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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斷魂莊坐西朝東,東下莊是出人的門戶。
  西面是長山的另一座山嶺,下面有一條河,叫雙漢河,西下莊也就是後莊,附近沒有路徑,要接近的人必須渡過河流,翻山越嶺攀爬。
  西下莊的瞭望哨,發現有人用竹筏度過雙漢河,用信號向本莊稟報。
  長春居土一群人,是從東下莊方面接近的。這就是說,斷魂莊正面臨前後受敵的不利情勢。
  南面的長山溪,一群人也砍毛竹札筏,以長繩牽橫江索,將人渡過十餘丈寬的溪流,向南下莊與西莊之間的樹林急進。
  北下莊附近,也有人悄然接近。
  四面楚歌,斷魂莊成為各方群雄匯聚的焦點,兵臨城下,大劫臨頭。
  從西下莊接近的人進展最快,當五妹杜姑娘趕到西下莊時,十五名勁裝穿皮襖的男女,已到了莊前面的一片凋落楓林。
  一聲鐘鳴,楓林前的一片枯草中,徐徐升起一塊門板木牌,上面用朱漆寫了一排大宇:
  「斷魂莊禁地,擅入者死。」
  領隊的花甲老人哼了一聲,舉手一揮。
  十五個男女左右一分向下一伏。
  十五處火頭升起,火起了。
  風從西北吹來,林凋草枯,火一起便不可收拾,片刻便勢成燎原,挾無窮聲威,向西下莊蔓延。
  任何威力強大的迷香毒陣,也禁不起野火的焚燒。這些人有備而來,可不想和甚麼陣玩命。
  眾人剛在賓館前的大院子列陣,全莊告火警的鑼聲恰好傳到。
  計姑娘大吃一驚,憤怒地拔劍。
  「長春居士,你這卑鄙無恥的老狗……」她切齒怒罵:「我與你誓不兩立。」
  一聲狂喝,伏龍羅漢曇非尊者禪杖一領,虎跳而上,劈面一杖疾揮,來一記威力萬鉤的橫掃千軍,先下手為強,攻勢異常猛烈。
  情勢大亂,各找對手。
  計姑娘來不及發招,失去機先,來一記魚龍反躍,飛騰著後空翻疾退。
  伏龍羅漢如影附形跟進,杖向上一挑。
  左側不遠處的水火真人突然擺脫揮筆搶攻的神筆秀士,貼地側掠而出,閃電似的到了伏龍羅漢的左側一丈左右,水火棍一扭,棍尾噴出晶色的水箭。水箭及體衣焦肉爛,嗆鼻的強烈怪昧令人發昏,青煙四蕩,泡沫橫湧。
  片刻間,伏龍僧成了一團焦臭的爛肉。
  同一瞬間,神筆秀士的魁星筆尖中,射出一道電芒,貫人水火真人的左背肋。
  水火棍也在這瞬間向後飛射,勁道驚人,速度快得令人看不見棍形。
  神筆秀士追擊的身形也快,半途射出筆中的鋼針,身形續進,等看到水火棍迎面飛來,已來不及閃避了,本能地揮筆急拔。
  「砰!」筆擊中棍身,根前段突然爆炸,火光耀目生花,熱流灼人。
  可怖的爆炸威力,把附近三丈內惡鬥的六個人,震得摔跌出兩丈外,灰頭土臉魂飛膽落。
  一接觸生死立判,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長春居士一把劍,力拼江漢人屠的沉重劊刀與三名女弟子,一比四依然氣吞河獄,片刻間,便刺死兩名女弟子,江漢人屠岌岌可危,直至老二貝靈姑加人,以迷香相輔,這才可穩下陣腳。
  長春居土的人有備而來,根本不在乎迷香,但也不敢大意,避免吸入過量,所以交手時盡可能搶上風,難免有點縛手縛腳的感覺。
  東下莊的人,三四十名男女,吶喊著衝入,兩人為一組結合成鴛鴦陣,來勢如潮。
  外面殺聲震天,廿餘名蒙面高手破莊門殺入,及時與長春居士五個人會合,展開驚心動魄的凶狠搏殺,瀕死者的叫號此起彼落,攻勢如雷露萬釣,主宰了全局。
  入侵者的實力堅強得多,發動初期,斷魂莊曾經一度以精銳投入,換取了相當的代價,但不久之後,情勢便完全失去控制了。
