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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滌蕩外圍

  百十匹健馬出了南關,奔向旭園。
  騎上全是徐州城廂的有頭有臉人物,有飛槍將,有多臂猿。每三人為一組,一排已一攜鉤鐮論,一攜盾兼校刀手。
  全體動員,一致對外。
  旭園內的大院子裡,備妥鞍的三十餘匹健馬,隨時皆可能出發,項家的親朋友好已整裝待命。
  城廂的人馬到達,並不急於出發,百餘位騎土,開始分配任務。平時,民壯每月有一次聚集操練,所以對結陣分組並不陌生,有章有法毫不含糊。
  楊明不在,碧瑤也不在。
  神針織女的坐騎最為雄駿,她有追上四海牛郎的準備和決心。
  掌裡乾坤對神針織女有好感,因此與夜遊神祖孫,策應神針織女,四人為一組行動。
  眼線不斷將消息傳到,健馬不住往返飛馳。
  消息令人失望,惡賊們已離開上奎村,向南散去走得匆忙。眼線不敢緊跟,猜想可能撤往宿州去了。
  惡賊們已經離境,他們沒有追擊的理由。
  剪除羽翼,是必要的手段。
  等候漁利的人最可惡,是防不勝防的禍患。
  毒娘子一群人匿伏的地方換了人,撤走時繞鄉野溜之大吉,眼線知道她們的去向,但楊明卻不願計較,寧願人負我,不願我負人,請笑孟嘗不要派人攔截。
  他偕同碧瑤,出現在冷面佛母寄住的農舍前。碧瑤對這些妖女極為反感,真像要發威的母老虎。
  冷面佛母師徒,名義上不是一社一會的人,聲稱是看風色的第三者,誰佔上風就站在誰的一方。但她們可以不理會笑孟嘗問罪,卻不能拒絕楊明要求討債。
  討石泉亭的債,名正言順。
  興隆客棧布機關的債不能算,無法舉證是她們所為。
  他不再嬉皮笑臉,一反常態變得臉色陰沉,虎目中放射出促人的幽光,大白天依然帶有幾分鬼氣。
  最先出來的是三女煞。三個女煞中,這位師妹最精明,眼光遠,雖則武功是最差的。
  看到怒容滿面的碧瑤和面色陰沉的楊明,三女煞悚然而驚,發出一聲警號。
  來意不善,必須召來外援策應。
  她們卻不知道,一社一會潛伏在這附近的人,已經悄然撤走了,並沒派人通知她們。
  一社一會的人,皆對她們拒絕協同行動,不與四海牛郎以外的人接觸,自命不凡的態度大表不滿,很少供給她們情勢變化的消息,因此她們幾乎是孤立的。
  能在外活動的只有二女煞和三女煞,消息不靈通理所當然。
  情勢不利才想到向一社一會的人求援,來不及了。
  冷面佛母不得不出來,對頭已打上門來啦!
  假妖尼的傷並沒完全復元,但必要時仍可忍痛一搏,在石泉亭,就曾經不顧一切行致命一擊,事後創口惡化,迄今仍感有點行動不便。
  深入內部的刀傷,上了年紀的人,即使有靈丹妙藥,生理上的復原,仍然相當緩慢。挨了一拳頭淤血發腫,也得痛上十天半月;扭傷了筋,百日內休想完全恢復機能。
  大女煞也好不了多少,甚至更糟些。
  右助挨了神針織女一劍,創口已入內腑,目下走動時稍一用勁,隱痛便會通使全身發軟。
  這期間,這位四海牛郎的情婦始終不敢露面走動,事實已成為累贅,還得僱請村婦照顧。
  人都出來了,表情各有不同。
  冷面佛母像討不到債的債主,用手下意識地撫摸創口已復原的左耳輪。
  大女煞氣色甚差,披下的長髮,半掩住蒼白但仍然美麗的面龐,像個女鬼。
  二女煞咬牙切齒,似乎美麗的面龐呈現扭曲現象。
  楊明藐視她的美貌,用粗俗的言詞拒絕她的情意,自尊心所受的傷害極為深切,把楊明很入骨髓。
  三女煞倒還鎮定,是唯一能保持女強盜氣勢的人。
  必須等策應的人趕到,她們不是楊明的敵手。
  六雙眼睛流露出六種表情,在瞪著像要拼眼神氣勢。似乎誰也不想先採取行動,先看誰的氣勢先崩潰。
  以往楊明多次和她們打交道,嬉皮笑臉裝瘋扮傻,已讓她們吃足苦頭。現在臉色陰沉,令人望而生畏,打交道還會有好處?
