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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我本來

  譚正廷一聲長笑,身形疾閃;斜身一腿疾挑,踢中一條揮刀的手臂,再人如猛虎,回頭
  反撲,右手一伸,從刀旁切入,一掌削在另一人的右肋下。
  說快真快,剎那間的接觸,也在剎那間結束。
  「啊……」兩個人幾乎同時狂叫著退出丈外,雖則他們被擊中的時刻有先有後。
  譚正廷拍拍手,沉下臉說:「我譚正廷要逐一剷除你們,直到我滿意時為止。快滾!在
  我起意殺死你們之前滾出我的視線外.」
  兩個傢伙的刀都斷了,一個右手肘骨碎裂,一個斷了四條肋骨,居然受得了,踉蹌而
  遁。
  七個人廢了三個,另四個也有兩個負傷,被譚正廷的神勇嚇得膽裂魂飛,怎敢再自尋死
  路?吶喊一聲狼狽而逃。
  志豪兄與大智兄兩人受傷不輕,腿部被護手鉤鉤傷的傷口相當嚴重,行動已經不便,更
  無力追擊,兩人收了刀劍,向譚正廷走去。
  「譚兄,你……你用什麼法寶把他們嚇……嚇走的?」大智兄喘息著問:「在…在下聽
  到狂叫聲……」
  「扮殭屍。」譚正廷笑笑。「記得你們兩位第一次看到在下時,也嚇得心驚膽跳,沒錯
  吧?」
  「看來,怕鬼的江湖人不止我一個。」
  「為人不做虧心事,就用不著怕鬼。」譚正廷的活帶有濃濃的諷刺味:「快走吧,老
  兄,昨晚你們是失敗了。」
  當譚正廷出現在東湖客棧時,引起的騷動是可想而知的。
  他毫不以為怪,寫意地吃了一頓豐富的早餐,然後回房睡覺養神。他告訴店伙,任何人
  都不許打擾他。
  午後,他重新出現在食廳。他現在的氣色,與往昔完全不同了,有了極為明顯的轉變,
  笑容依舊,但神情是自信、滿足、豪邁,與往昔落魄歸人的倒霉像判若兩人。
  叫來了酒菜,他慢斟淺酌等候大事發生。那三位被廢了的仁兄,應該把他的口信傳到
  了,心懷鬼胎的人,一定會來興師問罪的。
  午間的食廳食客有限,如果有,那一定是在岳州有事羈留的長住旅客,而這一類旅客為
  數不多,偌大的食廳,二十餘張食桌僅六張有人,人數不足二十名。
  旅客們不知道將有事故發生,但店伙們不安的神色極為明顯。
  第一個踏入店堂的人,是一而再受到挫折的神拳羅威羅大爺。這位爺近來真是霉運當
  頭,白虎星照命,倒霉透頂,幾次出事,就沒有一次佔得了上風。
  對付譚正廷,這位爺自信定可佔得便宜。
  五名打手跟在羅大爺身後,都帶了刀劍。
  來者不善,羅威本來就沒有善來的打算,氣虎虎地往譚正延的面前一站,雙手叉腰有如
  猛虎發威,隔著食桌吹鬍子瞪眼睛。
  「譚正廷,你給我站起來回話。」神拳羅威的嗓門像打雷「你是替老龍神來探路的奸
  細?你這吃裡扒外的混帳東……唉唷……」
  隨著叫聲,這位大爺踉蹌後退,幾乎撞翻了身後的一張食桌。口中,塞著一隻湯汁淋淋
  的花魚頭。花魚是岳州人對鱖魚的稱謂,洞庭的鱖魚真像粵東海中的石斑魚,魚身淡金色,
  黑斑明顯,魚頭的硬度,決非其他淡水魚類所能企及,兩斤重的魚,魚頭足比拳頭大,強塞
  人口中,那滋味決不會鮮美可口。
  魚頭是從譚正廷的筷子上飛出的,快逾電閃,罵得正痛快的神拳羅威即使看到了,也無
  法閃避。
  譚正廷推凳而起,臉一沉,繞桌側大踏步向神拳逼進,虎目中殺機怒湧,煞氣逼人。
  一名打手本能地伸手拉阻,要從中插入。
  「劈啪」耳光聲清脆震耳,打手仰面便倒。
  「你罵得很痛快是不是?」譚正廷逼近剛站穩,剛將魚頭吐出的神拳羅威面前:「閣
  下,你也未免太狂了,連你師父洞庭一鶴翟道常,也不敢在譚某面前放肆,瞎了你的狗
  眼!」
  他這幾句話,把全食廳的人嚇了一大跳、那四位本想拔刀動手的打手,真被嚇了一大
  跳,拔刀的手僵住了。
  羅家三兄弟拜師君山洞庭一鶴門下,洞庭一鶴的師兄雙絕秀士季德甫,兩人受藝於武當
  俗家門人,譽滿武林的武當高手入雲龍吳真。入雲龍是老一輩武林八大風雲人物中,排名第
  三的高手中的高手,聲威滿天下。
  洞庭一鶴與雙絕秀士的江潮聲望,也是高高在上的,在武林有他們崇高的地位,連門人
  三湘劍客也在江湖出人頭地。而現在,譚正廷居然說連洞庭一鶴,也不敢在他面前放肆,如
  果這些話不是吹牛,那還了得?
