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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神秘的主人

  鄭願回家的時候,天已經黑了。他的酒也有九分了,也沒看是誰開的門。
  他已經忘了海姬其入,居然搖搖晃晃進了裡屋,而且醉眼迷離的,走到床邊,仰天一倒,呼呼大睡。
  海姬拴上門進房,連忙又退了出來。
  花深深正在搖鄭願,一迭聲地罵鄭願:「又去喝酒!又喝成這德性!海姬姐姐。你去燒點酸辣湯來!」
  海姬應了一聲,慌慌張張地跑到廚房裡,手忙腳亂地點火燒水,心裡呼呼亂跳。
  她已預感到今晚可能要發生什麼事。
  不多時,酸辣湯燒好,灌進了鄭願嘴裡。
  鄭願睜開眼瞪了半晌,才發現這屋裡除了花深深外,居然還有一個女人。
  鄭願使勁搖搖頭,起身跑到井邊,提起桶水當頭一澆,酒意頓消。
  然後他又去睡櫃檯。
  他睡得很沉很沉。
  裡屋大床上,海姬卻無法入睡。
  她覺得心裡很不安。
  花深深在睡夢裡翻了個身,抱住了她,喃喃道:「哥,……」
  海姬身上一陣燥熱,那種不安的預感更強烈了。
  海姬皺著眉想了想,伸指點了花深深啞穴,輕輕拍她,在她耳邊悄聲道:「夫人,我覺得今晚有事。有人可能要殺爺。」
  花深深眼中睡意一下無影無蹤。
  海姬又遭:「夫人莫急。小心就是,我懂忍術,我去守著爺。」
  花深深穴道剛解,伸手拉住海姬,悄悄道:「這樣不好,咱們去把他喊醒,讓他進來睡。」
  海姬猛地一顫,突然尖叫道:「爺——小心!」
  鄭願就算睡得再死,聽這一聲尖叫,也會醒過來。
  他還沒睜眼,就感到身邊有人。
  不僅有人,而且有殺氣。
  凜冽的殺氣。
  海姬那一聲「爺」剛出口,鄭願就已醒轉,就感到了身邊氣流和波動。
  是殺氣在波動。
  並非因為殺氣已變成殺招,而是因為那一聲尖叫震動了殺氣。
  海姬的「小心」二字還沒出口,殺氣已突然變得強悍,「小」字出口時,海姬已衝出房門。
  殺氣已變殺招。
  鄭願倏地一滾,已從櫃檯上滾落。
  海姬的「心」字和櫃檯破裂聲同時響起。
  海姬衝出布簾時,就看見櫃檯正在迸裂,一個黑影正雙手回收,足尖點起。
  刺客是想逃!
  海姬剛衝出兩步,黑影已掠上牆頭。
  看來這位刺客的輕功也極出色。
  海娘的心剛往下一沉,花深深已衝出。
  黑影卻突然從牆頭摔了下來。
  黑影落地後,櫃檯裡才有了響動,鄭願慢吞吞地站起來,歎道:「這傢伙還真想要我的命呢!」
  海姬突然向黑影衝去,但她剛衝近,鄭願已出現在黑影身邊,而且伸手卸下了黑影的下巴。
  海姬似乎鬆了口氣,站起身,扶住剛衝過來的花深深,笑道:「爺,何不看看這人是誰?」
  鄭願苦笑道:「不用看我都知道。今天在酒樓上我們見過。他說她姓蔣,叫蔣操。」
  花深深早已摸出火摺子,一晃即燃。
  鄭願揭開刺客的蒙面布,只看了一眼,道:「是他。」
  花深深和海姬一人一腳踢了過去,「活剮了他!」
  鄭願又苦笑;「就算要剮他,也只能是『死剮』。要『活劇』是不可能了。」
  花深深餘怒不熄,又狠狠踢了一腳:「那也不能就這麼便宜了他!」
  鄭願道:「他已經死了。」
  蔣操的牙齒間藏著包有劇毒的蠟丸。他死得很堅決,很痛快。
  據鄭願所知,喜歡用這種方法殺死自己的,一定屬於某個神秘血腥的組織。這個組織懲治叛徒的手段一定十分可怕。
  是誰想要鄭願的命呢?
