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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來自地獄的聲音

  臭嘎子和溫九娘走出不到四十丈,忽然聽到了一種沉悶的聲音:
  「任蓮,老夫石不語!」
  「老夫阮郎!」
  聲音很怪,怪得讓臭嘎子渾身直起雞皮疙瘩,溫九娘則嚇得不住哆嗦,緊緊抱住了臭嘎子的手。
  沒有知道這聲音是從哪裡響起來的,彷彿是天上,也好像就在耳邊。
  任蓮的尖叫聲也傳了過來:「石不語——阮郎——喬叔牙——,你們快出來!」
  淒厲而尖銳的叫聲混雜在那怪聲沉悶的回音中,顯得十分可怕,要不是現在是白天,臭嘎子真要以為自己碰上鬼了。
  怪聲又響了起來:
  「任蓮,老夫三人的毒性均已解了,你的計謀失敗了!哈哈哈哈——」「你們出來,出來!」
  任蓮的聲音如鐵皮刮地一般難聽。
  臭嘎子心中大震:「壞了,她真的要氣瘋了!」
  溫九娘:「唔」了一聲,顫抖著偎近他,腦袋扎進了他懷裡:「我好怕,好怕……」
  的確,臭嘎子也很害怕,而處在恐懼之中的男女,總會互相尋求依靠,臭嘎子不由一伸手,擁緊了溫九娘,低聲道:「九娘不怕,九娘不怕!咱們過去瞧瞧才好!」
  溫九娘一把抱緊他,顫聲道:「不……不……求求你,別過去,千萬別過去,我怕……
  我怕,快……快離開……」
  臭嘎子柔聲道:「那你呆在這裡,我去看看出什麼事了……」
  溫九娘只是死死纏住他,渾身亂抖,臭嘎子一時還真沒辦法。
  任蓮瘋狂地大叫道:「石誠,你出來,我要殺了你——!」
  石不語的聲音笑道:「任蓮,你沒想到,老夫還有這一招罷?老夫現就在你腳下的地下宮殿裡,再過兩個時辰,老夫神功一回復,你就死定了!」
  阮郎的聲音也飄了出來:「你現在還是趕緊逃跑吧!」
  石不語接著又道:「任蓮,你還呆在那裡現什麼眼?你放心,我抓住你之後,一定先把你玩個夠,再一刀一刀把你切碎!」
  溫九娘驚呼一聲,似已暈倒,臭嘎子拚命想掰開她的手指,費了好大勁兒才脫開身,將溫九娘輕輕放在地上,拔腳就往任蓮那兒跑,一面跑一面叫道:「任蓮,小心有詐!」
  然而任蓮卻已經狂笑著舉起一把劍,跳進了坑裡:「我要把你們挖——」一聲巨響。
  似乎整個天地都被震動了。
  臭嘎子只覺一服巨大的力道撞了過來,便不知所往了。
  那一聲巨響,是火藥爆炸的聲音。
  觀棋亭陷下時的大抗,眼下更大更深了。大抗四周,儘是折倒的樹木和殘碎的肢體。
  所有在坑邊的人都被炸碎了,無論活人還是死人,無一倖免。
  臭嘎子迷迷糊糊醒了過來,搖搖晃晃走到坑邊,只看了一眼,便忍不住嘔吐起來。
  簡直太慘了!
  臭嘎子掩面遠遠逃開了,又不知吐了多久,連苦膽都快吐出來了。好容易才漸漸不犯噁心了。
  而且也漸漸有點明白了。
  石誠和阮郎知道任蓮、藍百合遲早會來算帳的,便留下了這最後一手。他們先陷亭進入地下,然後用言語激怒任蓮,任蓮在狂怒之中,必生掘地之心,那麼埋在抗裡的火藥就會起作用。
  十分精妙的計策,同樣也是十分毒辣的計策!
  臭嘎子想明白了,也就下定了決心,一定要殺石不語、殺阮郎、殺喬叔牙!
