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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漏網之魚

  (一)
  大門一開,左手快槍何武一陣風似的衝了進來。
  「呂大將在那裡?呂大將在那裡?」何武大叫。
  呂卓雲杯子一推,越椅奔了上去。
  依露輕輕推了身邊的丁景泰一把,悄聲問:「不會真的幹起來吧?」
  「放心,」丁景泰盡量把嗓門縮小,說:「他兩人交情最深,就像我跟白朗寧一樣。」
  依露安心了,含笑朝門前望去。
  呂卓雲與何武兩人,正在面對面的發楞。
  過了一會,何武開口了,語氣極不自然的說:「呂大將,這幾年你死到那去了?」
  「何武,對你不起,一躲兩年多,倒教你擔心了。」呂卓雲的聲音也有些異樣。
  「僅僅兩年,想不到你呂卓雲會變成這付蠢相。」
  「瞧瞧你自己那張醜臉吧,更令人討厭了。」
  何武嘿嘿一笑,趕上兩步,突然展開雙臂,緊緊把呂卓雲抱住。
  呂卓雲也使勁的反抱住何武,神態非常激動。
  「不像話,不像話,」丁景泰揉著鼻子大喊:「當年我跟家裡那口子,一分就是五六年,見面也沒像你們這般肉麻!」
  大家又是一陣哄堂大笑。
  「別出洋相了,快滾過來喝酒吧。」丁景泰高聲大嚷。
  呂卓雲卻哈哈一笑說:「丁景泰,你懂什麼?這叫做真情流露啊。」
  哄笑聲中,兩人大步走了上來。
  依露親自趕到牆邊,搬出一張椅子。
  「依露,長久不見,你怎麼愈來愈漂亮了?」何武笑嘻嘻說著。
  「唉,」依露嬌聲一歎,說:「被白朗寧擺在冰箱裡五六年,怎會不漂亮?」
  「擺在冰箱裡?」何武呆了呆,發笑說:「呵呵,你倒會開玩笑,又不是青菜蘿蔔,凍起來就能永保青春麼?」
  依露把椅子朝呂卓雲座旁一擺,挺挺地站在何武面前,說:「左手快槍,你孤陋寡聞了,這年頭科學進步,活人凍起來,不但可以永保青春,幾十年甚或幾百年後,還可以復活呢。」
  「真的?」何武疑信參半的望望大家。
  「當然是真的,」依露忍笑說:「不信回去把大嫂凍起來,試試看嘛。」
  何武還在發楞,大家已然笑了起來。
  何武這才知道上當,哇哇大叫說:「好丫頭,白朗寧那套坑人的玩藝兒,都被你學會了。」
  「何兄,不關我的事,別硬把我扯上去。」白朗寧急忙接口說。
  何武小眼一翻,大叫:「依露得罪了我,不找你找誰?」
  白朗寧笑了笑,說:「算你狠,總可以吧?」
  「當然了,」丁景泰鬼笑說:「人家打在你頭上,你都不敢還手,像這種硬貨,你白朗寧惹得起嗎?」
  依露聽得好笑,站在旁邊咯咯的笑個沒完。
  白朗寧伸手推了一把,才把她推了回去。
  何武袖子掩起來了,腰帶也重新扎過,拍拍呂卓雲的肩膀說:「呂大將,咱們跟他拼了。」
  呂卓雲肚子一拍,說:「你何武的事還有什麼話說?拼就拼吧。」
  「有把握吧?」
  「六成!」
  「好,也教他們知道,除了四把槍之外,港九還有兩個比他們更高明的好手。」
  呂卓雲端起杯子指了指,說:「何武,我說的六成,是這個。」
  「槍呢?」
  呂卓雲伸出兩個手指,忸怩說:「兩成!」
  「才……才兩成?」
  「兩成已經不錯了。」
  「幾分裡邊的兩成?」
  「當然是十分了。」
  「唉,」何武好洩氣,屁股往椅子上一摔,再也神不起來了。
  蕭朋掏出兩本薄薄的冊子,朝兩人面前一扔,說:「別盡打自己人主意,要找對手,這裡邊有的是,隨你們選。」
  兩人一陣翻動,何武大叫:「那個最強?那個最強?」
  「槍王歐喜。」蕭朋說。
  左手快槍何武胸脯一拍,說:「算我的。」
  「何武,」蕭白石瞪眼說:「別跟咱們大哥過不去,斷臂之痛,不是好受的?」
  何武乾笑兩聲,說:「這歐喜號稱槍王,一定很厲害了?」
  「一秒不到。」白朗寧沉聲說。
  「連拔帶還?」解超急急問。
  白朗寧搖搖頭,慢慢說出三個字:「拔、射、還。」
  「砰」地一聲,解瑩瑩手中的杯子,脫手掉在桌子上,雖然沒碎,大半杯好酒卻完全潑了出來,直濺到對坐呂卓雲身上。
  「對不起,對不起。」開口的不是發楞的禍主,也不是解超,竟是警方第一高手蕭朋!