  鄭願抬起頭,看著海姬。
  他的神情很嚴肅。
  海姬眼中閃過一絲異色,低下頭,避開了他的目光。
  花深深似乎沒注意這些,對鄭願道:「把這傢伙扔出去。」
  鄭願看著海姬,冷冷道:「這個鎮上的人,如果碰到這種情況,將怎麼處理屍體?」
  海姬低著頭,輕聲道:「我……我不知道。」
  鄭願道:「你是這個鎮上的人。你怎麼會不知道?」
  海姬頭垂得更低,聲音也更輕:「這裡好像從未……
  從未殺過人。」
  鄭願怔住了:「這裡從未殺過人?……連爭吵打架都沒有?」
  海姬呼儒道;「沒……沒有。」
  鄭願怔了半晌,才歎了口氣,苦笑著喃喃道:「想不到這裡竟是如此安寧!」
  花深深忽然有點噁心,連忙轉身進房。
  海姬低著頭,也跟了進去,留下鄭願一個人守著那具屍體發愣。
  海姬的心神一直安不下來。
  花深深很快就發覺了。
  但她沒有問什麼。她知道鄭願肯定比她想得更全面。
  更深刻,她知道鄭願會問海姬的。
  果然,鄭願推門進來了。
  海姬垂著頭,慌慌張張下了床:「我……我出去睡。」
  鄭願居然沒有留她,花深深覺得很奇怪。
  他剛躺下,她就開始發問:
  「你肯定發現事情不對頭,你為什麼不問問海姬姐姐?」
  鄭願冷冷道:「我為什麼要問她?」
  花深深道:「至少她對這裡的情況比你熟得多。」
  鄭願道:「她也許什麼都不知道。」
  沉默。
  外屋裡沒有一點動靜。
  海姬的呼吸很輕很輕,若不注意聽,根本聽不見。
  如果有人湊近了看海姬,就會發現她已淚流滿面。
  她已看出鄭願在懷疑她是知情者。她無法解釋那一聲尖叫,無法解釋她對花深深說過的話,無法解釋她好得出奇的預感。
  若非她那一聲尖叫,鄭願就許已死在蔣操的劍下。可現在這個「恩人」卻被懷疑有罪。
  海姬能不傷心麼?
  裡屋裡鄭願和花深深又在低聲爭吵著,兩個人好像都很生氣。他們好像又在為什麼爭吵。
  一時間,海姬簡直有點懷疑自己是不是有毛病。她為什麼放著好好的「牛姑娘」不當偏要跑到這裡來受委屈呢?
  這就好像是拿熱臉去貼別人的冷屁股,她這又是何苦呢?
  海姬的淚水浸濕了枕頭。她一向是個傲慢的驕傲的女人,她何苦要低三下四的做人家的婢女呢?
