之聲,才……」

英婉淒然一笑道:

「那不算什麼!那些話我是故意說給你聽的,現在你都知道了!」

燕元瀾皺眉道:

「知道了!姑娘的遭遇的確令人同情,不過姑娘的做法似乎太過份一些7:」

英婉剔著眉毛道:

「過份,難道像我這種父兄我還該給他們留餘地!」

燕元瀾道:

「不!在下之意認為姑娘的做法太傻,令尊自幼與犬為伍,他的道德觀念自然與別人不同,令兄受了令尊的影響,也不會感覺如何,姑娘只是自壞名節,結果與事一無所補,徒然苦了自己!」

英婉悠悠一歎道:

「我也知道這樣沒有用,他們不會在乎的,我在十四歲時,我父親就玷污了我的清白,我母親因此一氣身故,後來我跟哥哥亂來,原是想激發他們的嫉妒,使他們因此不和而父子相拼……」

燕元瀾歎道:

「以令尊與令兄之為人,這大概是不可能的!」

英婉含淚道:

「是的!我也知道我錯了,他們簡直是跟狗一樣,全無倫理觀念,尤其是我父親,簡直可惡透了!」

燕元瀾雖也覺得西門咆哮該罵,可是英婉罵他時,他又覺得無言可說,只得默默不做聲,英婉望了他一下又道:

「若相公設身在我的地位,將何以自處?」

燕元瀾大感愕然,想了半天才道:

「這個問題太難答覆了,不過我若是姑娘,我絕不會再留在這個家裡!」

英婉搖頭道:

「我並不是戀棧此處,只是茫茫天涯,何處是歸!」

燕元瀾不以為然地道:

「天下之大,何處不能容身,就是遁身空門,事佛以終,也比在這兒強!」

英婉含淚凝睇道:

「難道除了古佛青燈,素經黃葉外,我就不能再像個女人一樣,再找個歸宿,嫁人生兒育女了嗎?」

燕元瀾想了一下道:

「若有一個真心相愛的人,能諒解姑娘的過去,自然是可以的……」

英婉緊逼著問道:

「以相公之見,妾身值得原諒嗎?」

燕元瀾大感為難,考慮良久,才莊容道:

「在下絕對同情姑娘之一切所為,若是我心中別無所屬,我也會娶姑娘的,可是……」

英婉哭著道:

「別說了,我知道你的意思,有你這句話我就夠了!」

望著她淚落如雨,燕元瀾只有低聲道:

「姑娘想開一點吧!在下告辭了!」

說著返身仍由窗中跳出走了!

燕元瀾由窗中出來後,走不幾步,忽聽得一個粗壯的喉嚨大笑道:

「哈哈!昔日張生逾牆,待有西廂,傳為千古韻事,今日燕兄跳窗,竟是不讓古人風流!」

接著從牆角邊上轉出一個高大的身影,赫然是西門咆哮,燕元瀾倒不禁紅了臉,訥訥地道:

「莊主請莫誤會,在下絕非登徒子之流,雖由令嬡窗中跳出,卻是……」

西門咆哮仍是笑道:

「燕兄不必介懷,如燕兄這等人品,哪個女子不鍾情!」

燕元瀾急道:

「在下與令愛實在沒什麼!莊主如不信可以……」

西門咆哮這才拊著大手笑道:

「燕兄不必解釋了,兄弟絕對相信燕兄的人品,燕兄才貌不遜張君瑞,小女卻不堪比鶯娘!就是兄弟有意將小女匹配,只怕燕兄還瞧不上眼呢!」

燕元瀾這才放下心來,欲待解說幾句,繼而想到英婉的房間就在附近,被她聽去了總是不佳,遂訕笑了一下,沒有作聲,西門咆哮卻繼續道:

「燕兄歸來何速?」

燕元瀾道:

「在下想到那七百人的生命,心急如焚,恨不得插翅而行!」

西門咆哮微帶感動地道:

「燕兄果真是古道熱腸的道義君子,此行成果如何?」

燕元瀾在肩上解下一個包裹道:

「家師窖藏已然取出,這其中珠寶可值萬金,莊主請收下使用,另外在下還買了千頭牲畜,已命專人趕來,最遲明天可到!」

西門咆哮將包裹接過,在手中掂了下道:

「多謝燕兄了,有了這批財富,兄弟立刻可以知照武林,擇日開創哮天派,屆時掌門一職,仍請燕兄毋辭屈就!」

燕元瀾連連搖手道:

「不可!在下已然說過,效力之處不多,莊主不必多客氣了!只是那七百人……」

西門咆哮不待他說完即道:

「燕兄不必擔心,兄弟早巳遵命全部釋放了!」

燕元瀾心中一寬,拱手相謝道:

「多謝莊主!」

西門咆哮將手一擺動:

「燕兄何須多禮,今後你我共事之機很多,莊中之事,燕兄也可作得一半主,就是燕兄不拿出這份財富,兄弟也會從命!」

燕元瀾皺著眉頭又拱了一下手道:

「多承莊主抬愛,但莊主若真的見愛在下,還請賜還在下的同伴,容在下告辭!」

西門咆哮一愕道:

「燕兄怎麼變卦了!」

燕元瀾歉然道;

「在下與莊主見解格格不合!即或勉強共事,將來亦必鬧個不愉快結果,為留異日見面之情,還是此刻分手的好!」

西門咆哮側目一瞥英婉的房間,忽而玉低聲音道:

「燕兄能否借一步說話?」

燕元瀾尚未作表示,西門咆哮已作了一個手勢,領先前行,燕元瀾不知他葫蘆裡賣的什麼藥,只得滿懷狐疑地跟在他身後。

西門咆哮折進地洞後,另入一個岔道,然後停下身來道:

「這地方比較隱僻,我們可以直言無隱,燕兄,說老實話,你是否聽了小女的話,對兄弟的作為深為不齒!」

燕元瀾感到很難啟齒,只得默然不響,西門咆哮嚓的一聲,點燃了火熠子,然後又燃著了插在牆角的火炬,黑洞中頓時變得異常光亮,才微笑對燕元瀾道:

「燕兄在小女房中的言談,兄弟都聽見了,那些事兄弟絕不否認,可兄弟也不會認錯,我那樣做是有理由的!」

燕元瀾憤然道:

「莊主之所為,人神共棄,還有什麼理由!」

西門咆哮傲笑道:

「這個理由很隱秘,連死去的拙荊都不知道,但是兄弟今天對燕兄卻不想守秘!」

燕元瀾莫名其妙地瞪著他,不知他將要說出怎樣的隱秘!西門咆哮卻含笑地解開上身的衣服,露出一身虯結的肌肉對燕元瀾道:

「燕兄出身名家,對人體之筋脈當必大有研究!」

燕元瀾道:

「略知一二,但不甚詳盡!」

西門咆哮突然鼓起勁來,指著胸前一條暴起如蚓的粗脈道:

「燕兄當知此為何脈?」

燕元瀾望了一下,又伸指按了兩下,不禁失聲驚呼道:

「是絕陽脈!」

西門咆哮鬆弛下肌肉,那條粗脈頓時平了下去,徐徐一歎道:

「不錯!燕兄還知道此脈的症像嗎?」

燕元瀾思索了一下道:

「在下聽家師說過,絕陽脈千人中難得一二,無妨人道,然絕不能生育!」

西門咆哮微歎道:

「燕兄既然知道了,就應該曉得我絕無兒女!」

燕元瀾大感震驚,愕然半響才道:

「可是令郎令嬡……」

西門咆哮怒道:

「這就是那淫婦做的好事!她背著我與人私通,以為我不知道,她向我宣佈懷孕時,我十分傷心,可是我愛她極深,故意裝成高興的樣子……」

燕元瀾驚問道:

「在下依然不明白莊主之意?」

西門咆哮歎道:

「燕兄可曾聽過一個名叫林康的人!」

燕元瀾點頭道:

「聽過!這人的外號不是叫做不死神農嗎?」

西門咆哮作色怒道:

「不錯!正是這贓子!三十年前他到藏邊大雪山中採藥,結果被困在血獒谷中的深崖之下,我念著同為一類,派神獒下去將他救了上來,誰知這賊子人面獸心,居然誘姦了我的妻子!」

燕元瀾惻然道:

「莊主所受的確是難堪了一點……」

西門咆哮輕歎一聲道:

「我始終隱忍住不發,眼看他們一背著我,就在一起幽會,我日夜苦思一個報復的機會,終於等到他們生下一個孩子,而且是個女孩子!」

燕元瀾搖頭輕歎道:

「原來莊主報復的方法是在他們的兒女身上!」

西門咆哮恨道:

「正是!我日夜苦等那女孩子長大,直到她十四歲時!我才出了一口惡氣!」

燕元瀾慍然道:

「在名份上她總是你的女兒!」

西門咆哮將頭一偏道:

「我不管!人淫我妻,我淫其女!這就是我所持的果報理論!我妻子發現這件事後,跟我大鬧,幾將拚命!那時我才揭穿此事,並現示身上的絕陽脈,阿婉只道是她母親被我氣死的!其實她是羞忿自殺的!」

燕元瀾默然無語,半響才道:

「那麼令……令郎及令嬡都不知道這件事!」

西門咆哮輕歎道:

「不知道!這是我妻子臨終時的要求!她希望在孩子們心中留個好印象!念在多年夫婦的情分上,我答應了,所以我寧願背了千秋罵名!」

燕元瀾又問道:

「那林康呢?」

西門咆哮怒道:

「這賦子最不是東西!也是最無膽的懦夫,我妻子死後,他拔腿溜了,從此不知去向,我發誓要找到他,將他碎屍千段!」

燕元瀾默然片刻才道:

「莊主的報復也太狠了一點,不管怎樣,那西門吼與英婉是同胞兄妹!莊主何忍坐視其亂!」

西門咆哮厲聲笑道;

「這小子根本不是她的親哥哥,我一生最厭惡淫徒,西門吼是藏巴一個淫賊的孩子,我殺了他的父親,卻發現他的遺孤與我十分相似,這是一種巧合,但是我詭稱是我一個同族侄子,將他收養了回來,這事情在阿婉出生以前,所以她不知情,我要她的心情受盡折磨,以為他是她的親哥哥,這也是一種懲淫之報,多行不義者,必有惡果!」

燕元瀾怒道:

「不管他是否你的骨肉,你讓他姓了西門,就該對他的行為負責!」

西門咆哮冷笑道:

「提起西門這兩個字我就有氣!西門一家在秦中是個望族,可是那一族人沒有一個不該殺!我讓他姓這氏字就是對西門家的報復!」

燕元瀾想起他早年所受的迫害,不覺又是默然,良久始道:

「別忘了你自己也姓西門!」

西門咆哮仰天一聲厲笑道:

「我對自己都恨!」

燕元瀾不以為然地道:

「你的恨太多了!」

西門咆哮的聲音中帶些哽咽道:

「幼遭迫害,長經流離,有妻不貞!有女不實!我這一生中幾曾得過一些愛的滋潤,我是在恨中活到現在,如何不滿心是恨呢!」

燕元瀾悚然道:

「至少帶你出奔的乳媼!撫育你長大的犬母,都受過你的!」

西門咆哮苦笑道:

「是的!可是那乳媼早死了,而且還葬身犬腹,犬母固然對我有恩,可是它吃了我乳媼的遺體!這筆恩怨帳該如何整理起!」

燕元瀾又無話可說了!西門咆哮神情落寞的披上衣服,燕元瀾不禁微微對他有些同情起來,雖然他還是不齒西門咆哮之所為,可是心目中對他的惡感卻減淡下不少!

二人正在默然相對之際,忽聞外面一陣人聲鼎沸,而且有人急聲喊叫莊主。

西門咆哮奇道:

「這時候了!還會有什麼事?」

燕元瀾也是詫然地道:

「去看看吧!上面好像很亂呢?」

二人匆匆地走出地洞,趕到客廳中,卻見莊中十幾個莊丁都聚在那兒,個個手持武器,如臨大敵!王彪則在指揮眾人,見了西門咆哮,連忙過來道:

「啟稟莊主!外面有人來了!」

酉門咆哮沉著臉道:

「什麼人?」

王彪道:

「好像是峨媚派的!」

西門咆哮夷然一笑道:

「好像是神拳鐵掌的事情發作了,他們怎麼找到這兒的?」

燕元瀾道:

「不必去研究這問題了,還是出去看看吧!」

西門咆哮點點頭,傲然一笑道:

「來得正好!我正想為哮天派立點威望,難得他們自己送上門來了!」

燕元瀾勸阻道:

「莊主若想立名武林,純以威立到底不是辦法,能夠善了最好!」

西門咆哮道;

「一切由燕兄作主好了!只要他們不太凌人,兄弟倒願意開始學學講理!」

燕元瀾見他好似通了一點人性,心中倒頗感高興,連忙追在他身畔,二人並行向莊外而來,王彪則率著十幾名大漢緊緊追隨在後!

