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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十 章 貪寶助逆

  「本姑娘要求合作,你明白本姑娘的意思。」
  「不!」千手韋陽狂叫:「你在斷送我朱家一門老少,你……」
  「你如果拒絕合作,今晚你一門老少便會斷送掉。」紅衣女郎厲聲說:「我等你一句話,是或否便決定了一切,說!」
  「光榮戰死,比上法場恥辱地死強一萬倍。」千手韋陀厲吼:「老夫仍可一拚,不是你就是我!」
  聲落,人瘋狂上撲,降魔杵風雷俱發,杵起處電芒破空而飛,左手打出各式各樣暗器,右手抽底也有暗器貼杵飛出。
  其他的人,也怒吼著奮勇搶攻。
  紅影乍隱乍現,七個女人幾乎在同一瞬間退出書房門外,暗器全部落空,身法奇快絕倫,顯然事先對千手韋陀已有徹底的瞭解,先避鋒芒消耗對方的暗器,並不急於接鬥,混戰討不了好。
  房門外是幽雅的小院子,人閃在門後,暗器便失去作用,各種暗器呼嘯著飛出門外出。
  花花太歲爬伏在地,就此一伏不起。
  千手韋陀第一個衝出。廊柱懸有燈籠,院子裡明亮。他看不見其他各女,只看到押花花太歲入室的秋姑娘,站在院中等他,手中的承影劍光影朦朧,鳳目像午夜明星,臉上殺氣騰騰。
  「你還來得及改變態度。」姑娘亮劍叫。
  「你該死!」他怒吼,降魔杵向前一指。
  姑娘斜滑八尺,杵尖射出的三枚針形細小暗器幾乎擦身左而過,好險!
  屋頂的簷口,潛伏著一個女人,纖手一拂,一枚金釵電射而出,一閃即沒,沒人千手韋陀的背心。
  千手韋陀正向前發招,杵發天雷震妖,挾雷霆萬鈞之威斜劈而下,同時左手也發射暗器取敵中下盤。
  秋姑娘飛躍而起,有如火鳳沖天。杵落空,暗器也落了空。
  千手韋陀嗯了一聲,剎不住衝勢,砰一聲大震,沉重的降魔杵打入地中近尺,人也向前一栽。
  火鳳自天而降,無堅不摧的承影劍,毫無阻滯地貫入千手韋陀的背心。
  「不留活口!」紅衣女郎嬌叫,一劍貫穿了朱虎的小腹,旋身又接住了另一名壯漢,手下絕情。
  主腦人物已死,用不著再費心降伏其他的人了,滅口勢在必行。其餘九個女魔,大屠殺驚心動魄。
  從此,尚義門在江湖除名。
  朱莊二十餘名武林高手被殺的事,在濟南引起一場不小的風波。據婦孺奴僕口中傳出的消息,那晚襲擊朱莊的除了一些紅衣女人外,還有不少青衣男人,負責封鎖莊中各處,阻止沒帶刀劍的人外出探視。
  謠言在市面傳播,沸沸揚揚越傳越離譜。因此,有些人心中有數,為了自身的安全,不得不加強防範,以免重蹈朱莊的覆轍。
  樓二爺樓明德,從歷山門外的別墅遷回城內,城內比較安全些。他的家在大明湖東南角的永清坊,那是一座三進院有屋十餘間的舊宅,附近皆是大戶人家的宅院,算是高級的住宅區,雖然不是府城有名的地段,至少這一帶的宅主人,都是本城的名流。
  樓二爺樓明德,綽號叫劍無情,濟南三傑中排名第二,兄弟排行也是老二,所以別人尊稱他為樓二爺。
  在江湖道上,劍無情的名號雖然比不上千手韋陀響亮,但為人四海,人緣甚佳,所結交的朋友品流複雜,潛勢力也似乎比千手韋陀要大些。
  他是個相當敏感的人,品流複雜的朋友,可以供給他一些旁人不易獲得的奇聞秘辛,交遊廣也是他成為「傑」的本錢和根基。
  本來,他很少回城住宿,住在城外活動比較自由些,走動也方便。可是,他不得不回城避避風頭。
  老宅附近的大戶,皆聘有保鏢護院,街上夜間有民壯與巡捕巡查,有更夫報更看望,比城外安全得多,連鼠竊也很少在夜晚活動。
  朱莊慘案已過了三天,官府緝兇的工作毫無頭緒。
  樓二爺是很小心的,十餘名健僕輪流值更,每三人為一組,每組值班一個更歡。他自己在三更夜行人活動的時刻內,佩上劍親自巡視各處,嚴防意外發生,小心翼翼時時提防。
  三更將盡,他從東院的耳房前經過,突然聽到黑漆的房內,傳出一聲低柔的輕笑。
  東院沒有親友寄宿,耳房本來作為寄宿親友的內眷們,遊戲消遣的起居間,怎會有人?