  想起昨晚楊明幾乎遭了毒手的事,碧瑤愈看愈冒火,不再乾耗,緩緩拔劍上前。
  上次在靈璧,她和小瑩莫名其妙被女妖們捉住,心中本來有點虛,但有楊明在,她的怯念完全消失無蹤,而且信心十足。
  她的內功拳劍,比乃父差不了多少,差的是搏鬥的經驗和膽氣。這兩種缺點,這期間正快速地補正充實,進步神速。
  「二女煞,你出來。」她托大地用劍向對方一指,杏眼睜圓:「昨晚你不在,保住了性命,卻斷送了四個或六個爪牙。今天,看你的命能不能保住。」
  「你誇起海口來了,忘了被擒住交給九州會主的恥辱。」指名單挑,二女煞必須挺劍回應:「凌社主在靈璧追捕你,我們並不贊成,笑孟嘗不會因為女兒失陷,便拋棄俠客尊嚴在脅迫下屈服。現在……」
  「現在,你們已正式接受四海牛郎的重賞,用惡毒的手段圖謀家父,助一社一會在徐州建山門。」碧瑤替對方說出原因:「你我已是誓不兩立的仇敵,是徹底了斷的時候了,我進招啦!準備了。」
  「你任何時候皆可進招,你來吧!」二女煞的嗓音,突然變得怪怪地。
  碧瑤心中一跳,舉起的劍尖下沉三寸。
  「神凝劍尖。」楊明的洪亮嗓門及時傳到:「心一定神控對方軀體要害,發則必中……」
  激光墓地破空,碧瑤閃電似的撲上了。
  鋒尖疾射對方的右肋,鑽隙迸射見光不見影。
  二女煞一劍急封,「錚」一聲封中碧瑤的劍愕上方。碧瑤的劍尖,距二女煞的右肋近腹側不足半寸,封得險之又險,幾乎一劍受創。
  二女煞的劍被震偏,飛退丈外驚出一身冷汗。
  「你這威震天府的女悍盜,如此而且。」碧瑤膽氣提升至顛峰,並沒追襲退回原地:
  「丟掉賊巢跑來徐州撒野,你跑錯了地方。」
  「小瑤,不要逼她了。」楊明示意她退回,舉步上前:「你的以神御刃心法,稍欠一分半分火候,所以出手有點跟不上神意的缺憾,差了半寸,而且被她封中你的劍。下一劍,你可能貫穿她的心坎,就沒有玩頭啦!我來陪她們玩玩。哈哈!危險。」
  碧瑤這一記神來之劍,真把二女煞鎮住了,不敢再衝上。三女煞乘楊明上前說話的好機,突然人化流光,出其不意衝出,身劍合一行致命一擊。
  楊明身形一扭,在大笑聲中不可思議地移位,似乎早已料到三女煞突襲,間不容髮地脫出劍勢控制的威力圈邊緣,信手乘扭身移回原位的瞬間一爪抓出。
  「嗤」一聲裂帛響,抓住三女煞的背領,三女煞仍向前衝,一劍落空剎不住腳步,上衣被撕破自背中分,露出誘人的水紅色胸圍子。
  「淬!這算什麼呀?」本來準備截出的碧瑤,臉紅耳赤反向倒退。
  「她要和師姐二女煞別苗頭,用脫衣來誘惑我。」楊明丟掉破衫,臉色不再陰森:「二女煞在靈壁曾經誘惑我,失敗後惱羞成怒,發誓要殺掉我,所以昨晚裝設歹毒機關要我的命。」
  三女煞光赤著雙臂,酥腦半露,居然毫不在乎,悄悄伸手在革囊掏法寶。
  楊明拔出兩把鴛鴦刀,雙手開始往復拋弄。這種飛刀重心在前面兩寸,除非用旋轉手法發射,不然就不會旋轉翻騰。
  他拋弄的速度愈來愈快,光芒愈閃愈急,先是兩把對拋,然後成了三把,最後是四把,拋弄的光孤並沒增大,因此幾乎形成一圈光環,一刀串一刀,頗為悅目。
  「上次你們四個女匪,各種法器真有四十件之多,至少有十件在我身上留下傷痕,並沒把我弄死。」楊明一面拋弄一面說:「我只有四把飛刀,給你們每人一把。射不中,你們活;射中了,你們死!」
  「你們不要害怕。」碧瑤在一旁說風涼話:「那是多臂猿沈東主,送給他玩的飛刀,他初學乍練,保證射不中你們的。」
  「敢打賭嗎?」楊明叫。
  「賭什麼呀?」碧瑤怪腔怪調。
  「賭她們的命。」
