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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多口的人

  孫山氣呼呼地在喝悶酒,喝一口,拍一下桌子,罵一聲:「蘇三我操你姥姥!」
  喝酒的人都好笑地轉頭看著他,有人認出這小子就是昨天投江的人,不由得都低聲議論起來。
  孫山聽得清清楚楚,火氣更大了,猛一拍桌子,瞪著血紅的眼珠子,大喝道:「你們昨天怎麼不下水救老子?」
  酒客們都吃了一驚,都低頭轉臉,不敢再看他了。
  孫山討了個沒趣,一肚子悶氣,沒處發洩,氣得直哆嗦:「沒一個好人,沒一個好人……」
  他指著碗裡的紅燒肉:「你是蘇三!」
  於是他開始大口大口吃紅燒肉:「蘇三,我吃你的頭,吃你的手,吃你的腳……」
  眾人都惴惴:這人恨那個什麼蘇三都恨得快瘋了。
  吃完了「蘇三」的全身,孫山才稍稍解氣似地拍拍肚子,開始嘮叨:「沒一個好人……」
  一個臨窗而坐的老人微笑著搖了搖頭:「年輕人,看事不要太偏激了。世上難道真的連一個好人也沒有麼?」
  孫山一怔:「你是跟我說話?」
  他那一肚子火馬上就找到要燒的目標了。
  眾酒客都有些同情地望著那個老人。
  因為那個老人就是郝老爺子。
  郝正仁郝老爺子是本地第一號大善人,第一號老好人,也是第一號正人君子。
  郝老爺子樂善好施,急公好義,為人正直,孝行感天,深得本地人士的敬重。因此當年朝廷舉孝廉的時候,縣裡便將他的名字報了上去。
  所以,一般人見了郝正仁,都是很恭敬地讓開道,誠心誠意地叫一聲「郝老爺」或是「孝廉公」。
  郝孝廉見孫山發問,微笑道:「正是,老夫郝正仁……」
  「我不管你有什麼好不好的!」孫山怒氣沖沖地道:「你是個糟老頭子,剛才你說我什麼?」
  「老夫說你太偏激。」郝孝廉含笑看著他,絲毫不為「糟老頭子」四個字生氣。
  「我怎麼偏激了,嗯?老頭,我告訴你,今天你要是不還我個公道,老子決不饒你!」
  孫山氣急敗壞地一掌劈在桌子角上,頓時將桌角楞生生切下一塊來,像切豆腐一樣利索。
  孫山手底下功夫如此驚人,又凶狠蠻橫,根本不講理,郝孝廉再硬下去,豈不是自找苦吃?眾人都暗暗擔心。
  酒店老闆慌忙急火地跑了過來,點頭哈腰地道:「這位壯士……嘿嘿……哎哎,壯士切莫動手,有話好商量,郝老爺子,你老也別……啊?嘿嘿……」
  郝孝廉根本沒有吃驚的樣子,他只是淡淡笑了一下:「年輕人,看來眾人都在怕你發酒瘋。我看咱們還是到外面說去,好不好?」
  「不好!」孫山回答得十分乾脆:「不好不好不好,老子就是要坐在這裡。」
  「舍下離此不遠,就請壯士移步舍下,如何呢?」郝孝廉不但沒生氣,而且還是那麼慈祥,不愧是第一號老好人。
  「不好,不去!」孫山開始放刁了。
  「舍下有上好的美酒數壇,壯士何不去痛飲一番呢?」
  孫山一下就站了起來:「你怎麼不早說?」
  郝孝廉微微笑了笑,朝眾人拱拱手,這才往門口走:「壯士請隨我來。」
  孫山冷笑:「去就去,還怕你吃了我不成?」
  郝孝廉的家在河邊,是座四進的小院,白牆黑瓦,樸素大方,絲毫沒有富貴人家的氣象,倒像個只是小有田產的人家。
  孫山的眼珠子一陣亂轉:「老頭,你好像不像有美酒的人啊。」
  郝孝廉哦了一聲:「壯士且稍候,老夫這就去取酒來。請坐,請坐。」
  孫山老實不客氣地坐下了,蹺起了二郎腿。
  一個蒼老的聲音在裡屋裡說道:「正仁,誰來了?」
  郝孝廉忙柔聲道:「娘,是一位壯士,聽兒子說家裡有好酒,特來拜望的。」
  蒼老的聲音在歎氣:「你先進來一下,我的枕頭掉在地上了。」
  郝孝廉一掀竹簾,搶了進去:「娘,兒子這就給你拾起來……娘,還有事麼?」
  「沒有了。正仁啊,好好招待客人,不可怠慢了。」
  「是是,兒子一定不會怠慢客人的。娘,你歇著吧,待會兒子來給你捶捶背。」
  孫山的二郎腿架不住了。
  郝孝廉沒有妻兒,沒有僕人麼?
