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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骨塔遇險

燕元瀾笑了一下,對留字人的縝密心思,的確生出一種由衷的敬佩,將樹皮捏碎了,遂依照留字的指示前進。

果然在一片彎彎垂柳中,每隔七八株種了一顆直枝的白楊,旁邊有一條細小的通道,若不是早經人指點的話,定然會以為這只是樹間的空隙,隙後亂樹叉丫,也定然不會以為它可能是出路。

幾經轉折,走了約莫有里許遠近,林盡樹稀,視線豁然開朗,然而燕元瀾對於眼前的景像,卻不禁倒抽了一口冷氣。

先前他在柬上看到骨塔之名,以為充其量不過是貯骨之所,及至身臨其地,才發現這骨塔敢情俱是用人骨搭成。

全塔共有七層,每層高有丈許,廣有數丈,塔作八角形,每角都鑲嵌著一具人頭骨,塔牆則為人之股骨與肋骨膠積而成,則全塔不知要用多少人骨始克架就,底層有一扇高有八尺許的洞門,門旁懸著一付觸目驚心的對聯。

「紅香綠玉,巫山雲雨,夢裡多少風流客,恨色中時光太匆匆!

青磷白骨,苦海煎熬,眼底萬千屈死鬼,哀塔上歲月何悠悠!」

燕元瀾正在慢慢玩味那聯中的語句時,塔門忽地一開,匆匆出來一個女子,卻是弱柳四艷中最小的佟雪。

她一見了燕元瀾,立刻現出驚慌之態,結結地道:

「你……你怎麼找到這兒來的?」

燕元瀾淡淡一笑道;

「主人待客不誠,把我一個人撇在客廳中,在下閒極無聊,只好信步亂闖了!」

佟雪不信地道:

「你是亂闖到這兒的?」

燕元瀾微笑道:

「不錯!此地又無人帶路,我只有自己闖來了!」

佟雪變色道:

「你胡說,此地深藏在柳林之中,路途變幻複雜,我絕不信你是闖來的?」

燕元瀾道:

「姑娘是指柳林中那些門戶變化?」

佟雪沒有答話,可是她的臉色已經承認了!

燕元瀾微微一笑道:

「在下出身北鶴門下,一些簡單的陣圖變化豈有不識之理,而且也正因為這些陣圖之設,引起了在下的好奇,故而前來一探究竟!」

佟雪將信將疑,歇了片刻才道:

「此處乃本莊重地,閣下最好還是快點離開!」

燕元瀾笑著道;

「這塔建造甚奇,我要觀賞一番!」

故意作出觀賞的樣子,腳下卻慢慢地朝塔門移動!

佟雪急得伸出雙手攔阻道:

「你這人怎麼這樣不懂規矩,我已經告訴你這是本莊重地,謝絕參觀,你怎麼還要硬往裡闖!」

燕元瀾臉上仍是帶著笑容,語氣卻強硬了一點,冷冷地道:

「我們既然抓破了臉,此刻我無須顧忌什麼江湖禮儀,整個弱柳莊,我愛往哪兒就往哪兒!」說著又朝前邁了兩步。

佟雪見他越遇越近,量度自己的能力,也無法攔阻他,不由急了道:

「這塔上機關重重,你硬闖進去,要是吃了虧可怨不得我!」

燕元瀾哈哈長笑道:

「姑娘這話可真的是言不由衷了,現在貴莊上下,恨不得立即將我殺死才甘心,假若這塔中的一些小機關真能難住我的話,你恐怕還要引誘我進去呢,哪會如此好心警告攔阻呢!」

佟雪雙目盯住他,眼中露出恨毒之光,燕元瀾故作不理會地道:

「塔以人骨造成,已屬千古奇聞,再加上密佈機關,裡面必是藏著什麼重要的東西,姑娘可以告訴我嗎?」

佟雪急加辯解道:

「沒有!這塔所以如此嚴密,正因為造成不易……」

燕元瀾哦了一聲道;

「正是!我也覺得奇怪,貴莊從哪兒搜羅得這麼多人骨!」

佟雪忽而冷靜下來,含笑指著那幅對聯道;

「得來全不費功夫!」

燕元瀾微驚道:

「姑娘是說這些人骨俱是竊慕各位姿色,自動投上門來的江湖人所有?」

佟雪笑道:

「不錯!這些人頗不乏江湖知名之士,尤其夠資格作為簷角懸飾的,更是武林中的頂尖人物,例如這第一層前角所懸的骷髏,便是武當第二代高手玉面修羅徐自昌,在他旁邊的是黑道高手八目天王羅自平……」

燕元瀾佛然色變道:

「這些人都是受了你們的暗算身死的?」

佟雪微微笑道:

「閣下怎麼能說我們暗算呢,他們自己沉溺於醇酒婦人,死而無怨,因此他們的師門或有關係的人,也無法怪我們!」

燕元瀾略感詞窮,片刻才道:

「你們這樣做究竟是為了什麼?」

佟雪笑道:

「什麼也不為,這是我們莊主為天下人所設的警世寶鑒,溫柔鄉是黃土塚,紅顏女是摧命判!」

燕元瀾搖頭道:

「胡說!你們莊主是自己受了刺激,移恨於天下男子,所以才設下的紅顏陷阱,屠殺男子以為洩恨!」

佟雪面上微現驚怖之色道:

「沒那回事,莊主一向潔身如玉,從未對任何男子假以辭色!」

燕元瀾心中暗笑,口中卻懶得與她多辯,不想佟雪反而莊敬地道:

「燕少俠見色不迷,實不愧為一代奇男子,您又何必要與這些色鬼淫魂打交道,還是別上塔去吧!」

燕元瀾大笑道:

「拐彎抹角說了半天,您還是在想法子不讓我登塔!」

佟雪臉色微微一變道:

「小女子因心敬少俠為人,所以才作此策。」

燕元瀾搖頭道:

「盛情心領,不過我非要上去一趟,尤其是最上一層,登上骨塔而俯視天下,使我有高在萬人之上的感覺……」

佟雪失聲叫道:

「我相信你一定不是闖來的,必是有人指點你到這兒來!」說著凝目沉思,好似在猜測誰走露了消息。

燕元瀾雖不知留柬人是誰,但是確信此人必與弱柳別莊大有關係,此人一心幫助自己,必是不齒莊中之所為,則此人平時也不可能一無表示,怕佟雪想多了會露出破綻,豈不是反而辜負了人家一片盛情,遂故意笑道:

「骨塔雖是我在無意間發現,但確是有人指點我,在上面可以找到一點重要的東西!」

佟雪驚叫道:

「什麼東西?」

燕元澗笑道:

「在下的兩個同伴受了貴莊主的逍遙散之毒,那人告訴我在此塔上可找到解藥!」

佟雪大驚叫道:

「本莊果然出了叛徒,那人是誰?」

燕元瀾微微一笑道:

「姑娘想知道嗎?」

佟雪自覺那一問太過天真,遂訕訕地道;

「算了吧!那人既與你一鼻孔出氣,諒你也不會告訴我的!」

燕元瀾卻仍是含著笑容道:

「姑娘這就想錯了,在下甚願將那人說出,使姑娘能去懲治叛徒!」

佟雪將信將疑地道:

「真的?那麼是誰?」

燕元瀾大笑著用手指定她道:

「此人遠在天邊,近在眼前,就是姑娘自已」

佟雪佛然道:

「燕少俠,我一向以為你是個正人君子……」

燕元瀾大笑道:

「姑娘以為我在開玩笑?其實在下所言完全正確,你出來之時,手中持著一個小玉瓶,雖然你藏得快,又豈能瞞過我的眼睛!」

佟雪臉色大變,右手不自覺的在腰間摸丁一下,結結地道:

「你……怎麼知道那是解藥……」言中已微有色厲內荏之狀。

燕元瀾笑態未改地道:

「此理甚是簡單,令莊主行功逼出毒散之際,耗力甚多,本來她還想跟我一拼的,可是招式只用到一半,就自動撤招退去,顯而易見她事先所服解藥的份量不足,本身也支持不住了,此刻命你再來取解藥,乃是很顯明之事……」

佟雪臉上一陣青一陣白的,忽地兩腳一頓,打算從燕元瀾身邊擦過,燕元瀾腳下輕輕一動,恰好又將她攔住了。

佟雪氣急敗壞,雙手護住腰間,怯怯地道:

「你……想幹什麼?」

燕元瀾平靜地道:

「請姑娘將解藥留下!」

佟雪臉色大變,訥訥地道:

「你想用強?」

燕元瀾道:

「在下並不願意強取,但是我那兩個同伴中毒待解,事急從權,只好得罪姑娘了!不過,最好還是請姑娘自動拿出來……」

佟雪默不答話,眼球在眶內直轉,燕元瀾又道:

「姑娘最好不要多費腦筋,我對令莊主尚且不懼,姑娘自問比莊主如何?」

佟雪停下一下,突地迅速無比地在腰間取出玉瓶,塞進中衣之內。

燕元瀾被她這個動作驚得不由一怔;佟雪將手伸了出來,臉上恢復了一種歹毒的笑意,說道:

「現在那瓶子在我的貼肉腿縫之中,閣下是坐懷不亂的大豪傑,你不妨脫下我的衣服,自行取去便了!」

燕元瀾被她這一絕著整住了,無論如何,他總不能去剝一個女子的衣褲,佟雪見他沉吟為難的樣子,忍不住得意地大笑起來。

燕元瀾等了半天,忽地道:

「姑娘且莫高興,在下雖然不會動手強槍,可是我守定此地,不放你移動半步,令莊主也亟須此藥,只好大家同歸於盡了!」這幾句話果然很有份量,佟雪得意之色立消,訥訥地道:

「你守著我也沒用,莊主等我不來,必定會另派人來……」

燕元瀾道:

「人再多也沒用,若論功夫,令莊主尚可跟我一搏,其他人何足道哉,現在令莊主自己也受了逍遙散之毒,功夫大減,即使是舉莊之人全來了,我也不在乎!」

佟雪厲叫道:

「你是個最不要臉的人!」

燕元瀾平靜地道:

「這話沒道理,令莊主使用毒藥害人,我求取解藥,乃是應當之事,姑娘既然不與,我只有出此下策!」

佟雪氣極大叫道:

「你別狠!我們雖然打不過你,可是其他人照樣可以到塔頂再取解藥,到時候你攔住那一個……」

她話剛說完立刻發現失了口,然而燕元瀾動作比她的思想還快,身形微閃,已經飄進了塔門!佟雪望著塔門,咬牙切齒地道:

「姓燕的!你儘管神氣好了,可是我不相信你能生離此莊!」

燕元瀾在內一聲不響,佟雪只好狠狠地走了!

且說燕元瀾進塔之後,放眼向四週一望,不禁也有一股毛骨悚然的感覺,這塔內不透天光,四壁仍是森森白骨,壁角用頭蓋骨倒翻過來作為燈盞,也不知燒著什麼油,燈焰發著暗綠的光華,陰森森地異常嚇人,頂層有一小洞,間可容人,卻無階梯可緣,不知如何上去!