  「明哥,我們第三者賭她們的命,不合道義呀!該由她們和你賭,對不對?命是她們的,她們才有權賭。我贏了,也得不到好處,何必做壞人?別找我賭。」
  三女煞的左手,突然抽離革囊。
  光芒一閃即逝,落入三女煞後面三支外的樹籬內。
  「哎呀……」三女煞驚叫,手一鬆,掉落三把小法刀。掌背出現一條血縫,鮮血湧現。
  「你的命保住了。」楊明仍在拋弄三把刀,話是說給三女煞聽的:「初學乍練,失手是可以原諒的。」
  所有的人皆心中雪亮,並非他失手,而是有意阻止三女煞施展妖術驅動法刀,示威而非行致命一擊,真要下毒手,飛刀射中心坎將毫不費勁。
  「罷了,咱們認栽。」冷面佛母不得不出面了。
  她咬牙切齒喊叫,極不情願地認輸。
  「去你的!你以為這是比武較技嗎?」楊明收了飛刀,雙手一收,三把飛刀斷成六段,信手丟在腳下:「我不用飛刀,任你們施展妖術要我的命,公平吧?」
  「四比一,這怎能算公平?」碧瑤提出抗議。
  「在靈璧石泉亭,七比一我也不怕。這四個女匪真才實學有限得很,讓她們全力發揮,死得瞑目。」扣環怪響,他取出雙懷杖。
  「不要逼……我……我冷面佛母曾……曾是一代之雄。」冷面佛母厲叫,拔劍出鞘。
  「我準備有效地逼你。」楊明冷酷地說:「你替四海牛郎賣命,兼送女徒給他做情婦,你得到些什麼,便得付出些什麼。雙方已是誓不兩立的死敵,你付出性命理所當然。」
  「我們立即遠走高飛。」
  「得人錢財,與人消災,你們豈能一走了之?笑孟嘗那些被殺的朋友,在九泉下也不瞑目。」
  「我們並沒找害任何人。」
  「我就是受害者之一。」楊明步步煎迫。
  「閣下,退一步海闊天空。」
  「死了的人肯嗎?」
  「天殺的!你到底要怎樣?」冷面佛母厲叫。
  「四海牛郎請你對付笑孟嘗的代價是多少?」
  「這……三千兩銀子。『」把三千兩銀子留下,買你們的命。「「什麼?事沒辦成,哪有銀子?那志大才疏虛有其表的社主,這幾年招兵買馬,快要囊空如洗了,所以才急於建山門籌措金銀。」
  「在光州他給你們多少銀子?」
  「那是追魂魔劍侯二爺給的。」
  「混蛋!」楊明大罵:「你是說,你還沒得到他半文錢,我也追不出半文錢了。」
  「你……」
  「你們到處籌錢,準備返回四川東山再起,到底籌到了多少?說!」
  「你……你是什麼意思?」
  「用銀子買回你們的命,全給我留下。」楊明嗓門像打雷。
  「這是勒索!」佛母也大叫。
  「沒錯。」
  「你……」
  「你留不留?」
  「我給你拚了……」
  「歡迎。」楊明揮杖直上。
  二女煞搶出,迎面張開雙手攔住了。
  「楊兄,何必呢!」二女煞哭喪著瞼:「光棍打九九,不打加一。我們的錢……」
  「是招搖撞騙,威迫利誘,兼送女色,軟硬兼施弄來的。」楊明毫不留情指斥:「現在你們失敗了……」
  「你會做落井下石的事嗎?」
  「我本來就是混世浪人。」
  「在靈璧你把我挖苦得不值半文錢,我的美貌……」
  「你們滾吧!」楊明臉一紅,扭頭便走。
  「我們立即遠離疆界。」二女煞在他身後叫。
  「不要往南走。」楊明拉了碧瑤的手扭頭沉聲說:「記住,走了就不要回來。」
  「回來,我們又沒發瘋。」二女煞居然嫣然一笑。
  「她說她的美貌,是怎麼一回事?」碧瑤緊挽住他的手膀,笑得怪怪地:「說來聽聽好嗎?」
  「不懂的事,不要問。」
  「人家要知道嘛!」碧瑤扭著小腰肢央求。
  「她毛遂自薦,要取代女皇蜂,條件是不要再向一社一會尋仇報復。希望能成為一家人,妙不妙?」
  「你沒答應。明哥,她們的美……」
  「你有完沒有?」楊明擰她的小鼻尖。