  他悄然貼近窗下,凝神傾聽動靜。
  笑聲已杏,寂然無聲。是女人的笑聲,他不會聽錯。
  是狐仙,他有點毛骨驚然的感覺。
  當然他不相信狐仙妖魅一類鬼話,世間如果真的鬼神明明,哪會有兵災火劫如許人間慘事發生?這世間必定比現在更可愛多了。
  是婢女在偷歡!這是他第一個念頭。
  婢女偷歡,在大戶人家來說,並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問題出在做主人的能否容忍。當然,任何一家的家規,也不許婢女偷歡。
  他劍無情不是一個能容忍婢女愉歡的人,因為他樓二爺不是好色之徒。至少,他不希望外人誤會婢女的肚子通貨膨脹,與他劍無情有關。
  毛骨驚然的感覺消失,代之而起的是憤怒。他離開小窗,攝足到達東廳,廳門是虛撓的,在他手下無聲而啟。廳中黑沉沉,但並不妨礙他行走。
  耳房在東角,必須從廳後的正房繞出,耳房有窗,但沒有通向院子的門,門是從正房外的廊道開啟的。
  拍一聲響,他碰倒了一張交椅。
  他站住了,這怎麼可能?廳中家俱放置的格局他一清二楚,這裡怎會有交椅擋路?
  「該死的偷懶奴才,我要抽他一百皮鞭。」他憤怒地自言自語,以為是負責整理的僕人偷懶馬虎,打掃之後沒將家俱放回原位。
  驀地,他又聽到輕笑聲。
  他反應超人,身形下挫,快速地貼壁戒備,手按上了劍把。
  「什麼人?」他沉叱。
  那輕笑聲他不陌生,正是從耳房宮維內透出的同樣笑聲,女人的笑聲。
  他嗅到一絲幽香,一種屬於女性專用、品流相當高的脂粉香,或者是熏衣香。
  「堂上坐。」黑暗中傳來悅耳的女人嗓音:「這是你的家,堂上有你的座位。」
  毛骨驚然的感覺又回來了。
  他當然知道自己是為何才搬回城內的,所以首先便想起令朱莊毀滅的紅衣女人。
  「你們也想用女色來誘在下嗎?」他強定心神問,徐徐悄然拔劍。
  「你劍無情不好女色,眾所周知。」悅耳的語氣並無挪揄的成份:「向一個不好女色的人,用女色去引誘,那會成功嗎?你也未免太小看人了。」
  「那你……」
  火折子乍響,火焰一跳。
  這是一幅相當動人的畫面,漆黑的空曠廳堂中,火光一閃,一位明艷照人,風華絕代的穿水湖綠衫裙少女,那麼柔和地、雅致地點燃燭台上的大燭,那美麗的面龐綻放著恬靜的微笑,那溫柔的目光充滿超脫的喜悅神情。
  燭光似乎形成一團聖潔的圓光,襯得少女的形象更為突出,更為鮮明可愛。
  他呆了一呆,頓時忘卻眼前的危機。
  不是紅衣女人,不是江湖上最神秘、最可怕的火鳳密諜。
  此情此景,顯得世間那麼美好,沒有殺機,沒有陰謀,沒有醜惡「好美,好安祥!」他不自覺地輕呼:「我第一次發現燭光是多麼的可愛,燭光下的無邪少女是這麼的動人。」
  「謝謝你的讚賞。」少女熄了火折子:「今夕復何夕,對此共燭光。」
  「姑娘貴姓芳名?」
  「賤妾姓秋,小名素華。」
  他一怔,心中一跳,不祥的預感,像春雷般震撼著他,毛骨驚然的感覺又回來了。