  孫山覺得不可思議。
  按理說,郝正仁家裡應該有幾個婢女侍侯老夫人的。而孫山卻親眼見到,郝孝廉是親自服侍母親的。
  郝孝廉果然當得起「孝廉」二字的。孫山不由得對郝孝廉大起好感。
  郝孝廉慢慢退了出來,低聲道:「對不起,讓你久等候了。」
  孫山渾身都不自在了:「沒什麼,老人家,我……告辭了。」
  「這……」郝孝廉反倒愣住了:「莫不是老夫有何失禮之處?」
  「不是,不是。」孫山不願多說,拱拱手,扭頭就跑。
  「壯士,壯士……」郝孝廉追出門,孫山卻早跑得沒了影兒。
  郝孝廉搖搖頭,苦笑著喃喃道:「年輕人啊,年輕人……」
  好像他一生下地就六十歲似的。
  孫山又高興了,因為他發現,世上還是有好人的,雖然不多,但有。
  因為孫山現在已經找到了一個大好人郝孝廉,所以孫山又覺得欣慰了。
  剛剛高興了沒一會兒,孫山又不高興了,因為他看見了一個「不是好人」的人。
  蘇三笑咪咪地迎面走來,看樣子是找他的。
  孫山「呸」了一口,扭頭就跑,拐進了一個茅廁。
  誰知蘇三也跟了進來:「孫山,生氣啦?」
  孫山顧自解手,看都不看他。
  蘇三也解褲子:「喂,你他媽怎麼了,老子可沒惹你。」
  「你沒惹我?」孫山氣得手一揚,褲子往下滑,連忙又扯住:「你他媽混蛋!」
  「我怎麼混蛋了?」蘇三氣勢洶洶地抖了抖:「你要不說出個子午鉚酉來,老子今天決不饒你。」
  孫山一瞪眼:「你是想打架是吧?」
  蘇三也不含糊:「是你要打架。」
  孫山臉都綠了:「你當著那小姑娘,說老子什麼?」
  蘇三似乎吃了一驚:「什麼時侯的事?」
  孫山吼道:「昨天晚上!」
  蘇三恍然大悟般地拍拍腦袋:「啊,想起來了,我最近記性不太好。你是為這個生氣啊,怪不得,怪不得。」
  孫山鑽出茅廁,待蘇三出來,一把拉住他領口:「什麼怪不得?說!」
  蘇三瞪眼:「你放開老子。」
  「不放!」
  「你要不放,我就不告訴你關於那個小姑娘的許多事情。」蘇三眨眨眼睛,壞笑起來。
  「老子才不想知道她的事!」孫山火冒三丈,突然發力,將蘇三推出老遠,「老子不想再看見你!」
  蘇三有些委屈地又走回來:「為什麼?」
  「你還裝不知道!」孫山驚天動地地大叫起來:「那個小姑娘——」
  「瞧瞧,聽聽,他還真上心了。」蘇三一撇嘴,滿臉不屑。
  孫山大怒:「放屁!」
  「你要是對她沒意思,幹嗎我一提你過乾癮,你就活過來了?」蘇三說著已逃上了一堵斷牆,因為孫山已經野豬般兇猛地向他撲了過來。
  「我宰了你——」
  蘇三一面跑一面陪笑:「慢來慢來,孫山,我答應賠償你的損失,怎麼樣?」
  孫山一怔,停住了:「什麼損失?」
  蘇三似乎很驚訝:「你難道不覺得自己受了極大的損失麼?」
  孫山眼裡又冒出了火星子:「不知道!」
  「面子啊!你失了面子現了眼,我想給你一點賠償。」蘇三邪邪地笑了起來。
  孫山肺都快氣炸了:「不錯,你得賠我面子!」
  蘇三湊近,神秘地道:「我有辦法讓那個小姑娘愛上你,這樣一來,不虧不欠,怎麼樣?」
  孫山沉吟了,摸著下巴半天沒出聲。
  蘇三見他心動,忙又往上湊了湊,低聲道:「那個小姑娘長得很俊很俊,身材很美很美,皮膚很白很滑……」
  越說越往下溜。
  孫山嗷地一聲大叫,一拳揍了過去:「滾你的蛋!」
  蘇三猝不及防,肚子上重重挨了一拳,痛得一低身,倒躍開去:「你瘋了,哎喲媽耶,你狗日的還真打呀。」
