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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郭四季傷心地大哭過一場之後,又昏昏沉沉地睡了整整一夜,第二天一大早就跳了起來,拉開門,卻發現羅隱正從門邊地上站起。
  「你……你一夜沒睡?」郭四季大吃一驚。
  「睡了,睡了,」羅隱苦笑:「只不過不是睡在床上而已。」
  郭四季眼圈兒一紅,強笑道:「地上當然睡不好。你還是先回房睡一覺,我去給你弄點吃的去。」
  羅隱伸了個大大的懶腰,又打了兩個十二成足的哈欠,伸伸胳膊動動腿,笑道:「也好,也好。」轉身朝自己房間走。
  郭四季咬著嘴唇,不讓眼淚流出來。
  羅隱這一覺,居然睡到日頭偏西才醒。剛剛一翻身,郭四季已經推門走了進來,笑道:「睡得好不好?」
  「很不好。」羅隱苦笑著操揉揉眼睛:「我一直在琢磨著怎麼才能救出阿三和馬山君,再把唐家變成瓦礫場。」
  郭四季咬牙道:「你先到我房裡去吃飯,吃完飯咱們再商量。」
  羅隱在吃飯,郭四季不停地給他夾菜:「多吃點。這些都是我自己做的,味道怎麼樣?」
  羅隱微笑:「味道好像還不算太差。只不過我從小到現在,還是第一次讓人家給我夾菜,非常不習慣。」
  郭四季臉兒一紅,正欲說話,有人敲門:「請問,羅隱羅公子在這裡嗎?」
  「萬無忌!」羅隱跳了起來,喜上眉梢。
  郭四季卻看著滿桌子飯菜歎氣。
  進來的人青衣方巾,溫文爾雅,正是萬無忌。
  萬無忌進門的第一句話就讓羅隱兩眼發黑。
  「老主人不見了。」
  「不見了?」羅隱詫異地問:「不見了是什麼意思?」
  「不見了就是失蹤了,出事了。」萬無忌面色慘白,不住微微喘氣:「所以我只好來找你。」
  羅隱呆了半晌,才苦笑道:「什麼時候不見的?」
  「你們走後一天,我才發現老主人不在屋裡。小弟等正在四處尋找,發現……發現……」
  萬無忌突然結巴起來,吃驚地瞪著郭四季。
  他的眼中,竟然有許多驚恐和疑懼。
  羅隱笑笑:「這位是我的朋友,郭四季郭姑娘,是我請她來幫我幹這件大事的。萬兄有什麼話,但講不妨。」
  萬無忌「啊啊」了半天,卻是一個字也沒說出來。
  他的額角已沁出了冷汗。
  郭四季突然冷笑道:「你是不是看見過一個和我長得一模一樣的女人?」
  萬無忌後退了一步,似乎想奪路而逃。他的聲音也啞得可。怕:「你……你怎麼……會知道?」
  羅隱心中一震,想要阻止,已經來不及了。郭四季自己已先說了出來:「我前天在街上就碰見了我自己在鏡子裡的影子,迷迷糊糊地上了她的當。」
  如果一個人能稱為另一個人的鏡中像,則二人的酷似程度可想而知。
  萬無忌停止了顫抖,悶聲悶氣地道:「就是那個女人。
  她說讓我們別找了,老主人已經接受她的邀請,去她那裡做客去了。她說她會好好伺候老主人的。」
  直到這時,他說話才算自在了一些。
  羅隱問道:「後來呢?」
  萬無忌臉上有些不自然了,嗑嗑巴巴地道:「當時,當時我心裡很……很迷糊,糊裡糊徐地就相信了她的話,她還……還說可以帶我去……去看看老主人,我也答應了。恰好在這時,我的一個朋友路過,喊了我一聲,才將我驚醒,再找時,那女人已經……已經不見了。」
  說完這些,萬無忌面上已滿是羞愧和憤怒。
  郭四季歎了口氣:「我是女人,尚且入迷,你又何必埋怨自己呢?」
  羅隱苦笑連天:「我到現在也還沒弄明白,她把那麼多客人請到她那裡幹什麼?」
  方無忌絕望地道:「羅兄,咱們還能不能……我是說……有沒有力量打敗她?」