  「德平縣有一位武林豪傑,姓秋。」他說:「驚鴻一劍秋茂彥,有一位女兒……」
  「那就是我,秋素華。」
  「秋茂彥參加了響馬……」
  「我也是。」
  「你……」
  紗巾一拂,火鳳凰在燭光中飛舞。
  「火鳳密諜!」他如中電殛,幾乎驚跳起來。
  「樓二爺,坐下來談談。」秋姑娘赫然以主人自居。
  「在下和你們,沒有什麼好談的。」他一面運勸戒備:「在下對打天下成王敗寇的玩意,絲毫不感興趣,不必枉費心機。」
  「樓二爺,你不覺得成王敗寇,正是我輩最轟轟烈烈的英雄事業嗎?我不必和你說什麼大道理,天下間千千萬萬窮苦百姓跟我們走,就是最佳的證明。」
  「我並不窮,我活得很如意……」
  「問題是,一旦亂起,玉石俱焚,你所安享的東西將全化為烏有。更嚴重的是,你這種人,正是官府矚目、懷疑、防範的對象,風聲稍一不對,你就是他們急欲拔除的眼中釘肉中刺。
  我告訴你,家父就是在這種惡劣情勢下,不明不白被他們殺害的。等到那時候,你想反抗已經來不及了。為保有你的一切,你必須攘臂而起,與其任人宰割,不如轟轟烈烈創一番驚天動地的事業。」
  「鬼話……」
  「你明白這是肺腑之言。」秋姑娘冷笑:「白衣神兵一到,你只不過是一個提刀守城的民壯小丁勇,你再英雄也無法發揮長才,這就是你唯一可做的事:等死!我們的要求很簡單,平時不會有人來找你,一旦神兵臨境,你只要替我們做內應,女子金帛,任你子取予求。濟南各大戶的藏珍,以及齊王府內的寶藏,你將是第一個有權有機會先取得的第一個人。」
  「哼!你要我相信你的鬼話嗎?」他口中說得語氣堅決,其實心中已動。
  「是不是鬼話,用不著我多加解釋。白衣神兵不一定會來,也不能預先策劃從何方何時來,當然我們不能空口說白話毫無代價地要求你合作。」秋姑娘擊掌二下:「所以,本姑娘帶來一些信物,作為聘請閣下的禮品,這就請閣下過目。」
  一名侍女打扮的女郎,輕盈地自從堂掀簾而出,手中捧著一具拜匣,微笑著放在案上,順手打開匣蓋,然後輕盈地消失在原處。
  燭光下,寶氣珠光耀目。
  「你知道我們在大內安置有人。」秋姑娘指指拜匣:「這是來自大內的十色奇珍,每一件皆世無其匹。樓二爺的嗜好是搜集奇珍異寶,但世人知者屈指可數。十色奇珍價值連城,交換尊駕無價一諾,請過目。」
  投其所好,無往而不利。
  千手韋陀的三子花花太歲好色,以色相誘本來是成功的,沒料到千手韋陀好色的程度,沒有花花太歲強烈,也怕上法場被抄家滅門,以致功敗垂成。
  劍無情嗜好搜集奇珍異寶,這裡就有十色來自大內寶庫的異寶奇珍。
  「來看看吧!」秋姑娘嫣然一笑促駕:「生意不成仁義在,就算你我在做一筆生意好了,不談英雄事業,不談割地封王。」
  劍無情身不由己,緩步上堂,心中一陣怦然,眼中出現貪婪的光芒,但並未撤除戒心,劍隱肘後小心翼翼,隨時皆可能出劍自保。