  大家一齊詫異的朝蕭朋望去,把蕭朋的臉孔看得通紅。
  還好呂卓雲的幾聲豪笑,替他解了圍。
  「幸虧不是子彈,否則我這胖肚子豈不透了氣。」呂卓雲拭著肚子上的酒說。
  「其他的呢?」丁景泰擔心的問:「除了歐喜之外,其他人如何?」
  「差不多都有一秒左右的實力。」
  眾人悶悶的沉默一會,丁景泰喝了口酒,豪氣又來了,大叫:「好對手,好對手。」
  白朗寧朝眾人臉上掃了掃,問:「幾位的紀錄如何?」
  「一秒絕沒問題,再快就吃力了。」丁景泰搶先回答。
  「解超,你呢?」白朗寧問。
  「一秒……有裡無外。」
  「好,」白朗寧應了一聲,眼睛轉到解瑩瑩臉上,有意出出她洋相,問:「瑩瑩,你呢?」
  「我?」解瑩瑩不安的瞄瞄右首的解超,又瞟瞟左首的蕭朋,嚅嚅說:「一秒……」
  「真的?」眾人齊聲喝問。
  「有……有外無裡。」解瑩瑩蠻不願意的揭開了底牌。
  解超一旁噗嗤一聲,笑起自己妹妹來了。
  「你……你還敢笑?」解瑩瑩恨恨推了哥哥一把,委委曲曲說:「子彈都捨不得給人家買,讓人家拿什麼練麼?」
  「解超,」丁景泰瞪眼大叫:「這就是你不對了,不給她子彈,教她怎麼練得出來?」
  「唉,」解超連連歎息說:「她那種子彈實在難買得很哪。」
  「胡說,」丁景泰大喝一聲,說:「香港這地方只要有錢,連天上的月亮都能買到,何況是子彈。」
  「咳咳,如果沒錢呢?」解超紅臉說。
  丁景泰桌子一拍,說:「沒錢不會開口,別說你只有一個妹妹,就算有個十個八個,憑咱們這筆人,還供不起她練槍的子彈嗎?」
  解超不吭氣了,解瑩瑩烏溜溜的大眼睛不停的在幾個人臉上轉。
  丁景泰換上一付面孔,笑瞇瞇說:「瑩瑩,你用的是什麼槍?給我看看,說不定我幫裡有這種子彈。」
  解瑩瑩打開提包,提出只大傢伙來。
  別說丁景泰,連見識多廣的蕭白石,也不禁皺起了眉頭。
  「女孩子家,怎麼用這種東西?」丁景泰搖頭說。
  「卡」地一聲,槍套跟槍身接在一起了。
  「原來可以當長槍用。」蕭白石恍然點頭說。
  解瑩瑩槍柄朝外,送到丁景泰手上。
  丁景泰接在手裡,退下彈夾瞧了瞧,聳眉說:「看上去是九公厘口徑,子彈卻長出許多,大概射程不短吧?」
  「有效射程五百公尺。」解瑩瑩得意的回答。
  「比卡賓還遠?」
  「嗯,遠了幾乎一倍。」
  「好傢伙,」丁景泰擺弄一陣,不解的問:「你們兄妹為什麼都用取遠的重貨,不覺得壓手麼?」
  解超苦笑說:「我四海幫可沒有你們那種隔音的地下室,平日都是把船開到海上,拿海裡的魚當靶練習,射程不遠,魚早就嚇跑了,還拿什麼練?」
  「原來如此。」丁景泰微微點了點頭。
  「丁景泰,」解瑩瑩指名喚姓問:「你究竟有沒有這種子彈?」
  「子彈是沒有,不過咱們有的是錢,明天就去買。」丁景泰豪邁的回答。
  「算了吧,」蕭朋接下來說:「等你把貨買進來,起碼已經十天開外了,還是我想辦法吧。」
  解瑩瑩扭頭望著蕭朋,問:「你有?」
  丁景泰一旁哈哈大笑,說:「瑩瑩,你找到好後台了,他們家的倉庫大得很,子彈更是堆積如山,保證你一輩子都打不完。」
  解瑩瑩立刻說:「對,對,那倉庫我們去過——」剛剛說了一半,解超急急把她的嘴巴摀住。
