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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傷心處

  來人很謹慎地在郭鐮心口死穴上踢了一腳歎道:「有福不知道享,真是個傻小子。」
  他俯下身,伸手去抱小戲子:「小美人兒,今晚就先消受你了。」
  他的手剛觸到小戲子的衣裳,又倏地縮回,身子也閃電般向後躍開:「你——
  他的聲音裡充滿了極度的震驚和恐懼。
  就在他的手去抱小戲子的時候,小戲子的手卻悄無聲息地觸著了他的笑腰穴。若非他見機得快,只怕早已狂笑不已了。
  小戲子跳起身,冷笑道:「區區一點下三濫的迷香,也想悶倒我?瞎了你的狗眼!」
  他迫近那人,喝問道:「你到底是誰,是不是潘枝?」
  那人默不出聲,實然一折身,靈貓一般躥了開去,轉眼間已進入了樹林。
  「躲過初一,躲不了十五,你跑不了的!」小戲了喊了一句,也不追趕,顧自坐回地上。
  他低頭看看郭鐮,歎了口氣:「還得我幫你解穴,真是的!
  要是靠你保護,只怕……」
  他咬著嘴唇低聲咳道:「傻小子,有福不知道拿。」
  他罵的話,居然和剛才那人說的一樣。
  話音剛落,被踢中的死穴尚未解開的郭鐮一骨碌翻身坐起來,瞪了小戲子一眼,起身就往洞裡走。
  小戲子似也沒料到郭鐮也沒中迷香,也能移穴換位,怔了一怔,尖叫道:「你幹什麼去?」
  「享福去。」
  郭鐮笑著回答,頭也沒回,眼見就要進洞了。
  小戲子飛一般衝過去把他扯了回來:「不許去!」
  郭鐮佯驚回頭:「你不是讓我享福去嗎?我不找她們怎麼享福?」
  小戲子咬牙切齒地擰了他耳朵,把他往地上一摁:「不許找她們。」
  「不找她們,找你?」郭鐮哈哈大笑:「你真是女人?」
  「放屁!」小戲子使勁一擰,郭鐮馬上就痛得住了口,連連搖手表示服軟了。
  「不許你找女人,不許你享福,就是不許。」小戲子惡狠狠地道:「聽不聽話?」
  「不聽!」郭鐮氣瘋了,大叫起來:「那不是讓我郭家斷了香火?」
  「不許就是不許!」小戲子發起橫來真是不可理喻:「你要再和唐小姐和小紅親親熱熱的,看我不吃了你!」
  「好好好,以後你的兩個老婆我不理了,不僅不跟她們說話,連看也不看,行了吧?」
  小戲子這才滿意地鬆開了手:「你知道她們是我的人就好。」
  「可你剛才又說我有福不知道享,那是什麼意思?」郭鐮這回是真的不理解了。
  小戲子語塞,惱羞成怒,尖叫道:「你管我說什麼話?那是跟你說的話嗎?我自己罵自己,又跟你有什麼關係?」
  郭鐮一想也是,訕訕一笑:「算我放屁不行嗎?喂!戲子,看來你小子不僅武功不錯,心機也不差。有你守夜,我很放心。這下半夜守著吧,老子正好睡一覺。」
  小戲子居然沒有表示反對,只是很恨地瞪著他,越瞪眼光越溫柔。
  郭鐮卻已呼呼大睡過去,睡得很放心。
  「小紅啊,昨晚外面好像有人吵架,你聽到沒有?」
  唐小姐一面梳洗,一面向小紅,聲音很高。