  羅隱只是苦笑,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郭四季也冷冰冰地坐在那裡,一聲不吭地看著桌上的飯菜。
  萬無忌當然察覺到了郭四季的不愉快,而且也深知她不愉快的原因。
  他連忙站起身道:「小弟這就去訂個房間,羅兄請用飯。」
  唐乖乖在床上躺著,悶悶地想著心事,面上忽喜忽嗔,沒半刻安生。
  燭影一閃,唐老婆婆走了進來,唐乖乖居然沒有察覺。
  「乖乖,剛吃過晚飯,先別睡,出去玩玩。你大哥不在,咱們可以玩玩鳥兒,鬥鬥蛐蛐兒。奶奶吩咐人給你抓了幾個好的,鬥起來可凶了。」
  唐乖乖不耐煩地道:「奶奶,我不想看斗蛐蛐兒。」
  「那你想看什麼,要不奶奶給你扎風車?」
  「奶奶,人家都十五了,再過兩個月就十六了,還玩風車啊。」
  唐乖乖懶洋洋地靠在被子上,眼睛都不想睜開。
  「你總不能成天悶在房裡呀,會悶出病來的。乖,聽奶奶的話,出去玩去。」唐老婆婆心疼地瞅著神思慵懶的寶貝孫女兒。
  「奶奶,你去玩吧,人家真的不想動。」
  老婆婆歎了口氣,柔聲道:「乖乖有什麼心事,告訴奶奶好不好?」
  可唐乖乖今天卻一點都不乖了:「奶奶,我沒有什麼心事呀,真的沒有。」
  老婆婆知道,女孩子在家裡突然變得不乖了的時候,就說明她心裡有個什麼人兒了,而且唐老婆婆也知道,乖乖心裡的那個人是誰了。
  「乖乖,忘了姓羅的年輕人吧。他是你爹的仇人,也是你三姨娘的對頭,你不該總惦著他呀。」
  唐乖乖臉上飛紅,漸漸又變得慘白如雪。她咬咬牙,輕聲道:「我就是……就是喜歡他,就是想他,她又能把我怎麼樣?」
  房裡突然響起了一個柔媚動人的聲音:「好啊,乖乖姑娘真是好眼力。」
  唐乖乖望著來人,絲毫沒有吃驚和害怕的樣子。她的聲音也很沖:「三姨娘,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三姨娘俏皮地搖搖頭:「沒什麼特殊的意思,不過是誇獎你的識人之能。羅隱實在是個很英雄、很了不起的小伙子。」
  唐乖乖不顧唐老婆婆的眼色,衝口而出:「所以你現在又在打他的主意?」
  三姨娘不以為忤地笑笑,輕快地說道:「原來有這個念頭,不過後來又改變了主意。因為乖乖姑娘已經愛上他了,我當長輩的自然不該再插手。」
  唐乖乖氣得瞼兒慘白,轉頭啐道:「不要臉!」
  三姨娘笑得花枝亂顫:「小姑娘,等你長大了,變成了一個絕色的美人兒,你或許會更不要臉的。」
  唐老婆婆大怒:「賤人,有你這麼說話的嗎?給我滾出去!」
  三姨娘笑嘻嘻地往外走:「乖乖姑娘,你放心,不出半個月,我就會抓住他,好好教給他一些功夫,讓他去拜倒在你裙下的。」
  唐乖乖氣得狠狠捶了一下床:「我不稀罕那些沒骨頭的男人,我也憎恨你這種不要臉的女人!」
  三姨娘媚笑著走遠了,她的笑聲卻像針一樣紮在唐乖乖的心上。
  唐乖乖突然無力地倒在被子上,嗚嗚咽咽地痛哭起來。
  羅隱在搖頭:「不對,我總覺得這個女人不是那個女人。」
  郭四季咬著嘴唇,恨恨地瞪了他半晌,才道:「什麼這個女人那個女人的,你說清楚一些好不好?」
  萬無忌已經忙著去找關係多方打探消息去了,房間裡只有他們兩個人。
  羅隱笑笑:「你碰見的那個女人,我們不妨稱她為『影子』,那麼這個『影子』似乎不會是傳說中的那個絕代佳人。」
  郭四季一聽到「影子」兩個字,心裡不由又刺痛起來,沉下了臉。
  羅隱興致勃勃,似乎根本沒發現她的臉已不對:
  「傳說中的那個絕代住人,是天目山林家的。但林家究竟在天目山哪一處,沒有人知道,實際上天目山究竟有沒有這一家也難說。據說這個絕代佳人簡直跟天上的仙子一般美,跟天上的仙子一樣能白日飛昇。傳說中的林家有數不清的財富,有許多上古奇珍,更有許多已失傳的武功秘笈。據說這位林仙子有過誓言,誰要是甘心做她的奴隸,她就可以答應那人的一項要求,無論是財富,是秘笈,還是她自己都可以。這樣,唐點點作為暗器之王去那裡,才有可能,因為林仙子或許有什麼古代暗器可以吸引住唐點點。而這個『影子』顯然和唐家有極深的淵源,或許比親戚更親密一些,唐家總不會把唐點點也關起來吧……」
  「請你少用『影子』這兩個字。」
  郭四季實在是忍不住,肩頭一陣聳動,珠淚紛紛而下。
  羅隱馬上閉嘴。
  郭四季放聲大哭起來:「你是不是……已經……瞧不起……我了?」
  羅隱嚴肅而又認真地搖搖頭:「我只知道,一個人只要不是在自願的情況下,發生的任何事情都不能作數。」
  「可……可我明明是……自找的……」
  郭四季雙手捂著臉兒,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那是迷藥造成的,並不能怪你。」羅隱苦笑道:「其實要怪也只能怪我,是我那天不該氣你的。」
  郭四季哭得更歡了:「是我不好……嗚嗚……是我不好。」
  羅隱歎了口氣,柔聲道:「一個人一生中,總會有許多不如意的事。身為武林中人,凡事自然更應該看開些。」
  郭四季只是哭,一頭烏油油的秀髮都搖散了。
  羅隱走過去,拍拍她肩頭:「我希望見到一個潑辣伶俐、愛說愛笑愛生氣的郭四季,而不是一個整天嚎陶大哭的郭四季。」
  郭四季的哭聲馬上小了許多。
  「好啦,你去洗把臉,咱們再重新開始討論。別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像什麼樣子!」
  郭四季乖乖地自己去倒水洗臉,居然很溫馴。
  羅隱心裡卻在滴血。
  「現在我相信,有兩個女人存在,她們採取的戰術都是一樣的,也就是利用美色。」羅隱苦笑道:「可惜我還是不知道,她們想幹什麼。」
  郭四季已經洗過臉,面上居然還不知什麼時候撲了一點粉和胭脂,在燈下看起來,更是楚楚動人。
  「我也不知道。或許她們都想獨霸武林,也說不準。」
  羅隱搖頭:「我不相信世上現在還有如此狂妄的人,獨霸武林,素來只不過是幾個瘋子的夢囈罷了。」
  郭四季又道:「也許她們是想套出這些名人的武功絕招來,合練成一種絕世神功呢?」剛說完她自己先笑了:
  「這不可能。」
  羅隱見她笑得很開心,心情不由也好了起來:「這簡直像是神話傳說。」
  郭四季瞪眼:「我知道你又在想找什麼絕代佳人林仙子!」
  羅隱大笑。
  郭四季慢慢地道:「我想,當務之急是先救阿三和馬山君以及萬無忌的老主人,免得夜長夢多。」
  她的思路又漸漸變得清晰了,羅隱暗暗鬆了一口氣。
  他知道單憑自己的力量,很難完成救人的艱巨任務。
  郭四季是個「很有兩下子」的姑娘,有她相助,再加上萬無忌的力量,或許可以勉強一戰。
  但前提是,郭四季必須處於能大打一場的狀態,而一個整天哭哭啼啼、尋死覓活的女人是無法參加戰鬥的。現在郭四季恢復了以前的性情,他當然高興,而且放心。
  郭四季見他傻笑著盯著自己看,心裡又酸又熱,強笑道:「你怎麼了,說話呀?」
  羅隱自知失態,乾咳了幾聲,才一本正經地道:
  「我正在找一個詞來誇獎你。」
  「找到了沒有?」
  「沒有。」
  郭四季水汪汪的眼睛膘了過來。
  羅隱的臉紅了,嗓子的毛病似乎更多了,咳個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