  計姑娘不得不放棄四個下莊,將人從地道搬回本莊全力反撲,但擋不住強敵的全力前後夾攻,整座本莊陷入火海中,不可收拾。
  任何巧妙的機關埋伏,也禁不起一把火。
  長春居土兩批高手散佈在莊外圍,截殺逃出來的人,但他們失望了,直至全莊已被大火完全封鎖了仍然沒有人逃出來。
  長春居土不死心,將人分為五撥,遍搜各處山林,發誓要徹底殲滅斷魂莊的餘孽,以免留下後患,也發誓要將張秋山搜出來,五萬兩銀子的下全在張秋山身上,沒抓到人怎肯干休?憤怒地領了六個親信,漫山遍野窮搜。
  人一散,想收回就不容易了,山區遼闊,東面河溪縱橫,樹林阻住視線,呼應困難,不久之後,五撥人誰也不知身在何處,同伴何在。
  地底下,是另一處世界。
  斷魂在十餘年的經營,地底世界一直就不斷地擴建、改善,地道有如蜘蛛網,門戶重重疊疊,有室有窟有如迷魂陣,陌生人闖入,很可能困死在內。
  計姑娘身邊,只剩下貝靈姑與老三和姑娘,五姐妹損失了兩位。
  保護她的人中,有江漢人屠常兆慶,與高大猙獰的南天山魈饒平。其他還有四名客卿,與及五名女弟子,三名男隨從。
  五名女弟子扶持著張秋山和章春,因為他倆經脈受制,背部有魚刺針限制筋肉活動,普通腳程走動尚無困難,急走可就需要有人幫助了。
  全莊本來有一百廿餘名男女,未死的皆逃入地底,各奔前程。
  十餘人在黑暗的地道中急走,不久,折入右面的一座相當寬闊的密室。隨從們將燈籠插妥,女弟子們則先搜索附近的通道。
  張秋山與章春坐在牆角,由兩名女弟子在旁看守。
  室中有木床木桌,內間還有儲藏水糧的小間,有廚有盥洗用具,一看便知是可能棲身的地方。
  一停下來,意見便多了,不管是好意見或壞意見。
  「想不到長春居士,是這種浪得虛名的混帳東西!」江漢人屠咬牙切齒地說:「他怎麼能做這種卑鄙無恥的事來?他怎能在武林領袖群倫?」
  「你沒想到的事情多著呢!常老哥。」南天山魈眨著銅鈴眼,話中居然帶有嘲世昧:
  「這才是他成功的地方,卑鄙無恥心狠手辣,是霸才們成功的必要條件,像你我這種只知心狠手辣的人,只能算是二流混世貨色哪!」
  「你們等疾瞧吧!」另一位客卿關洛一刀童遠,一口喝乾一碗茶:「這混蛋必定厚顏無恥的向江湖宣揚,他是如何沖武林道義,如何召集天下俠義剷除斷魂鴛鴦,如何火化斷魂莊,除去賣人販子為民除害的英雄事跡。至於用何種手段偷襲成功的,沒有人會介意追究。
  他仍然是名利雙收的大英雄,人們只接受成功的事實。閒話少說,這姓張的小子罪魁禍首,莊主打算怎麼辦?」
  「早知失敗得如此淒慘,真該有先見之明,把他交南門老狗。」老三和姑娘憤恨地瞪了張秋山一眼:「斷魂莊何至於落得毀滅下場?都是他的錯!」
  「三妹,不要說這種不上道的話。」計姑娘不以為然:「禍福無門,惟人自招;咱們幹這一行買賣,就必須擔負一切凶險,是我們把他抓來的,要怪也只能怪咱們不該接這筆買賣。」
  「這……大姐,那他怎辦?」
  「如期等候買主兩天,屆期買主不來,再除掉他算了。」
  「買主當然不會來,斷魂莊已經……」
  「買主不可能來,諸位。」張秋山神態悠閒,說話中氣充足:「你們怎麼這樣笨?買主如果與長春居士無關,長春居士的消息從何而來?如果我所料不差,買主必定是長春公子暗中唆使出面的人,只為了銀子一時籌措不及,只好不顧一切請他老爹出面強索。他既可以剷除你們名利雙收,更可以接收你的斷魂莊基業,挖出你們十多年來,所聚積的血腥錢財,一石三鳥,你們居然想不通,哀哉!失敗得一點也不冤枉。」
  「這小子說得有道理,很有見地。」江漢人屠苦笑:「莊主,咱們失敗得真不冤。」