  小紅也大聲笑道:「好像有人。大約是為了什麼享福不享福的事,無聊得很!」
  「有些人真傻。」唐小姐插上珠花,對著銅鏡自己美自己。
  「傻的人大多無聊。」小紅道:「比如說男人化妝,就無聊得很。」
  小戲子氣得直跺腳,他很想進去拾掇抬掇,偏偏兩個女人就是不出來,還一問一答地挖苦人。
  聽語氣好像她們昨夜也末中迷香。唐門擅毒果然名不虛傳,潘枝的著名迷香「花沉醉」也奈何不了她們。
  郭鐮撓撓頭道;「找老婆有什麼好?這麼煩人!算啦,戲子,我勸告你還是死了這條心吧。」
  他說這話是發自內心的感慨,沒有一點吃醋的意思在裡頭。
  小戲子卻火了:「你少眼紅,去去去,一邊去,到鎮子上給我們買些吃喝來。」
  郭鐮無奈地搖頭感歎:「有了老婆,忘了朋友,現在又對我這個狗洞主人發起脾氣來了。」
  見小戲子已經氣得又想撲上來,連忙賠笑:「好好,我放屁!戲子的老婆又漂亮又溫柔又體貼人,戲子也沒有忘了朋友。老子這就去買吃的孝敬你們。」說著又湊近小戲子,悄聲道:「這可是個好機會,千萬別放過去。我一走,你就闖進洞,不管三七二十一,抱住丟翻再說,……」
  小戲子瞪眼:「你好像欺負過不少女人,這麼有經驗?」
  郭鐮大怒:「老子跟你認識也一年多了,你見老子欺負過誰?」
  小戲子也不含糊:「那你怎麼說起欺負女人,總是頭頭是道的?」
  郭鐮大叫道:「這些都是老祖宗的經驗,一代一代傳下來的,是個男人都知道。」
  眼見兩人又要爭執起來,小紅卻笑嘻嘻地走出來分開了兩人:「好啦好啦,你們倆真是一對活寶,一睜眼就吵,吵到閉眼睡覺,真沒見過你們這樣的笨蛋。郭鐮,小戲子是不放心你跟我們在一起,否則他一定會自己去鎮子上買吃的。」
  郭鐮傷心地看著小戲子,看了半晌,才歎了口氣,苦笑道:「你這麼瞧不起我,我還有什麼話好說?看來還是不找老婆的好,一找了老婆,再看自己的好朋友,就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了。」
  小戲子惱怒地瞪著小紅,看樣子恨不能撲上去咬她幾口才解氣。
  小紅卻滿意地微笑著,似乎對自己幾句話造成的局面很滿意。」
  郭鐮傷了一會兒心,想想挺沒意思的,朝小戲子擺擺手:
  「算了,狗洞讓給你們了,老了另找個窩去,省了在這裡礙手礙腳的。」
  也不待小戲子說話,拔腳就跑,一邊跑一邊罵:
  「他媽的,他媽的找老婆有什麼好……」
  清晨的小鎮,已經開始熱鬧起來了。做生意的已經開門,擺小攤的已經上街,四鄉賣菜的老農也開始吆喝,和伶牙俐齒的鎮上主婦們討價還價了。
  郭鐮滿有興味地一邊逛著,一邊轉頭亂看:「看來在鎮上找個窩也蠻有意思的,很熱鬧。」
  正看得高興,忽然發現了兩個顫巍巍的老和尚,不由一怔:「是他們?」
  齊雲二神僧!
  他們不是去找黑月亮的嗎,怎麼又回來了呢?
  再往和尚身後一瞄,不由更是吃驚,天目布衣江樂君和書僮墨雨正遠遠跟在齊雲二神僧的後面,不緊不慢地走著。
  很顯然,他們是在跟蹤齊雲二神僧,也想找出黑月亮來。
  齊雲二神僧到了小鎮上,是不是說明,黑月亮也來了呢?
