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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監視

  不多時,高昇客棧門前來了一個遊方郎中打扮的中年人,愁眉苦臉的,看樣子他自己身體都不怎麼健康,賣的藥效果如何,自然也就只有天知道了。
  天下賣野藥的人看起來都差不多,一個一個都像病秧子,而這個人就是「病」得最狠的一根病秧子。
  「在看各種疑難雜症咧!有驚恐致病的、有半身偏癱的、有想起死回生的,找我古人云來咧——」
  他居然叫「古人云」,好古怪的名字。
  古人云口中在尖叫,面上卻一副不高興的樣子,真讓人擔心他是不是每天只能吃上一頓飯。
  「專治婦科各種病症咧——」古人云見無人上前,火了,扯起破鑼嗓子一陣大吼:「要買上好春藥,找我古人云來咧——月經不調,花柳淋病,包治包好咧——」
  小二急了,趕了出來:「你在小店門口亂叫什麼?」
  古人云一臉怒火、滿腔怨氣地叫道:「老子是在街上叫,又沒進你的破店門,你急什麼你?」
  二樓一個中年尼姑推開窗戶,探頭叱道:「走方的,要賣藥滾遠些,少在這裡鬼哭鬼叫的!」
  路人都笑了。也是,在尼姑身邊叫賣這些雞零狗碎的玩意兒,也實在是有些不妥。
  古人云是真急了,抬頭大喊大叫起來:「本人專治各種尼姑病咧!有尼姑生怪病的、陰陽失調、思春過度的,盡可下來醫治咧!分文——不取——」
  擺明了,他是來找碴兒了的。
  那中年尼姑怒極,正欲躍下,一個平和的聲音響了起來:「師弟,關上窗戶,莫要理他!」
  古人云怒道:「不理我?憑什麼不理我?」
  窗戶關上了,無論古人云怎麼罵,也沒再打開。
  古人云見沒人回罵,只得氣咻咻地坐了下來,攤開一張油黑發亮的大布,將各色野藥攤好,兩手抱膝,一聲不吭,一副「姜太公釣魚——願者上鉤」的神氣,誰見了這個德性,都是又奇怪,又好笑。
  約摸過了兩個時辰,一個儒者模樣的老人踱了過來,搖頭晃腦地念叨著:
  「子曰:『人不知而不慍,不亦君子乎?』此誠至理也……子曰:賣野藥之古人云,乃一天字號大草包也。誠然!」
  古人云像火燒了屁股似的,一下跳了起來,大罵道:「子曰:『孔子曰是個特級老烏龜。』誠然!」
  老儒抬起頭,恍然道:「呀!此人三角眼,吊腳眉,小耳朵,老鼠鬚,下巴尖尖,面目無光,身材消瘦,又是走方郎中打扮,莫非故人古人云麼?待吾上前問候一聲,再作理會!」
  眾人忍不住笑將起來。古人云怒道:「孔子曰,你放屁!」
  老儒一臉訝然:「仲尼何時曾言及此?……不曾,不曾!只古人云曾大放臭屁數十日不絕,嘻,此必古人云無疑……」
  古人云一蹦三丈高:「放屁!」
  老儒手搭涼篷:「果然古人云也!真古人云也!非古人云不能道此等粗陋鄙俗之言也,……爾乃古人云嗎?」
  古人云氣呼呼地道:「孔子曰,你少來這套!你再這麼纏七纏八的,可別怪老子不客氣了!」
  「仲尼未曾言此。此必古人云,非孔子曰也!」老儒仍作不滿之狀,酸氣沖天。
  古人云大吼道:「你少來嘔老子,你名字就叫孔子曰!」
  原來這老儒姓孔名子曰,這又是一大怪名了。
  孔子曰哈哈一笑:「古人云,你在此賣藥多時,可有進賬麼?老子肚內有些饑了。」
  眾人都訝然,這麼個文質彬彬的飽學之土,偌大年紀,居然還是個打秋風的。
  古人云諷刺地道:「孔子曰,你可真是孔子的門徒。當年老人家周遊列國,不為別的,也是餬口而已。」
  孔子曰不為所激,仍是笑瞇瞇地道:「老子方才偶至白香草處,承他苦邀,萬般無奈,多吃了幾塊狗肉。你若有碎銀,將些與我,我去買壺濃茶喝喝。」
  他倒是真講排場,喝茶居然還要用碎銀。
  古人云沒辦法,摸出一小錠銀子,扔到地上,惡狠狠地道:「拿去!」
  孔子曰一挺胸,昂然道:「孔某人不食嗟來之食!」
  看不出,他還挺傲的。眾人笑得直揉眼睛,圍著不走,要看這二人如何收場。
  古人云瞪了他半晌,突然拾起地上的銀錠,雙手捧著,恭恭敬敬地送到孔子曰面前,哀聲道:「您老行行好吧,請千萬走開些,莫誤了我的生意!」