  「在下說的當然有道理,我雷神威震天下十載於茲,從沒真的失敗過,憑的是甚麼?」
  「你這次卻失敗了。」計姑娘嘲弄地說。
  「不見得。」張秋山笑笑。
  「你還不認輸?」計姑娘卻笑不出來。
  「輸甚麼?」
  「你以為買主不來,你就可能活命?」
  「不是嗎?」
  「你想得真妙,你該知道本任的規矩。買主失約,六成訂金沒收,約貨也由我們自由處置,那就是毀屍滅跡免除後患。」
  「你真的要殺我毀屍滅跡?」
  「那是一定的。」計姑娘斬釘截鐵地說。
  「對你們有何好處?」
  「這是規矩,你認命吧!說實話,我尊敬你。」
  「也喜歡我,對不對?」張秋山徐徐站起,流里流氣得邪邪地。
  「我不否認。」計姑娘毫不臉紅地說。
  「殺一個你喜歡的人,你下得了手?」
  「我不會親自下手。」計姑娘神色有點黯然:「我說過,可惜我們認識太晚了。」
  「還不晚呀!我還真想上你的床。」張秋山愈說愈不像話了。
  「晚了,我從不破壞我自己訂下的規矩。張兄,無論如何,我心裡記得你。今晚;我會讓你和情婦好好過一宵,明早……明早就……把你倆處死……」
  「呵呵!衝你這些還有些人情昧的話,我原諒你對我所加的污辱和暴行。」
  張秋山伸手拉起章春:「這裡已經沒有我們的事了,小春,我們自己找路出去吧!我要見見長春居土,證實一些疑問。」
  「好吧!秋山哥,我也原諒她們了,走啊!」章春喜孜孜地緊挽住他的手膀,叫秋山哥地叫得親暱極了,怪順口的。
  「你兩個不知死活,說這些瘋話?」計姑娘楞住了:「你們幹甚麼?」
  「走呀!你以為我們幹甚麼?呵呵!」張秋山大笑:「你以為我們會陪你們躲地這窩囊地窟裡,等長春居士挖你們出去痛宰?」
  江漢人屠不愧稱高手中的高手,伸手攔住衝出的計姑娘。
  「莊主,這小子說的不是瘋話。」江漢人屠沉聲說:「你們並沒有制住他們。」
  「笑話!常大叔。」
  貝靈姑向張秋山走去:「既使不用宇內無雙的截經移穴神魔手制住他們,憑背部的七根分經鑽脈魚芒刺,也可以使他們變成廢人。瞧!人像不像一個廢人?」
  貝靈姑的右手,叉住了張秋山的喉部,將下額向上抬,張秋山傻傻地抬高下領任由擺佈。
  章春可就不願意啦!揮手一擊,啪,一擊清響,扇了貝靈姑一耳光。
  「拿開你的騷狐爪子。」章春柳眉倒豎,母老虎要發威了。
  貝靈姑驟不及防,被打得急退三步,眼前星斗滿天,臉上火辣辣地。
  一旁的兩位女弟子看守大吃一驚,本能地撲上擒抓發怒的章春。
  「劈啪!」兩記耳光暴響更震耳。
  「哎……呀……」兩名女弟子仰面急急倒撞而退,幾乎摔倒。
  「姨!」所有的人,同時發出驚訝的叫聲。
  貝靈姑火冒三千丈,猛撲而上,食中二指疾探章春的胸正中七坎大穴。
  側方伸來一隻大手,好快,是張秋山的手,奇準地扣住脈門,輕輕向上扭轉。
  「哎……」貝靈姑驚叫,手被扭轉掌心向上,渾身一軟,如中電殛。
  「十四枚魚芒刺,你自己點點數,我不會沒收你的。」
  張秋山將一把寸長的細小魚芒刺,放人上翻的纖掌中:「芒刺在背,委實令人又不了,去之而後快,所以我早兩天就取出了。物歸原主,請查收。」
  他一放手,貝靈姑身不由已,倒撞出丈外,撞中一名隨從的胸口,兩人搖搖欲倒。
  一名年約半百的客卿,抓機會一閃即至,伸出冷灰的巨爪,來一記雲龍現爪急抓張秋山的胸肩,想出其不意擒人。
  張秋山左臂一抬,硬接來爪,故意讓對方抓牢,抓牢便意志力集中,忽略其它部位。
  「你走開,沒你的事。」張秋山說,提腿一挑對方的左膝彎內側。
  「哎……」客卿歷叫,下身向外飛,而上體卻因右手扣住秋山的小臂,來不及鬆手,因此上體自然而然地反向下墜。