燕元瀾看了一下,覺得並無異狀,乃兩腳微點,身子從那洞中穿了上去。

第二層的佈置並無差別,只是在牆上多掛了幾張人皮,這些人皮剝制頗精,纖毫畢現,彷彿是將人壓扁了放上去一樣。

人皮一共是四張,兩男兩女,皮上發出一股腥臭之氣,燕元瀾覺得十分噁心,正想離開到第三層去,忽而瞥見對面那張女子的人皮微微地動了起來;饒是他技高膽大,見到這等情狀,也不禁有些心悸,遂立定腳步,定睛細看,那張人皮在牆上動了一陣,手足慢慢晃搖,居然自上面飄了下來!

燕元瀾嚇得退了一步,因為這張人皮實在太過難看,兩乳像一堆乾菜葉,枯皺在胸前,臉又扁又大,鼻子平了,嘴唇發著暗紫色,稀疏的頭髮,臍以下更是醜惡無比!人皮一步一步地逼近,燕元瀾一步步地退後,直到退無可步之際,他將心一橫,舉起手來,便待發掌出去,不想那人皮一陣嘴歪鼻動,居然說起話來:

「公子別怕!妾身生前也是武林中人……」聲若裂革,特別刺耳,燕元瀾毛髮直豎,囁囁地道:

「你……你到底是人是鬼……」

那人皮又道:

「人哪有這種樣子,妾身乃枉死一冤魂!」

燕元瀾驚叫道:

「冤有頭債有主,又不是我害死你的,你找我做什麼?」

那人皮又道:

「妾身在此沉冤十載,欲訴無由!今日幸見公子……」說著又走前兩步。

燕元瀾道:

「你別過來了!」人皮果然停住了,燕元瀾見她止步不前,心中略放,遂道:

「你找我幹什麼?」

人皮道:

「妾身沉冤其雪,盼公子為我主持公道!」

燕元瀾道:

「可以!你把冤情說出來!」

人皮先嗚咽地哭了幾聲,才幽幽地道:

「妾身原名公孫紅娘!身屬華山門下……」

燕元瀾道:

「你原來就是江湖上傳名的無影女!」

人皮淒然泣道:

「不錯!妾身以華山獨門凌雲身法,博得無影女之號!」

燕元瀾道;

「聽說你早年艷名頗著,突然消聲匿跡,原來死在這裡!」

人皮哭聲道;

「妾身生前薄具姿色,不想以此罹禍,招得瘦西干之忌,將妾身騙至莊中,陰謀殺害,更將妾身弄成這副模樣……」

燕元瀾義憤填膺,也忘了懼怕!大聲地道:

「楊清實在該殺,她就在此地,你既是陰魂有知,為什麼不去找她算帳!」

人皮笑道:

「找她有什麼用,殺了她也不能恢復我生前的容貌!」

燕元瀾聽得大不以為然,搖搖頭道:

「難道容貌比生命還重要?」

人皮點頭道:

「當然了!妾身身為女子,寧可不要生命,卻不能毀卻容挽,可恨楊清這賤婢,她殺了我不打緊,卻不該將我弄成這副模樣。」

燕元瀾無可奈何地歎了一口氣道:

「這我就沒有辦法了,我或許可以替你報仇,卻無法起死回生,替你恢復容貌!」

人皮道:

「不!公子自有助我之策!」

燕元瀾奇道:

「我怎麼幫助你?」

人皮道:

「公子隨來二人,俱是天姿國色!」

燕元瀾失聲道:

「你怎麼知道的?」

人皮道:

「妾身既為幽魂,當然凡事俱可不卜而知!」

燕元瀾道:

「這也可能,你說我該如何幫助你吧!」

人皮道:

「公子隨便將哪一個借給我,將她的皮揭掉,將妾身包上去,妾身若能再度一身艷姿受人崇慕的生活,此後就是永淪苦海黑獄,也是心甘情願的!」

燕元瀾搖頭道:

「荒唐,荒唐!借屍還魂已屬無稽,借體蒙皮,更是天下的奇聞了!」

人皮道:

「妾身既作此要求,當然有此可能,問題是公子肯不肯!」

燕元瀾佛然道:

「此事縱屬可能,殺一人,活一人,我也不肯這麼做的!」

人皮又衰求道:

「妾身生前精曉各種房中之術,若得復生之後,專侍公子一人,定然可使公子嘗盡人間之樂,比兩個女子強多了!」

燕元瀾沉下臉來怒罵道:

「胡說!你把我看成什麼人了,你生前淫蕩,受盡剝皮之苦,死後不知悔改,仍然作這種想法,真是死不足惜!」

人皮淒然而泣,那空空洞洞的眼眶中,居然流下點點血淚,慘聲道:

「公子難道忍心看我永遠這付樣子下去嗎?」

燕元瀾又微微有些不忍,遂溫言道:

「我很同情你的遭遇,只是這個忙實在無法幫!」

人皮哭了一陣又道:

「也罷!那二人俱是公子心愛的人,公子既然不捨,妾身只得退而求其次了!」

燕元瀾奇道:

「還有什麼求其次的辦法?」

人皮道:

「人間絕色不可得,只好在略具姿色中求了,弱柳別莊中的四個門人也還不錯,請公子任意替我找一人替補吧,她們與公子為仇敵,公子應該可以同意了!」

燕元瀾忽然奇怪地問道:

「既是楊清殺死你的,為什麼你不想找楊清呢?」

人皮將大嘴一撇道:

「楊清還不如我生前之貌,年紀又大了,我不能越來越不如!」

燕元瀾煩透了,厲聲道:

「殺人教人,仁者不為,我是愛莫能助!」

人皮淒聲道:

「弱柳四艷,倚仗姿色,不知害死多少人,這骨塔中萬千枯骨,都是她們的傑作,似這種罪大惡極之輩,公子何必還替她們著想!」

燕元瀾厲聲道:

「多行不義者必有慘報,天道不爽,卻用不著我來替天行道!」

人皮道:

「天道假手人為,公子幾時見過了天上神明,自己顯靈行事過,而且所謂神明,也是子虛烏有之事,真要有天道,我遭受如此慘遇,為何不見報應,人事如此,天心何在?」

燕元瀾正色道:

「天道假手人為之言一點不錯,你今天的身受,正是先前作惡太多,所以天意才假楊清之手而報之!」

人皮不服氣道:

「妾身生前或許廣結善緣,卻不曾害過人命,何以報應如此之慘?」

燕元瀾道:

「萬惡淫為首,你不修婦節,倚仗姿色,暢流人欲,正應受此報應!」

人皮默然片刻道:

「那麼以弱柳別莊之作為,該得何種報應?」

燕元瀾道:

「她們比你好,因為她們只是以女色為手段來發洩心中之恨,不似你縱情慾海,以為享受!」

人皮忽作異聲道:

「公子對她們倒是頗為瞭解,而且還頗為同情呢!」

燕元瀾正容道:

「我瞭解是實,卻不會同情,固一己之憤激,造無邊之殺孽,這種事不值得原諒,天道如在,她們必無善終。」

人皮嗤了一聲道:

「神明不在!天道何論!」

燕元瀾突然奇道:

「鬼神同源!神既不好,你這鬼魂卻因何存在的!」

人皮呆了一呆才道:

「這個妾身也不清楚,想來總是因為妾身死於非命,戾氣不散,所以才鬱結成形,托軀而存!」

燕元瀾想了一下才道:

「你的要求我是無法答應的,我對你的幫助只有一途!」

人皮道:

「公子要如何幫助我?」

燕元瀾道:

「你陰結之氣不散,存在反而痛苦,我所習乾元真力,乃純陽之氣,一掌將你震散了,形神俱滅,你也得早日超生!」

人皮驚叫一聲道;

「不,公子,我不想毀滅,我死得不甘心,我活得也不夠!」

燕元瀾將手舉起,人皮疾撲上來,叫道:

「公子!你好狠心!」

霹靂一聲中,燕元瀾的乾元真力已然發動了!

燕元瀾凝聚真力,一掌推出去,完全是本著悲天憫人之心,不願那公孫紅娘的幽靈再受痛苦,誰知他的掌力達到人皮之上時,人皮居然絲毫無損,前撲之勢,一點不減,撲地一聲輕響,那層人皮緊緊地將他裹了起來。

燕元瀾但覺鼻中一陣腥臭熏人,幾要吐了出來,幸而胸口傳來一股清爽之氣,使他慢慢地清醒起來,他先是微微地掙了一下,發現那層入皮將他裹得更緊,而且甚是堅固,居然無法掙得脫,耳際傳來一陣刺耳的笑聲,得意之至,笑了半天才聽到一個聲音道:

「哈哈!燕元瀾,你自以為神功無敵,這下子也夠你受了吧!」那聲音很耳熟,有點像公孫紅娘的幽靈聲,又有點不像,可是他此刻連頭帶腳俱被人皮包住,看不透外面,也自無可奈何,停了一下,那聲音又響道:

「燕元瀾!這下子你可痛快了,任你小子奸似鬼,也喝老娘洗腳水,想不到你聰明一世,居然會被這入皮傀儡包住,以為是幽靈現身呢,哈哈……」

燕元瀾被包後連氣都透不過來,心中雖然明白,卻是無法開口。

那聲音再道:

「只可惜你這麼一個漂亮小伙子,等一下就屍骨無存下,這只能怪你心腸太硬,我們姊妹那等對你,你居然不動心,否則我們真還捨不得殺你!」

燕元瀾一動不動,慢慢倒了下來。

那聲音不笑了,帶點沙啞地又叫了:

「燕元瀾,姓燕的,你死了嗎?」

燕元瀾倒在地上,一動不動,那聲音突然轉為悲切,哽咽道:

「燕元瀾!冤家!你終於死了,你不死我會恨你,因為你是拒絕我的第一個男人,你死了我就不恨你了,我現在開始愛你,我要永遠地回憶你,為你流淚!」

接著那聲音絮絮切切地哭了起來,而且還哭得很傷心,一面哭,一面訴說著對燕元瀾的愛意,情意十分纏綿,哭了一陣,那聲音忽道:

「奇怪!死鬼啊!你真是天生傲骨,連這麼厲害的蝕骨毒藥都化不掉你,冤家啊,你死了都是那麼倔強啊!」又停了一下,那聲音又道:

「冤家啊!你當真不是平凡的人,也罷!我陪著你死吧,

老實說,我對男人也看透了,閱人千千萬,似君難兩再,讓我再吻你一下,然後全身就化在你的懷抱中吧!」

然後燕元瀾突覺頭上的人皮被割破了,一張溫溫嘴唇堵上了他的嘴,一股香氣直衝他的鼻孔,燕元瀾本想推開的,可是手足俱被人皮包住無法動彈,只好閉著眼睛,屏住呼吸,任人吻著,那人吻了片刻,又仔細地端詳他一下,顫著聲音道:

「狠心的人啊!這蝕骨蛇漿連鐵都可以化掉,卻化不掉你的一身傲骨,冤家,我的時間也差不多了,讓我抱抱你吧,但願在泉下你對我不會那麼冷漠!」

燕元瀾遂覺身上的縛束都被割開了,一個溫暖香軟的身子貼住了他,觸膚膩滑,連忙大喝一聲,雙手猛推出去,那人嚶嚀一聲,跌了出去。

燕元瀾站了起來,不由得大吃一驚,原來他身上的長衫,一絲俱無,僅剩下那件鰲皮寶衣,很不雅觀,連忙又朝人皮中找去,只見他的那矜青衫,已成一堆粉末,想來是被所謂蝕骨蛇漿化去了,只是奇怪自己身子因何絲毫無損,那被燕元瀾推倒在地上的人,此刻卻驚叫起來:

「你!你沒有死!」

燕元瀾朝她一望,發覺此人正是弱柳四艷之首的屠風,身上也是寸縷俱無,這情景應是很尷尬的,可是燕元瀾卻忘了這些,哼了一聲道:

「我當然不會死,尤其我不會死在陰謀之中!」

屠風抬起眼來望了他一下,臉上忽轉嬌紅道:

「你的身體真美!」

燕元瀾這才意識到自己僅穿了一件緊身鰲皮寶衣,這時他才發現人皮之後,系有幾條極細的絲線,遂冷笑一聲道:

「我說怎麼人皮會動呢,原來是用這絲線操縱的,你們的詭計真多……」

屠風不答話,望著他笑了起來。

燕元瀾紅著臉怒聲道:

「你笑什麼!我一生中未見過比你更無恥的女子!」

屠風止住笑聲,幽怨地望他一眼道:

「你剛才還說瞭解我們,現在又罵我無恥……」

燕元瀾憶起適才與人皮的一番對話,失聲道:

「原來方才是你喬裝死人說話!」

屠風道:

「當然是我,難道死人還會開口!」

燕元瀾一愕道;

「你裝得真像,也躲得真好!」

屠風道:

「我躲在壁洞之中,借傳音之法與你對談,可笑你居然不曾發現!」

燕元瀾不好意思地道:

「我一心以為這人皮是真的鬼魂所據,怎會懷疑其他!」

屠風幽怨一歎道:

「俗雲貓有九命,你比貓還多一命,這人皮曾經蝕骨蛇漿與各種藥物浸煉,除堅韌無比外,還具銷融一切的性能,你只僅化去衣衫,身體絲毫無損,我不能不承認這是天命了!」

燕元瀾想起在人皮中的那種難受勁兒,心中也覺得悸然,忽然又想到還是屠風將他放出來的,不由敵意微消,溫和地道:

「在下應該感謝姑娘釋放之德!」

屠風臉上泛起一層淒楚之色,幽怨地道:

「那倒沒什麼?若是知道你還活著,我定然不會放你出來!」

燕元瀾也覺得默然了,片刻之後才訕訕地道:

「這人皮果真是無影女公孫紅娘的?」

屠風道:

「不錯!她生前頗為美麗,製成皮干卻想不到如此難看,可見花容月貌,不過鏡花水月!」

燕元瀾道:

「那麼姑娘假托鬼魂,所說關於女子容貌之言,倒真是心中之感慨了!」

屠風點頭道;

「不錯,我現在已經二十九歲,眼看到容貌將衰,深感生不如死!」

燕元瀾不想談這些問題,遂故意改變話題道:

「我只道你們光殺男人,卻不知道連女子也殺!」

屠風突地面現異采道:

「這一點閣下方纔所說之話,倒是頗對我們瞭解,莊主教我們以色身事人,原是為了要殺他們,這公孫紅娘生前風情萬種,人盡可夫,卻是為著人欲,所以莊主要將她殺了,而且還製成人皮,原含警戒之意。」

燕元瀾忽然憤然道:

「楊清這混蛋,她灌輸你們的思想太可怕了,白白地糟蹋了你們……」

屠風流下了眼淚道:

「未遇公子之前,我的確認為莊主之言不錯,而且我們所殺的這些男人,也的確有取死之道,可是自從公子來後……」

燕元瀾只覺無言可以慰解她,連忙又岔開話題道:

「你是怎麼上來的?」

屠風道:

「我跟雪妹一起來的,她拿了東西先出去,我正要出來,就看見公子已與雪妹衝突起來,我遂上來佈置一切……」

燕元瀾點頭道:

「那你已經知道我的來意了?」

屠風點點頭。

燕元瀾又問道;

「解藥是否確在頂樓,上面還有些什麼機關?」

屠風流淚道:

「我將你自人皮中放出來已屬不該,再也不能違背師恩,告訴你別的了!」

燕元瀾道:

「不!我不是要你背師,我想問問清楚上面是否還有別人在操縱埋伏,我受你解救之德,愛屋及烏,想對別人客氣點;怕莽然出手誤傷了她們!」

屠風默然片刻道:

「禍福當至自至,公子請保重,我能說的僅有這些!」

燕元瀾對她作了一揖,肅然道:

「多謝姑娘,在下要上去了。」

屠風急叫道:

「慢點!」

燕元瀾回身道:

「姑娘還有何見教?」

屠風又望他一眼,輕輕道:

「我能麻煩你再多站一下嗎?」

燕元瀾皺眉道:

「在下同伴亟待拯救……」

屠風軟弱地道:

「我耽誤不了你多久,只要片刻就行,那時我就化成水了,現在我的內臟已經在開始化了……」

燕元瀾驚道:

「姑娘怎麼了!」

屠風幽怨地瞟他一眼,聲音更低了:

「我在放你出來時,所講的話你都沒有聽見……」

燕元瀾心中異常激動,過去拉著她的手道:

「我聽見了……我以為姑娘是說著……姑娘,這蝕骨蛇漿無法可救了嗎……」

屠風滿足地一笑,嘶啞地道:

「沒有救了,不過得君一握,身死無憾,別矣!公子……珍重……注意頂樓……」這癡心的女郎臨終時仍是背叛了師門,可惜她已沒有力量說出更多秘密,只講了頂樓兩個字時,燕元瀾手中便覺一片潮濕,低頭一看,她的纖纖玉手已經沒有了,只剩一灘清水,然後是手腕,香肩,酥胸,腹,腿……

最後化去的是她的頭,花容上還留著一點微笑,杏眼間皺眉幾絲魚紋,她是有些年華老大了,不過她還是死在最美好的歲月中。

燕元瀾整個地呆了,幾乎無法相信自己的眼睛,一個活生生的人,居然會在片刻之間闐然消失,消失得那麼乾淨。

他默然地站了起來,白骨架成的地板上有很多空隙,屠風連清水都不剩了,可是屠風並未完全消失,至少有兩個印象會永留在燕元瀾的腦中,一個是她臨死的笑容,那代表愛情的滿足,一個是她眼角的魚紋,那代表一個女人的悲哀。

生之滿足,死之悲衰!他懷著惆惋的心情躍上了第三層。

這兒什麼都沒有,只陳列著一些奇形怪狀的兵器,長短不一,粗細輕重也不相等,燕元瀾好奇地拈起一柄短戟來一看,上面只貼著一張小字條,寫著年月日,旁邊卻是一列姓名,是一個頗有名氣的江湖人……

燕元瀾遂知這是身死此莊的武林人士的武器,楊清不但將它們保留起來,而且還陳列編號,這女子人的心理真是無法揣測。

感慨良久,他又竄上了第四層,這一層中陳設迥異,室雖不廣,佈置得很是清雅,几榻劍匣俱全,紫檀的橫桌上放著筆墨,點綴著盆景,牆上粉刷得很平滑,掛著琴囊,榻旁有一面古銅鏡。

燕元瀾到了此地,心中倒覺得很是意外,四處瀏覽了一下,遂走到橫桌前,見上面放著一本薄薄的絹冊,冊面上寫著「鱗爪集」三十字。

絹冊上已經薄薄的積了層輕塵,顯見得很久無人翻動了。燕元瀾為著好奇,忍不住將絹冊翻了開來,只見第一面上寫著:

「此為余偶思閒錄之句,諸兒不准偷閱,若有違背,立殺無貸!」

燕元瀾哦了一聲,心中暗道:

「原來這是楊清平日抒懷的記載,那麼這屋子也一定是她靜靜思索的地方……這個對世界及男人充滿恨意的女人,不知她心中所想是什麼……」

基於一種內心的衝動,他真想翻開來看一下,可是繼而一想,這種私窺他人隱秘的行動不大光明,遂止住了這個念頭。

停手沉吟片刻,燕元瀾又被牆角的一幅小畫吸引住了,這畫上畫著一條彩色的飛龍,栩栩欲活,奮鱗探爪,異常生動,燕元瀾看在眼裡,心中不禁又是微微一動,心裡喃喃自語道:

「鱗爪集,莫不是龍鱗龍爪,則這本冊子中,楊清一定是寫出她對谷師叔的種種,我應該看一下,或許可以知道她在十五年前,因何耍火燒森林的原因……」

想到這兒,他忍不住又將絹冊揭了開來,冊中大部份都是楊清對南龍谷中蘭感情的流露,有時是一兩句詩,有時是一段小文,筆跡有時端正,有時潦草,詞意有時是爰,有時是恨,可見這女人的心理極為矛盾,直到現在她還是愛恨參半。

燕元瀾又發現到她在敘述愛意時,字跡很端莊,情意綿綿,在敘抒恨意時,字跡就潦草了,狂放不羈,恨得非常激烈,充分地露出女性狂野的本質。

燕元瀾一面看,一面在心中感慨,覺得女人的心真是難以捉摸……突然,有段文字又引起了他的深思,這是一段小文,字跡不但潦草,而且還粗疏難辨,可見她在當時心中的激動:

「……隔離著森森的樹林,我知道他在裡面,我恨透他了,何況還有一個最恨的人跟他在一起,我真想此刻以一把火,將他們,將我,一起都埋葬在這黑森林中……」

燕元讕心中一陣猛跳,暗中道:

「來了,來了,她終於說出來了,只是她的火只燒了谷師叔與我恩師,卻將她自己放了出來,究竟她還是怕死的!」

底下的字跡,頗為模糊,可是因為這是重要的關鍵,他只得聚精會神地看下去。

「不久,想不到在這黑森林中,居然還有與我同心的人……」

燕元瀾心中一震,忍不住叫出聲音來:

「什麼!火不是她放的,那這一場仇隙結得多麼無謂啊!她為什麼要承認呢……唉,我滿以為這場劫火懸案已經水落石出了,誰知……」

在百般激動中,他勉強地往下看:

「我真痛快,燒吧!將他燒得屍骨不存……火勢向四面包圍,他大慨是死定了,十年想思已成灰,中蘭啊!今後我不會再恨你了,我要愛你一輩子,回憶你一輩子!回頭我給你收劫灰去,但願你不要跟那個天殺的北蠻子燒在一塊兒……」

燕元瀾又微微一怔道:

「她對我恩師為什麼這麼痛恨呢?」

劫火無著,燕元瀾意興肅索地住下看去:

「劫火殘灰中居然沒有他的遺骸,難道他跟那個北蠻子會插翅飛去了不成?中蘭!你不死我又要開始恨你了。不過……我很高興你沒有死……我看見那傢伙鬼鬼祟祟地也在附近,他的臉上充滿了失望,這把火沒有達到他的目的,他也夠難受的。」