  十件寶石珠鑽飾物,珠光寶氣耀目生花。一個嗜好搜集奇珍異寶的人,必定是珍寶鑒賞的行家,只消略一審視,便知道珍寶的價值了。收藏家不在乎價值,而著重在收藏,只要能弄到手,任何手段也可以施展出來。
  他心中發出一聲自己有數的驚歎,幾乎歡呼出聲。但他是個善於控制表面情緒的人,儘管內心欣喜欲狂,而臉上的神情卻控制得很好,神色平靜,舉動從容。
  「確是珍品。」他平靜的說:「在下相信確是出自大內寶庫,而不是天下各地劫掠而獲的。」
  「你是行家,樓二爺。」
  「如果在下拒絕收受呢?」
  「樓二爺,你不會拒絕的,你是豪傑,豪傑都是聰明的人。」秋姑娘親切地說,像在和老朋友聊天:「千手韋陀雖然也是豪傑,而且是濟南三傑之首,可惜不太聰明,結果誤了人,害了自己。真的,他一點也不聰明,甚至愚蠢。」
  「秋姑娘,令尊在飛龍秘隊是何地位?」劍無情另起話題。
  「樓二爺如果對名位權勢有興趣,大元帥一定會給予樓二爺統率方面的大權。」
  「不!在下對名位權勢沒有胃口。」
  「很難說哦!當你掌握到充足的實力,就會明白權勢也是相當迷人的。要是不信,你只要用些心機,把千手韋陀的基業接收過來,人一多,一呼百喏唯我獨尊,那時,我相信二爺搜集奇珍異寶的嗜好,會有所改變的,因為奇珍異寶自會有人奉送,你會對權勢著迷的。」
  「改變嗜好是不容易的。姑娘。」
  「樓二爺是笑納了?」秋姑娘不想多纏夾,指指十色奇珍重話正題。
  「在下答應了。」他肯定地回答。
  「謹代表飛龍秘隊全體兄弟姐妹,致上衷忱謝意。」
  「還有其他條件嗎?」
  「沒有餘帶條件,只希望樓二爺暗中培植實力,嚴防走漏風聲。神兵距城百里,自會有人前來與二爺聯絡,策劃工作事宜,平時二爺想找我們,恐怕也難如願。祝二爺工作順利,告辭了。」
  「且慢!」
  「二爺還有事?」
  「你不怕我食言,甚至出賣你們?」
  「啃!樓二爺,你以為火鳳密謀是善男信女嗎?」秋姑娘輕笑:「曾經有人試過,結果誰也不會成功,報復之慘,樓二爺,這是可想而知的。」
  「你們有報復的實力嗎?」
  「有,而且極為強大。」
  「在下不相信傳聞,只相信事實。秋姑娘,令尊驚鴻一劍是武林風雲人物,劍術通玄,字內罕逢敵手。」
  「二爺誇獎。」
  「姑娘家傳絕學,劍術想必青出於藍。」
  「小有所成,不敢自誇。」
  「在下的匪號是劍無情。」
  「劍出不留情,尊號在江湖極具震撼力。」
  「區區不才,自不量力,想領教姑娘幾招天下聞名的驚鴻劍術以長見識,姑娘可肯賜教?」
  賜教肯是不肯?他已退下堂,冷然亮劍相候,不由姑娘不肯。
  秋姑娘擊掌三下,徐徐起立離座。
  堂後出來了另一名待女,奉上她的承影劍默默退去。
  劍無情暗暗心驚,他心中雪亮,今晚,他已經不是這裡的主人,對方已佔領了這處地方反客為主。到底來了多少人,他無法估計,反正不會少,事先他竟毫無所知,他算是栽定了,對方如果志在殺他而不需要利用他,恐怕這裡已經成了屠場啦!