  噗一聲,人爬伏在張秋山的腳前。一個高手中的高手,居然出現如此狼狽的形狀,可把其他的人嚇了一大跳,大驚失色。
  舉手投足便把高手的高手,任意擺佈得毫無反抗之力,張秋山的武功太可怕了。
  計姑娘無暇多想衝上一聲嬌叱,玉拳粉腿齊飛,在剎那間瘋狂地攻了五拳三掌七腿之多,勢如狂風暴雨,才真像爪牙齊施的母老虎。
  張秋山屹立如山,雙手意態悠閒地揮灑,任由對方的拳掌排空直人,直待及體的前一瞬間,才拂脈扣腕逼對方撤招自保,雙腳絲紋不動,雙手的招式神乎其神,似乎在與對方喂招演練,氣勢穩如山嶽。
  「我砍他十七八刀,莊主退!」江漢人屠沉喝,沉重的大劊刀出鞘。
  計姑娘退不了,踢出的最後一腳,腳彎被張秋山一把撈住向上抬,上體一抑,柳腰便被張秋山抱住了。暖玉溫香抱滿懷,抱的姿勢委實令人想人非非,不堪入目卻又精彩絕倫。
  「哎……你……」計姑娘渾身一軟,尖叫作無望的掙扎。
  「放乖些,下次小心我剝光你,你這迷死人的小妖精。」張秋山邪笑,摘了她的劍,將她向側方一推。
  章春會作怪,伸手接住人,立即伸手向計姑娘高聳的懷裡探,眾目睽睽下百無禁忌。
  「不……不要碰我!你……你……」計姑娘驚煌地尖叫,縮成一團忘了反擊,又羞又急又怕,忘了自己是武功超塵谷俗的女英雄。
  江漢人屠正要揮刀衝上,張秋山恰好拔劍丟掉鞘。
  「你這混蛋綽號叫人屠,一聽就知道不是個好東西。」
  他的劍向前一伸,劍身作龍吟:「本來我不清楚你的罪行,沒有殺你為世除害的藉口,但如果你向我遞你的劊刀,我必定殺你。」
  「哼!常某……」江漢人屠怪叫。
  「你怎樣?呸!混球一個,死肉一團。」
  張秋山打斷對方的話:「長春居士父子倆聯手,也接不下我雷露一擊,你有多少斤兩,敢在我的面前充人樣?」
  「你……你少吹大氣……」江漢人色歷內茬。
  四個人惡鬥長春居士,反而被長春居士殺了兩個,一比一,比長春居士差遠了,目下面對可以擊敗長春居士的人,要說心裡不害怕鬼才相信。
  「你以為你很了不起?」
  「當然了不起……」
  「你的劊刀很沉重?」
  「不錯,二十二斤不多不少。」
  「抬得起在下的劍,放你一馬。」
  「哼!你小子……」
  劍向前一伸,好快,有如電光一閃,鋒尖便已抵達人屠的胸口鳩尾大穴前,貼上了皮祆。
  他江漢人屠本能地抬刀急架,反應出乎本能,沒有任何躲閃的機會。
  如果存心傷人,鋒尖該已貫胸透背了。
  「錚!」刀背接觸劍鋒。
  按常情論,劍尖只有衝刺的力道,刀卻是硬碰硬的橫勁,絕對可以將劍崩飛或震斷。
  可是,怪事出現了,刀抬不動劍,人屠改用雙手抬刀,依然無法將劍尖抬升一分半分。
  雙方都用上了無鑄的內功,一壓一抬各顯所學,看誰先氣散功消,除非有一方認裁討饒,不然結果將只有一個:強存弱亡。
  刀與劍接觸的地方,似乎可看到隱約的電氣火花閃爍,發出懾人心魄的嘯吟。
  片刻間,江漢人屠的呼吸起了急劇變化,銅鈴眼似要突出眶外,雙手開始顫抖。
  張秋山馬步沉實,屹立如天神,握刻的手穩定如鐵鑄,嘴角擒著一絲冷笑:「認栽吧!
  常老哥。」旁觀的南天山魈語氣有點蒼涼:「人是不能不服老的,你差得太遠了,張老弟如果手下不留情,你早該進人地獄門了。」
  「放……我一……馬……」江漢人屠喘息著低叫,冷汗如雨雙膝開始戰抖下挫。
  張秋山呼出一口氣,劍向回收。
  「噹!」大劊刀脫手墜地。
  江漢人屠發出一聲虛脫軟弱的呻吟,挫倒在地喘息,似乎精力已竭。
  張秋山拾起劍鞘將劍插入,拉開被章春整治得酥胸半露,春光外洩渾身發軟的計姑娘,快要被章春剝掉衣褲,急得快要發瘋啦!