  神拳羅威大概為了吐魚頭吐得昏了頭,也許真的並未聽清譚正廷的話,急怒攻心渾忘一
  切利害,一聲怒吼,拳發似雷霆。
  譚正廷根本不理會攻左肋的大拳頭,右手疾閃,可怕的耳光聲震耳欲聾,四記正反陰陽
  耳光快得不可思議,響聲似乎在同一瞬間傳出。
  「啊……」神拳羅威狂亂地叫,眼前星斗滿天,仰面便倒,卻被譚正廷劈胸一把抓住上
  帶,幸未倒下。
  「你們羅家才混帳,男男女女全混帳。」譚正廷的嗓門也大得驚人:「閣下,你知道混
  帳兩字的惡毒意思嗎?你活了這麼一大把年紀,有崇高的身份地位,居然用這種惡毒的話罵
  人,我要你永遠永遠後悔……」
  「住手!」廳門口傳來沉叱聲,及時阻止譚正廷扭掉神拳羅威的耳朵。
  來了三個人,快速地搶入食廳,領先的是羅二爺浪裡蛟羅遠。
  羅二爺已著清乃兄的狼狽像,驚駭的神色極為鮮明,搶至切近,卻不敢出手援救乃兄。
  神拳羅威已完全失去掙扎的力道,雙頰紅腫,臉已變了形,似乎連站立的力道都消失
  了。
  「又是你,羅二爺,好像你的右膀不得事啦!」譚正廷嘲弄地說:「月仙子的執扇,可
  不是你這種氣功火候僅有三成的人所能擋得住的。你有何高見,不會是你兄弟聯手,把我譚
  正延活埋在食廳下吧?」
  「譚正廷,放下家兄,咱們談談。」浪裡蛟沉靜地說,隱在肋後的手杖已暗運真力。
  「談什麼呢?我譚正廷沒有什麼好談的,你已經逼迫在下一次了,不會有第二次,你最
  好自愛些。」
  「放了家兄……」
  「抱歉。恕難應命。」他斷然拒絕:「令兄帶了大批爪牙公然行兇,語出惡毒,他必須
  受到懲罰。」
  「大膽!你……」浪裡蛟不知道剛才所發生的變故,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土豪嘴臉不
  自覺地露出來了。
  「砰噗!」譚正廷給了神拳兩記重擊,把神拳擊倒在地,一聲長笑,伸手急抓浪裡蛟的
  領口,完全是村夫俗子打架的惡劣手法。
  浪裡蛟勃然大怒,右手一拂,蟠龍手杖猛拂抓來的大手,志在必得。
  譚正廷更快,大手一沉一抄一勾,奇準地抓牢了手杖,同時起左腳反擊。
  大笑聲與浪裡蛟的驚叫聲齊發,浪裡蛟身形倒飛而起,翻越一張食桌,砰一聲大震,跌
  倒在後一張食桌上,一陣怪響,食桌被壓坍,長凳被震倒。
  兩個隨從的手剛落在分水刀的刀靶上,尚未撥出,打擊已猝然光臨,譚正延用奪來的蟠
  龍手杖左敲右擊,兩隨從的右肩尖骨碎肉陷,狂叫聲中,扭身摔倒。
  「還有誰再動爪子?」譚正廷輕拂著蟠龍手杖,瞥了神拳羅威幾個沒有受到打擊的打手
  一眼。「拔刀吧!在下奉陪。」。
  浪裡蛟右胯骨近腹處挨了一腳,雖已運功護體,仍感內腑如裂,渾身兩百多根骨頭好像
  都崩散了,吃力地爬起,搖搖晃晃嘎聲說:「你……你打……打得好……」
  「本來就好。」譚正廷將蟠龍手杖往對方腳前一丟:「下一次,決不會這樣便宜你。就
  算你們這次勝得了老龍神,並不見得幸運,因為還有我譚正廷這一關,這一關你們是過不了
  的,信不信由你,你最好是相信。你們走吧,不要打擾在下的酒興。」
  說完,他回到食桌坐下,取壺斟酒,似乎剛才並未發生任何事,千緊萬緊,吃食要緊。
  打手們怎敢再自討苦吃?架起神拳羅威兄弟倆,狼狽而遁。店伙不敢阻攔,生財傢俱被
  毀只好認了。
  酒足飯飽,他回房拾掇行囊,在店堂結帳,背著行囊出了南澤門,消失在城外的郊野。
  就在他離店後不久,巡捕光臨東湖客棧,但撲了個空。尹五爺終於橫定了心,利用官府
  出面保護自己了。
  夜來了,夜是屬於江湖人的。