  蕭朋一陣苦笑,說:「瑩瑩,記住,那地方千萬不能再去,你哥哥不是好人,別被他帶壞了。」
  解瑩乖乖點了點頭,仔細瞧了蕭朋幾眼,說:「你這人蠻不錯嘛。」
  「當然了。」白朗寧笑說:「龍婆看上的人,還錯得了嗎?」
  「死鬼白朗寧,」解瑩瑩嬌喝一聲,雙手插腰,正想跟白朗寧干一架,突然左邊裙角被人輕輕拉了幾下,不禁微微一怔,火氣馬上散了,語氣也軟了下來,說:「不要你管。」
  白朗寧拭了把汗,鬆鬆領口,說:「好人,你呢?」
  「叫我麼?」蕭朋楞楞的問。
  「除了你還有誰?」白朗寧作個鬼臉說。
  蕭朋皺眉苦笑兩聲,問:「什麼事?」
  「速度。」
  「我,」蕭朋想了想,說:「西裝一秒,警裝出頭。」
  「那度你可以穿西裝干。」
  「還是穿警裝的好。」
  「為什麼?」
  「天機不可洩漏,天機不可洩漏。」蕭朋神秘兮兮的說。
  白朗寧也懶得追問他,眼睛又朝蕭白石望去。
  「別看我。」蕭白石擺手說:「諸葛亮一生運謀,從沒聽說他拿刀持槍的打過仗。」
  白朗寧淡淡一笑,瞟向何武問:「你呢?」
  「一秒。」
  「不錯嘛。」
  「不帶扣機。」
  「回去把它練出來。」
  「白朗寧,」何武愁眉不展的說:「別打鴨子上架了,如果練得出來,四把槍還輪到你們做?」
  「臨陣磨槍,不快也光,教蕭白石給你買個拍節器,跟幾天試試看。」
  「什麼拍節器?」蕭白石問。
  「就是練跳舞,學鋼琴用的那種三角型的東西嘛。」林雅蘭比手劃腳的說。
  「噢?原來是那東西,有用麼?」
  「有用得很。」白朗寧正容說:「歐喜的速度就是靠那東西練出來的。」
  丁景泰忽地站起來,拍手大喝聲:「來人哪。」語聲大落,兩名大漢閃身進來。
  「馬上買六個拍……拍……」
  「拍節器。」林雅蘭說。
  「對,馬上買六個拍節器來。」
  兩人對望了一眼,糊里糊塗問:「拍節器是什麼東西?」
  林雅蘭又比手解說一番。
  兩人好不容易才搞懂,正想轉身出門,蕭朋突然喝聲:「慢著。」兩人立刻停了下來。
  「多買一個回來,一共七個。」
  丁景泰一擺手命兩人退去,望著蕭朋問:「多買一個幹嗎?」
  蕭朋不聲不響,僅僅朝身邊的解瑩瑩指了指。
  「對,對!我怎麼糊塗起來。」
  蕭白石眼瞧看解瑩瑩從丁景表手中收回手槍,費了半天勁才裝進去,不禁好奇的問:「解小姐!你這把槍也快得起來嗎?」
  「要看看麼?」
  「很想開開眼界。」
  「卡」的一聲,皮包打開了,槍口已經對準了蕭白石的鼻子。
  蕭白石急忙避到一邊,說:「知道了,知道了,快收起來。」
  解瑩瑩得意洋洋的一甩,手槍在指上翻了兩個觔斗,又回到皮包裡。
  白朗寧拍拍呂卓雲的肩膀,說:「呂兄,你怎麼樣?」
  「用不了一秒。」
  「拿在手上?」
  呂卓雲胖眼一翻,說:「當然拿在手上,我再傻,也不會像你們那麼笨,插進去,掏出來的,多麼煩。」
  「假如……假如插在懷裡,一秒夠不夠?」
  呂卓雲拍拍肚子說:「去年還馬馬虎虎,今年恐怕不成了。」
  「呂兄,回去咱們一塊練。」
  呂卓雲長長歎了口氣,說:「好吧,你白朗寧吩咐下來,還有什麼話說?」
  白朗寧微微一笑,慢慢端起了酒杯。