走到莊門時,只見十幾個人,一字排列在門外,西門吼鼓著與他們怒目相對,在他身後站著十幾頭巨獒,虎視眈眈!

西門吼見到他們出來,連忙埋怨道:

「爹!都是您要聽那姓燕的話,把後來的七百人給放了,使我們暴露了行藏,這批傢伙就是我擒獲的那個女子勾來的!」

西門咆哮怒目一瞪喝道:

「滾開!我跟你燕叔叔決定的事,還用得著你來批評!」

西門吼悻悻地站過一邊!西門咆哮與燕元瀾慢步向前,用目光打量當前的來人,只見這十數人中,俗道懼有,個個身攜刀劍,而且太陽穴高鼓,一望而知是內家高手!

西門咆哮輕咳一聲道:

「各位是何方朋友?」

人群中站出一個道裝老者,面如古月,黑髯飄拂,朗聲道:

「貧道一陽!忝為峨嵋掌門!」

西門咆哮故意地哦了一聲道:

「名門大派,尤其是掌門親臨!頓使蓬蓽生輝!請入莊奉茶如何?」

一陽望了他身後的巨獒一眼,微微搖頭道:

「不必了!貧道等夤夜造訪,乃是有所請教!閣下高姓大名!」

西門咆哮微一點頭道:

「在下複姓西門,草字咆哮,乃此咆哮山莊莊主!掌門人辱臨有何見教!」

一陽道長打了個稽首道:

「西門莊主請了,貧道等此來乃是為敝師弟華振玉慘遭斷臂割舌之事,要求一個公平交待!」

西門咆哮微笑地道:

「掌門人斷定是敝莊人所為的?」

一陽道長臉色微變,手指背後一個女子道:

「這位姑娘昨天始離開貴莊,她曾目睹敝師弟被戕慘狀,而且敝師弟之所以如此,也是因為這位姑娘遭欺凌,他出頭打抱不平的!」

西門吼在後哼了一聲道:

「本事沒有強出頭,送命都是活該,斷臂割舌還是便宜的!」

西門咆哮回頭白他一眼,然後對那女子道:

「姑娘認識是敝莊哪一個下的毒手嗎?」

那女子指著西門吼道:

「是他!殺華大俠的是他!欺凌我的也是他!」

西門咆哮微笑地將雙手一攤道:

「這不結了,冤有頭!債有主,他現在人就在此地,各位找我幹什麼?」

一陽道長頗感意外,思索片刻才道:

「貧道本著江湖禮數,當然要上門先訪主人,後論恩怨!」

西門咆哮微笑道:

「掌門人可是要我也本著江湖禮數,將人交給你們!」

一陽莊容道:

「莊主若是深明大義,應該是如此做的!」

西門咆哮笑道:

「可是他是我的兒子!而且他的一切,都是我的授意!」

一陽想了一下道:

「那我們只有唯莊主是問了!」

西門咆哮回頭對燕元瀾笑道:

「燕兄!你處事一向公正,現在你說該怎麼辦吧!是否我也該引咎自責,斷臂割舌來滿足他們的要求!」

燕元瀾大感為難,囁囁地不知如何回答,一陽道長卻寒著臉道:

「莊主想得太簡單了,今日之事,豈僅鬧下如此做法便可了斷!」

燕元瀾出聲問道:

「那掌門人之意如何?」

一陽道長斜目睨視,不屑作答,西門咆哮立刻補充道:

「燕兄出身北鶴令狐大俠門下,現任本莊副莊主,本莊之事,他可以作得一半的主!」

一陽這才抬眼望了燕元瀾一眼道:

「原來台端便是近年崛起江湖,只手翻天,到處廣造殺孽的燕大英雄?」

他的語氣中滿是譏諷之意,燕元瀾勉強忍住性子道:

「掌門人說得太過份了,在下奉恩師之命,調查黑森林疑案,也許開罪了一些江湖朋友,卻談不到殺孽二字!」

一陽道長冷笑道:

「閣下好利的口舌,祁連白鶴觀中的兩條人命,羅浮一叟羅文奇死於非命,他們俱是拜受閣下之賜!」

燕元瀾微怒道:

「他們都與黑森林疑案有關,而且祁連白鶴道人死於自裁,朱鶴杭西強雖系誤傷,在下已答應續還一命,羅文奇死於公平決鬥!」

一陽冷笑道:

「台端別再狡辯了,祁連羅浮,俱屬江湖同脈,唇亡齒寒,貧道豈能無動於衷,再者連令師北鶴,帶上南龍,俱是心胸狹窄之徒!黑森林中一把火,並沒有燒死他們,卻要大驚小怪,掀起江湖絕大風波,尤其是閣下,與這些凶殘之徒為伍,想來更不是什麼善良之徒!」

燕元瀾沉下臉怒聲道:

「胡說!你自己才是個心胸狹窄之徒,二十年前,家師曾與你在金頂論劍,你輸了一招,至今猶懷恨於心!」

一陽冷笑點頭道:

「不錯!那一劍不僅挫敗了貧道,也挫敗了峨嵋一派的威望,峨嵋身列方今七大門派之一,盛譽豈容折辱!」

燕元瀾想了一下道:

「道長實在不夠作掌門人的氣度,在下實在不願多作置評,道長請說今日打算如何了結吧!」

一陽寒著臉道:

「峨嵋的人豈容隨便殺戳!今天貧道欲將西門莊主父子帶回峨嵋處置!」

燕元瀾怒道:

「道長不覺得此舉太過份了嗎?」

一陽冷笑道:

「貧道未將台端列入已經算是客氣的了,照說台端既然身

為副莊主,應該也難置身事外!」

燕元瀾怒極正要說話,西門咆哮已含笑說道:

「燕兄還是由我來對付吧!要知所謂正大門派,也不完全是講理的人!」

燕元瀾壓著心中的憤怒,走到一旁不作聲,西門咆哮又含笑道:

「道長的要求並無不當之處,問題在乎敝父子是否肯無條件接受!」

一陽冷冷地道:

「任何條件貧道也擔得起!西門莊主儘管開出道兒好了!」

西門咆哮微笑道:

「好!身在江湖不論其餘,道長當然是有所準備而來,敝莊也不至於束手就縛,看來總需一搏,但不知是單打獨鬥,還是打群架!」

一陽傲然道:

「強龍不壓地頭蛇,此事當然仍由莊主裁決!」

西門咆哮故意蹙眉道:

「以人數而論,雖然敝莊佔了先,可是道長這邊俱是望重一時的高手,因此無論單打群毆,敝莊是吃虧定了!」

一陽得意地哈哈長笑道:

「因此最省事的方法莫過於令父子自動就縛!」

西門咆哮突地臉色一沉道:

「道長且慢得意,華振玉名列峨嵋第二高手之譽,可是他在小兒手中走了幾個照面?」

一陽也寒著臉色道:

「莊主別以為一套靈駒掌法便可橫行一世,要知道昔年靈駒雙英在江湖上,也不過是個二流人物!」

西門咆哮哦了一聲道:

「一個二流人物的傳人,卻將貴派的第二高手打得落花流水,貴派地位,在江湖上應屬第幾流?」

一陽悖然色變怒道:

「匹夫利口滑舌,麒兒!你出去教訓他!」

一個長身材的青年應聲而出,這青年在江湖上很少露面,可是在峨嵋的身份卻極高,他與兄弟馬麟是一陽的俗家弟子,合稱麒麟雙童,現在雖已成長,名號未改,一陽授藝時俱與他人隔絕,因此也甚少有人知道他們的造詣如何!

馬麒手擎長劍,朝西門咆哮微一頷首,隨即傲然道:

「莊主請指教!」

西門咆哮仰天長笑道:

「這等乳臭未乾的黃毛小兒,只配跟我的狗兒過手!」

笑語方罷,他身後的王彪已經放出一頭巨獒,黃影一掠,直朝馬麒撲去!,xieˍhong111OC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