  尹家在仁德坊,卻是冷冷清清。原來尹五爺心中有鬼,回東鄉楓橋老家躲避去了,因為
  城內不安全。仁德坊大宅庭深院廣,房舍並立,一兩百人也防止不了夜行人入侵,任何地方
  都可以接近。楓橋老家卻不同,古老的農宅三進兩院地方不大,防守容易,可以把長工佃戶
  都派上用場,護院打手集中起來運用,小股土匪也休想越雷池半步,地底秘室可說安如泰
  山。
  尹宅北面的里餘就是楓橋鎮,也稱楓橋堡。宅位於尹家的田地中心,四周水田中禾苗欣
  欣向榮,只有一條小徑貫連入城大道,想接近的人難以遁形,想利用水田接近,決難逃過警
  哨的耳目。
  神拳羅威與尹五爺是連襟,羅威被譚正廷打得半死,尹五他當然知道不妙,逼著羅家派
  人保護尹家的安全。羅家正忙得不可開交,凶狠的搏殺已在城外展開,雙方互有勝負,人根
  本不夠用,哪能兼顧尹家?在譚正廷未顯示實力之前,尹五爺志得意滿,沒將譚正廷放在眼
  下,用不著羅家派人幫忙,現在情勢逆轉,亟需得力的高手助陣,要死要活硬逼著當家的三
  湘劍客派人。
  二更天,天宇中眾星朗朗。一個黑影背著手,踱著方步從大道折入至尹家的小徑,腳下
  從容,神色悠閒。
  走了半里地,前面小徑右側的一株大樹下,踱出一個穿長袍的人影,慢慢踱至路中央,
  擋住了黑影的去路。
  黑影是譚正廷,打算與尹五爺暗中結算。他發現了擋路的人影,但神情更為鎮定從容。
  終於,兩人面面相對。
  「是譚正廷嗎?」擋路的人影問:「在下有事請教,請留步。」
  「不敢當。」他冷冷地說:「有話你就說,何不把兩旁潛伏候機的朋友,請出來大家談
  談?」
  擋路的人仔細察看他全身,他兩手空空,緊身的天藍色勁裝掩藏不了任何兵刃,腰間除
  了一個百寶囊和一束長索之外,沒帶有兵刃。
  「老夫不希望他們參與。」擋路的人說:「尹五爺不是江湖人,你如果用江湖人私行了
  斷的方法……」
  「你們這些人好可憐。」他搶著說:「尹五不是江湖人,卻有你們這種無聊江湖人替他
  撐腰助惡。我鄭重的告訴你……」他的聲音提高了三倍:「天下間公斷如果能了斷天下不平
  事,世間便不會有冤屈的事發生,世間也就不需要你們這種所謂白道武林人物,你們早就該
  埋在土裡或者供上神案了,刀劍可以毀棄,天下間的人也用不著練武了。你憑什麼在譚某面
  前說這種活?你替尹五出頭,是不是私了?嗯?說呀?豈有此理。如果你反對私了,為何聯
  了狐群狗黨在此地攔截?你為何不報官,讓官府派人來保護他?說吧!如果你說得有道理,
  我饒你,我這人是很講道理的。哼!等在下查出家叔出事的經過內情,我告訴你,我可以向
  你保證,肝腦塗地的將不知有多少人,我說話算數,理直氣壯,說到做到。目前在下尚未獲
  得確證,所以迄今為止,尚無血案發生,給予羅家兄弟的小懲戒,只是回報他這幾田虐待在
  下的利息而已。等在下查出陷害家叔的內情,哼!洗淨你們的脖子準備挨刀吧,在下絕不會
  饒恕你們這些卑鄙無恥率獸食人的畜類。」
  這一番諷刺怒罵、沉重刻毒的話,把擋路的人罵得臉上掛不住,也激怒了附近潛伏的武
  林高手,共出來了六個怒不可遏的人。
  「閣下,你也未免太狂了。」最先從田埂中掠到的黑影說:「在季前輩面前,你居
  然……」
  「哈哈哈哈……」譚正廷狂笑,指指擋路的人:「原來閣下就是浪得虛名的字內四奇之
  一,以爪功天龍爪與生花妙筆享譽江湖的雙絕秀士季德甫。據在下所知,你那天龍爪從來就
  沒用在正正當當賺錢養家上,你那生花妙筆,也從來沒有寫過字畫過畫,你這一輩子不可能
  有什麼藝林傳世作品……」