  可當她想到鄭願充滿神奇魔力的眼睛,想到她在他面前的不能自持,她很快又原諒自己了。
  要得到鄭願這樣的男人不容易。她必須要有耐心,要有韌勁。
  她不能半途而廢。
  裡屋裡的爭吵已停止,接著響起的聲音更讓海姬心亂。
  那是男女合歡的聲音。
  一想到自己意中惟一首肯的男人正在和另一個女人做那件事,海姬就忍不住有種要殺人的衝動。
  她痛恨花深深,也鄙視花深深。她認為花深深根本配不上鄭願,根本不能讓鄭願快樂。
  她認為能配上鄭願的只有她自己。只有她才能和他配合得天衣無縫,才能共同達到幸福快樂的頂峰,才能共同享受欲仙欲死的滋味。
  可偏偏花深深是鄭願的妻子,偏偏她只是花深深的婢女。
  天下的事,就有這麼不公平。
  海姬靜靜地躺著,心中充滿了狂熱的仇恨和慾望。這慾望因仇恨的刺激變得強烈異常。如海潮般湧向她的全身……
  但她連一點聲音也沒發出來。
  她是忍者。
  她能忍耐凡人所無法忍耐的事情。
  安寧小鎮安寧如舊,就好像誰也沒發規蔣操已失蹤,就好像這鎮上根本就沒有過蔣操其人。
  鄭願早晨去櫃檯,發現蔣操的屍體已不翼而飛。
  這本是他意料之中的事情,他一點都不吃驚。
  使他感到吃驚的是那個暗中控制安寧小鎮的人。他簡直難以想像那是個什麼樣的人,居然能讓這小鎮許多年來連一次爭吵都未曾發生過。
  現在他已猜出小鎮安寧祥和的原因——這裡的人看起來三教九流,形形色色,但都屬於一個神秘的組織,由那個神秘的主人控制著。
  這裡並不禁止外人入內,但一個外人在這裡住不長。
  蔣操在被鄭願這個「外人」殺死之前,也許曾要過許多外人的命。
  謀殺甚至可以光明正大地進行。這裡的人對付外人。
  當然是眾志成城。
  海姬當然是他們中的一員。
  鄭願甚至已開始懷疑海姬的真實身份,懷疑海姬是那個神秘的主人派來監視他的。
  他很後悔讓海姬住進自己家裡。他認為海姬或許是條毒蛇,這條毒蛇終究會咬人,而最可能被咬的,是花深深,是他的妻子。
  他要想辦法補救。
  無論如何,他不想讓已懷孕的愛妻受到半點傷害。
  他想過許多補救的辦法。
  首先想到的是走。
  三十六計,走為上。他和花深深不可能在和一群虎狼對抗中佔便宜。更何況花深深有孕在身,需要愛惜。
  還有一個辦法是留下來,暗中查深,找出控制安寧鎮的神秘主人,殺掉他。
  但這個辦法太危險,而且成算極小。一旦失手,將招致瘋狂的報復。他不能也不願拿愛妻的性命開玩笑。
  他也想過留下來,盡量小心翼翼地過日子。但這辦法顯然行不通。
  就算他加倍小心,別人也絕對不會放過他的。
  蔣操昨晚的暗殺,就是明證。
  他該怎麼辦呢?
  鄭願在心裡歎息。他反覆告誡自己一定要鎮定、要冷靜,一點都不能慌,更不能顯出一絲慌張的模樣來。
  被狼吃掉的人,大多都是因為驚慌。面對虎狼的時候,你越是慌張,它們對你的肉也就越有興趣。
  鎮定也是一種勇氣,而且是一種超凡的勇氣。
  孔老夫子今天的臉色一直不太好,也沒心思教學生們讀書。他只吩咐學生們把昨日的功課再好好溫習一遍,自己就一路冷著臉回到破舊的臥室裡,撿了幾顆鹽豆扔進嘴裡,從碗櫃裡摸出酒壺抿了一小口,歎著氣進了同樣破舊的書房。
  書房裡有人在等他,一看見他走進來,都主動起身,朝他鞠躬:「夫子。」
  孔夫子板著瞼,一聲不吭地走到書桌後面的破籐椅邊坐下,眼皮耷拉著,好像很煩看等他的幾個人。
  等他的人一共有三個,三個都是濃眉方臉小眼睛的矮漢子,胡碴都很重,肌肉都很結實,看起來似乎有用不完的精力。
  穿紅袍的是鎮中生藥鋪的朝奉,穿藍衫的是倒也酒樓的大掌櫃,穿灰衣的則是替孔老夫子打雜的僕役。
  他們都恭恭敬敬地垂手站著,頭埋得低低的,就像三個做錯了事,念了別字的學生,在向孔夫子認錯。
  半晌,孔老夫子才有氣無力地道:「我沒有怪你們的意思。都坐下吧!」
  三個人彷彿都鬆了綁似地悄悄呼出一口氣,三個人同時點首為禮。齊聲道:「謝座。」
  但他們並沒有坐下。
  孔老夫子歎道:「我早料到會是這個結果,我早料到了。」
  倒也酒樓的大掌櫃撲通一聲跪倒,惶聲道:「是屬下自作聰明,以致壞了大事,請夫子責罰。」
  孔老夫子微喟道:「大事倒未必就壞了。甚至可以說,昨晚的事是件好事,很好的事。」
  他抬起眼睛,淡淡地看著大掌櫃額上的冷汗,緩緩道:「至少,他們現在已弄明白了兩件事。其一,鄭願的武功的確驚人。五號的劍術已相當不錯。出手既快且狠,輕功更是獨樹一幟,可五號居然連逃走的機會都沒有。這就證明要對付鄭願,切不可硬拚。其二嘛……」
  孔老夫子的神情一下厲害多了:「我們證實了海姬的反叛。昨晚若非海姬出聲示警,鄭願不死也會受重傷。」
  他將目光移向灰衣僕役,冷冷道:「海姬是你一手提拔的,你準備怎麼辦?