  「你就喜歡和這些漂亮女人……」
  「一個混世浪人,你認為……」
  「我不管啦!反正……反正……」
  「反正你不喜歡……」
  「我不願意。」
  兩人搶著說話,笑成一團。
  「她們漂亮,也曾經毛遂自薦,所以你輕易放過她們。」碧瑤重拾話題:「這是不是叫做……叫做愛屋及烏,或者餘情未斷……」
  「亂用典故,找挨罵。」楊明說:「她們其實並沒殘害你家的朋友,為了圖利她們也付出了代價。你不覺得趕走她們,是不是比報過於施殺掉她們夠道義些?再說……再說……」
  「再說什麼?」
  「如果不曾發生昨晚的事故,你仍是我刻意保持距離的鄰家可愛小女孩。」楊明突然抱住她,橫蠻地把她吻得不知天地何在。
  被自衛復仇怒火沖昏了頭的人,是沒有理性的。
  一旦情緒失控,便成了可怕的暴民。
  四海牛郎已經南遁,不能遠追。
  從項家的旭園出發時,兵分四路,分頭搜尋留下潛伏的爪牙,找到了就死活不論,立即處決就地掩埋。
  冷面佛母四個女匪相當幸運,從北面脫身遠走高飛。
  撤走得十分匆忙狼狽,幸好在放鶴事會晤之前,已得到徐州群雄即將破釜沉舟出擊的風聲,已有撤走的心理準備,所以還不至於棄甲丟盔。
  無法僱車載走的二十餘名重傷爪牙,不得不在附近村落,躲起來養傷,從此下落不明。
  採取錯誤的路線發展,也因錯誤而失敗。
  四海牛郎雄心萬丈,羽翼已成,居然採取錯誤的路線發展,一而再失敗仍不知改變路線。
  桃山驛是馬驛,是州南最後一座市鎮,有百十戶人家,麻雀雖小,五臟俱全,是本州四大集市之一,也是徒步旅客的一處宿站,北距州城五十里。
  再往南十五里,便是宿州地界了。
  大群人馬撤抵桃山驛,已是黃昏將臨。
  這裡,便成了收容站,後面還有人馬陸續趕來會合,是那些獲得撤走信息稍遲的爪牙們。
  那些沒獲得信息的人,永遠不會趕來會合了。冷面佛母師徒,就是沒獲得信息的人,幸好碰上了楊明和碧瑤網開一面,幸運地保住了性命。
  天黑後不久,不再有人趕來了。
  總算不錯,連輕傷用車馬運來的爪牙全算上,還剩下一百二十餘名,損失不算慘重,而且重要的爪牙皆安全撤出了。四海牛郎與三十餘名重要爪牙,最先抵達桃山驛。
  這裡有一組爪牙建了聯絡站,溝通徐州宿州的往來信息,名義上人是從宿州派出的,宿州已成了他們一處中繼站,控制了宿州的地方龍蛇,目前安頓著一些受傷的人,傷者十之八九是在靈璧受傷的。
  晚膳之前,他們已召集智囊心腹,開了一次秘密會議,決定了善後與發展的策略與手段。
  隨從抵達的人,根本不知道日後的行止去向。
  二更初,二十餘名心腹和各主事人員,聚集在大客店永福老店的東院大廳,集聚一堂共商當前情勢與對策。
  所有的店伙皆禁止進入東院,戒備禁嚴,氣氛緊張。
  桌椅安排成會議廳型式,堂上一列三張桌權當案座,高坐著主人四海牛郎、追魂魔劍侯英武、神簫秀士東門秀成。
  神簫秀士的成名兵刃神簫丟掉了,像死了蛇的玩蛇花子,沒得玩了,垂頭喪氣像鬥敗了的公雞。
  下首兩側,毒娘子居然在右首有座位。
  她的身份地位,因投奔時間甚短,還不配稱重要爪牙,更不是心腹親信,雖則她的武功與江湖地位,比在座的爪牙半數以上都高些。
  能參加主事會議,已經抬高了不少身價。
  還沒宣告開會,眾人三三兩兩,交頭接耳議論紛紛,談的都是徐州失敗的事故,一個個唉聲歎氣,怨天恨地,也憤憤不平。
  兩百餘名有頭有臉的高手名宿、事先已掌握了地方蛇鼠,居然被一個無名小輩楊明,把他們趕出徐州,建山門大計功敗垂成,難怪他們怨天很地。
  一個小地棍,居然比一代俠義名宿笑盂嘗更了得,這怎麼可能?