  「狂徒無禮……」剛才發話的人怒吼,狂妄地衝進戟指便點,攻取七坎大穴無畏地從中
  宮突入,快如電光一閃,不但快捷而且力道奇猛,認穴奇準。
  「該死的東西!」譚正廷咬牙叫,左手已抓住了對方的手,對方的手掌在他強勁的抓握
  下有骨碎聲傳出。
  「啊……」對方發出可怖的號叫聲,跌伏在他的腳前。
  「你下手好毒,但我饒你,滾!」譚正廷說,手一抖,對方龐大的身軀斜飛而起,一聲
  水響。飛落在兩丈外的稻田中,渾水四濺。
  雙方接觸大快了,誰也無法插手援救。
  雙絕秀士晚了一步,同伴被摔出方接近譚正廷。
  一聲冷叱,譚正廷迎上右手一伸,來一記最平凡的雲龍現爪,無畏地切入正面進攻,上
  抓五官下帶胸口,招式狂妄己極。
  這是善用爪的人強而有力的進攻很招,分明是針對雙絕秀士的絕學天龍爪而發的挑戰性
  攻擊。
  雙絕秀士已另無抉擇,譚正廷的攻勢太快太猛了,大喝一聲,雙爪一抬,憤怒地一合,
  要硬接來爪。
  上當了,譚正廷的爪是誘招,猛地一振,無窮強勁的力道硬將雙絕秀士向中聚合的一雙
  大爪崩開。
  雙絕秀士大駭,感到譚正廷的手臂碑爪像是鐵鑄的,振的力道似乎並不怎麼強韌,但觸
  手時有如熾紅的烙鐵,有一股觸手如烙,震撼全身的神奇怪力,把自己所發的勁道完全引散
  吸收,本能地退縮收爪。
  一切反應都來不及了,辟啪兩聲暴響,雙頰各挨了一擊,陰陽掌快得有如電耀霆擊。接
  著胸口一緊,被巨大的、無可抗拒的力道抓起、摔出、飛拋,砰一聲向前栽跌兩丈外。本來
  已眼前發黑,這時更被摜得昏天黑地,耳聽同伴們駭然驚呼,更清晰地聽到譚正廷直震耳膜
  的語音:「天龍爪如此而已。站起來,閣下,把你的生花妙筆掏出來,在下要看看你這位鄉
  親筆上功夫有何驚世絕技,看看你憑什麼敢擔當尹五的司命保護神。」
  譚正廷這一手出神入化的強攻絕技,把其他幾個人嚇得脊樑發冷,膽戰心驚……
  雙絕秀士暈頭轉向地掙扎擊起,面對著譚正廷高大的身軀不住發抖,一雙手十指更是抖
  得利害,用變了嗓的聲音失魂般叫:「你……你你……」
  一個黑影大概看譚正廷沒帶兵器有便宜可檢,錚一聲拔劍出鞘。
  「誰要用兵刃招呼,在下要他永遠永遠後悔。」譚正廷轉臉向拔劍的人凶狠地說。「卸
  一手一腳一耳一目,決不容情。」
  拔劍的人打一冷戰,僵住了。
  「傳……傳說中的大……大羅天手!」雙絕秀士終於可以說出清晰的話來:「你……你
  是浪……浪子譚……譚彬……」
  武林高手中,空手入白刃的技擊術並不稀奇、眼明手快躲避得法,加上揣摸敵方神意的
  經驗,徒手搏刀劍並非難事。內家氣功火候精純的人,刀劍難傷也平常得很。而江湖上傳說
  浪子譚彬的絕學大羅天手,卻是可令對方發出的力道在剎那接觸中消失,連脫身的力道都無
  法保留的神奇絕技,除了任由宰割之外,毫無抗拒的能力。
  雙絕秀士名列宇內四奇之一,盛名之下無虛士,武林地位高高在上,天龍爪罕逢敵手,
  對方如被天龍爪沾身,不被擒也將被摔得半死,比沾農十八跌更神奧更霸道。對手將像被八
  爪魚纏住一樣,萬難掙脫任由宰割。而今晚雙爪齊出,反而被譚正廷揍了耳光再摔飛兩丈
  外,要是譚正廷想要他的命,恐怕那兩耳光就足以拍碎他的腦袋,用不著費神把他摔飛了。
  「我給你們十聲數送行。」譚正廷不承認也不否認身份,「聲落而仍落在譚某的視線
  內,廢了手腳決不容情,一!二……」
  「譚老弟……」雙絕秀士吃力地急叫。
  「三!四……」
  首先便有兩個黑影轉身飛奔,快如勁矢離弦。
  「五!六……」
  所有的人都跑了,只剩下雙絕秀士孤家寡人啦!
