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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六月十五,該是一年中最熱的幾天之一。
  熱得讓你喘不過氣來,熱得讓你沒心思幹任何事情,熱得讓人想扒光所有的衣衫跳進水裡。
  可就在這麼炎熱的一天裡,居然還有人從頭到腳都裹得嚴嚴實實,一寸皮膚也沒露出來。
  但沒有一個人認為這個人有毛病。相反,所有的人都覺得,這個人的打扮是天經地義的。
  因為這人是個女人,一個僅看見她的身材就已令人感到更熱的女人。
  這樣一個女人,若是只穿很少的衣衫,豈不是要顛倒眾生?
  正午的時候,這個女人領著三十個灰衣蒙面的男人來到唐家大門外,站住了。遠遠跟著來看熱鬧的人,怕不下五六百。
  三姨娘一個人儀態萬千地走了出來,滿面春風地道:
  「林姑娘,你來得可真夠準時的啊!」
  「十年之約,敢不準時?」
  這個女人的聲音很冷很冷,冷得會讓你感到自己是睡在冰塊上。
  三姨娘嬌媚地微笑著,用又俏皮又歡悅的聲音說道:
  「我一直聽說你媚功大成,真的好羨慕你喲!」
  「你也不差,用不著假惺惺的!」
  林姑娘仍是冷冰冰地回答三姨娘的挑釁。
  兩個同是艷絕天下的女人,一熱一冷,一露一隱,形成了鮮明有趣的對比。
  三姨娘輕笑道:「聽說畫眉仙子網羅了三十個成名立業的『王爺』,小妹先恭喜你了。待會兒較量的時候,還希望你的那些『王爺』們手下留情,多擔待我們這些草民啊!尤其是我們當家的公子唐點點,更要多拜託你關照了。」
  林姑娘冷笑一聲:「我可是聽人說,你請到了許多意料不到的人物,想不到你的胃口這麼好!」
  「胃口好的人一般身體比較好一些。」
  三姨姐笑得如同牡丹怒放,看得眾人都心醉口乾,兩眼發直。
  「只是妹妹的胃口似乎太好了些,連馬鐵嘴的兒子。
  徐東海的私生子和宋長風的祖父都引上了床,未免有些太好笑了吧!」
  三姨娘得意地道:「這只能證明我的魅力比你稍稍大一些。」
  林姑娘道:「依照十年前的約定,咱們各選三十個名動天下的奴隸,由他們比試的結果來證明誰更有魅力。」
  她指指肅立背後的三十名灰衣蒙面人道:「這三十人就是我帶來的奴隸。我要他們生,他們不敢死;要他們死,他們不敢生!」
  三姨娘輕快地拍拍手,三十條蒙面漢子從大門內魚貫而出,悄無聲息地立在了三姨娘背後。
  「這是小妹的三十個奴隸。若是小妹讓他們脫光衣裳在大街上跑三天,他們也不會道半個不字。」
  眾人都聽得頭皮發麻——
  世上哪有這種以男人為賭注的約定?
  世上哪有如此毒辣殘酷的女人?
  她們居然無聊地賭起誰更有魅力,能吸引更多的男人!
  殘酷的賭約開始踐行了。
  兩邊各三十個男人遙遙相對,林姑娘這邊一色灰衣蒙面,三姨娘這邊當然仍是黑衣蒙面。
  林姑娘手下出場的第一個人,竟然就是劉過——「槍王」劉過!
  「槍王」仍舊是槍之王。槍在手,神在心,威風凜凜,儀表堂堂,令人望之生畏。
  眾人大嘩。
  他們心目中的英雄,怎麼會成為一個女人的奴隸呢?
  他們氣憤、不滿、不理解。
  劉過冷靜地微笑,絲毫不為所動。
  林姑娘轉頭對眾人叱道:「誰敢再大聲喊一下?舌頭不想要啦?」
  哄鬧聲立寂。
  一般人都喜歡看瘋子,而不願逗瘋子發急。因為瘋子急了,什麼事都幹得出,而且可以不負任何責任。
  眾人都認為,這兩個女人都是瘋子。
  三姨娘微微一笑,勾了一下小手指。
  一個瘦小的黑衣人站了出來,扯下蒙面巾,深深朝三姨娘一躬身,謙恭而又充滿愛慕地立在一邊。
  他是誰?
  沒人認識,連劉過也似乎有些發愣。
  三姨娘懶洋洋地笑道:「阿烈,跟你放對的那個男人叫劉過,『槍王』劉過,你聽說過他沒有?」
  那人皺眉想了想,搖搖頭:「沒有。」
  劉過的瞳孔一下收縮了:這人居然沒聽說過「槍王劉過」
  這四個字!
  那人冷笑道:「我只知道,三十多年前,別人也都叫我是『槍王』趙烈!」
  劉過的嘴一下張大了。
  趙烈當年的名氣,實在是太大太大了。三十年前,在江湖上只要一提「趙烈」二字,人人色變。
  三姨娘又是怎麼收伏他的呢?
  趙烈的眼睛又一次充滿慾火地看了看三姨娘,才轉向劉過:「我要殺了他!」
  「不行。」三姨娘媚笑道:「阿烈,我要你被他一槍捅在心口而死!」
  「遵命!」
  趙烈注眉頭都沒皺一下,從懷裡抽出一根一尺長的粗鐵棒。
  只見他兩手齊用,鐵棒不斷地從他身上摸出來,又不斷地接在一起。
  最後接上的是槍頭。
  紅纓在烈日下紅得奪目,宛如一朵鮮花。
  一枝丈八鐵槍,他只用了短短一句話時間裝好。
  這句話就是:「我要他一槍捅在我心口而死。」
  這算是什麼比武?