  孫山跳起來喝道:「你怎麼知道她很漂亮很漂亮?」
  蘇三痛得直咧嘴咬牙:「她揭下蒙面巾,我看見了。」
  「那她身材很美很美,是因為你抱過了,她皮膚很白很滑,是因為你摸過了?」
  蘇三愕然。
  孫山又質問:「那你為什麼還要把她扔給老子?你當老子是廢紙簍子、泔水缸?」
  孫山怒氣勃發的樣子讓蘇三一時忘記了肚子痛:「哈,你小子是真上心了!」
  「老子上不上心,不用你管!」孫山惡狠狠地跺跺腳,轉身就走。走了幾步,又回頭吼了一句:「你不是好人!」
  「好人?」
  蘇三一怔之間,孫山已經跑遠了。
  「好人?」蘇三若有所思地沉吟起來,驀地哈哈大笑:「他是真上心了。」
  孫山見蘇三沒追過來,才放慢腳步,吐了一口濁氣:「總算給了他一下子狠的,看他以後還敢不敢捉弄人。」
  因為打了蘇三一拳,孫山又覺得很開心了,恨不能在街心馬上翻幾個空心觔斗。
  可惜孫山高興的時侯總是太少,每次得意的時間又總是很短。
  孫山沉下了臉。
  因為他看見了兩個年輕人,一男一女,正低聲說笑著並肩走了過來。
  實際上孫山並不是一看見少男少女在一起就吃醋的,那樣的話,孫山早就被酸死了。
  那麼,這兩個年輕人是不是有什麼不同於常人的地方,而讓孫山如此不高興呢?
  當然了!
  孫山聽出來了。那個明艷、又俏又美的小姑娘說話的聲音告訴他,她就是昨晚的那個蒙面女人。
  你說孫山能高興得起來麼?
  他皺著眉,斜著眼,歪著脖子叉著腰,立在街心,看著那一男一女。
  說句良心話,那個青年男人生得英俊威武,儀表非凡,真可說是人中龍鳳,只可惜孫山十分瞧不起人家。
  至於人家瞧不瞧得起孫山,那是另外一回事了。
  小美人兒一抬頭,哆嗦了一下,站住了,直楞楞地看著孫山,那神情跟見了活鬼似的。
  孫山能品味出她目光裡有幾種佐料,鄙視不屑、怨毒、恐懼……等等等等。
  她的美麗的小臉一下也變白了。
  青年男人的目光也電光一般極其不友好地射到了孫山臉上:「他是誰?」
  他的聲音很低沉,有些傲慢。
  小美人兒咬咬牙,低聲道:「那個無賴,昨晚的那個。」
  「孫山?」青年男人的目光一下變得劍一般銳利了,似乎要在對面的小潑皮身上刺上十七八個大洞。
  「正是他,咱們別理他。」小美人兒啐了一口,拉著青年男人的袖子:「不值得跟這種人生氣。」
  青年男人冷峭地橫了孫山一眼:「便宜了這小子!」
  孫山見他們轉身要走,冷冷哼了一聲:「誰便宜誰還不知道呢!」
  青年男人倏地一回身:「你說什麼?」
  孫山破口大罵起來:「她讓你戴綠帽子,你知道不知道?」
  小美人兒的臉一下慘白!青年男人的臉則已鐵青,長劍雙雙出鞘,寒氣滿街:「你說什麼?」
  孫山被凜冽的劍氣嚇得退了一步,尖叫道:「你們幹什麼,大白天殺人玩?」
  青年男人一步一步迫了上來,臉上的肉扭曲著,使他英俊的臉龐都變了形:「收回你則才的話,否則劍下無情!」
  孫山嗷地跳了起來:「我剛才說什麼了?我什麼也沒說過,你幹嗎要殺我?」
  「看來閣下是不肯收回剛才說的話了」青年男人哼了一聲,劍尖指向孫山的咽喉,「出手吧,孫山!」
  孫山怒道:「我說的是實話,你為什麼不問清楚,就不分青紅皂白地亂殺人?」
  青年男人顫了一下,寒聲道:「我希望能聽明白一點你在說什麼。」
  孫山理直氣壯地吼道:「你問問你的小美人兒,問她昨天晚上我走之後,跟誰親熱過了!」