  「七!八……」譚正廷一面叫數,一面陰沉沉地向雙絕秀走去,陰森森的殺氣,罩住了
  渾身發抖的雙絕秀士,想走已不及了。
  「九!十!」
  雙絕秀士的生花妙筆吐出袖口,而譚正廷的大手亦已伸出。
  妙筆吐出,便落入譚正廷的大手內無法動彈。
  「手下留人!」叫聲及時傳到。
  譚正廷的左手,已搭落在雙絕秀士的右膀上,神奇的無法抗拒力道,已將雙絕秀士的護
  體神功逼散了。
  黑影疾掠而至,在丈外止步。
  「宇內雙殘已把南天一刀的朋友們,屠殺得所剩無幾了。」孤叟公羊化及的語音猶有懼
  意:「為貴鄉親留一分情義吧!殺他不如讓宇內雙殘去殺。」
  「也好。」譚正廷放手後退:「寧教他無情,不可我無義,雖則他們對我這個鄉親既無
  情也無義。」
  「你不助老朽去阻止雙殘屠殺嗎?」孤叟問。
  「怪事,小可為何要阻止?」
  「你……」
  「我又怎麼啦?雙殘雖然殘忍得不是東西,但他們決不會殘殺安份守己不做強梁的人。
  老伯,你不認為殺掉這些憑武功稱豪道霸、以武犯禁、欺凌弱小的強梁,不是有益世道人心
  嗎?哈哈哈哈……」
  長笑聲中,他身形破空疾射,眨眼間便已遠出百十步外,有如電火流光一閃即逝。
  「老天爺!」孤叟悚然叫:「他一定是浪子譚彬。季德甫,你最好帶著所有的三湘武林
  子弟,加快腳步逃離岳州城,免得被雙殘和老龍神屠殺得精光大吉,浪子譚彬也不會輕饒你
  們,走吧!」
  「公羊前輩。」雙絕秀士恐懼地說:「尹瑞昌五年前謀奪譚伯年的產業,事後晚輩的師
  侄們根本不知道風聲,還是這幾天……」
  「你算了吧!老夫決不相信你那些師侄又聾又瞎。」孤叟嗤之以鼻:「任何稍具常識的
  人,皆不會滿意這種有悻常情的答覆。尹五與令師侄羅威是連襟之親,尹家的打手護院。有
  一大半是羅家的徒子徒孫,要說羅家不知道這事,大概只有白癡才肯相信。你快回去救死扶
  傷吧!我老人家不配過問浪子譚彬的事,保重了。」
  「公羊前輩……」
  孤叟已消失在小徑的遠處。
  遠處尹宅突然傳出群犬的狂吠聲,接著人聲鼎沸。
  雙絕秀士長歎一聲,懊喪地喃喃自語:「福無雙至,禍不單行;尹五,我已經無能為
  力,顧不了你了。」說完,愴然舉步覓路返城。
  尹宅中,譚正廷弄來一根大鐵棍,見物就砸,見人就打,在狂笑聲中八方穿掠,三進院
  的大宅中鬼叫連天,牆角、庭柱、屋面、門窗、屋簷……凡是鐵棍所及的地方,無一倖免,
  沒有人擋得住他,鐵棍一搭一挑之下,那些護院和打手必定被挑飛跌得頭破血流。足足鬧了
  一個更次,尹宅已是人仰馬翻,屋坍牆塌雞飛狗走。所有的打手護院,幾乎沒有一個人是完
  整的。所幸的是,不需要辦喪事。
  次日一早,尹五爺逃入羅宅避禍。
  而在譚正廷襲擊尹宅的前一個時辰,洞庭十縣的精神領袖人物南天一刀曾永德,與一眾
  助拳的三湘武林高手,在南津港棧房聚會處,受到老龍神一群高手猝然襲擊,人從水中乘小
  船接近,登岸便直搗中樞,雙方死傷甚眾,天南一刀的人損失最為慘重,死了三成以上,傷
  的已超過五成,幾乎全軍覆沒。
  南津港並不因昨夜的羅家棧房大屠殺而冷落下來,正當的商旅根本不理會這起武林血
  案,往來的船隻依然抵埠離埠,殺人放火的事與普通百姓毫不相干。
  麗日高照,湖水波浪洶湧。這幾天,大江倒灌入湖的春汛已把湖水染得成了稀米湯色,
  過幾天,該是風大水漲,網捕浮頭魚(小銀魚)的季節了。
  亭中心的石桌子,擺了五個荷葉包菜餚,一隻巨型酒葫蘆,一個酒碗一雙筷。譚正廷大
  馬金刀地坐在一旁,一面喝酒一面觀賞湖景。
  碼頭方向,出現了幾個人影,正沿湖畔向望湖亭走來,遠在百步外,其他的人留下,只
  有一個人往前接近。
  他繼續喝酒,懶得理會。