  劉過的自信在飛快地消失,他的鐵槍已不再有往日的霸氣。
  趙烈的胸膛幾乎是自動地送到他槍尖上的。
  劉過的鐵槍深深扎進了趙烈的心口,從背上露出了槍尖。
  觀眾們已有許多人摀住了眼睛,不敢再看這種殘酷的場面。
  就在林姑娘剛叫出一聲好時,趙烈的鐵槍突然射出。
  兩代槍王。兩桿鐵槍。兩朵紅纓。
  他們的結局卻幾乎完全一樣。
  沒有人知道他們為什麼會被這兩個女人左右。是為了金錢、武學,還是美色?
  三姨娘咯咯脆笑道;「第二個出場的人請站出來吧。」
  於是宋長風和段樵走到了一起,默默對視。
  三姨娘柔聲道:「這位是五十年前誤傳已死的『酒王』段樵,他今天會殺死他的親孫兒宋長風。」
  林姑娘冷笑道:「宋長風,想想段樵是怎麼不顧廉恥地污辱了你的母親,又逼死了你的父親。今天是你報仇的最好機會。」
  宋長風收刀,轉身就走。
  段樵也收刀,跟著宋長風往外走。
  林姑娘冷叱道:「宋長風!」
  三姨娘也媚笑一聲:「段樵?」
  宋長風站住。段樵也站住。
  林姑娘恨聲道:「宋長風,當年若不是我妹妹收留了你,你早就被段樵害死了!你難道不想想,小雪是怎麼對你的?她為了讓你體會出刀法中的精義,不惜以身相殉,成就了你。這些你都忘了嗎?」
  宋長風轉過身,冷冷道:「沒有,我沒有忘,永遠都不會忘記的。可那是我和小雪之間的事,與你無關。我這次答應你來這裡,本來就純粹是為報答你當年對我的好處。但要我殺我的爺爺,我辦不到!」
  段樵也冷笑著轉身,盯著三姨娘,嘲弄地道:「你的那點點迷藥,也想糊弄老夫?老夫看在一夜夫妻的份上,也就不再追究你了。」
  他轉過臉,老淚縱橫地看著宋長風:「我今天才知道,我的孫子是『刀王』宋任風!」
  宋長風喃喃道:「走吧!」
  徐東海一亮相,更是轟動全場。
  他說的第一句話居然是:「誰是我兒子?」
  阿三扯下蒙面布,怒吼道:「老子就是!」
  他一下衝出隊列,跳到徐東海身邊,狠狠一個耳刮子扇了過去:
  「你害死了我娘!」
  徐東海沒有閃避,腮幫子上結結實實挨了一下,卻大笑起來:「好狗日的,有兩下子,咱爺倆還打不打了?」
  「要打也要回去以後再打。」阿三惡聲惡氣地道:「你乖乖地到我娘墳上磕一天響頭,沒準老子還能饒了你!」
  林姑娘氣得直哆嗦,三姨娘也笑不出來了。
  這哪裡還是賭博和比武?這不簡直成了「認親會」
  了?
  林姑娘轉頭,厲聲喝道:「你們二十七個人,是不是願意為我生,為我死丫』
  「是!」
  二十七人齊吼,聲勢驚人。
  林姑娘滿意地點點頭:「唐點點出列。」
  俊秀文弱的唐點點果然也是蒙面人之一。
  他文質彬彬地深施一禮,微笑道:「三姨娘,點點給您老人家請安了。」
  三姨娘笑靨如花:「好好,乖兒子,真懂禮貌。」
  唐點點笑笑:「不知三姨娘裙下哪位高手肯指教?」
  王姨娘搖頭:「這一陣算是我輸了。點點,你回家裡去吧。」
  唐點點又是一躬聲:「謝三姨娘!」
  他轉過身,又對林姑娘深施一禮:「林畫眉,我已為你勝了一場,你是不是可以告訴我那件暗器是怎麼做的?」
  林姑娘冷冷道:「過了這陣子,我自會告訴你的。」
  唐點點呆了一呆,施施然走進家門:「原來你是騙我的。早知道我就不去了,真是的!」
  下一陣,林姑娘手下出場的,竟然是「偷王」范寧兒。
  范寧兒在苦笑:「林姑娘,在下雖然答應過為你生,為你死,也因此而上過你的床,但很遺憾的是不曾見過你的廬山真面目。若是在下能在死前一睹芳顏,則死而無憾矣!」
  應該說,這個要求並不算過分,可林姑娘卻生氣了:
  「胡說八道!還不快動手,給我殺了馬山君!」
  馬山君冷笑:「你以為俺是那麼好殺的?」
  三姨娘的臉色突然變了,因為她發現,馬山君的神態,全然不像是已被迷藥控制的。
  要命的是,連阿三好像也沒被控制住。
  這是怎麼回事?是迷藥失效了,還是手下這些人都不怕迷藥?
  林姑娘也吃驚地回顧著手下的「死士」,卻見他們的目光都極不像一個「死上」了!。
  這中間發生了什麼變故?
  林姑娘突然飛身而起,躍出人群,如飛而逝。
  三姨娘也嘶聲叫道:「你們還不快給我殺了馬山君!」
  沒有人動手。那些「手下」都用冷冰冰的目光瞅著她,臉色陰沉得可怕。
  「你們……你們想造反?難道你們不想活了?」
  三姨娘驚恐地一步步退向大門。
  可在她背後,唐點點的笑聲響了起來:「如果你不怕死,我手裡有一件很有趣的東西等著你——一種很厲害很厲害的暗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