「他請我不要說,我答應了,我不說,只要你存在一天發,我要你周圍充滿了許多無形仇視你的人,然後你才知道我的愛對你是多麼的重要……」

燕元瀾深呼了一口氣,心中大定,因為至少這劫火主犯有了著落。合上了那本絹冊,立起身來。

古銅鏡中照出他肌肉結實的軀體,他略為遲疑了一下,想到楊清一定在這兒經常地顧影自憐,心中倒不由對她同情起來了。

望著自己半裸的身體,燕元瀾不禁有了一種羞愧之感。

再次將目光停至銅鏡上時,他又呆住了,他的胸前有一顆明亮的大珠,用絲線穿著,懸在他的頸子上,這是那個莫名其妙的尹江其留下的;為了避免失落,他一直懸在頸子上!他身上的衣服都被蝕骨蛇漿化去了,惟獨鰲皮寶衣和這一顆明珠光輝依然,而且連絲線也都安然無恙……

萍聚人說他身懷異寶;大概就是指這顆珠子了,這顆珠子救了他很多次,而他卻懵無所知,如不是此刻偶然的發現,他還是不會知道!

燕元瀾癡癡的摸著珠子,眼中開始浮起尹江其的影子!

燕元瀾輕捷地又跳上了第五層。

這是最空的一層,徒然四壁,除了石壁間鑲嵌著幾具骷髏之外,余皆空無一物。

可是燕元瀾心中卻不作如此想,楊清既然將此塔作為藏寶的重地,絕不會留下這一層空塔。

審視半天,仍是找不到一點端倪,少年俠士卻又不禁有些氣餒,信手無聊,就朝一具骷髏上摸去。

那骷髏嵌得才及人高,可是燕元瀾的手才及一半,立刻又縮了回來,呆呆的又打量起來。

他的耳目極為靈敏,一點聲音都不會放過,就在他舉手欲摸之際,忽而有一種極為細小的聲音由骷髏口中傳了出來。

這種聲音營營習習,說不出像什麼,燕元瀾心中並不在意,不過因為好奇,他希望能找出一個究竟!

這些小蟲出來之後,立刻展開金黃色的翅膀,飛舞在空中,越來飛聚越多,終於變成了一大片,而那振翅的聲音也變為異常的刺耳。

燕元瀾初則一驚,因為這些小蟲絕非本來就生長在骨塔之中,若非原生原長,則楊清飼養它們,也一定不會是為了好玩。

所以在第一隻小蟲飛出時,燕元瀾已經凝神戒備,可是那些小蟲只在他的頭上群集,卻無攻擊他的意圖。

等有片刻,燕元瀾抬頭一望,只見頂上已為蟲群聚滿,嘈雜聲中,一片金黃的光彩直閃。

燕元瀾心中暗自忖道:

「瘦西子頗擅用毒,這些小蟲必是絕毒之物,但不知叫什麼名稱……再者為什麼不攻我呢……」

正狐疑之間,忽然想起一事,心中不覺駭然!

北鶴令狐璞博古通今,廣治雜學,燕元瀾出身門下,自然也不含糊,他現在就是想起下一段話:

「苗疆之東,有小蟲似蜂而微,營巢於腐屍朽骨之中,吮其骨髓以生,身具劇毒,螫之無救,以其身有腐屍之味,故曰屍蜂,金黃色,出必成群,苗人畏之如蛇蠍……」

就因為燕元瀾鼻中嗅到一股淡淡的腐臭味,才想起師父的囑咐,證明這小蟲必是屍蜂無疑,但不知楊清以何法自何處將它們捉來……

再等了一下,蜂群雖不下襲,卻也很有耐性地圍在頭頂不走,好似存心跟他泡上了!

燕元瀾正在奇怪這些小蟲何以不咬他,低頭一看,忽見胸前珠光大盛,這才明白群蜂不前,乃是畏懼寶珠之故,不由對這顆寶珠更覺寶貴起來。

等了一下,燕元瀾見群蜂並無退意,不由心中焦灼,因為蜂群將第六層的入口擋住了,常此耽擱下去,有害而無利。

想到這兒,他伸手在牆上扳中抽出一根細骨,用手捏得粉碎然後灑將上去,蜂群立刻一陣大亂,可是卻沒有墜落下來的!

燕元瀾之暗器手法已臻化境,這一把滿天花雨的碎骨屑,斷無不中之理,再者他功力深厚,若能打中,便是鐵板也該打穿,卻無法奈得此蜂何,如此想來,這小蜂也算是夠厲害的。

又停了一下,燕元瀾已想出對付之策,遂在頸下解下了巨珠持在手中,朝空中微笑道:

「你們怕珠子,我就用這來對付你們!」

說著手持絲絛,在頂上舞起一片明光,直朝蜂群中落去,這一著果然有效,珠光過處立刻落下一片金雨。

密密的蜂層被掃開了一個缺口,不過立刻又補上去了。

燕元瀾見一擊奏效,心中頗為高興,仰頭對蜂群道:

「只要你們不怕死,我不相信殺不盡你們!」

語聲中身形一聳,連同那個珠光,一起飄了起來,在蜂群中滾動不已!

這一來蜂群可吃了大虧,立刻紛紛下墮,頃刻間地下薄薄的鋪滿了一層,斷頭折翅尚未死去的,還在蠕蠕爬動。

燕元瀾仗著飄雲舞絮身法追擊了一陣,真氣已竭,正要停身下來,地下已無落足之地!

他的鞋襪已披蝕骨蛇漿化去,此刻赤著雙足,實在不願往蜂屍上踩去,可是又無他策!

幸而百忙之中,想出了一個辦法,就在將要落地之際,他一手運起南龍的先天罡氣,朝足下掃了一遍!