  「白朗寧,你自己呢?」丁景泰一聲大喝,立刻將全場的眼睛,通通引到白朗寧臉上。
  「跟各位差不多。」
  「別聽他胡說!」解瑩瑩突然插嘴了:「這傢伙深藏不露,玩藝兒多得很。」
  「喝,瑩瑩今天大概特別高興,居然給我白朗寧戴起高帽子來了。」
  解瑩瑩鼻子裡哼了一聲。
  蕭白石重重咳了兩聲,把雜亂的聲音全部壓下去,開口說:「白朗寧,實話實說吧,這種時候,誰也不准再裝佯,否則連自己的實力都模不清楚,還打什麼仗?」
  「真的跟大家差不多,大不了快個十分之一二秒而已。」
  「夠了,」丁景泰哈哈一笑說:「十分之一二秒雖短,已足夠送槍王歐喜下地獄了。」
  白朗寧急忙搖手說:「且莫打錯算盤,憑我這兩手,對付別人還差不多,想殺槍王歐喜恐怕還沒那麼簡單。」
  在座眾人,各個聽得心驚不已。
  丁景泰跳起來,問:「槍王歐喜比你還強?」
  「各位別慌,沒那麼嚴重。」一直落落大方坐在白朗寧身邊的林雅蘭開口了。
  大家眼光又一齊聚在林雅蘭嬌美的臉蛋上。
  林雅蘭微微一笑,泰然說:「我曾親眼見過歐喜練槍,他用十分之八秒的拍節,勉強可以跟上五次,白朗寧卻能跟上六次,僅憑這點差別,當然難分高下,可是白朗寧不弱於他卻已獲得了充分的證明,只要現場能夠抓住一絲意外因素,便可制強敵於死地了。」
  「如果抓住意外因素的是人家呢?」左手快槍何武問。
  「世界上就再也沒有被你敲在頭上,而不敢還手的人了。」丁景泰輕聲告訴他。
  何武斜了安然喝酒的白朗寧一眼,端起杯子也想借酒消消心頭的愁悶,又頹然地放下,好像愁得連酒都喝不下去了。
  蕭白石歎了口氣,說:「白朗寧,你勉為其難吧,除你之外,別人恐怕更沒把握了。」
  「蕭兄放心,」白朗寧依然輕鬆的笑笑說:「我不找他,人家也會找上我,躲都躲不掉,這對手是天生注定的。」
  「對,對,真是天生注定了。」丁景泰脖子一粗,說:「就像我丁景泰和他倪永泰一樣,簡直是天生注定。」
  依露莞然一笑,故意斜眼瞧瞧丁景泰的身後究竟有沒有尾巴。
  丁景泰故意挪挪椅子,大叫:「冰箱裡好像沒裝殺菌燈,青菜蘿蔔上沾滿了白朗寧的毒菌。」
  眾人聽得各個忍俊不禁,只有端莊的林大小姐,偷偷瞄著依露那盛開花朵一般的笑臉,芳心一直往下沉,好像真的進了冰箱一樣。
  何武突然桌子一拍,哇哇大喊:「聽說那馬秀夫號稱快槍,注定是我左手快槍的了。」
  「慢著,慢著。」解超擺手說:「有道是左不勝右,那馬秀夫是我右手快槍解超的,輪不到你。」
  何武抓了抓腦袋,大叫:「胡說,從來是邪不勝正?那有左不勝右的?唬人也不是這麼唬法。」
  呂卓雲臂肘觸了何武一下,說:「左手快槍,做人不能太認真!有時總得吃點虧的,馬馬虎虎讓給解超算了。」
  「那怎麼可以。」何武於心不干說:「風頭不能讓他們四把槍出盡,咱們多少也要搶上一個。」
  蕭白石眼睛一瞪,說:「何武,這是場有關三幫幾千弟兄生死存亡的大戰,豈是出風頭的時候?」
  「總座說的是,不過……」何武手一攤,苦兮兮說:「多少總要分一個給我……盡點力啊。」
  解瑩瑩扭了扭頸子,瞧瞧何武,又瞟膘蕭白石,搞不懂這港九出了名的莽漢,為何會對幾乎被自己嚇住的蕭老大那麼服貼?