  想起來他就不寒而慄,朱莊的毀滅,就是血淋淋的教訓,他真慶幸自己能當機立斷,接受條件保全了自己。
  秋姑娘將劍插在腰帶上,裙袂飄飄中,到達堂下俏立在下首。
  「賤妾獻醜。」秋姑娘含笑行禮:「如果見笑大家,二爺請不吝指正。」
  「好說好說,姑娘請不必客氣。」他回了禮,話說客氣,眼中卻殺氣怒湧。
  情勢非常的暖昧,既不是印證較技以武會友,也不是生死相拚,真刀真劍相見,你死我活的危險性,與生死相拚並無多少分別,誰死誰倒相。
  「放肆了!」姑娘拔劍亮劍。
  看到朦朧的劍光,劍無情心中一懍。
  「好劍!」他脫口叫,銳氣消失了一半。
  「還好,相當鋒利。」姑娘笑笑:「除非二爺的內功御劍比賤妾強一倍以上,請不要硬接鋒刃,以免損傷二爺的劍。」
  「承告了。」他亮劍拉開馬步。
  姑娘先前佔下首,就是表示尊敬對方,論年歲,姑娘該以晚輩自居。既然自認是晚輩,就有先攻的優先權。假使是較技印證,長輩是不可以在攻勢未止之前反擊的,只能封架防守,直至主客易勢方能回敬。
  而長輩進攻時,晚輩卻可從防守中找機會反擊,做長輩的人當然吃虧,長輩可不是好當的。
  現在不是印證較技,姑娘佔了下首就取得了主攻權,而劍無情可以不講究風度,姑娘一出手他就可以反擊,所以情勢與決鬥是一樣的。
  姑娘是名門之後,家學淵源,聲威已具。劍無情也是名家,雙方皆保持風度,中規中矩亮劍、行禮、退步、就位、發虛招……
  一聲低叱,姑娘發起猛烈的攻擊,三虛招之後,她的劍勢驟變,一招銀河飛虹無畏地走中宮強行楔入,倏忽隱現的劍虹連續吞吐,勢如排山倒海。
  劍無情沉著地封架,避免鋒刃接觸,失去全力發揮的機會。起初他還不在意,認為姑娘即使仗寶劍助威,也佔不了便宜,他對自己的劍術相當自負。
  可是,三招之後,姑娘的劍招又變,變得更快速更狂野也更為奇奧,每一劍皆排空切入,劍劍指向他的胸脅要害,怎麼閃避也擺脫不了連續緊楔不捨的電虹,也封不住無孔不久的劍芒,被逼得八方閃退,陷入完全挨打的困境,毫無還手的機會,開始手忙腳亂啦!
  顯然,秋姑娘並不想要他的命。
  一陣猛烈的強攻緊壓,把他通入了廳角的死境。
  「掙掙掙……」他瘋狂地封架,最後發覺身後已無退路,也無法突破急射而來的重重劍山從左右移位,急出一身冷汗。
  「鋒!」在千鈞一髮中,他封開指向右肋的一劍,正想向左移位。
  電虹再現,徹骨奇寒的劍氣及體。被封偏的電虹不知是如何重新取得中宮位置的?那是不可能的事,但確是發生了,電虹排空直入,一發即至。
  「我接不下你十招!」他驚恐地說,劍無力地下垂,額上冷汗直流。
  承影劍鋒利的劍尖,點在他的右胸上。
  「仗寶劍之威而已。承讓了,樓二爺。」秋姑娘神定氣困,撤劍後退。
  「與寶劍無關。」他收劍沮喪地說:「我封不住你快速絕倫的劍勢。姑娘,你用的不是驚鴻劍術。」
  「前三招是的。」秋姑娘收劍入鞘:「先父也知道,驚鴻劍術還不能登大雅之堂,快速有餘而強勁不足,難與當代劍術名家分庭抗禮。」
  「姑娘的師承是……」
  「恕難奉告。二爺珍重,告辭了。」
  「秋姑娘……」
  但見淡綠色的身影一閃即逝,翩若驚鴻消失在黑暗的廳外。
  他駭然一震,倒抽一口涼氣。
  「老天,她如果存心殺我,我……」他驚駭地向廳外自語:「我……我好險!」
  他完全失去反抗的意識,唯一的念頭是死心塌地聽任對方的驅策。
  案上,十色珍寶在燭光下,反射出奪目的光華,說明今晚他的遭遇是真實的。