  案座的三個首腦人物,也顯得愁眉不展,心情沉重,甚至滿臉霉相。
  「社主,為何不清飛虎公孫老大參與?」追魂魔劍低聲問。
  「來,他們也起不了作用。」四海牛郎一皺眉:「你不覺得,他們已失去利用價值嗎?
  而且……」
  「而且怎麼?」
  「他們根本奈何不了九州冥魔,反而波及我們。重要的是,他們不可能久留協助,更不可能把淮河的人手召來同進退。那老賊好似鬼,老謀深算工於心計,他只想用最少的精力相助,獲取最大的利潤,坐等咱們控制徐州建山門。」
  「他們已看出,我們已失敗,將一蹶不振。」神簫秀士懶洋洋接口:「不信且拭目以待,明天他們不返回淮河,後天一定走。幫助失敗者,是江湖大忌。他已認定我們失敗已定成局,不會笨得犯忌雪中送炭。」
  「你也認為我們已經失敗了?」四海牛郎冷然問。
  「社主並沒失敗,我失敗了,所以社主決定取消九州會,我這個會主已名實兩亡啦!我自以為對付得了九州冥魔,所以你授意我冒充他,把他引出來要他的命。豈知……算了吧!
  我再苦練十年,再多制幾管神簫,也禁不起他一擊,不能再冒充他自尋死路了。社主,忘了九州冥魔吧!不要把順德失敗的事故歸罪於他。不招意他,便可以減少一個可怕的勁敵。」
  「取消九州會,就表示我對他讓步。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以後再說。」四海牛郎等於是承認,與九州冥魔的較勁中是失敗者:「徐州建山門的事,絕不終止,也絕不放棄,這是振武社逐鹿江湖,推霸天下的寄托。」
  「但楊明與笑益嘗……」
  「一不做二不休。」四海牛郎虎目生光,豪氣再發:「暫時在宿州建站,在這裡設指揮中心,保持對峙局面,再逐步包圍蠶食。目下最大的困難是財源枯竭,無法再號召群雄效命,必須派人把徐州四方的相鄰州縣銀庫打開,即可濟急,也可助勢威脅徐州。」
  「老天!投強盜劫州庫縣庫?」追魂魔劍大吃一驚:「社主,你知道你在說些什麼嗎?」
  「這並非空前絕後的事。」四海牛郎傲然地說:「有前例可循。只要策劃周詳,保持絕對秘密,有可靠的人才,定可成功沒有後患。靠收十文百文常例餞,是發不了財的。沒有財,勢從何來。」
  「我反對。」追魂魔劍瞼色一沉:「我侯英武是光州的豪紳,名滿豫東的超級強龍,權傾五州縣的名家,不是嘯聚搶劫州縣的強盜。」
  「你……」
  「你應該以全副精力,用各種手段與冷面佛母那幾個女人結盟,她們是女強盜,必定一拍即合。但你卻因為大女煞受了傷,派不上用場。三女煞瞧不起你,不肯上你的床。結果,你不想再與她們打交道,認為她們已無利用價值,乘機擺脫她們,沒派人通知她們撤離。再去找她們吧!我要回光州做我的一方豪霸。」
  追魂魔劍憤然拂袖而起,拒絕做強盜。
  這位老豪霸其實極為精明,乘機抽身,像四海牛郎這樣亂搞,日後必定惹出難以收拾的大災禍。
  再就是他有心病,心病起因在冷面佛母師徒。
  女強盜離開四川就不再做案,用軟硬手段籌措資金,在光州成為他的貴賓,很可能與天府三煞的某一煞,結了露水姻緣。
  四海牛郎逃抵光州,神針織女銜尾報到,結果三女煞被四海牛郎看中,他只好大方地奉讓。
  四海牛郎年輕、英俊、豪氣干雲、實力雄厚。
  他只是四海牛郎的擁護者,坐鎮光州的主事人,上了年紀,各方面條件哪能與四海牛郎比?