  灰衣僕役鎮定地道;「我不相信她會反叛。」
  「哦?」
  「海姬示警的目的,絕對不會是幫助鄭願?」
  孔老夫子道:「為什麼不會?你別忘了,東海三神君是鄭願殺的。」
  灰衣僕役道:「但海姬若存心報恩,沒必要去中原尋找僱主,沒必要自告奮勇攬下這樁重任。就算她會離開我們,也絕對不會反叛。」
  孔老夫於道:「昨晚的事,怎麼解釋?」
  灰衣僕役道:「我無法解釋,但海姬一定會有合理的解釋。」
  孔老夫子往椅背上一靠,閉上了眼睛;「叫她來。我想聽一聽她的解釋」。
  如果鄭願在這裡,一定會大吃一驚。
  統治安寧鎮這群虎狼的人,居然會是這麼樣一個糟得不能再糟的老頭子。
  可惜鄭願不在這裡,鄭願又去了倒也酒樓。
  他想看看蔣操的「失蹤」有沒有影響酒樓的生意和酒客的興致。
  滿窗花一看見鄭願,就瞇起好看的月牙眼甜甜地笑了:「昨天還說沒必要呢,今天可比誰都來得早。」
  鄭願的確來得太早了點。酒樓剛開門,他是第一個酒客。
  鄭願微笑道:「我喜歡早上喝酒,而且,也喜歡一人靜靜地喝酒。」
  滿窗花用歡悅俏皮的聲音道:「而且,不要錢的酒,不喝白不喝,是嗎?」
  鄭願一笑。
  他依舊只要了兩角酒和兩碟小萊,坐在昨天坐過的座位上。他喝的很慢。
  他相信不一會兒這裡就會酒客盈門,他準備好好觀察一下他們的神情。
  可他錯了。
  他等了足足半個時辰,也沒有見第二個酒客。
  滿窗花哼著一支蠻好聽的曲子,遠遠坐在櫃檯裡,根本沒有要和他塔訕的意思。
  鄭願只好聽她哼曲子。
  聽了一會兒;鄭願就想起來。自己在什麼地方聽過這支曲子了。
  他的心忍不住狂跳起來。
  等他聽完她哼的第二支曲子時,就已能完全肯定她哼的是什麼地方的曲子了。
  他在海上聽過。
  那一年他為追殺「花癡」敖天放和「血魔」項怒時,到過黃海中十幾個島嶼,那裡有許多漁民,來自東瀛扶桑。
  他聽漁民們唱過歌。他還記得東瀛歌曲那種特有的韻味。
  他暗殺東海三神君前,曾在東海各處追蹤了很久。他遇到過倭寇和浪人,也聽他們唱過歌。他也記得那些歌的曲調。
  滿窗花哼的曲子,只可能源自東瀛。
  海姬精擅忍術,她曾流落東流。滿窗花難道也和海姬有相似的命運?
  這裡還有多少人,會唱東瀛的歌曲?
  這安寧鎮上的人,真的彼此不往來嗎?
  他們是真的彼此之間從不交談,還是僅僅在有外人在場時如此?
  他們如果在沒有外人時,說話是用漢話,還是用扶桑話?
