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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醋缸沿

  郭鐮奇怪地瞪著面前的兩個女人,冷笑道:「你們怎麼不打招呼就闖進洞裡來?難道你們一點都不曉得尊敬本洞主人,不知道害臊嗎?」
  小紅笑哈哈地道:「充其量你也不過是一個狗洞的主人,憑什麼讓咱們尊敬你?」
  少女更是嬌笑連連:「狗洞主人,不曉得是不是也是一條惡狗。」
  兩女一陣清脆動聽的笑聲,笑得滿洞皆春。
  郭鐮等她們笑完了,才微笑道:「好說,老子就是一條惡狗,請問,兩條漂亮的母狗找我這條兇惡的公狗幹什麼?」
  少女的臉一下拉長了,揚手就是一個耳光:「放屁!」
  郭鐮急忙躲閃,卻不知怎的偏偏沒躲開,臉上重重挨了一下,又脆又痛。
  他有些驚訝地看看少女:「你能打中我?」
  少女面上又回復了嬌美的笑容:「看你還老實不老實。小紅,問他話。」說完顧自走到小戲子床邊坐下了。
  郭鐮突然感到了恥辱:「媽的什麼人都能打老子,什麼地方都不打偏要打臉。」
  小紅笑得花枝亂顫:「郭鐮,你別不知好歹。你上次中了潘枝的毒,要是我們小姐不在,你早死了。」
  郭鐮愣了,看看小紅,又看看少女,突然發狠似地吼了起來:「你們憑什麼救老子?老子讓你們救了嗎?」
  兩女都失笑:「天下真有這麼不講理的人,今兒總算見識了。」
  「老子是惡狗,不是人。」郭鐮的火氣又很快消了,歎了口氣,道:「好了,老子的恩人來了,沒脾氣,有什麼氣先忍著吧。
  少女明媚的大眼睛膘向郭鐮,只一閃,又移了開去。
  小紅卻高興得飛了好幾個媚眼:「這還像句人話。我問你,潘枝和黑月亮是怎麼回事?」
  「那個書生是『天目布衣』江樂君,長安公子的至交好友。」小紅聽完郭鐮的「匯報」,點點頭道:「兩個老和尚是齊雲山妙嚴寺的『齊雲二神憎』,和長安公子是方外之交。」
  少女冷冰冰地一笑:「咱們去找老和尚去,他們肯定和黑月亮有關係。」
  她要去找殺害長安公子的兇手,為單戀了數年的心上人報仇雪恨。
  小紅歎了口氣,站起身,隨著少女走到洞口,又轉頭問道:「你的同伴呢?」
  郭鐮苦笑:「走啦,看不上老子這個狗洞,外頭享福去啦。
  媽的,一去三天也不回來,悶死我了。」
  小紅抿嘴兒一笑:「我敢打賭,你馬上就能見到小戲子。」
  果然,兩女走了不到頓飯時辰,小戲子就衝了進來。怒氣沖沖地道:「那兩個丫頭來幹什麼?幹嗎呆那麼長時間?她們出去的時候幹嗎瞼上笑瞇瞇的?」
  郭鐮好像壓根兒就沒聽見有人說話,沒看見有人進來。他正笑瞇瞇地烤著一隻叫化雞,忙得不亦樂乎。
  「我問你話哪,你聽見沒有?」小戲子的拳頭又已攥了起來,眼中怒火洶湧。
  「啊——真香!」郭鐮湊到雞的封泥土聞了聞,讚道:「好久沒吃過這麼肥的雞了。狗日的小戲子就沒有這麼好的手藝,唉,看來什麼事情,都還是自己動手做才好啊。」
  小戲子氣得圍著火堆亂轉:「好、好、好,你氣我,你氣我……」
  郭鐮取了雞,拍開封泥,扯下一條雞腿,吃了起來。一大口雞肉下肚,舒服得仰天打了個飽嗝,叫道:「小狗日的沒福氣喲,這幾日也不知死了哪裡去了。唉,想他於什麼,人家根本不願理我喲!」
  小戲子已經停止了轉悠,惡狠狠地盯著郭鐮手中的雞,像盯著不共戴天的仇敵。
  郭鐮滿足地摸摸肚子,用無限溫柔、無限神往的聲音道:
  「剛跟兩個美貌的小娘子風流了一把,累得夠嗆,正好補一補。」
  小戲子一呆,旋即尖聲冷笑道:「想得美,人家是唐門二小姐,怎麼會看上你這麼個狗洞主人?」
  「說也怪呀,」郭鐮怡然:「老子壓根兒就沒想到這兩個小娘子會來這一手,嘿嘿,那滋味……嘖嘖,嘖嘖……」
  小戲子突發怒,衝上前,一把搶過他手裡的雞,狠命地扔出了洞口,尖叫道:
  「我叫你吃,我叫你吃!」
  郭鐮一面孔的迷惑不解:「咦,這麼肥的一隻雞,怎麼轉眼就沒了?嗯,看來老子真是餓急眼了,連骨頭都吞下去了。」
  「只有狗才吃骨頭!」小戲子揪住他耳朵,使勁把他扯了起來:「你是狗,不是人!」
  「有人在拉我耳朵,奇怪!」郭鐮耳朵雖痛,嘴上還是很硬:「這就邪門了。哪來的人?」
  小戲子一鬆手,往地上一坐,嗚嗚地哭了起來,傷心欲絕地捂著臉。
  這下郭鐮該「看見」他了,也該發火了:「滾出去。我這狗洞,不收留你這種娘娘腔的男人!」
  小戲子乾脆放聲大哭起來。
  郭鐮更氣了:「動不動就哭,像什麼樣子,哪天你不哭了,我就再收你。」
  小戲子突然止住哭,站起來,摸出一塊粉紅的小手帕拭拭淚,嗚咽道:「我不哭了。」