  要說他心甘情願,那是欺人之談,心中不無芥蒂,只為了大局為重,不得不把不滿深埋心底。
  開始有中樞人物離心離德,四海牛郎變色而起。
  「社主,你如果執意這樣做,肯定會眾叛親離,你將是空架子的寡頭社主。」走了幾步的追魂魔劍,止步緩緩轉身一字一吐:「這些弟兄中,都把你看成有遠見的英雄,雖說良完不齊,牛鬼蛇神雜處,各種亡命都有。但可以肯定的是,十之八九不願上法場。他們追隨你征逐名利,不會任你驅策去做強盜。饒了他們吧!保持你有志雄霸天下英雄形象。你去亂搞吧!不要把我算上。」
  一步一頓,這位元老級中樞大豪,腳步沉重地走了,不時以壓抑的目光,掃視正在議論紛紛的爪牙們。
  這些弟兄,曾經和他並肩揮刀舞劍出生人死,為名為利奮勇爭先而無悔。
  雖然也有些走投無路的人充斥其間,但沒有幾個人肯心甘情願去做強盜,做強盜他們又能得到多少好處?
  一旦振武社成了強盜集團,結果又如何?
  冷面佛母只是零星的強盜,現在就成了過街的老鼠,只能找地方躲藏。連四海牛郎也把她們當成利用的工具,無用時就丟。
  在廳日長歎一聲,不再回顧快步離去。
  身後,宣佈開會的聲音,壓下了嘈雜聲。
  飛虎知道害怕了。
  他身邊的超級高手們,根本奈何不了九州冥魔。
  分配在暗處策應的爪牙,也沒發生任何作用。追逐一個神出鬼沒的虛幻目標,他實在很蠢。
  就算九州冥魔住在他的鄰房,他也不知道是九州冥魔,而九州冥魔卻可在任何時地,出現在他身旁。
  他們所住的悅來客棧,位於街西的市集區,距離驛站不遠,與四海牛郎的人保持著距離。
  四海牛郎引發眾怒,受到徐州群雄強力反擊,兵敗如山倒,徐州建山門的希望落空。
  這與他無關,他不想被波及,四海牛郎已經是失敗者,他豈能幫助一個失敗者作困獸之鬥。
  他自己的事已經擺不平,九州冥魔可能不放過他。
  把所有的人集中,他身邊共有十六個人。
  客院的交誼廳成了他們的聚會所,派出警衛禁止其他旅客接近。
  其實桃山驛留宿的旅客並不多,並非重要的大宿站,距州城僅五十里,驛站通常供應傳使換馬,替郵傳車照料往緊,招待錯過宿頭的文武官吏,普通乘車策馬的旅客不在此地投宿。
  說來客棧規模不大,今晚留宿的普通旅客僅十餘人,哪敢接近這些佩刀帶劍的好漢?根本沒有人敢接近客院,不需派警衛。
  警衛其實不在旅客,旅客對他們沒有威脅,無害的人不需防範,需防範的是仇家或對頭。
  二更天,正是品茗聊天的好時光。
  「他娘的!想不到咱們居然走了眼,把爛貨當成可以利用的梟雄,以為有利可圖和他並肩站,錯得離了譜。」
  飛虎大發牢騷,梟雄顯明地指四海牛郎:「更霉的是,半路裡殺出一個程咬金,砍出致命的三斧頭,砍得百十條英雄好漢亡命南奔。程咬金本來就是個爛貨,沒想到咱們卻是爛上加爛,豈有此理。」
  程咬金,當然指楊明。
  在唐朝的開國元勳中,程咬金的確是個爛貨,只會三斧頭,砍不倒對方就逃。在瓦崗寨眾家弟兄把他推上龍座,他居然從龍座上跌下來。
  當然,這只是民間傳說,用來當作茶餘酒後的笑料題材,消痰化氣博大家一笑。其實老程是大將福特,功業彪炳震古爍今。
  「這也難怪啦!咱們本來就只見近利,不計遠功。」大太歲沮喪埋怨:「四海牛郎虛有其表,讓送還沒到手的利益慷慨得很,有如慷他人之慨,世間哪有這種好事?偏偏老大你把他當成一言九鼎的大丈夫,相信他開出的優厚條件出於誠意。現在,雙方什麼也沒撈到。不談這些了,老大,還要不要繼續找九州冥魔討債去?」