  鄭願在心裡歎息。
  滿窗花終於開始著他,和他說話了;「鄭爺,一個人想什麼心事呢?」
  鄭願微笑:「我在擔心。」
  「擔心?替難擔心?」
  「替你擔心。」
  滿窗花吃吃掩口輕笑:「鄭爺真會說笑話。」
  鄭願歎道:「我不是說笑話。」
  滿窗花膘看他,好看的月牙眼裡媚態撩人:「你真替我擔心?」
  「嗯。」
  「擔什麼心?」
  鄭願道:「我擔心你的生意。」
  滿窗花道:「我的生意有什麼好擔心的?」
  鄭願悠然道;「你自己一點沒察覺嗎?」
  滿窗花輕輕搖頭。
  鄭願道:「你看,喏大的倒也酒樓,居然只有我一個酒客,而且我這個酒客還是吃酒不用給錢的。你的生意糟到這個地步了,你還不擔心?」
  滿窗花朝他飛了個媚眼,輕輕笑道:「我昨天不是跟你說了嗎?」
  「說什麼?」
  「這人真是!我跟你說了,我不靠酒樓生意過日子。」
  鄭願拍拍腦袋:「你瞧我這記性!」
  滿窗花又道:「而且,現在還早。上午的生意總是很清淡的。到了中午,來的客人就多了。」
  鄭願微笑道:「滿姑娘,你幾時想把倒也酒樓盤出去的時候,一定先和我打個招呼。」
  「哦?」
  「我一直想開家酒樓。」
  滿窗花嗔笑:「那你讓我怎麼過日子?」
  鄭願淡淡道:「你可以另外做一行生意。」
  「什麼生意?」
  鄭願正色道:「我發現安寧鎮什麼都不缺,惟獨缺家妓院。」
  滿窗花怔住,但馬上就笑了,笑得很甜:「這倒真是好主意。」
  她居然一點不生氣。
  鄭願忽然轉開了話題:「蔣操被扔哪兒去了?」
  滿窗花一臉驚詫:「扔哪兒去了?幹嗎說『扔』呀?」
  鄭願退:「你不知道?」
  「知道什麼?」
  「他死了。」
  「誰?」
  「蔣操。
  他盯著她,想找出她有什麼異常的地方。
  可他失敗了。
  滿窗花一副忍俊不禁的樣子:「你是說,蔣操死了?」
  鄭願道:「不錯!」
  滿窗花終於格格笑出了聲:「鄭爺真會開玩笑!」
  鄭願冷冷道:「我不是在開玩笑,我是說真的。」
  滿窗花強忍著笑,道:「你怎麼知道蔣操死了?」
  鄭願道:「是我殺的。」
  「你殺的?」
  「不錯。」
  滿窗花怔住,忽然問道:「什麼時候的事?」
  「昨天夜裡。」
  滿窗花再次大笑。
  鄭願冷冷道:「你笑什麼?」
  滿窗花一手揉肚子,一手指著他,連笑帶喘地道:
  「我笑什…,…什麼?我笑你真會……編故事。今兒早上,我還看見他了。」
  鄭願道:「誰?」
  「蔣……蔣操」
  鄭願知道這絕無可能,她能裝得這麼像實在是件很不容易的事。
  他只好也大笑。
  「看來要騙你滿姑娘,可真不容易呀!」
  孔老夫子在看海姬,海姬也在著孔老夫子,他們都沒有說話。
  許久,孔老夫子才輕歎道:「我想聽聽你的解釋。」
  海姬平靜地道:「夫子是在懷疑我?」
  孔老夫於道:「也可以這麼說。」
  海姬道:「夫子懷疑我什麼?」
  孔老夫子道:「我想只有你自己最清楚。」
  海姬道:「我不清楚。請夫子明示。」
  孔老夫子喃喃道:「有些話我確實不願說出口,卻又不得不說——我懷疑你違反了規矩,而且是有意這麼做的。」
  海姬居然點頭,居然就承認了:「不錯。」
  孔老夫子歎道:「所以我才請你來,解釋一下。違反規矩,乃至有意違反規矩,都還可以原諒,但反叛是絕不會得到寬恕的。」
  海姬淡然道:「昨晚的行動,事先並沒有通知我,否則我就會先出手制住花深深。」