  齊雲二神僧的神清淡淡的,像是不知道身後有人跟蹤,也不是在跟蹤別的什麼人。
  他們只是以老年人的步伐慢慢地走著,很小心地從小販和主婦們中間走過,彷彿很害怕沾上世俗世界的髒東西。
  但郭鐮還是發現了他們跟蹤的目標。
  在和尚前面十幾文遠的地方,有一個高大的漢子,十分引人注目。
  他全身都裹在粗布黑袍中,黑纏頭、黑腰帶、黑鞋,像是個幽靈。
  一股英悍的殺氣,從他堅定的背影裡透了出來,讓郭鐮心裡發冷。
  這是個只看一眼,馬上就會讓你想起「力量」、「殺人」一類字眼的大漢。
  大漢也好像根本沒發現被人盯梢了。他只是堅實不迫地邁著大步,往鎮東頭走。
  東頭是什麼所在?
  狗洞!
  大漢傲然兀立在狗洞外面,冷聲喝道:「姓郭的小子,出來說話。」
  小戲子一肚氣正沒地方出,一聽來人說話的狂勁,一閃出洞,用一聲更冷的冷笑回答大漢:
  「郭鐮不在。」
  大漢並沒有被他的冷笑激怒,聲音仍然很冷,很傲慢:
  「他在哪裡?」
  小戲子秀眉一挑,斜著眼睛看著他,那神情像是在說:你是個什麼東西,憑什麼要我回答你?
  小紅和唐小姐也已走到小戲子身邊,都用敵視的目光盯著那大漢。
  大漢冷冷等了一會兒,見沒人回答他的話,不由有些動怒了:「你們是郭鐮的什麼人?」
  小紅忽然甜甜一笑:「這個嘛,你老兄就大可不必管了。
  有什麼事,你就儘管說吧,待郭鐮回來,我們再轉告他。」
  大漢冷傲地一抬下額,道:「我不願意跟女流之輩打交道。」
  他的目光一直盯著小戲子,根本不去看小紅:「我只問你。」
  小紅勃然大怒:「你媽不是女人?你跟不跟你媽說話?」
  大漢雙眉一軒,唐小姐突然驚呼一聲,拉著小紅就往後退。
  她們退的快,大漢上得更快。黑影一閃之際,小紅的半截衣袖不知怎的就到了大雙手裡。
  誰都沒看清他是如何出手的。
  這人的武功之高,豈非不可思議?
  小紅看看自己裸露著的半截雪白豐潤的胳膊,又看看大漢手中的衣袖,一時呆住了。
  她萬萬沒料到,對方的輕功竟是如此神妙莫測,高得令人心寒。
  大漢把衣袖捏在手裡,看了半晌。竟又湊到鼻子上去聞。
  小紅的臉已由慘白轉為血紅,——這人的舉動簡直近乎輕薄了。
  一個自謂「不願跟女流之輩說話」的人,居然做出了這種無聊的舉動,實在有點出人意料。
  小戲子皺著眉頭,似乎在極力思索著什麼,對眼前發生的一切恍若未覺。
  唐小姐的嘴角卻漾起了一絲不易察覺的微笑。她知道,小紅的衣袖上,熏有一種奇異的毒香。這種毒香對她們來說是避毒的寶貝,對別人來說卻是致命的毒藥。
  小戲子和郭鐮若不是服了解藥,只怕狗洞早已沒有主人了。
  大漢現在的舉動,無異於自殺。
  你說唐小姐能不得意麼?
  大漢突哼了一聲:「唐門的小玩意兒,也敢暗算我?你們還差得遠呢!」
  唐小姐的希望這麼快就破滅了,大漢根本就不懼毒香。
  小戲子卻在這時哈哈大笑起來:「我猜出來了,我猜出來了……」
  唐小姐和小紅都吃驚地瞪著他,以為他發瘋了。
  在這個時候還能笑得出來的人,當然有些不正常。
  大漢用陰冷狠毒的目光盯著小戲子,一言不發。
  好久好久,小戲子才止住笑,直起腰來,抹抹笑出的眼淚。
  小紅忍不住問道:「你猜出什麼了?」
  小戲子指著大漢,笑道:「他要不是黑月亮,我今天一天不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