  「下次你如果再找我,得先調查買主的底細,衡量衡量是否值得,免得賠了夫人又折兵。」
  他將劍遞到計姑娘手中,輕薄地擰了滑膩膩的粉頰一把說道:「勞駕帶我們出去好不好?我不希望長春居士得意洋洋跑掉了。」
  「天啊!你……你要扮豬吃老虎……」計姑娘情急地捶打他堅實的胸膛。「我恨你……
  我恨……你……」
  「嘻嘻!你恨他我高興。」章春在一旁說風涼話:「你愛他,我可和你沒完沒了。」
  「女人!」像貌猙獰的南天山魈搖頭笑了,笑容難看已極,長像醜陋的人笑容也嚇人。
  「你不要太得意。」計姑娘向章春大聲說:「有一天,我會把他……把……」
  「我也要把你……」章春伸手便抓。
  「啤!你少碰我。」計姑娘一跳而開:「我帶你們出去,陪你們去找南門老狗。」
  「留下來救死扶傷善後吧!計大姐。」
  張秋山拍拍對方的肩膀:「那是我的事。多保全一個人,就多保存一分元氣,你們出去,會斷送不少人的。」
  「我……我聽你的話。」計姑娘語氣幽幽地。
  「這才乖。」
  「我叫計秋華。」
  「芳名很美嘛!我叫秋山,你叫秋華,絕配呢!」
  「有一天,我……我會去……去找你……」
  「還要捉我待價而沽?」
  「你……你呀!你……」計秋華居然羞態可掬。
  「你敢?」
  章春大發嬌嗔:「你得問我肯是不肯。我這一關保證你過不了,我一定把你整治得呼天叫地,日後你最好不要讓我碰上你。」
  「好啦!我帶你們出去。」
  貝靈姑打圓場:「如果你們到處亂闖,一輩子也休想活著出去啦!有許多網狀地道封閉了,轉來轉去永遠都在兜圈子。」
  「你才是個可人兒,謝啦!」張秋山挽了章春往外走:「諸位,後會有期,大家珍重。」
  「你倒是難捨難分情意綿綿呢!」章春醋味十足:「不後會便罷,會見了,我剝了這些騷狐狸。」
  呼風喚雨真走運,可惜走的是霉運。
  他帶了自己的兩名親隨,跟在長春居士的四個朋友後面,向南下莊西端逐步探索,希望能找到地道的進出門戶,搜遍每一寸土地,毫無所獲。
  長春居士帶來的四位朋友,都是年約半百氣概不凡,而且自負驕傲的神情流露在外,簡直有點不可一世。
  他們平時嘴巴像是上了一把鎖,與他說話時愛理不理地,明顯地可以看出沒把他放在眼下,沒把他看成人物。
  四個人,他只知道其中一個長了鷹勾鼻的人叫衛天沖,是何來路,他毫無所知。
  一個一方之豪,在天下之豪面前,難免有點自卑,但也有點心中不服,也就懶得與對方搭訕攀交情,帶了隨從跟在後面,閉上嘴以免自討沒趣。
  搜光一處矮林,鑽出林緣,便看到對面枯草坡旁,一群男女蜂湧而來。
  呼風喚雨吃了一驚,一眼便看到了葛夫人母女,也認識甘大娘。
  他卻不認識桂齊雲,也不認識那一群神色莊嚴的剽悍大漢。
  桂齊雲一群人奔掠如飛,神色失去冷靜。
  眼看大火衝霄,表示他們已來晚了一步,斷魂莊出了意外,被囚在裡面的人必定凶多吉少,他們怎能不憂心如焚。
  雙方一照面,相距已不足五十步。
  「是呼風喚雨凌老狗!」葛佩如尖叫,向前衝。
  「女兒,不可魯莽!」葛夫人手快,一把拉位了她:「有桂爺作主,不要亂了章法。」
  七個人急急列陣,嚴陣以待,對方人數超過兩倍,不能像在斷魂莊一樣突然發起襲擊。
  「她們是斷魂莊的人嗎?凌兄。」那位姓衛的人,轉頭向呼風喚雨問。
  「不是。」呼風喚雨說:「但卻是張秋山的人。」
  「唔!來得好。」衛天沖傲然地說。
  桂齊雲領著四名親隨,在三丈外止步。
  「你們也來得好。」桂齊雲冷目中冷電四射:「你們來接張秋山的?人呢?」
  「在火海裡?」