  「等會總少不了你一個。」蕭白石說罷,朝自己弟弟簫朋望去。
  蕭朋笑了笑,輕描淡寫說:「隨便留兩個給我好了。」
  「兩個?」丁景泰嘴一撇,說:「憑你那一秒出頭的速度,一個已經夠瞧的了,還兩個呢,真是大言不慚至極,也不怕風大閃了舌頭。」
  蕭明微微一笑,也不與他分辯。
  「丁景泰,你先別罵人。」解瑩瑩又插上嘴了:「我常常聽哥哥說,蕭朋這人一向穩重,既不像你那麼愛吹,也不像白朗寧那麼壞,他既然敢說,自然有他的道理。」
  丁景泰脖子一脹,還沒喊出聲來,解瑩瑩突然擠眉尖叫起來。
  「哎喲,哥哥,你怎麼踢人家,疼死了。」
  大家又是同聲一笑。
  解超苦臉解釋:「兩位別聽她胡說,我這妹妹一向口沒遮攔。」
  白朗寧停杯一笑說:「快槍解超,你的膽子越來越小了,男子漢大丈夫,說過就是說過,何必硬往外推?何況……你妹妹又給你拉上一個,二比二平分秋色,怕什麼?」
  「就是嘛。」解瑩瑩得意洋洋說。
  解超狠狠瞪了妹妹一眼,嚇得她急忙把大腿貼到蕭朋腿上,唯恐哥哥再賞她一下。
  丁景泰只要跟白朗寧站在一條線上,挨罵也認了,仔細分析蕭朋的為人,也覺得解瑩瑩的話有些道理,驀然想起他方才神秘兮兮的態度,忍不住開口說:「蕭朋,還是把天機漏點出來吧,讓大家心裡也有個底。」
  蕭朋拂了拂身上的制服,說:「丁兄,放下交情不談,我這樣站在你面前,你敢打我麼?」
  丁景泰怔了一下,脫口大叫:「有道理,有道理,趁他們那陣短短的猶豫時刻,已經足夠了。」
  何武也猛一拍大腿,說:「對,這就叫做是邪不勝正啊。」
  呂卓雲大拇指一挑,說:「咱們槍法雖不如人,腦筋卻比他們快得多。」
  何武得意的仰天大笑,蕭白石卻大皺眉頭。
  直待何武笑夠,蕭白石才開口說:「這次該你了,三個人隨你挑。」
  何武翻翻名冊,說:「歐喜弄不到手,陳政也將就了。」
  蕭白石點點頭,轉首對蕭朋說:「要兩個就給你兩個,到時可別給你們四把槍丟人。」
  「哥哥放心,保險錯不了。」
  「喂喂,軍師大老爺,本大將呢?」呂卓雲高聲大嚷。
  蕭白石指了指林雅蘭說:「白朗寧對付最強的歐喜,不能再讓他有後顧之憂!如果你再找上一個,林大小姐由誰保護?」
  「蕭大兄說的是。」呂卓雲點頭應著。
  林雅蘭對蕭白石感謝的一笑。
  解瑩瑩突然雙手一拍,嬌聲說:「這狗頭……」
  解超咳了一聲,解瑩瑩立刻剎住,停了停,改口說:「肅大哥想得果然周到,難怪大家都肯聽你的。」
  蕭白石笑笑說:「解小姐,不是我當面捧你,我蕭白石一生見過的高手不少,女人裡邊,你還是第一人呢。」
  解瑩瑩這下高興了,偷偷笑了一會,說:「蕭大哥,等我的速度快過十分之八秒時,我再練給你看,教你評評是白朗寧快,還是我快。」
  蕭白石連說:「好,好。」
  這時,大門又被推開了,兩名大漢抱著七個盒子走進來,將盒子整整齊齊放在桌上,恭身退了下去。
  幾人紛紛動手,每人從盒裡抓出個三角形的拍節器,上滿發條,擺在自己面前,「嗒嗒……」地發出均勻的響聲,當中一根指針,一左一右的擺動個不停。
  七個人頭也自然地隨著指針搖幌起來,各個都暗自估量著自己的實力。
  突然「卡」地一聲輕響。
  呂卓雲椅子一蹬,斜身竄出去好幾步。
  原來解瑩瑩小姐的大傢伙又出籠了,槍口正對著呂卓雲,他不溜等什麼?
  「胡鬧,胡鬧。」解超搶過手槍,替她塞進皮包裡,嘴裡不住輕怨著。
  呂卓雲鬆了口氣,抓出手帕拭了把冷汗,又慢騰騰坐回座位。
  一陣緊急的電訊聲,丁景泰、蕭白石以及何武三人,同時將遙控對話器掏了出來。
  蕭白石手中的對話器已經傳出了急喘的呼聲:「第二隊孫啟芳報告,第二隊孫啟芳報告。」