  來人到了亭外,訕訕地說:「老弟台,可否讓我進去?」
  是三湘劍客羅廣,氣色差極了,腰部鼓鼓地,裡面定然裹了傷巾,走起路來已可明顯看
  出步伐虛浮。
  「我不希望看到你,你明白嗎?」他冷冷地說:「你這種前倨後恭的嘴臉,很令人受不
  了。」
  「老弟……」
  「你一定要掃在下的酒興嗎?」他不悅地說:「好,我讓你。我這人是很講理的,從不
  以豪強姿態欺凌弱小,這裡是大眾可來的地方,在下無權禁止閣下光臨,在下走總可以
  吧?」
  他從腳下取出食籃,動手收拾食物。
  三湘劍客長歎一聲,知趣地退走。
  他不走了,繼續喝他的酒。
  換了兩個人替代三湘劍客,到達亭外正欲舉步入亭。
  「在下對你們這些人煩透了。」譚正廷狠盯著亭外的兩個人說:「留些精神應付老龍神
  今晚的襲擊吧,你們根本不需耽心在下乘人之危渾水摸魚,不客氣地說,你們還沒有抵擋在
  下的力量。」
  「在下曾永德。」那位年約花甲精神矍鑠的人說:「三湘武林大劫……」
  「在下不過問什麼大劫,我譚正廷目下煩得很,十年離鄉浪跡江湖,連家都失去了。」
  他搶著說:「曾前輩,不要為在下的無聊事分神,在下鄭重向前輩保證,決不乘火打劫,不
  介入你們與老龍神的糾紛。這幾天都是你們的人來找我的麻煩,打也讓你們打了,罵也讓你
  們罵了,但我仍然容忍,你們應該滿足了才是。你們自己闖的禍,必須自己承擔起來,尹五
  謀奪在下的產業,所以在下只找他,旁人如果逞強介入,禍福他自己負責。在下的態度已經
  表明了,你們也可以放心走了。」
  「老弟,沖鄉親情誼……」
  「你們誰把我譚正廷當作鄉親了?你說這種活不感到慚愧?」他截斷了南天一刀的話:
  「曾前輩,你再不走,在下可要得罪你了。」
  另一位年約半百,手長掌大身材壯實,有一雙令人害怕的陰森怪眼,冷笑一聲接口說:
  「老弟,你到底是不是江湖一代奇人浪子譚彬?」
  「你說是不是?你一定說不是,因為岳州人決不至於敢明目張膽謀奪浪子譚彬的產
  業。」
  「在下深有同感。」
  「而且你有向在下挑戰的念頭。」
  「這……」
  「你就別客氣啦!」他放下筷子離座:「如果你閣下的修為不比雙絕秀士強三五倍,就
  不會放過這次機會。在下答應你可以全身而退,你就不用客氣放手拚死我這無名小卒啦!咱
  們亭後的草坪見。」
  他一不作勢,二不用勁,就這樣身軀平直地斜撥而起,速度並不快,像幽靈般上升、飄
  退、落地,所立處,已在亭後的草坪中心,距亭心也在四丈外。
  「來吧!在下候教。」他拍拍手叫。
  南天一刀與中年人嚇了一大跳,張目結舌似乎嚇傻了。他這種駭人聽聞的輕功,還沒聽
  說過呢,人決不可達到這種境界,即使天下間的輕功絕頂高手起勢前躍,也不可能遠及四丈
  之遙,只有鬼怪才能辦得到。
  「兵刃暗器,閣下可以任意施展。」譚正廷加以催促:「明攻暗襲悉從尊便。」
  南天一刀還能沉得住氣,中年人卻渾身發抖,如見鬼魅般向後退,退了五六步扭頭撒腿
  狂奔。人是不能與鬼怪斗的,聰明人決不肯做笨事,不走才是天下間最笨的人。
  南天一刀長歎一聲,轉身垂頭喪氣走了。
  一個時辰後,遠遠地,出現洪淑華姑娘的身影。
  他出亭相迎,微笑著說:「淑華,我猜,三湘劍客走投無路,請出你來做說客,對不
  對?」
  「不請我進去坐?」淑華嫣然微笑:「是這樣的,洞庭一鶴找上了孤嗖公羊老頭兒,帶
  了三湘劍客,到船場找上我爹,陪上千萬小心,我能不來嗎?」
  「你來也沒有用。」他讓淑華人亭坐下:「岳州沒有武林人,百姓小民一定活得更祥和
  更平安。讓他們自相殘殺吧!武林人死光了,天下雖不至於就此太平,至少不比現在更
  壞。」