  他明明知道自己遠不是這三個人的對手,也不是下了這個決心,因為任蓮死得實在太慘了。
  他看見了溫九娘還昏倒在地上,不由心中一動,奔了過去,將溫九娘救醒了,吼道:
  「溫九娘!」
  溫九娘一下睜大了眼睛,驚恐萬分地道:「你……你要干……幹什麼?」
  「我問你幾個問題!」臭嘎子板著臉道:「你一定要如實回答!」
  溫九娘似已被嚇傻了,結結巴巴地道:「什麼……什麼……問題?」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任蓮會被炸死,你才不敢過去?你是不是早已成了石不語對付任蓮的武器?你出賣一些情報給任蓮,讓她相信,只要動手,就一定能成功,讓任蓮輕舉妄動,對不對?其實你該是石不語的人對不對?」
  溫九娘一翻白眼,又暈了過去。
  臭嘎子正氣得沒辦法,背後有人笑道:「這個問題,老夫可以回答你。」
  臭嘎子渾身一哆嗦,但沒回頭:「石不語?」
  阮郎的聲音也響了起來:「還有我!」
  「你們的計謀,實在是太精妙了!」臭嘎子冷冷道:「如果任蓮今天能不死,那她筒直就成活神仙了!」
  喬叔牙的聲音冷笑道:「任蓮就是真成了神仙,今日也難逃一死!」
  「佩服、佩服!」臭嘎子大笑起來,轉身面對著三人。
  石不語微笑著歎了口氣,道:「臭嘎子,我知道你心裡一定在罵我們太殘忍,太過狠毒了,是不是?」
  臭嘎子一下止住笑,板著臉道:「你知道就好!」
  阮郎微笑道:「可實際情況卻是,我們若不殺她,她也會殺死我們,對吧?」
  臭嘎子怔了一下,怒道:「可你們的手段也太——」石不語截口道:「我知道你還是不服氣!你說我們狠毒,而實際上她們更毒,我們這不過是以毒攻毒!她們的手段毒不毒,你自己親身經歷過,『輕羅小扇』的滋味如何,『四無』之毒的滋味又怎樣,別人不知道,你還不知道?中了毒之後,不給解藥,又是怎樣一種滋味?她想殺你的時候,你不是也罵過她歹毒?中毒而死和被炸身亡,結果又有什麼兩樣?」
  阮郎接著道:「你說我們手段歹毒,她們的手段又何曾光明正大過?她們不是派了溫九娘來當臥底麼?她們的那些手下,哪個願意為她賣命?但她用毒控制住他們,生殺大權都由她掌握,這歹毒不歹毒?她們的目的是殺了我們,我們的目的是殺了她們!不同的是她們死了,可我們還活著!」
  石不語根本不給臭嘎子開口的機會:「她們死了,我們還活道,這並不說明我們更歹毒,只是證明我們的運氣好!如果溫九娘連我們觀棋亭的機關也透露給任蓮,你想一想,任蓮又會怎樣對待我們呢?」
  臭嘎子怒吼起來:「你們別把我當傻瓜!我不傻!」
  石不語笑道:「誰也沒把你當成傻瓜看待!我們告訴你這些,就是因為我們認為你是個很聰明的人!」
  臭嘎子平靜下來了,冷笑道:「可你們確實認為我是傻瓜蛋!我就算傻到姥姥家了,卻明白一點:任蓮要殺你們,是為了報仇;而你殺任蓮,卻是罪上加罪!」
  石不語耐心地道:「你的意思是說,我們殺了任青雲、殘了毒天師的事發生在前,而任蓮要報仇發生在後,是不是?」
  「不錯,」臭嘎子已經完全冷靜了。
  阮郎歎了口氣,緩緩道:「臭嘎子,你聽沒聽說過《太清秘笈》?」
  臭嘎子一怔,道:「我今天已經聽過好幾次什麼『秘笈』了,卻沒想到會是《太清秘笈》,當年你們殘了毒天師,也是為了搶他那本秘笈嗎?」
