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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雪恨

  秋水高聲道:「本會弟子鐵千秋,十五年前,曾被華山派白思儉陷害,今日前來復仇,本會諸人,一律不得出手相助鐵千秋!」
  齊刷刷百餘名白袍漢子肅穆地立著。秋水講完話後,飄然而退,然後沉聲道:「鐵千秋,出列!」
  鐵千秋應聲向前道:「遵命!」
  他的腳步很穩。
  鐵千秋緩緩走到場中,倒執長劍,冷冷盯著白思儉。
  白思儉冷冷道:「鐵千秋,你殺師奪位,罪名昭然,今日白某勢必殺你,以雪我華山一派之恥!」
  鐵千秋長劍一抬:「白思儉,你當日發下武林帖子,說鐵某毒殺師尊,用的是何毒藥?」
  白思儉一怔,怒道:「落魄散!」
  鐵千秋搖搖頭:「白思儉,那日我從外地回山,你和孫不邪二人,將我請至後堂洗塵,當時師尊也在,對不對?」
  白思儉點點頭道:「不錯!」
  鐵千秋道:「然後你二人輪著敬酒,我也給師尊敬了一杯酒,對不對?」
  「師父喝下你那杯酒後,立時毒發身亡,你便斥劍欲殺我二人滅口。鐵千秋,天證人證,證據確鑿,你毒殺師尊,天理不容!」
  白思儉怒叫聲中,一招「陳摶下驢」,疾刺鐵千秋下盤「環跳」、「伏風」、「兔市」三穴,端的是老辣精妙,場中眾人忍不住叫了一聲好。
  鐵千秋身形一偏,手中長劍遞出,竟也是一招「陳摶下驢」,卻是後發先至,力道充沛。
  白思儉自然不願和鐵千秋打這種同歸於盡的架。
  一聲清嘯,白思儉躍起半空,「飛天大九式」施展出來,滿天裡劍光人影,瀉向鐵千秋。「飛天大九式」是華山劍法中最為凌厲的絕技,純以內力馭劍,非內功深湛之人,無法將其使得嫻熟。司文濤號稱「飛天劍」,這時見師父如此神采,止不住大聲喝采。
  鐵千秋長劍疾揮,一陣丁丁當當,白思儉落下地來,面色鐵青。
  因為飛天大九式,也沒有奈何了鐵千秋。
  鐵千秋獐身而上,一招蒼鷹搏兔,擊向白思儉。三十招後,優勢倒向鐵千秋,無可逆轉,白思儉已呈不支之狀。
  鐵千秋喝道:「白思儉,你當時和孫不邪意欲要拿我,被我逃脫,半年後,我潛回華山,卻找到了兩具師父的屍體……」
  「放屁!「白思儉心中一凜,手上微緩,被鐵千秋在左臂上刺中了一劍,血流如注。
  鐵千秋大聲道:「兩個師父面目相仿,身材相當,我當時十分奇怪,便著意檢查,發現被落魄散毒死的並非師父,而是一個不知其名的漢子,只是面上戴了一副做工極其精緻的面具而已……真正的師父,卻是被你們用金蠶蠱害死的!」
  白思儉心神大亂,厲叫道:「你血口噴人!」
  「鐵某已將師尊屍首,移至大山千古寒冰之中!」鐵千秋絲毫不放,叫道:「兩具屍體俱在,你想賴也賴不了的!」
  白思儉鬥志全喪,大叫一聲,長劍一揮,卻是掃向自己的脖子。
  司文濤驚呼一聲,衝上前去,白思儉卻已然氣絕。
  一代大掌門,竟死於一個棄徒劍下。
  在場的人都忐忑不安,華山派的門人,更是羞愧復加驚懼。
  白思儉是該死的,因為他是陰謀敗露後自殺的。他的死不足惜,但華山派的名聲卻由此受到沉重的打擊。
  慧雲看得一陣心跳,連忙低頭喃喃念道:「阿彌陀佛!」
  她平生第一次看到鮮血。佛門講究不殺生,便是打鬥之際,也不過點到為止。慧雲更是第一次下山,第一次看見殺人。
  她也覺得白思儉罪孽深重,但一代名派的掌門人,死得如此之慘,又讓她不忍。
  身邊突然多了一個聲音:「阿彌陀佛!小師太真是慈悲為懷!」
  慧雲驚得一轉頭,卻見那「小鯉魚」正滿面虔誠地望著她,全然沒有了往日的刁鑽神情。
  慧雲本想不臉紅,但還是紅了。不僅臉紅了,連脖子也紅了。
  「小師父,請問法號?」小鯉魚仍是一本正經,但眼睛卻不住瞟向她晶瑩粉紅的面龐和微微顫動的柔唇。
  「不敢,小尼慧雲。」慧雲低聲道,同時轉頭求援似地想找師父或同門,卻見師父也正低眉合什,口裡喃喃念叨著。
  慧雲不好走開,又不想呆在這小子身邊,左右不是,可真是為難死人了。
  她不能發火,不能出手,也不能說什麼。
  為什麼呢?慧雲也不明白,因為她覺得越來越害怕這小子,但究竟怕什麼,卻又說不明白。
  小鯉魚正色道:「原來是慧雲師妹!」
  慧雲只好冷冷道:「誰是你師妹?貧尼是出家人,請施主自重。」
  小鯉魚訝然道:「莫非小人有何不知自重的地方嗎?待我大聲公佈出來,讓大家評評理兒!」
  慧雲急得直想哭:「請你走開!」
  小鯉魚一聲不吭,點點頭,走開了。
  慧雲長長地噓了口氣:「菩薩保佑,這壞小子到底還是走了!」
  但她心中更是不停地打鼓,一刻也不得安寧了。
  因為她不知道這壞小子為什麼總是找自己的碴兒,而且他的眼珠子總是轉得鬼鬼祟祟的。
  難道他不知道,她是出家人嗎?