  青年男人的目光飛快地轉到小美人兒的臉上。
  小美人兒已氣得淚水滾滾:「胡說八道!」
  爭吵之間,田下已圍上來不少人遠遠觀看,偷情這個話題在什麼地方都是十分吸引人的。
  而在偷情這個話題中,最引人注目的、最招致譴責和議論的,當然是女人——偷情的女人。
  小美人兒氣哭了,理所當然。
  青年男人的目光一下又轉到孫山臉上:「你又怎麼說?」
  孫山心裡在打鼓。雖然他還是以為自己仗義直言沒有錯,可也知道今兒是捅了一個大馬蜂窩,跑也跑不掉了。
  跑不掉當然只有硬到底。孫山一梗脖子:「你去問蘇三,蘇三親口告訴我的。」
  小美人兒一聲尖叫,長劍幻起朵朵劍花捲向孫山:「你血口噴人!」
  孫山措手不及,脖子上一涼,知道不妙。
  「青青,住手!」青年男人冷叱一聲,大劍一橫,架住了小美人兒的劍。
  小美人兒收劍,怔怔地望著青年男人,面上有一種說不出的古怪神情。
  「好啊,你……你……殺人滅口!」孫山撫著脖子上的劍傷,找了半天才找到這麼一個成語。
  青年男人木然道:「很好,孫山,關於這件事,我自會去問蘇三的。但你污辱了我青妹的名譽,我現在就要殺你。」
  他的聲音突然變得很呆板,很冷漠,好像是在說一件與已無關的事。
  孫山驚得退了好幾步:「幹什麼幹什麼,你也要殺人滅口?」
  「隨便你怎麼說,」青年男人漠然道,緩緩走向孫山,「你不用妄想逃走。」
  「難道你青妹的玉體已經不清不白了,你還不許我說嗎?」孫山一面後退,一面怪叫。
  劍光突起。
  孫山嚇了一哆嗦,卻聽見青年男人一聲大叫:「不可!」,定睛看時,小美人兒已僵立不動,她手中的劍已在青年男人手裡。
  原來小美人兒想自殺,大約實在是受不了。
  孫山大叫起來,又說了兩個成語:「哈哈,畏罪自殺,其心可誅!」
  青年男人沒理他,只是將小美人兒的劍又插回她腰間的劍鞘,輕輕在她耳邊說了幾句什麼,然後才朝孫山勉強微笑了一下:「孫山,咱們的事還沒了結,請你不要走開。」
  孫山這才想來,他剛才實在應該趁機溜走。現在想走看來是不行了,那樣太跌面子。
  「我有理,我為什麼要走?喂,你知道我是孫山,我還不知道你是什麼東西呢!」
  青年傲慢地一笑:「在下張辟邪,我想你應該聽說過。」
  孫山一驚:「沒有啊!我只聽說近年來北武林出了兩個少年高手,合稱『龍鳳雙劍』,說是劍法漂亮,人也漂亮。」
  張辟邪長劍一舉:「我就是龍劍!」
  孫山後背心有些涼嗖嗖的。這兩年來,江湖上可沒少傳說「龍劍」張辟邪的故事,據說他劍術已經通玄,曾連敗十一名前輩劍手,被稱為當今劍術最精的三名劍客之一。孫山知道自己得打個主意了。
  「好吧,張兄,在下在這裡先道歉了。」孫山一本正經地拱拱手:「我實在很後悔,不該拆散了你們的神仙姻緣,有點不夠仗義。不過話又說回來,我孫山這個人有個臭毛病,心直口快,心裡想什麼,嘴上說什麼,看到讓人不快活的事情,不說悶得慌。」
  張辟邪冷笑:「不管你如何巧辯,我也一定殺你,為我青妹恢復名譽。因為昨天晚上我一直和『鳳劍』李青青在一起,你所說的一切自然都是謊言。至於你為什麼要這麼說,動機是什麼,我並不想知道。也許你是個傻瓜白癡,也許你是用心良苦,但我也不去追究。這種問題,張某向來只會用一種辦法來解決,那就是——殺你!」
  「殺」字出口,「龍劍」出手,說到「你」字,他已經攻出了九劍。
  劍光耀眼,劍氣滿天。
  好狠的劍法!
  好快的劍法!