  郭鐮吃驚地瞪著他,簡直想不明白小戲子什麼時候轉性兒了,這麼乖。
  但無論如何,小戲子回來了,他總是高興的:「算了算了,你叛洞的行為,本狗洞主人不再追究。現在你去把雞揀回來,洗洗,老子還餓著呢!」
  小戲子嫣然一笑,變戲法似地從身上摸出一大壺酒和一大包下酒菜:「二斤高梁,賺頭、順風、豬尾巴……」
  賺頭就是豬的舌頭,順風就是豬耳朵,再加上豬尾巴都是下酒的好菜。
  看來,有個娘娘勝的同伴有時候也不錯。
  郭鐮有些得意了,搓援手道:「好好,坐坐,請請請。」自己坐下大吃起來。
  小戲子的舉動,當然是屬於「負荊請罪』」一類。郭鐮覺得很高興,自己畢竟還是狗洞的主人啊。
  小戲子看著郭鐮吃,面上珠淚未收,已笑得又俏又甜。
  「好吃不好吃?」
  「嗚……好吃。」郭鐮含糊不清地應著。
  「還想吃不想吃?」
  「想吃。」
  「我每天給你買酒,做這麼多好吃的東西,好不好?」
  「好、好。」
  郭鐮正吃得高興,喝得痛快,當然小戲子說什麼是什麼。
  小戲子的眼光閃爍了好幾下:「可是,你必須從此不跟唐門那兩個女人來往。」
  郭鐮正想說好,一想又覺有些不對,瞪眼問道:「為什麼?」
  小戲子扭頭嗔道:「不為什麼。你只說你答應不答應?」
  「不答應!」郭鐮怒道。「那麼美的小姐們,又是她們自己送上門來的,你憑什麼不讓我跟她們……好?」
  「不許就是不許!」小戲子又尖叫起來,拳頭亂揮:「不許,不許!」
  「你又不是我老婆,吃什麼乾醋?」郭鐮氣急敗壞,好像那兩個女人真跟他好過似的。
  小戲子跳了起來,漲紅著臉,憋了半晌才憋出一句話來:
  「因為……因為我喜歡她們!」
  郭鐮呆住了,一口酒沒嚥下,嗆得他直咳嗽:「咳咳……
  你怎麼……不早說?咳咳……我也不……不會……」
  小戲子傲地叫了起來:「你真跟她們……那個了?」
  「沒有啊。」郭鐮急著表白:「我這麼個……咳咳……熊樣兒,誰家姑娘瞧上老子,咳咳……那才算是瞎了十八代祖宗的眼,丟了十八代祖宗的臉……」
  「啪!」一個耳光。
  「你敢罵……」小戲子氣得哆哆嘯嘯:「罵你自己?不許你這麼自輕自賤。我問你,到底有沒有……那個?」
  郭鐮只差打拱作揖了:「小祖宗,你饒了我吧,你還不曉得老子的臭脾氣?沒事就給嘴過年唄。」
  小戲子鬆開揪著他耳朵的手,不好意思地笑了:「對不起,我……我不該打你……」
  郭鐮也顯得挺難為情的:「說真的,兩個小美人都讓人動心,不過人家看不上我。我早該想到人家是來找你的,你比老子漂亮多了。」說著說著又生氣起來:「媽的,憑什麼看上你這個娘娘腔十足的傢伙,就看不上我呢?難道老子不算是儀表堂堂、一表人材嗎?」
  小戲子嘻嘻直笑:「就是。她們沒看上你,真算是瞎了眼。」
  看他那得意的神情,彷彿不是他看上人家,而是人家看上他似的。
  郭鐮連喝酒的興趣都沒有了。他只覺得很洩氣,很難為情,心裡很窩火。
  雖然他也為小戲子高興,但那是另外一回事。
  他突然發狠似地喊了一句:「狗——日的!老子要找一個老婆,比她們漂亮得多,溫柔得多,好得多得多!」
  小戲子先是嚇了一大跳,但馬上就咯咯大笑起來,笑得喘不過氣來。
  郭鐮想了想,也放聲大笑起來。
  洞外居然也有人脆聲嬌笑起來,笑得比小戲子還動聽。
  洞裡笑聲立寂。
  「也不知道害臊,背後打人家的主意。」
  「小紅啊,對在背後講人家閒話的人,咱們該怎麼辦?」
  「先老大的耳刮子打,再敲斷他的狗腿。」
  「不行啊,你不心疼,可有人心疼啊。」
  「那就不理他。」
  「不理也不行啊,不理我心裡有氣。」
  「那可怎麼辦呀?我可實在想不出辦法來了。有一隻醋缸已經打破沿兒了,我不敢惹呀!」
  「你真笨呀,不會去找隻狗腿,燉好了吃呀!」
  郭鐮忙推小戲子:「還不快追上去?」
  小戲子的臉早已紅了,扭扭怩怩地道:「我不去,我要讓她們追我。」
  「嘿!」郭鐮乾著急:「這多好的機會。這事兒本來就該是男人主動些才對啊。」
  「反正我不去。」小戲子低下頭,撅著嘴,低聲道:「她們都聽見了,我怎麼好意思?」
  「聽見了更好,少了許多廢話。」郭鐮恨不能馬上勻些勇氣給小戲子。
  少女銀鈴般的聲音響了起來:「兩位莫爭了。我們要走了,去找黑月亮。什麼時候狗洞主人找到一個比我們還漂亮、還溫柔、還好的老婆,我們再來狗洞喝喜酒。」
  「我會的!」郭鐮意氣風發地喊道:「你們先別忙走,咱們也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