  孔老夫子似乎很有點吃驚:「這麼說,昨晚大聲向鄭願示警的人不是你,而是花深深?」
  海姬道:「我當時不得不那麼做。五號剛一進屋花深深就已知覺,我只好搶先示警。」
  孔老夫子道:「花深深知覺後,有什麼表示?」
  海姬道:「摸暗器。」
  「當時你有沒有把握在她出聲之前制止她?」孔夫子的長眉皺子起來:「據你的調查,花深深的武功似乎並不是很好。」
  海姬道:「那是和鄭願相比。我沒有把握贏她,就算偷襲成算也不會很大。」
  「所以你作主決定犧牲五號來保全你自己?」
  海姬道:「不是保全我自己,是藉機取得鄭願的信任。
  只有等他完全不防備我了,我才有機會殺他。」
  孔老夫子吁了口氣,縮進籐椅中,養起神來。
  海姬等了一會兒,見孔老夫子一點反應也沒有,悄悄移動腳步,向門口走。
  剛走了兩步,孔老夫子就開口了:「我相信你的解釋。」
  海姬站住,微笑道:「謝謝夫子。」
  孔老夫子又問:「依你之見,怎樣才是上策?」
  海姬不假思索地答道:「由我動手。」
  孔老夫子道:「為什麼?」
  海姬道:「鄭願是個很警覺的人,他的武功更是深不可測。據說他抽中有一柄神刀,名叫『龍雀』。他的心意已和刀相通,他可以以意念馭刀。」
  孔老夫子道:「但那畢竟是傳說。」
  海姬道;「可天香園一戰中,荊劫後就是在絕對優勢下落敗,死得不明不白,他的咽喉是被龍雀刀射穿的。」
  孔老夫子不吭聲了。
  海姬又道:「用力硬拚,無異以卵擊石。若是偷襲暗殺,也不可能有效。鄭願本人就是刺客界的第一號人物,他被尊為『天殺』,他對暗殺是十分敏感的、」
  孔老夫子哼了一聲,道:「你準備怎麼做?」
  海姬笑了,笑得很動人:「什麼也不做,等他上我的床。」
  海姬走後,裡屋裡的三個男人才走出來。
  孔老夫子問:「你們覺得她的解釋可信不可信?」
  紅袍朝奉沉吟不語,灰衣僕役和大掌櫃都點頭:「可信。」
  孔老夫子門紅袍朝奉;「你怎麼看?」
  紅袍朝奉道:「屬下不敢斷言。」
  灰衣僕役怒道:「筱原君,你這話什麼意思?」
  紅袍朝奉道:「我只是就事論事,並沒有一定指認海姬是叛徒。海姬的解釋雖然沒有什麼漏洞,但我總可以表示懷疑吧?」
  灰衣僕役道:「她有什麼可懷疑的?」
  紅袍朝奉慢吞吞地道:「她對殺鄭願這件事,是不是熱心得有點過分?」
  灰衣僕役大聲道:「難道她躲得遠遠的,你就認為她不可疑了?」
  孔老夫子輕叱道:「雄藏,你沒必要吼得滿世界都知道。」
  灰衣僕役的聲音一下壓低了許多;「對不起。」
  孔老夫子有氣無力地擺擺手,歎道:「現在爭論這個沒有什麼必要吧?當務之急,是要制訂個周密的,可行的計劃。我昨晚已派人去找一號和二號了,他們很快就會趕來,也會將新訓練的人帶來,借鄭願磨練一下。」
  三個男人都低頭道:「夫子高見。」
  孔老夫子又道:「至於海姬,她叛不叛,無關大局。
  鄭願是跑不了的。他將會死在這裡,這也是他的榮耀。」
  「是!」
  鄭願對這個安寧的虎狼之地,越發有了一種深沉的恐懼。
  當然,他的興趣也更大了。
  一旦花深深安全了,他就要想想辦法來揭開安寧鎮的秘密了。
  可關鍵是花深深必須是安全的。
  他必須盡快想辦法把她送走,送到一個安全的地方躲一段時間。
  可在這茫茫的大沙漠上,哪裡是安全之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