  孫山就地一滾,躲過這勢不可擋的九劍。
  身子彈起,躍上了一座茶樓的屋頂:「說來說去……你還是……哎喲……要殺我……哎喲媽呀……」
  眾人都驚呆了,他們根本看不清人,只能看見兩條淡淡的人影和奪目的劍光在地上與屋頂之間上下翻飛,夾著孫山的嚎叫和張辟邪的怒喝。這簡直比說書人口裡的「飛簷走壁」更讓人心驚膽顫,目瞪口呆。
  細心的人已經看見,地上、牆壁上已染上了點點奪目的鮮紅。
  那是血。
  李青青穴道被點,木木地僵立在街心,只覺萬念俱灰。
  不明不白地,她被孫山當頭潑了一盆污水,無論她怎麼辯白,也是無法說清了。
  從張辟邪的態度看,他顯然也有些相信了。這當然更讓李青青心灰意懶。
  如果她昨天不是單獨來此,而是遲上兩個時辰,等張辟邪一起走,就不會發生這種事了。
  可惜後悔是無藥可治的;後悔往往也是最無能的一種表現。
  她現在唯一的希望就是孫山千萬不要被張辟邪殺死。
  她要親手殺了孫山,殺了蘇三。
  她要報仇!
  一聲慘叫,劍光已被飛濺的血沫染成粉紅。
  見分曉了!眾人的心裡都在這麼想。
  劍光消失。張辟邪傲岸挺拔的身軀佇立在屋頂上,孫山卻已不見了。
  「張辟邪,此仇不報,我就不叫孫山!」
  這是孫山的聲音,不過已經很遠很遠了。
  張辟邪大笑,聲音震得眾人耳中生痛:「孫山,下次見面,我必殺你!」
  看來吃虧的是孫山,但可能虧吃得不太大,至少他還能夠大聲罵人,還能跑那麼快。
  張辟邪好像下台階般一抬腳,人就已好端端地到了街心。眾人都遠遠退開,敬畏地望著他。
  張辟邪的劍已歸鞘,白衣上一點血跡也沒有,根本不像剛傷過人的樣子。
  灑落的血,騰起的血沫,當然都是孫山的。
  張辟邪勝了,輕輕鬆鬆。
  但他的面上,卻沒有絲毫的愉快之色。他緩緩走到李青青身邊,柔聲道:「青青,你沒事吧?」
  李青青緊緊閉上眼睛,長長的睫毛上淚光閃閃。
  「算他跑得快,便宜了這胡說八道的小地痞。青青,咱們回客棧吧,啊?」
  張辟邪拍開她穴道:「走吧。」
  眾人自動讓開路,張辟邪不住柔聲勸慰著李青青,從眾人的目光裡走了過去。
  被人注視著永遠是不太舒服的,尤其當眾人的目光裡並不全是崇拜與敬畏的時侯。
  回至客棧,張辟邪關上門,焦急地道:「青青,你別再生氣了好不好?我知道你是清白的,我已經打過孫山了。」
  李青青冷著臉,咬著蒼白的唇,一任珠淚在面頰上流淌。
  「青青,我求求你,別傷心了,啊?像孫山這樣瞎說八道,喜歡開女人玩笑的小無賴小潑皮,到處都有。我怎麼會相信他的話呢?你要為這些事生氣,只怕你還氣不過來呢。……」
  不知說了多少話,李青青還是那麼怔怔地流淚,一聲不吭。
  「唉,要是我跟你一起走就好了。」張辟邪歎了口氣,口乾舌燥地坐了下來。
  李青青哇地哭出了聲,一下撲到床上,將腦袋埋進被子裡,哭得渾身亂抖。
  張辟邪面色鐵青,他想不出有什麼好辦法來勸解李青青。而在往日,風流自許的張辟邪總能有法子讓李青青笑靨如花的。
  他默默地看著正傷心欲絕的李青青,心裡突然湧上一股惱怒,還有更多的酸苦。
  難道孫山的話是真的麼?他不能不懷疑了。要不她怎麼哭得這麼傷心呢?
  李青青是個漂亮的驚人的女孩子,同時很有個性。有個性而且漂亮的女孩子,難道不會幹出某些奇怪的事情麼?
  他要去找蘇三,一個人去,問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然後再殺了蘇三。
  雖然武林中公認蘇三是武學奇才,很難對付,但張辟邪自問有信心殺掉蘇三。
  因為他是張辟邪,「龍劍」張辟邪。
  從未失敗過的張辟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