  「譚大哥,你難道不是武林人?」淑華笑問。
  「什麼叫做武林人?為何武林人要與常人有別?」他笑笑反問:「練武人平時練武強
  身,離亂時保國衛家,決不是練來欺凌弱小的,恃強凌弱那是弱肉強食的禽獸行為,所以真
  正練武有成的人,寧可吃虧讓人一步。」
  「所以你裝瘋扮傻,讓他們狠揍以便名正言順報復?」
  「我還沒有那麼好的修養。」他苦笑:「不瞞你說,昨天之前,我決不能運功與人拼
  搏,那將會冒極大的風險,很可能送掉性命。」
  「為什麼?」
  「我體內蘊藏著一種歹毒掌力所遺留的奇毒,花了半載歲月,一絲絲一毫毫逐漸排出體
  外,受到外力打擊,奇毒聚而復散,毒勢加劇,這就是我被那些地棍痛毆時,痛苦不可名狀
  的原因,也因此而耽擱我兩天工夫餘毒未能早早離體。」
  「哦!你真是傳說中的江湖奇人浪子譚彬了。」。
  「是的。」他承認了。「我可以告訴你,十年浪跡江湖,我做的可是規規矩矩的行商,
  賺了錢就作為海闊天空遨遊天下的盤纏,所以獲得浪子的綽號。想不到我這浪子倦游歸鄉,
  幾乎喪身在這些可敬的鄉親父老手上,真是莫大的諷刺。」
  「譚大哥,我好難過。」淑華難過地說:「我也是你的鄉親,而且是兒時的玩伴,我想
  幫助你,卻無能為力……」
  「不要說這些了。」他拍拍淑華的掌背:「我很感謝你,如果沒有你的幫助,恐怕他們
  早就將我沉入湖底毀屍滅跡了。龍游淺水,虎落平陽;那時,我真的無力自保。受人之恩不
  可忘,有生之年,我會報答你的。」
  「譚大哥,我……我想求你……」
  「你的意思我明白。」他雙眉深鎖:「按理,我不能拒絕你的要求……」
  「我爹也算是武林人。」淑華遲疑地說:「老龍神的計劃相當惡毒,他要消滅岳州的武
  林人,把岳州劃入他的勢力範圍,我爹也難逃他們的毒手。」
  「我不許任何人在岳州興風作浪。」他正色說:「老龍神如果敢動你洪家一草一木,他
  將後悔八輩子。」
  「我不能自私得僅為我家的安危求你周全,問題是老龍神並不需要在岳州屠殺三湘子
  弟,他在其他地方仍可大開殺戒。尹五侵佔你家的產業,他願意加十倍賠償……」
  「目下談賠償言之過早,我必須查出家叔的下落……」
  「令叔確是遷到長沙寄藉了,尹五發誓說並未謀害令叔,家父正著手查詢五年船行船
  主,以便查出載運令叔至長沙的船隻,並派人至長沙所屬各州縣向官府查問,一定會有結果
  的。羅家目下住著長沙的第一高手南衡居士李應龍,他拍胸膛保證可以在短期間查明令叔的
  下落。尹五曾向三湘劍客羅三爺保證,如果他害了令叔,令叔有了三長兩短,他願意用命來
  償還。譚大哥,人不親土親,我求你為鄉親盡一分力,不要因為幾個不肖的害群之馬而令其
  他的鄉親家破人亡。譚大哥,不看僧面看佛面……」
  「淑華,我不要聽其他的理由。」他為自己斟了一碗酒:「我只是為你而赴湯蹈火。回
  去給他們說,老龍神的事了結,我與他們的事卻剛開始,家叔如果有三長兩短、他們最好趕
  快遷居,逃到天涯海角,逃到我找不到他們的地方躲起來。」
  「謝謝你,譚大哥。」淑華欣然緊抓住他的手:「不要喝了,你已經在這裡喝了半天
  啦!我不喜歡酒鬼,陪我回家好不好?」
  「我不能送你回家,要去拜望老龍神,去晚了他不在,今晚上可就有人送命啦!」
  「我陪你去。」淑華雀躍地說。
  「什麼?你以為是去遊湖看風景嗎?你……」
  「浪子潭彬這塊金字招牌,什麼地方不能去?你到底帶不帶我去?你擺脫不了我的,我
  跟定你了,小時候你不是常到我家的船場帶我玩嗎?」
  「現在不是去玩……」
  「至少我可以幫你吶喊助威,我的武藝不錯呢,羅家三兄弟任何一個,一比一休想佔得
  絲毫便宜。」淑華半真半假地笑說:「你如果不教我防身的絕技,我要纏得你一天也不得安