  「別急,有話慢慢說。」
  「北角已經有行動了,火力強得很,現有人手恐怕不夠,請總座派人支援。」
  「知道了,盡力阻擋他們五分鐘,援軍即刻就到。」
  「是,啊,中環人馬到了。」
  「好,守下去。」蕭白石又將對話器收進懷中。
  丁景泰本來也正在一旁對著那具對話器發話,幾乎與蕭白石同時開始,同時也收了天線,哈哈大笑說:「喂,幫你三百。」
  「謝啦。」
  何武在蕭白石身旁等了半晌,這時再也等不住了,急聲說:「總座,我要先走一步。」
  蕭白石手一擺,說聲:「去吧。」
  何步連招呼都趕不及打,回身就跑。
  「何武,接著。」呂卓雲頭也不回,一隻盒子反手甩了出去。
  何武隨手一撈,身形已然衝出門外。
  「吱——」又是蕭白石身上的對話器。
  「第二隊孫啟芳——」蕭白石還沒等他說完,急問:「什麼事?」
  「對方已欺近避風塘,四海幫援兵也已趕到,可惜可惜……他們佔了好的地勢,卻不肯加強火力,好像捨不得子彈。」
  「把他們的頭領抓一個來再回報我。」
  蕭白石把對話器朝桌子上一扔,沉下臉說:「一天六十萬還不夠麼?」
  解超不安地瞄了瞄林雅蘭,嚅嚅說:「蕭兄有所不知,我七海幫上下幾百弟兄,一年辛苦到頭,也僅能混個溫飽,從來沒什麼儲蓄,如今北角四分之一地盤眼看到手,地方雖然不大,要想立刻興建起來,讓弟兄們有個改變生活的機會,非得大批資金不可,試想以我們目前能力,這筆龐大的數目從何而來?除了盡量把這戰費節省下來,還有什麼別的路可走?」
  「所以你們就連子彈都捨不得買?」蕭白石臉色更難看了。
  解超眼望著桌面,微微點了點頭。
  蕭白石忽地站起來,桌子一拍,暴喝道:「說,你七海幫為了集攢這筆戰費,放了他們多少人進來?」
  「沒……沒有。」解超恐怕這輩子還沒如此怕過。
  「沒有?」
  「沒有……多少人。」
  蕭白石隨手抓起酒杯狠狠潑了過去,怒聲喊:「我馬上找七海龍王去算帳,他竟敢為了一念之私,誤了三幫幾千弟兄的大事。」
  大半杯酒都潑在解超臉上,解超動也不動,任由酒珠滴滴滾下,眼裡的淚珠也摻著滾了下來。
  白朗寧、丁景泰等人,聽出事態嚴重,誰都不便開口,潑酒之舉雖然過份些,也不敢出聲阻攔。
  蕭朋更是悸若寒蟬,連大氣都不敢吭。
  蕭白石說罷,回身朝外走去。
  白朗寧與丁景泰兩人,不約而同竄上去,攔住了他的去路。
  「蕭兄,」白朗寧平靜的說:「事已至此,找龍王爭吵也與事無補,何苦浪費時間,且坐下來慢慢商量個補救辦法才對。」
  「不,我非去找他不可。」
  「何苦來呢?」丁景泰說。
  「何苦來?」蕭白石跳腳大喊:「你們知道他後門一開,三幫要多死多少人,啊?」
  「蕭大兄,」解超跑過來,悲聲說:「家父年歲已老,做事難免糊塗,請大兄原諒,有什麼事,儘管教訓小弟好了。」
  「不行,我說什麼也要找他理論,不過你儘管放心,我就一個人去,龍王不服,可以差人幹掉我,你解超不教我去,也只管把你那把快槍掏出來。」
  「蕭大兄,」解超大聲說:「這次的事,我七海幫的確大錯特錯,不怪你發脾氣,我現在只求你網開一面,放過家父一遭,如若你實在氣不過……」說著,把自己的槍掏出來,倒遞過去,「你拿槍朝我解超身上打好了。」
  「我只找龍王說開就好,打你解超幹什麼?」
  「難道許你蕭大兄忠於事,就不許解超盡孝心嗎?」解超淒聲吼著。
  身後忽然傳來一陣淒淒切切的嗚咽,解瑩瑩哭了。
  呂卓雲與蕭朋也走過來,幾人把蕭白石團團圍住。
  蕭白石重歎一聲,腳一踩,走回座位上坐了下來。
  大家一同鬆了口氣,各自走回原位,也一同坐下。
  解瑩瑩依然聳動著肩膀,抽抽泣泣的哭著。
  依露跟林雅蘭兩人的俏臉都嚇白了。