  珍寶是他渴望的,性命也是他珍惜的。現在,他兩樣都擁有了,至少目前他確是真實的擁有了。
  午後不久,靈泉庵西面不遠的一座大宅中。
  這裡是城中的名勝區,靈泉庵中,有濟南七十二名泉中的金線泉,附近沒有市街,算是一處良好的住宅區,也是一處並不引人注意的地方。
  後院的內堂中,秋姑娘換穿了翠藍色彩裙,由於色澤鮮明,她的外表也顯得活潑明朗些。肌膚紅潤的美麗小姑娘,穿哪一種顏色的衫裙都好看。
  翠藍與朱紅屬於不同的色系,一冷一熱性質迥異,但穿在她身上,各有特色各有情調,毫無不調和的感覺。
  除了跟隨她的兩侍女之外,對面坐著換穿了月白衫裙的李慧慧。這位胴體誘人的美麗女郎,不穿紅改穿白同樣出色。
  「大姐傳來口信。」李慧慧鄭重地說:「咱們的計劃,有了大幅度的變更。」
  「臨時改變計劃,適宜嗎?」秋素華柳眉深鎖:「另行準備,有如另起爐灶。」
  「有些事,需要臨機應變的。」
  「哦!如何更改?」
  「準備離開濟南,詳情以後我再告訴你。」
  「離開濟南?二姐,這裡的事……」
  「這裡的事,已由大總領派人接手。」
  「這……」
  「由於收服劍無情的事,辦得非常順利,因此,大總領認為,必需進行另一樁他久已準備進行的大計。」
  「久已準備進行的大計?」
  「是的,那就是全力進行吸收在武林中,具有強大號召力的高手名宿共襄盛舉,不必局限於大軍所向的經路,改向天下各地普通發展。
  「哦!二姐,那……我們不是減少支援的人手了?」
  「這倒不用擔心,反而可以獲得大總領全力支援。你們好好準備,明天一早就動身南下。」
  「南下,要往何處去?」
  「泰山梅官。」
  「梅宮?梅宮是什麼地方?」
  「武林最神秘的地方,字內三魔之一的大龍卷花雲龍的魔宮。大龍卷威震天下,有他出面站在我們一邊,登高一呼,必定群雄懾伏。在中途,順便辦一件復仇的事。大姐已在今晨動身先到前面部署,我們明早啟程。」
  「哦,我聽家父說過大龍卷的事,但所知有限……」
  「以後你會知道得很多。」李慧慧打斷她的話:「因為我們將和他發生正面的衝突。對敵人的底細,知道得越詳盡越多勝算。」
  「要發生衝突?」
  「是的,如果他不肯跟我們合作,衝突是無可避免的,咱們是志在必得。哦!動身之前,切記不要到外面亂走。」
  李慧慧臨行小心叮嚀。
  乾坤手的傷勢說輕不輕,說重也不重,在舒雲細心的治理下,很快地復元,胸腔內沒有積血待清,治療並不困難,何況舒雲的金創藥和撥毒丹九,都是第一流的靈丹妙藥,創口不惡化,調治便容易多了。
  他們在一處農莊借宿,第三天,舒雲便雇了兩個人,做了擔架,抬了乾坤手動身前往濟南,希望盡快離開這兵荒馬亂的地方。
  乾坤手本來堅持自己可以走路,但舒雲卻認為萬一創口崩裂,後果可怕,用擔架抬走安全得多,而且抬著走事實上比乾坤手自己走要快些。
  到濟南有兩天腳程,第一天平安無事,當晚在臨邑南面三十里的古城集投宿。這一帶已看不到烽火的痕跡,鄉民對兵災毫不在意,沿途全是零星的窮鄉僻集,沒有什麼好搶的,兵或匪即使過境,也是來去匆匆,根本不願在中途駐紮逗留。
  古城集距濟南足有一百一十里,腳程必須加快些,而且中午炎熱如焚,得找地方歇息一個時辰以上,所以五更未盡,便需摸黑上路。
  離集十里左右,東天曙光初現。