  「那能放棄?兩千兩金子!」飛虎像被踩了尾巴的貓般尖叫跳起來:「我非討回來不可。那狗東西在順德豐縣一帶作案出沒,一定在這周圍幾州縣築巢;一定要挖出他的狗窩來;一定要取回我的金子。只要多花些工夫,就可摸清他的性格;多接觸幾次,定可找出他的缺點,要他的命。」
  「可是…」
  「你們真怕他?」
  「他打爛仗死纏,咱們英雄無用武之地。」大太歲其實缺乏信心:「他神出鬼沒,乍隱乍現,咱們不但對他一無所知,他反而摸清了咱們的底細。不但找不出他的巢穴,他反而盯在咱們身邊死纏不休。老大,這不是怕不怕的問題,而是有沒有拚的機會。口說不怕是不算數的,誰都會輸陣不輸氣吹牛表示英雄,我當然會用大嗓門拍胸膛說不怕,誰怕誰呀?」
  「那就好。」飛虎大感滿意,沒聽出大太歲話中的真正含義:「那惡魔必定會盯牢神簫秀士,咱們務必與九州會保持合作關係,多一個人聯手就多一分力量,突然協同行致命一擊必可成功。明天我去找他們談……」
  「老大,得放聰明些。」大太歲搶著說:「千萬不要談合作對付楊明小輩的事,可別上當被他們套牢了。在徐州建山門勢不可能,犯不著做損人不利己的事。分名利愈多愈好,敵人愈少愈妙。」
  「我不會上當的,只談聯手對付九州冥魔的事,這是雙方最初訂下的協議,不會損害到我們的利益。今晚好好歇息,明天我去找他。」
  有人分擔風險,有人聯手協助對付仇敵,當然咸表歡迎,而且人愈多愈好。
  飛虎決定蠻幹到底,當然希望從九州會方面獲得支援,人愈多愈好,憑他的十幾個人,想對付九州冥魔,的確力不從心。
  他們並不完全瞭解一社一會的底細,只知做主的首腦,確是四海牛郎,九州會是臨時宣佈的組合,是為了引誘九州冥魔現身的組織,神簫秀士本來就是四海牛郎的心腹,如此而已。
  如果要利用九州會,哪能不與四海牛郎打交道?
  所以飛虎的作法未免太一廂情願,只幻想對自己有利的一面,故而忽視了於已不利的一面,自欺欺人。
  一社一會的人撤得匆忙,在桃山驛集結混亂得很,有些爪牙還在途中,整頓善後的事幹頭萬緒,哪有餘暇理會旁人的事?因此飛虎很識相,要明天才去找神簫秀士洽商。這一耽擱,改變了人生的際遇。
  小客棧規模也小,談不上什麼格局。
  一出小廳便是小院子,兩側便是中等廂房,連廂廊也沒有,一排三間,每間可住四或六個人,比大統銷好些而且。
  在小廳聚會的只有八個人,另七人在廂房整理行囊。
  唯一的警衛站在院日走道,百般無聊地走來走去,目光不時瞥向另一座容院。人聲喧嘩亂了耳目。
  二更天,正是客店最忙碌時刻,甚至還有旅客投宿,供應洗漱的院子,水井邊更是人滿為患。附近有人走動,誰知道是敵是友?只有他們住的這座容院,似乎看不到在外活動的人。
  一位店伙匆匆到了院口,被警衛攔住了。
  「大爺,有人要小的送信。」店伙遞出一張名帖:「說是送給一位姓公孫,名成的老爺,請大爺轉交好不好?謝啦!」
  落店時便已表明,店伙必須聽招呼才可進入,因此店伙一個個戰戰兢兢,寧可遠離繞道,避免接近這座好漢們住宿的客院。
  「好,交給我。」警衛接過名帖,揮手趕人。
  那年頭,名帖頗為風行。本來是名人士紳的專用品,目下連販夫走卒也用這玩意充門面。
  而且名帖愈制愈大,有些長度及尺,有些甚至用絹製品,也有用木刻板印製的,與現代的名片差不多,不過名片體型小而已。拜年賀節,挨家送名帖平常得很,此風由來有自,源遠流長。
  名帖與拜帖不同。
  拜帖必須用紅色,而且上有款下有識,有賀詞。這張名帖長一尺,闊雙疊共尺二,落款是四個大字:九州冥魔。
  引起一陣騷動,片刻,這座容院靜悄悄,院燈、廊燈、角燈……各加掛一盞。客房中,則漆黑一片。
  不必去窮找九州冥魔了,九州冥魔就要來啦!