  「咱們襲擊斷魂莊為世除害,衛道除魔咱們責無旁貸。」
  「張秋山是魔?」
  「他是罪魁禍首。你們是他的人?」
  「不錯。」
  「那麼,你們都得死。」
  衛天沖傲然地拔劍:「你們是一個一個按規矩送死呢,抑或是倚多為勝一擁而上?悉從尊便。」
  「你很自負,亮名號。」
  「神龍劍客衛天沖。」
  桂齊雲扭頭向後,舉手相招。
  「禹老,請會會這位神龍劍客姓衛的。」他向後面十步外的年約花甲青袍佩劍人叫:
  「要活的。」
  花甲青袍人緩步上前,將佩劍解下改插在腰帶上。
  「他一定是活的。」禹老談談一笑:「但老朽老了,可不敢保證他是不是完整的,上了年紀,心有餘而力不足,偶或失手是可能的。」
  「但請禹老盡力而為。」
  「老朽自當盡力。」
  兩人輕描談論,似乎把神龍劍客看成半死人,可把神龍劍客氣得發昏。
  「你是甚麼東西?哼!」神龍劍客語氣粗野狂妄,一點也沒有劍客的風度。
  「老朽不是甚麼東西。」禹老相當有風度地微笑,徐徐拔劍:「只是一個姓禹的糟老頭。」
  「哼!你會用劍?」
  禹老的劍出鞘,幾乎令人失笑,是一把有銹跡,大概許久沒磨,平平凡凡的、沒開鋒的劍,在任何兵器店裡,十兩銀子就可以買一把。
  「會一點。」
  「你來送死,不嫌太老了嗎?」
  「不老不老,你衛英雄只比我小幾歲而已。姓衛的,你打算站在這裡與老朽鬥嘴的嗎?
  老朽的劍已經出鞘,不見血是不會歸鞘的。就算你跪下來求我饒命,我也會刺你一劍才算數。」
  一聲劍吟,劍光閃爍如電,出鞘便向前揮出,拔劍、進步。出招,一氣呵成,快逾電光石火,一招飛星逐月劈面吐出,先下手為強,毫無劍客的風度。
  「錚錚錚!」劍鳴震耳,禹老手中劍輕靈地揮拂,連接三劍,飛星逐月狠招瓦解。
  驀地帶有銹跡的劍影,乘隙疾射中宮排空直入。
  神龍劍客大駭,倉卒間推劍疾退,弄不清對方的劍為何能鑽隙而入的,太不可思議了。
  一推落空,銹劍在這剎那間上升。斜吐。
  「呃……」神龍劍客突然驚叫,渾身一震。
  劍貫入右肩並,這是最不可能被擊中的部位,除非是面對面毫無防範之下被擊中。
  禹老冷笑一聲,劍身半扭轉。
  神龍劍客受不了啦,擴大創口,會把人痛得發昏。快速度刺入是不痛的,擴大創口足以讓鐵打的人痛得渾身脫力。
  禹老左手一伸,扣位神龍劍客的右上臂。
  「啊……」神龍劍客狂號。
  「幸不辱命。」禹老向後說,手一揮神龍劍客沉重的身軀,飛起向禹老的身後甩出,身軀剛落地,便被一名親隨按住,手到腳及,拉脫雙肩關節,踢裂了膝蓋。
  「救……我……」神龍劍客驚怖地叫喊。
  「劈啪劈啪!」親隨給了他四耳光。
  自命不見的神龍劍客,只攻了三劍,卻一劍反擊也沒接下,可把呼風喚雨其他六個人嚇了一大跳。
  「還有誰出來與老朽單打獨鬥?」禹老語氣平靜:「老朽奉陪。」
  誰還敢單打獨鬥?呼風喚雨想到的第一件事便是逃走,向隨從一打手式,扭頭狂奔而走。
  人影從兩側超越,快速如電,三五起落便形成合圍,誰也走不了。
  「留步!」一名剽悍大漢劈面攔住了,單刀一伸,殺氣騰騰。
  呼風喚雨已另無抉擇,衝勢也無法及時剎住,一聲沉叱,身劍合一撞上了。
  「錚!」劍崩開了刀。
  大漢身隨刀移,讓出去路,刀轉身隨,大旋身妙到顛毫地一刀追擊,身法靈活萬分,出刀的時機更是不差分厘,已到了心神合一,人刀一體的上乘境界。
  疾衝的呼風喚雨以為奪路突圍成功,卻在衝過的剎那間,感到右膝彎一震,踏出第二步時,突覺右腿一虛,人向前一栽,砰然倒地。