  孔子曰伸出白皙肥圓的兩根手指,略帶嫌惡地鉗過銀錠,離自己遠遠地拿著,似是害怕被它弄髒了身子:「孺子可教,孺子可教啊。」
  「教教教,教你娘的個屁!」古人云實在忍不住了:「你個老東西,這些年也不知誑了我多少銀子去了!」
  「咄!古人云你好生無禮!……不過,看在銀子的份上,孔某並不與你計較。」孔子曰面不改色,右手向側直伸著,鉗著那錠銀,踱進了對面的茶樓。
  古人云鬆了口氣,剛回地攤前,茶樓二樓的窗戶推開了,孔子曰那頭銀髮和那張白胖紅潤的臉探了出來:
  「子曰:臨軒品茶,觀古人云賣野藥,誠一大賞心樂事也!」
  古人云嗷地跳了起來:「不賣了,不賣了!」亂七八糟地收拾好藥材,背上就跑,口中大罵道:「孔子曰你這老烏龜聽著,有朝一日,老子要生吃了你!」
  孔子曰嘻嘻一笑,旋又歎了口氣,道:」唉,世風日下喲!連古人云這樣純樸的人,居然也想吃人肉。可怕,可怕!」
  古人云的聲音遠遠傳了過來:「老子不吃人肉,專吃你的王八肉!」
  滿街哄笑。
  孔子曰臨窗品茶,品了整整一個下午,還不時摸出一本《詩經》來,拖長了聲音,搖頭晃腦地念幾句:「關關雎鳩,在河之州」和「摽有梅,十之七矣」等等。
  「這老窮酸真能煩死人!」掌櫃的和小二走過來走過去地拿眼瞪他,可孔子曰居然裝作沒看見。
  高昇客棧的窗戶緊緊閉著,也沒有尼姑出門,看來,尼姑是怕了這個孔子曰了。
  孔子曰直捱到茶樓打烊,實在無法再拖,才戀戀不捨地下了樓,一步三搖地走出茶樓,晃晃悠悠地拐進一條小巷,溜進了一戶人家裡。
  第五名正焦急地等著他,一見他進門,劈面叫:「孔子曰,見到沒有?」
  「奶奶的,臭尼姑關上了窗子,看不見!」孔子曰滿口粗話,原形畢露:「老子的眼睛又不能穿透牆壁,真遺憾!」
  第五名道:「我問你,老白他們是不是也在四下潛著?」
  「放心,跑不了一個臭尼姑!」子曰直拍胸脯,拍得山響。
  第五名點點頭,道:「今晚你們一起出動,將尼姑們一齊抓起來,細細數一下,應該是二十三個。然後,你們把最漂亮的幾個都給老子帶出來。」
  孔子曰登時兩眼放光,老臉通紅:「放心,沒問題!」
  第五名瞪眼,冷笑道:「老子可把醜話說前頭,這些尼姑你們幾個要敢碰,可別怪老子翻臉不認人!」
  孔子曰眼中光芒頓黯:「嘿嘿,嘿嘿,哪兒能呢?」又一想,道:
  「不碰她們,又怎麼把她們帶走?」
  第五名語塞,只好又瞪眼:「自己想辦法!我告訴你,一個生病的小尼姑是正主兒,一定要抓住她,她是最漂亮的一個,記住了沒有?」
  孔子曰苦笑道:「臨老入花叢,難免眼花鐐亂,看哪個都是天仙。我看你還是一起去吧,要弄錯了,不是當玩的。再說,也好監視老古、老白他們幾個老色鬼的手爪子不乾淨,嘿嘿!」
  「嘿嘿,」第五名沉著臉道:「嘿嘿個屁!」
  他也沒法子了,只好答應親自出馬。
  自答應小鯉魚之後,第五名便先抓住了古人云,逼他去客棧打探,然後又找到孔子曰去接替古人云,讓古人云去找白香草,自己則去通知杜美人和李少白。
  有這五個人出手,第五名自信沒有問題。只要能抓到慧雲,就完成了任務,這是他能想到的最省心的辦法了。
  第五名雖然容易上當,可並沒有糊塗到太笨的程度,他的腦瓜子還是比較靈光的。
  不管別人怎麼想,反正他自己這麼認為。
  果然一帆風順。
  第五名領著五名老友,半夜摸進了客棧,一律蒙著面,拿著兵刃,一言不發,只是悶頭動手。
  除了清虛武功高強,較難對付外,其餘驚覺而起的尼姑們,都經不起他們一招半式,一點就倒。
  即便是清虛,也沒費第五名多大勁。他只用了五招就奪下了清虛的劍,封了她的週身大穴。
  數了數,一共二十三個尼姑,一個不多,一個不少,都被點倒了。
  第五名很輕鬆地就找到了慧雲,確信她不是別人改妝之後,便用一隻麻袋將她一套,拎起就走。
  孔子曰等人也都如法炮製,揀了五個漂亮些的小尼姑,用麻袋拎著跑了。
  轟動江湖的峨嵋女尼失蹤案,便是如此發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