  院子口的警衛,已經撤走了。
  人影出現在院口。
  也許,該稱為魔影。
  沒錯,正是嚇死人的、傳聞中的九州冥魔。飛虎與九州冥魔打過交道,不需查證。
  輕拂著劍,走過來,踱過去,往復在院口走動,就是不進小院子。
  只要進了小院子,必定受到三面暗器齊攻。
  久久,看誰先沉不住氣。
  守在小廳和廂房的人心中雪亮,小院子才能把九州冥魔困死。
  院口只能容許兩個人交手,進退迴旋的空間窄小,有如鼠斗於窟,力大者勝。而這些淮河好漢中,誰也不敢誇口能和九州冥魔決鬥。
  「他娘的!你們不出來是不是?」九州冥魔終於沉不住氣了,破口大罵。
  如果有人敢出來,早該出來啦。
  他說的等於是廢話,裡面的人正等他進去呢!
  仍然沒有人出來,也沒有人答話回應。
  一聲怪嘯,魔影倏然隱沒。
  裡面仍無動靜,毫無聲息。久久,時光像是停住了。
  也許,這惡魔感到無趣走掉了。
  但按清理,不可能就這樣毫無表示一走了之。
  正當裡面的人感到失望,緊張的氣氛也因之而鬆弛時,快得幾乎無形無質的怪影,從屋上疾降,幻現在一座廂房前,一晃即沒,重新消失在先前飄落處的屋簷上方。
  砰然一聲大震,房門碎裂崩坍,房內也傳出「劈劈啪啪」的瓦片碎裂聲。是從門外擲入的,門倒瓦入。
  房內沒有人衝出,一定沒有人受傷。
  久久,又是一陣難耐的等待。
  突然有風聲傳出,魔影再次從天而降,向另一座房門前疾落,所以傳出破風聲。
  一聲暗號,人影從三方閃電似的衝出,第一波暗器群向還沒著地的魔影匯聚,刀光劍影隨後向魔影集中,共有九個人衝出,小院子人滿為患。
  共有五劍兩刀聚合,貫入著地的魔影。
  「假人……」飛虎怪叫,收劍急退。
  黑衣褲裹住兩束麥秸,確是假人。
  人快速地隱入原處,小院子重新死寂。
  魔影出現在廂房的簷口,發出懾人的陰笑。
  「他娘的!你們真下毒手呀?」魔影笑完說:「你們到底打的什麼混帳主意?既然要向我九州集魔索回兩千兩黃金,就該要活的;殺死了我,你們如何能把黃金追回?顯然你們的惡毒主意是殺死我,討回黃金只是希望把我誘出來和你們打交道的著口,見面便殺死我,黃金要不要無所謂。好,休怪我也下毒手了。」
  一聲暴響,屋頂瓦崩行折,破了一個大洞,碎瓦下墜如雨,下面漆黑的房間透入星光。
  桃山驛只是一處小市集,百十戶人家,旅店都是第三流的,房舍樸實堅牢,但設備不佳。
  即使是富豪之家,廳堂上面也沒加建藻井,房內沒建承塵,抬頭便見梁衡,瓦一破就可見天光。
  又一聲暴響,破洞又擴大了些。
  「他娘的,污物暗器往下灌,我不信躲在房內的人,能找個烏龜殼躲起來。」九州冥魔的叫罵聲,幾乎全鎮皆可聽到:「你們這些模行淮河的大賊巨寇,帶了一群大匪小匪揚言向我九州冥魔討債,我來了。你們卻龜縮不出,如何向江湖好漢交代?飛虎公孫成,你這淮河賊首真不要臉,快給我滾出來,我要拔你的牙敲斷你的爪,出來!你這貪生怕死病貓。既然來找我卻又不出來,你們來幹什麼?」
  全店嘩然,但沒有人敢接近這座客院。
  等於是公然宣告這裡有賊有匪;有淮河賊首飛虎公孫成;有人打鬥;有人拆屋。
  如在平時,必定驚動街坊,甲首訪長鳴鑼告警,出動壯了捉賊擒匪。
  但今晚不同,有一兩百名形如匪盜的人進住,市民百姓飽受虛驚,人心惶惶,誰敢出頭管閒事?
  淮河好漢今晚龜縮不出,被九州冥魔叫罵污辱的消息,必定不勝而走,短期間便會在江猢轟傳,飛虎公孫成今後還有臉叫字號?
  至少,今晚住在鎮上的一社一會好漢,知道事故的經過,很可能附近就有爪牙投宿。明天,淮河好漢們還有臉耀武揚威嗎?
  明天太陽仍會恆常地東昇,但願他們仍有明天。
  終於,第一個人影出房了,然後是第二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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