  「我的右腿……」他狂叫,劍已脫手向前滑。
  他想爬出抓劍,噗地聲響,左肩背挨了沉重一擊,是被刀背擊中的。
  大漢立即按住了他,熟練地一掌劈在他的右肩尖上,他的雙手失去活動能力。
  他聽到附近兩位隨從的叫喊聲,也聽到長春居士那三位朋友出招呼的叱喝。
  而桂齊雲威嚴冷酷的語音傳來,讓他感到魂飛膽落。
  「不要再留活口,殺……」桂齊雲的語音發自後面不遠處,等於是下達屠殺令。
  「我完了……」他絕望地心中狂叫。
  他很幸運,大漢並沒有補他一刀,他是活口之一,至於結局如何?他不寒而慄。
  當禹老一劍刺人神龍劍客衛天沖的肩井時,在不遠處觀戰的葛夫人,突然機凌凌打一冷戰。
  她扭頭向奶娘方氏送過一道驚疑與詢問的目光,方氏的臉上也有驚疑的神情流露,而且向她額首再三,會意地打手式。
  呼風喚雨六個人逃走,眾人同時向前追逐,她一拉愛女的手,向側方一指,打出乘機離開的手式,不管葛佩如肯是不肯,向右後方的矮樹叢中一鑽。
  四人一陣急走,走的是回頭路,遠出三里左右,已離開斷魂莊的範圍。
  「娘,這是怎麼啦?」
  葛佩如一面走一面抗議:「秋山哥陷身火海,我們是來救他的,怎麼反而悄悄後撤,到底是……」
  「你給我閉嘴!」葛夫人沉喝,腳下一慢:「我問你,張秋山是不是姓桂的人?」
  「不是啦!」葛佩如一驚,看到乃母的不平常臉色:「這個人神秘得很,幾乎總是在重要關頭出現幫助秋山哥。秋山哥一直對他就懷有戒心,叫他老桂而不稱呼前輩,他所佩的含光劍是天下四大名劍之一。娘的意思……」
  「你問問方媽媽。」葛夫人向奶娘方氏伸手。
  「我和你娘,認識那個姓禹的人。」奶娘方氏說:「那已經是十年前的事了。那次泰山觀日台北劍南刀第二次清算過節,各邀好友見證,聞風而來看熱鬧的天下英雄來了不少,我和你娘也適逢其會,夾雜在人叢中觀看。
  北劍南刀兩人還沒開始比拚,與會的雙方朋友已經各找仇家混戰起來。前來看熱鬧的人中,也有些人仇人相見份外眼紅。
  混戰中,這個姓禹的不知何時揮劍找上了北劍劉玉升,第三劍便擊碎了北劍的左肘骨,然後劍劈十三名擋路的群雄,從容離開現日台。後來有人認識他,原來他就是魔道至尊魔劍禹無極。」
  「以後幾年,這魔頭突然銷聲匿跡,卻被北劍的一位朋友發現,他藏身在京師西山的紫雲大院內。」
  葛夫人加以補充:「紫雲大院在西山秘魔巖左近,那是郎衛的武學所在地。紫禁城侍衛有三種:御前待衛、乾清門侍衛、郎衛。
  郎衛是上三旗貴族子弟年組成,是地位最低的侍衛,也是侍衛必須經歷的階段。所設的武學舍,就是侍衛人才的培養所。
  武學教頭,避選天下具有奇技異能的人充任。學生滿六歲人學,十八歲以前如果未能獲得巴圖魯(勇士)封號,一律淘汰,外放御林軍任職。
  郎衛任職三年,績優才能升任乾清門侍衛。何時可升任御前侍衛,得看在乾清門侍衛任期中的表現了。」
  「這老魔既然是郎衛武學的教頭,這個自稱桂齊雲的人……」奶娘方氏接著說。
  「老天爺……」二姨楊碧娥駭然驚叫。
  「侍衛!」葛佩如也驚叫。
  「女兒,這些年來,紫禁城的侍衛出現各地時,曾有甚麼事故發生?他們通常是不可能離開京城的。」葛夫人向眾人問。
  「是從台灣平定之後,才發生侍衛出現天下各地的事。」
  方氏說:「第一次是甲子年(康熙廿二年,台灣平定是廿二癸亥年),第二次是己已年(康熙甘八年),滿人主子兩次所謂南巡。想想看,先遣人員有一半由侍衛組成,對外這個單位叫甚麼?」
  「響導處!」葛佩如脫口叫。