這一掌並未用多大勁,然而恰好將蜂屍掃開了一部份,露出了地面,他才得以放心地降落。

抬頭一看,頂上蜂群已少了一半,雖然未退,威勢卻已減輕不少,不由得高興地大笑道:

「楊清,任你神通廣大,豢養這些凶毒之口,可能害得我否?相反地我要替你除害,殺盡你這些毒蟲了!」

據他所知,這塔中並無他人,可是燕元瀾這幾句話剛說完,塔中突然發出一陣尖銳的呼嘯!

燕元瀾猛吃一驚,因為那嘯聲居然發自牆上骷髏的口中。而且那骷髏亦是張開利齒森森的巨口,作出呼喚之狀,上下開合動了起來!

燕元瀾正在驚視骷髏的動作之際,頂上聲音突斂,抬頭一看,那些屍蜂已退走殆盡,只剩下零星幾隻,急往牆上小洞中鑽進去。

燕元瀾胸中頓悟,原來那聲尖嘯,是命令蜂群歸巢,而且也才發現這四壁上各有許多小洞,無怪適才片刻之間,就群蜂雲聚,敢情是從四壁之中鑽出來的。

微一遲疑,那剩餘的幾隻小蜂也都退走了,室中除多了滿地蜂屍之外,又恢復了先前的情況!

燕元瀾想了一想道:

「這種天地間絕毒之凶物,絕對不容留在人間,我今天若不是靠著寶珠護身,早已遭了蜂吻,除惡務盡,我非要消滅它們不可!」

一邊自言自語,一邊伸手就去拔一具骷髏的下顎,欲破巢而入,一舉而盡殲群蜂。

不料他的手才伸及骷髏,那具骷髏突然開口道:

「慢!使不得!」

燕元瀾一愕,馬上又回過味來,冷笑道:

「你們別裝神弄鬼了,這些借物傳聲,提線控屍的把戲,我已經領教過了,再也不會上當了!」

骷髏頓了一頓才道:

「就算閣下洞悉先機,不過這些人死得已然夠慘,閣下何苦又要弄得它們連死後都不得全骨!」

燕元瀾停了一下道:

「你是什麼人?你在什麼地方?」

骷髏又道:

「找在一個絕佳的隱蔽處,也無須告訴你我是什麼人,不過我們總要見面的,閣下還是快些上第六層吧!」

燕元瀾卻追著問道:

「骨塔中所養的可是屍蜂?」

骷髏一歎道:

「北鶴高弟,果然淵博!」

燕元瀾道:

「若是屍蜂,怎得如此之多,要多少人來餵它們!」

骷髏笑遭:

「江湖之中,盡有該死之人,閣下不必為此耽心!」

骷髏道:

「胡說,人生一命,何等寶貴,縱有取死之道,也不應死於這些毒蟲之物,我非殺盡它們不可!」

骷髏歎道:

「閣下是非破壞這些殘骨不可了!」

燕元瀾毅然道:

「不錯!碎屍而濟世,死者有知,當亦不會反對!」

骷髏不再勸阻,卻換了另一種口吻道:

「閣下居心仁俠,可敬可佩,你開始吧!」

燕元瀾毫不遲疑地將那具骷髏扳了下來,發現後面居然是一道夾壁,屍蜂一隻不見,想是躲在別處。

他又伸手要去扳牆,另一處的骷髏又開了口道:

「閣下既然認識屍蜂,當亦知它的個性如何?」

燕元瀾道;

「當然,我若不深知,也不會急於殺死它們!」

骷髏道:

「此塔四周俱設有禁制,屍蜂飛不出去,閣下一片仁心,定要拆塔殲蜂,若是破壞了禁制,而又無法將蜂群殺死,飛了出去,流毒人間,這個責任可要閣下自己負擔!」

燕元瀾為之一呆,片刻之後才笑道;

「你別拿大帽子壓我,此蜂只產於苗疆,在別的地方絕對無法生存,我不相信它們飛得出去!」

骷髏冷笑道:

「閣下愛信不信,反正我是警告過了!」

燕元瀾尚在猶疑不決,骷髏又道:

「別多傷腦筋了,此地雖是江南,那蜂群一樣可以生存,你方纔已然見過了,還想什麼?」

燕元瀾有點憤然道:

「你無非是怕我殺死它們罷了!」

骷髏道:

「不錯!此蜂得來不易,培育尤難,這一群屍蜂足足化了四年工夫,才繁殖了許多,今天被閣下一陣亂打,已然去其大半,實在可惜,不過我不禁止閣下去殺絕它們,只要閣下敢冒造孽的大險,將來有人受害之時,我可以廣作宣傳,說是北鶴高足所為的!」

燕元瀾氣極無奈,只得厲聲道:

「你別得意,總有一日,我會設法消滅它們一隻不剩的!」

骷髏笑道;

「雄心可嘉!壯志可欽!不過閣下今日能否生離此塔尚屬不可知之數,最好少為將來許諾言!」

燕元瀾朗笑道:

「區區一座塔,燕某尚未放在心上!」

骷髏道:

「好!欲證口中狂言,再上一層塔樓!」

燕元瀾心中一動,這塔中之人口口聲聲要他上去,而屠風在臨死之前,亦曾警告過留心第六層……

骷髏又在催促道:

「好男兒,刀山鼎鑊甘之如飴,你怕什麼?不上頂層,不得解藥,你那兩個伴兒可要香消玉殞了!」

燕元瀾最受不得激。

燕元瀾一氣之下,毫不考慮地將身一縱,就在那小小的洞口中穿了上去,立刻覺得眼前一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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