  「唉,」蕭白石又是一聲重歎,「解小姐,別哭,別哭。」
  解瑩瑩拭拭眼淚,悲淒淒的說:「我們幫裡實在太窮了,大家逼得沒路可走,只有想出這個辦法,當時哥哥雖然一再反對,可是……可是……」
  「我知道,我知道。」蕭白石點點頭,火氣漸漸消了,輕聲說:「憑你兄妹兩人的個性,打死你們也做不出這麼沒出息的事,只怪你爸爸老糊塗,被那群蠢材左右了,如果那些人有我蕭白石一半本事,你七海幫早就好了。」
  蕭白石的語氣雖然過於自負,卻是千真萬確的事實。
  「蕭大兄,」解超剛剛坐下,又站了起來,恭聲說:「我回去就叫他們全面封鎖。誰要再反對,我就幹掉他。」
  「可歎哪,可歎。」蕭白石惋惜說:「三幫人數以你七海幫最多,不可能一個人材都沒有,只怪龍王太沒有識人之明了。」
  「大兄說的是。」
  「解超,老的教他老去吧,今後你要多重人材,動腦筋往往比動槍更要有用,切記,切記。」
  「多謝大兄指點。」
  「解超,方才一時衝動,也算敬了你一杯,不會怪我吧?」
  「大兄說那裡話,別說我們自己理虧,理應教訓,衝著我與蕭朋的關係,你就是敬我一臉盆,我也沒話好說,何況……這杯酒好像給我開了竅,教我明白了不少事情,真是受益無窮,大兄,真的要謝謝了。」
  說話間,桌上被蕭白石丟置的對話器又響了。
  「什麼事?」蕭白石沒等對方開口,已回問過去。
  「七海幫第六號船的王隊長來了。」
  「解超在這裡,叫他答話。」說看,把對話器遞了過去。
  「解超,」丁景泰大聲說:「叫他們盡量打,老規矩,子彈算我們兩幫的。」
  「解超嗎?」對話器裡傳來大刺刺的聲音。
  「王隊長,從現在開始,每個人都要認真打,你傳話下去吧。」
  「解超,還是先跟龍王商量一下吧?」
  「王來富,我警告你,如果從現在開始,誰敢不打,我馬上幹了他,到時可別怪我不講交情。還有,我第一個先干你,你小心了,只要你不怕子彈,儘管到爸爸耳邊告狀去吧。」
  說罷,不等對方答話,恨恨地把天線壓了下去。
  蕭白石搖著頭,收起對話器,笑問:「解超,這幾天你們放了多少人進來?」
  「百十來人吧。」
  「也許那幾個高手也滲在裡面。」
  「沒有。」蕭朋說話了。
  「你怎麼知道?」
  「有情報,那幾個人還沒有呢。」
  蕭白石笑了笑,說:「還是警察有辦法。」
  解超忽然站起來,說:「各位慢喝,我有點不放心,想過去瞧瞧。」
  蕭朋也跟著站起,說:「我也想去看看。」
  蕭白石手一擺,說:「去吧,有事隨時找九龍或中環幫的人,抓個對話器,隨時可以跟我通話,我跟土皇帝開夜車了。」
  三人應了一聲,正要動身,林雅蘭突然說話了。
  「解超先生,你們七海幫那漏洞有多大?」
  「什麼漏洞?」
  「放人進來的漏洞。」
  解超臉一紅,苦笑說:「不大!不大!」
  「五百萬港幣補得上嗎?」
  解家兄妹眼睛比嘴巴瞪得還大,那還講得出話來!
  林雅蘭微微一笑,說:「七海幫窮富與我無關,快槍解超就不同了,因為你是白朗寧的朋友,我總要買你面子,今後戰費照領,五百萬奉送,好教你回去有個交代,如果再不好好打,你快槍解超要向我負完全責任,說不定我一發脾氣,買艘巡洋艦來,把你們七海幫一舉消滅。」
  解超大喜,咧開大嘴笑著說:「大小姐放心,一切包在我身上。」
  林雅蘭打開小小的手袋,取出支票,歪歪曲曲的簽了名,在上面寫了很多圈圈,撕下來遞給白朗寧,白朗寧瞧了瞧,隨手交在解瑩瑩手上。
  把解瑩瑩高興得直跳,推著解超蕭朋兩人走了出去。
  「白朗寧,你好大的面子。」丁景泰歎息說。
  白朗寧乾笑了兩聲,瞟了林雅蘭一眼,越想越怪,這丫頭裡外怎麼像兩個人似的?