  難道他不害怕神明有知嗎?菩薩若是降罪下來,他還能活嗎?
  慧雲連連念起「南無阿彌陀佛」、「救苦救難觀世音菩薩」來。
  小鯉魚走出樹林,找個樹根,躺下來,悠悠閒閒地哼著山歌。
  他可不喜歡看死人,看打架,他今天本不想來看熱鬧的。
  但他迷上了那個小尼姑,於是他就來了,還一本正經地跟她搭訕了幾句。
  「原來她叫慧雲,」小鯉魚默默笑了,「挺一般的名字!
  不像我,姓魏名雙鯉,字『跳波』,號『龍門這邊人』,多麼有趣。『慧雲』這兩個字,有些呆板。不過,她是個小尼姑,出家人麼,總是挺古板的。」
  他用手枕著頭,仰望著天上飄過的云:「唔,慧雲,聰明的白雲,挺美麼!以後叫她白雲好了,不知她會不會生氣。
  不過她生氣的模樣更加迷人了。唉,奇怪,這麼美的妙人兒,幹嗎去當小尼姑?莫非她小時候遇上過什麼傷心事嗎?」
  混混們的哲學中,有一條是極重要的,那就是不知道天高地厚,固執地以為老子天下第一。雖然他們對有本領的也服氣,但仍然認為自己是最好的。
  比如說,魏雙鯉就認為,慧雲當尼姑太可惜了,但慧雲若是他小鯉魚的人,就不可惜了。
  瞧瞧,混混們是如此的自信。
  魏雙鯉的自信則已到了無以復加的地步。
  他認為應該將慧雲從尼庵的愁苦中救出來,他以為自己有這個能力救她出來。
  他從來就沒想到,慧雲願不願意,慧雲是不是在尼庵裡真的很愁苦。
  這本是個十分重要的問題。魏雙鯉卻忽視了,因為混混們考慮問題時,總是想當然。
  在他們看來,紅塵三丈,才是真正的人過的日子。出家是受罪。活受罪。
  所以,反抗宗教的意識,最早是從無賴混混們中滋生的,他們十分堅決,而且付之行動。
  自以為讀書明理的,卻永遠反抗不了。
  魏雙鯉聽得林中牛沙河的吼叫和另一個白袍會人的控訴,不禁喃喃自語道:「秋水這老兒倒還有些意思,白袍會從今日起,便可名動天下了,只是看起來和名門大派要結不少梁子……媽的!第五名這老小子窮追不捨,莫讓他找到老子,那可大大不妙了!」
  剛想到第五名,便聽到他破鑼般的嗓音:「臭鯉魚,這回你跑不了啦!」
  魏雙鯉嚇得一挺身坐了起來,第五名不知從何處「冒」
  了出來,立在他面前,吹鬍子瞪眼睛的:
  「看你往哪裡跑!」
  魏雙鯉苦笑道:「第五名,你怎知老子在這裡?」
  第五名破口大罵:「昨日老子被秋水騙了,但第五名是何等樣人?老子跑著跑著,越來越覺得不對勁兒,便趕了回來……怎麼樣,交出來吧?」
  魏雙鯉奇道:「什麼?交什麼?難道我欠你什麼東西?」
  第五名大怒:「你少裝蒜!你方才自言自語,都被老子聽得清清楚楚。你交不交?」
  魏雙鯉蔫了:「我又沒說不給你,你吼什麼?」
  第五名轉怒為笑:「快拿來!拿出來咱們就是好朋友。」
  魏雙鯉無奈地東摸摸西捏捏,直到第五名眼睛又圓了,才摸出一個書包:「給你,不就一塊破鐵嗎!」
  第五名忙不迭接過來,打開看過了,掂了又掂,眉開眼笑地道:「破鐵?這是玄鐵,武林至寶!破鐵?你找一兩這樣的破鐵來我看看!」
  魏雙鯉笑道:「好吧,就算是至寶,又怎樣?第五名,秋水騙了你,你也不去找他算賬?」
  第五名呵呵大笑道:「老子平生不知上過多少當了,不在乎,不在乎。」
  魏雙鯉正色道:「你不在乎?秋水可是大大瞧你不起哩!你走之後,他說了你許多壞話,說你武功太低,又好吃醋,相貌又不俊,哎呀呀,可真難聽死了!」
  第五名臉長了。
  「他在你走後,一招就解了鐵氏雙雄的穴道……就是被你打倒的那兩個莽漢……然後他洋洋得意,大肆吹噓!」
  第五名「嗷」地大叫一聲,電光一般閃入了林中,找秋水算賬去了。
  魏雙鯉大樂:「好了,有熱鬧看了,只是老子也要趕緊走。兩個老傢伙一鬧起來,明白之後,不會放過我的,走也,走也!」
  小鯉魚的身法,竟也是神妙非凡。
  林中的第五名的怒吼聲頓時壓倒了一切。
  「第五名上當,一次接一次。」這句話後來都快成歇後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