  阮郎又歎了口氣:「不錯。那次我和石誠的確是聯袂西行去天山的,趙倚樓說得一點不錯,石誠在明處,我改妝之後,和他在入塞後分了手,因為我們已經發現了趙倚樓在跟蹤,只好分兩路走。當時我們不驚動趙倚樓,是因為他輕功太好,抓也抓不住,趕也趕不開,只會引起他更大的好奇,所以我們決定不理睬他。你在喝酒時猜得不錯,我和石誠是合夥兒的。門是石誠敲的,得知毒天師正在坐關、機會難得後,便匆匆離開,告訴了我,讓我去殺毒天師,搶回秘笈。其實石誠自己動手也未嘗不可,但他卻讓我動手,你知道這是為什麼嗎?」
  他的眼中,竟然已蘊滿了淚水,臭嘎子怔住了。
  臭嘎子很清楚一點,那就是阮郎沒有必要假惺惺地向自己解釋什麼,只要殺了自己,就什麼事也沒有了。
  所以,臭嘎子認為,阮郎的淚水是真的,阮郎的話也是真的。任蓮已經消失,阮郎已沒有任何隱瞞真相的必要。
  阮郎啞聲道:「因為這本秘笈,原是我父親阮曲江所有,當年的一代名俠郭鐮,就是我的曾外祖,因我母親沒有兄弟姐妹,這本秘笈也就傳給了我母親,我母親又交給了我父親。」
  郭鐮的名字,臭嘎子是聽說過的,他不禁已有八分信了。
  「但我八歲那年三月的一天,我父親和母親吃著飯,突然就都倒在了地上,我嚇得哭了起來。說實在話,我到現在也還很奇怪自己為什麼沒被毒死,如果我也死了,也許就沒有這一切使你臭嘎子痛恨的事情了,可我當時確實沒事,一點事情都沒有!」
  阮郎揩揩溢出的老淚,又道:「我正哭著,一個中年道人笑咪咪地走了進來,看見我,呆住了,說:『咦,他媽的!這小雜種怎麼沒中毒?邪門,邪門!』我當時嚇傻了,哭都哭不出來了。那道人也不理我,逕自從我父親懷裡摸出一本古書,對我說:『娃娃,算你命大,老子不殺你了!因為老子平生有個規矩,一次毒不死的人,老子就不再為難了!也許這是你命不該絕。道爺我不怕人,但信天信鬼神,你能活下去,並不是道爺的恩典,你要感謝老天!』我當時也不太明白他說的話是什麼意思,但拚命記住了每一個字,因為我知道,他害了我爹我娘,搶走了一本書……」
  臭嘎子默默點頭,卻是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那道人又說:『你長大了,盡可來找我報仇。老子名叫藍神駒,這是未出家時叫的,說出來很多人一定不知道。但你只要一提「毒天師」三個字,天下誰都曉得是老子!你學成武功後,可以到天山雙劍峰找我,只要那時老子還沒死,終究會對你有個交代的!』說完哈哈大笑著出門而去。……」
  阮郎又道:「我去搖爹娘的身子,拚命地哭,可他們卻是一動不動,面上青綠青綠的。
  後來我便昏死過去。……」
  他擦擦淚,吸吸鼻子,勉強笑了笑道:「後來,石誠的父親趕了來,將我領了回去,我和石誠從小一塊兒長大的。……我的相貌和石誠的一模一樣,你是不是覺得很奇怪?實際上我和石誠原本就是孿生兄弟,只是因為我父親阮曲江沒有子女,才從石家將我過繼了去。……」
  石誠也已老淚縱橫:「兄弟,別再說了,……」
  臭嘎子驚得合不攏嘴了,半晌才苦笑道:「我早該想到這一點,我早就該想到你們兩個是孿生兄弟。……你們兩人彼此信任的程度,大大超乎尋常,而且你們心意相通,兩個人就像是一個人似的!」
  阮郎擦乾淚,問道:「臭嘎子,你且說說,這又是誰先誰後呢?」
  臭嘎子怔住了:「我……我說不出來!可……可這都是……都是為什麼呢?」
  臭嘎子回答不了自己提出的這個問題。石不語和阮郎也回答不了。
  為什麼江湖上有那麼多兇殺?
  為什麼江湖上有那麼多陰謀詭計?
  沒有人能回答。唯一可能的卻又無用的答案是——因為這是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