  「對,響導處,不但可調遣各地方面大員,更操生死大權,也可沿途勒索,可以動用各地庫銀。張秋山如果是他們的人,我們跳在大江裡,也洗不清滄海幽城是漢奸的嫌疑。」方氏恨根地說。
  「天哪!我不信。」葛佩如尖叫:「秋山哥決不是他們的人,決不是,決不是……」
  「天哪!三汊河事件,天地會小刀會兩會結盟被出賣,難道與張秋山有關?」葛夫人掩面叫:「儀真那五萬兩銀子……那……那尹蕭蕭的身份是真是假?」
  「先不要存疑,先入為主要不得。」方氏鄭重地說:「我覺得張秋山決不是漢奸,在未獲確證之前,我們不能亂入人罪。滄海幽城固然不參加反清復明的行動,但也不恥做漢奸。
  小佩,我們必須與漢奸劃清界限,在張秋山的身份未查明之前,你必須離開他遠一點。」
  「女兒,你聽清沒有?」葛夫人歷聲問。
  「娘……」葛佩如淚流滿面:「請不要……」
  「我並沒有指證他是漢奸,女兒。」
  「可是……」
  「我們先隱起行蹤,化明為暗,且冷眼旁觀,相信不久之後,便會水落石出的。」
  四人悄然向北移,消失在荒林山野裡。
  長春居士也鴻運當頭,果然搜獲目的物張秋山。
  七個人在西下莊餘燼猶在的西北山坡,向一座山脊急升,這一帶不可能有地道出人口,距離斷魂莊火場太遠了打算登上山脊後,再反往回搜。
  長山一帶是許多小山形成的蔽地,有些小山其實不配稱為山,稱丘陵倒來得恰當些。這條小山脊其實是一條長崗,自西北、向東南伸展,尾端就在北下莊與西下莊之間,凋林竹叢交錯,枯草高與人齊。
  而沿山脊往下走,則散佈著一叢叢矮松,樹齡僅五六年,可能是一場大火之後,新生長的野松,因此參差不齊。
  所有的人皆心中有數,不可能找到地道的出入門戶,只希望發現逃出來的人。
  空山寂寂,鬼影俱無,浪費了不少時光,搜了大面積的山林,毫無所獲,難免警覺性稍懈。
  長春居士的兩個親隨,石破鄭虎,天驚楊彪,是外人無法知道底細的高手,連名號也可能是捏造的,綽號卻容易記憶:石破天驚。
  平時,長春居士另有幾名親隨同行,只有在可能有危險的場合,才由石破天驚保護隨行。
  長春居士是主事人,是這次行動的主腦司令,所以走在後面,由四位得力的爪牙兼朋友,走在前面搜索,發生情況才上前。
  石破天驚兩人忠心耿耿,走在後面警戒後方的安全,經過長時間的跋涉,注意力與警覺心逐漸薄弱,僅由一個人不時回頭留意警兆。
  在前面搜索的四個人,都是高手中的高手,武林的名宿,江湖的風雲人物,武功與經驗都是第一流的,足以應付江湖的大名鼎鼎高手名宿,實力空前強大。
  升上一處坡頂,前面四五丈的幾株矮松中,突然升起章春姑娘俏麗的身影。
  她氣色特佳,喜氣洋洋,倚樹俏立像是仙子乍現塵寰,光芒四射。
  「咦!」走在最前面開路的中年人驚呼:「姓章的小潑婦!」
  這一叫,把後面的人注意力全吸引到前面來了。
  「果然是她!要活的!」另一人怪叫。
  章春格格嬌笑,突然飛昇丈餘高。
  這瞬間,傳出石破天驚一聲大吼。
  剛想向前躍出的長春居士心中一震,止勢扭頭回顧,只感到心中一凜。
  石破鄭虎正飛拋而起,手舞足蹈向側方拋起丈餘高,叫不出聲音,似乎死了或者是昏迷了。
  天驚楊彪,正受到一個人一雙鐵拳的痛擊,僅在短暫一瞥之下,天驚楊彪共挨了七八拳之多。
  他挨一拳退一步,馬步無法穩下,也無法閃避,一雙手絕望地作徒勞的封架,鐵拳中腹及肋的砰然聲連珠似的傳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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