  最後白朗寧實在忍不住了,硬把呂卓雲推到牆角上去,問:「呂兄,這林雅蘭今晚有些不對啊?」
  「有什麼不對?」呂卓雲莫名其妙的回問。
  「怎麼比平日成熟多了,又能講話,又會做人,處處都很周到,好像一下子大了幾歲一般,不奇怪嗎?」
  「呵呵,原來是這個,白朗寧,你也孤陋寡聞了,林大小姐的社交是有名的,她自小周旋於高層社交場中,公侯帝王面前都能應付得頭頭是道,何況這小小場面。」
  白朗寧楞了一會,又把呂卓雲拉了回來。
  「什麼事這麼鬼鬼祟祟的?」蕭白石問。
  「蕭兄,別得了便宜賣乖,你再多嘴,我可要揭你的底牌了。」
  蕭白石眼瞇瞇瞟了白朗寧一眼,笑嘻嘻說:「你這傢伙太鬼,我懶得理你。」
  「什麼事?什麼事?」丁景泰又叫了。
  「沒事!喝酒,喝酒。」蕭白石急忙搖手說。
  依露瞄了蕭白石半晌,突然問:「蕭兄,你如何知道七海幫走私?」
  蕭白石自負的笑笑,說:「如果真的教北角幫後援無著,憑楊文達那老鬼,最多也只能忍上一個星期,豈會撐到今天?」
  「那麼……」依露想了想,又問:「方纔沒有他們兩位拉住你,你真的會去找龍王理論麼?」
  白朗寧一旁噗嗤一笑。
  蕭白石乾咳兩聲,說:「依露,別跟白朗寧學,揭好朋友的底牌不是件好事。」
  依露嬌笑一陣,說:「萬一他們不去拉你,豈不糟了?」
  「這個倒不怕,」蕭白石得意失笑,說:「既使白朗寧忍得下,土皇帝也忍不下的。」
  「啊?」丁景泰跳得比桌子還高,「我又上了你的當,早知道非叫你出出洋相不可。」
  「可惜早不知道,哈……」
  丁景泰氣得吹鬍子瞪眼,一氣之下,喝酒。
  依露跟著笑了一會,又問:「蕭兄,你給小龍王的第一道命令,叫他等五分鐘,你怎麼知道中環幫人馬五分鐘之內准到?」
  「我當時也不知道啊。」
  「那麼五分鐘……」
  依露的話說到一半,蕭白石已抬手止住,笑嘻嘻說:「我們在這裡喝酒,五分鐘轉眼即過,他們在拚命,一分鐘比一小時還長,叫他撐五分鐘,已經不容易了。」
  「可是……如果五分鐘到了,沒人去呢?」
  「再延五分。」
  「如果還沒趕到呢?」
  「再延,直延到援軍開到為止。」
  依露明白了,雖然不關她的事,也難免帶點失望的意味,說:「原來你在騙他們。」
  蕭白石聳聳肩,說:「有什麼辦法?」
  「唉,」依露歎了口氣,說:「你這人太壞了,當初大嫂怎會看上你?這些年來,還不知被你騙得多可憐呢?」
  幾人聽得哄然大笑,丁景泰連酒都噴出來了,還好身子轉的快,否則林雅蘭也要洗臉了。
  蕭白石懷裡又叫了:「第一隊何武報告,第一隊何武報告。」
  「什麼事?」
  「北角那批人被咱們水陸夾攻,已經退回去了。」
  「好好守住,小心他捲土重來。」
  「知道了。」
  「傷亡如何?」
  「據初步估計,三幫陣亡僅僅五人,輕重傷十九人。」
  「對方呢?」
  「死的比較多,傷的不清楚。」
  「詳細查過,傷得比咱們多就算了,少一個追進去傷他兩個,少兩個傷他們四個,一定要加倍追回來,少一點都不能饒他。」
  「是。」
  蕭白石神裡神氣的把對話器一收,端起杯子,美酒尚未入口,丁景泰已經說話了:「這是那國軍師?還有這種狗屈不通的命令。」
  白朗寧一旁接口說:「丁兄,這道命令乍聽之下,雖然沒什麼道理,對士氣卻起了很大的鼓舞作用,這手你該學學。」
  蕭白石哈哈一笑,說:「可惜龍婆子瞎了眼睛,竟看上我那寶貝弟弟,如果選中白朗寧,七海幫也許還有點希望。」
  白朗寧聽得一陣急咳,匆匆站了起來。
  「要走?」丁景泰問。
  白朗寧看看表,說:「半夜了,該回去了。」
  呂卓雲也扶林雅蘭站起來,跟依露客套一番,慢慢朝外走去。
  「噯,」丁景泰伸了個懶腰,說:「你們一走,又只剩下我們兩個可憐蟲了。」
  「三個。」依露搭上腔了。
  白朗寧伸手在依露紅暈臉蛋上輕輕扭了一把,笑嘻嘻追出大門。
  車子早已等在門外,三人魚貫竄進車廂。
  一陣微微的波動,車身已然飛快地急馳出去。
  「白朗寧。」林雅蘭肩膀觸了他一下。
  「幹什麼?」白朗寧沖聲應著。
  林雅蘭眨著兩隻大眼睛問:「你真準備把我也擺進冰箱麼?」
  「賭不賭隨你。」白朗寧蠻不在乎說。
  「時間太長嘛,一年怎麼樣?」林雅蘭身子往上湊湊說。
  「少一天也不行。」白朗寧一步也不肯放鬆。
  呂卓雲慢慢斜過身子,望著林雅蘭說:「大小姐,跟他賭了,只要忍得住,到時保證他出洋相。」
  「出什麼洋相?」林雅蘭楞楞的問。
  「跪在地上向你求婚啊。」
  林雅蘭「噗嗤」一笑,馬上俏臉一繃,朝白朗寧冷冷哼了一聲,扭身移到窗口,再也不肯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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