  舒雲傍著擔架而行,兩位肩夫腳下相當俐落,健步如飛向南攢趕。雖然不是官道,但仍然寬闊平坦,平時有車馬行走,目下卻罕見車馬的蹤跡,行旅稀少,走了十餘里,不見半個行旅,頗為寂寞。
  「我總覺得有點不對,齊叔。」他向乾坤手說。
  「小子,有什麼不對?」乾坤手有點迷惑。
  「小侄認為,他們不會就此罷手。」
  「你大概疑心生暗鬼。」乾坤手不同意他的猜想:「你離開德平,不再過問他們的事,他們已成功了一半,還能不罷手?昨天平安無事,毫無異兆,就是最好的說明,你可不要疑神疑鬼自找麻煩。」
  「齊叔,別忘了,我們是離城南下才受到伏擊的,我們離開南下顯然犯了他們的忌諱。
  我想他們志在阻止我們前往濟南,不達目的決不會裡手。」
  「你的意思……」
  「今天將是決定性的一天,他們必定傾全力阻止我們南下。」
  「唔!你小子很有見地。」
  「但願我料想錯誤。」
  「你你不說倒好,我越想越覺得毛骨驚然。說吧!你可有萬全的打算?」
  「世間沒有萬全的事,齊叔。」
  「說說看。」
  「多花一天工夫。」
  「哦!對,值得的,小子。」
  「好,趁天色未明,正好及早打算。」
  三丈寬的寂寞小河,流經這一帶寂寞的荒野,河上架了一座三丈長的寂寞小橋。
  但橋南北的雜樹叢生荒野卻不寂寞,三十餘匹健馬分散在各處藏匿,多加了馬嚼,因此馬不能發出嘶鳴,這是騎兵常用的方法,一種奇襲時保持肅靜的方法。
  日上三竿,辰牌將逝。
  大道空蕩蕩,鬼影俱無。
  不久,北面三里外大道折向處,出現了人影。
  橋中段的橋欄,也出現一個孤零零的人影,坐在四尺高的欄頂,扭頭悠然注視著緩緩流動的渾濁河水。
  這人穿一身灰袍,四十歲上下,身材壯實,佩了一把古色斑斕的長劍,一看便知不是附近的村民,也不是旅客。
  北面來的旅客,越來越近。
  是舒雲,和兩位肩夫,擔架上有人。
  舒雲早就看到橋上有人,領先踏上橋頭。他的包裹仍然掛在脅下,連鞘劍插在腰帶上、軒昂的氣概頗具威嚴,想計算他的人,真需有過人的武功和膽氣。
  坐在欄上臉向外的中年人,突然扭轉頭滑下橋欄,鷹目中出現陰冷的笑意。
  「算算來老弟也該來了。」中年人頷首打招呼:「兩個時辰僅趕了四十里。但以老弟所雇的肩夫來說,他們已經夠快了。」
  舒雲伸手阻止擔架往前走,再揮手要擔架退至橋頭右側的大樹下歇肩。
  「呵呵!在此地有人知道在下姓宋,如果事先心理上沒有準備,一定會摸不著頭腦。」
  舒雲在橋頭止步大笑著說:「老兄,等得很辛苦吧?」
  「等的人不會辛苦,以逸待勞佔了些便宜。」
  「但等得心焦,比趕路的人好不了多少。呵呵!老兄有何見教」
  「老弟要前往住……」
  「濟南,追查有關驚鴻一劍的事,你老兄應該早就知道的,不是嗎?」
  「宋老弟,驚鴻一劍的事已經結束,一了百了,人死如燈滅,查什麼呢?放手吧!犯不著,老弟。」
  「話不能這樣說,老兄。武林人天生牛脾氣賤骨頭,辦事不辦得有始有終不肯罷手,不會半途而廢怕死怕事,這也是武林人可愛的一面。」
  「武林人也知時勢,明利害。有道是人不為己,天誅地滅;自己的性命,畢竟比管閒事重要。來人哪!」
  橋右側的矮樹叢革中,輕盈地走出一位明艷照人的絕色女郎,手中擇了一隻方形青布包裹,走上橋在橋中心止步,放下包裹解開結,露出一隻一尺見方的漆金雕花首飾盒,掀開盒蓋退在一旁嫣然微笑,笑容極為動人,一雙水汪汪的媚目,默默含情地凝視著神色泰然,氣概不凡無所畏懼的舒雲。
  陽光下,盒中二十餘件珍飾,反射出奪目的光華,珠光寶氣令人目眩。
  「咱們對你老弟曾經作過一番調查,可惜一無所獲。」中年人沉靜的說:「連你的姓名也不知是真是假,江湖道上,從沒聽說過你這號人物。因此,無法知道老弟你的為人和性格。」
  「我來舒雲行不更名,坐不改姓。」
  「不管你是何來路,在下認為,人生一世,草木一秋,人活著,所追求的不外乎名與色。」中年人指指珍寶盒和美女郎:「說通俗些,酒色財氣。老弟如果要,可以另外商談。
  現在,以這些價值十萬的珍寶,與這位國色天香的小姑娘,和你、乾坤手、兩位僱請的肩夫四條命,交換閣下轉回德平或德州,不要管咱們的閒事。」
  「我的天!」舒雲怪腔怪調地叫:「條件之優厚,簡直匪夷所思」閣下如果另有條件,不妨提出來商量,只要在下能辦得到,決不會令閣下失望。」
  「我是個生意人。」舒雲鄭重地說:「講的是公平交易,君子愛財,取之有道,你這十萬珠寶,我不能要。老兄,你的交換條件中有四條命?」
  「不錯。」
  「太過份了,老兄。兩個同夫是古城集的鄉民,你們居然把他們的命也算上,簡直……」
  「老弟,你應該明白殺人滅口的規矩不是我訂的。」
  「這……
  「只要老弟肯點頭……」
  「我轉回德平。」他咬牙說:「我不要你的任何人或物,也不能答應你任何條件。我在德平住十天,不過問任何事。」
  「老弟……」
  「不要逼我!」他沉聲叫:「我宋舒雲耐性有限。」
  中年人被他的威猛神情所驚,狠狠地盯視他片刻,眼神一變。
  「好,十天中,你不能過問任何事。」中年人沉聲說:「在下的人,會牢牢地監視你的一舉一動。」
  「你老兄大可不必費事。」他向後退:「我宋舒雲雖然不是金口玉牙,但言出必踐,答應了的事,必定履行自己的諾言。」
  「但願如此。」中年人冷冷地說。
  他退到橋頭。對面,絕色少女已包好珍寶盒,橋頭兩側,先後鑽出六名勁裝男女,在橋頭一字排送,冷然目送他帶領擔架後撤。
  「你們不要怕。」他向兩個發抖的肩夫說:「你們先走,我斷後。他們還有不少人躲在橋對面的草木中,我得防備他們衝過來。」
  兩肩夫腳下一緊,拚全力狂奔。
  他保待三丈距離後跟,不住回頭留意橋上的八男女。
  退了三四十步,八男女開始過橋,吸引了他的注意。
  「哎呀……」身後兩個肩夫突然狂叫。
  他心中一震,扭頭回顧。
  「不要……」他瘋狂地厲叫,叫聲未落,人已撲倒在地,但見青影一閃,便已消失在路左的矮林茂草中。
  箭如飛蝗,箭呼嘯而過後,弦聲方隨後到達,可知箭比聲音跑得快,發箭的人相距一定很近。
  相距三十步外,路兩旁出現十二名箭手,兩肩夫是看到對方出現發箭,才狂叫出聲的。
  兩個肩夫倒了,擔架也翻倒,跌出一捆高粱稈,上面蓋了一床薄被單,乾坤手不在擔架內。
  後面的中年人相距在五十步外,發覺舒雲失了蹤,大驚失色,發出一聲怪嘯。腳下一緊,八男女皆抽刀拔劍,飛奔而至。
  十二名箭手也衝出路中,急奔而來。
  「結陣!」狂奔的中年人厲叫。
  可是,已來不及了,青影依稀,劍光如電,突從路側的草叢中電射而出,楔入狂奔的箭手叢中。
  「你們這些天殺的畜生!」舒雲的怒吼與劍氣迸發的震鳴相應和,與慘號聲混成驚心動魄的聲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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