  寧,走啦!我來收拾食具。」
  「你這磨人的丫頭。」譚正廷苦笑。
  午牌末,零落的尹家舊宅。
  尹宅已不適宜居住,尹五爺帶走了所有的打手護院遷至城內避禍,長工們更是害怕,走
  了個精光大吉,整座大宅在天明後不久,就剩下三個硬被派留下來看家的老僕。接著來了一
  批神秘客,囚禁了三個老僕,佔據了尹宅,外來的人只許進不許出,誰也沒料到尹宅藏有外
  人。
  踏入宅前廣闊的曬穀場,場右的一株大樹後踱出一個老僕打扮的人,大聲問:「留步,
  請問你們是……」
  「請稟報貴當家老龍神。」譚正廷止步微笑:「浪子譚彬求見。專誠拜望。這位是敝友
  洪姑娘。」
  老僕吃了一驚,駭然問:「怎……怎能證明閣……閣下是……是浪子譚彬?」
  「宇內雙殘應該記得區區在下,三年前在下與他倆在徐州曾有一面之緣。」
  「請……請稍候。」老僕匆匆地說,匆匆奔向不遠處的院門,竟忘了請客人入宅,卻要
  客人在外面等候。
  不遠處稻田中央,出現孤叟的身影。那地方空敞得很,真沒有人料到會有人在內藏身。
  老人家一陣急走,閃入曬穀場旁的一叢桑樹下。
  片刻,人群湧出,男女老少一大群。領先的是威鎮大江南北,上起夷陵下迄蘇揚的江湖
  大豪老龍神黃兆吉。這位年已花甲的大豪長像威猛,暴眼金睛,花白虯鬚戟立,滿臉橫肉,
  真像個龍頭。右首兩個人,左手裝了鐵假手的鐵臂猿白懷協,與瞎了右眼的獨眼靈官蒲仲
  賢,兩人不但身體有殘缺,心腸更是殘忍,所以號稱字內雙殘。
  其他的人有些是熟面孔,毒簫趙海、鬼手石彪、妙判田立本、江湖雙絕月仙子、凝香仙
  子……全來了。
  「果然是你……」鐵臂猿瞪大那雙火眼金睛說:「你……居然沒死在山西,沒死在密宗
  大印掌下……」
  「老相好,我敢跟你打賭。」譚正廷笑吟吟地說:「你一定為了我的死訊,額手相慶舉
  杯祝賀,說不定大醉三日高興得上了天。你不是與人交手時狂笑不已嗎?今天好像你笑不出
  來了,昨晚你與獨眼靈宮殺了在下不少鄉親,這筆帳我等你兩位仁兄算,只要把結果告訴我
  就成。」
  「你就是浪子譚彬?久聞大名,如雷貫耳,幸會幸會。」老龍神傲然地說:「來來來,
  咱們親近親近。」
  「應該應該。」譚正廷含笑舉步上前。「閣下是客人,一代大豪威震宇內,哪將我浪子
  譚彬放在眼下?公然大舉打上門來,譚某想不高攀親近也不行啦!呵呵!」
  兩人相對而進,右手伸出了,要行把臂禮啦!
  「啪!」一雙大手接觸,互扣對方的上臂,小臂貼實。這是軍禮,也是江湖人表示親近
  的較勁禮,除非有一方認輸,不然將會有一個人躺下來。
  萬鈞力道驟發。腳是力之源,力得自大地,因此馬步必須踏實,重心不偏不倚,人如離
  開大地,即使另有物體支撐,也將減弱部份力道,所以練武人穿的是薄底靴,盡量減少支撐
  的厚度。兩人的腿部夠粗壯,站好馬步立地生根,勁一發腳下堅實的地面,立即出現龜裂的
  痕跡。
  「你上了年紀。」譚正廷開口發話,表示他並未運氣行功:「在下……」
  一聲沉喝,老龍神突然變抓為推,想脫出糾纏,身軀下沉真力迸發。這一記反常的變
  化,按理絕對可將譚正廷的手指震鬆滑脫,可將譚正廷推出丈外。
  可是譚正廷五指如鉤,不但沒被震鬆滑脫,反前抓得更牢,而且如山勁道驟發,劇變突
  生,隨著譚正廷後發的吼聲,老龍神被萬鈞巨力掀起,身軀離地力道乍消,砰一聲被摔翻在
  地,旁觀的人發出驚駭的嘩叫。
  老龍神禁得起摔,一滾而起,手中多了一根一尺八寸的盤龍槍,金芒耀目,槍尖映日發
  出眩目的熠熠光華,拉開馬步準備進擊。
  譚正廷卻不拉開馬步,雙腳平分屹立如山峙淵亭,雙掌立下雙盤手門戶,一雙虎目緊吸
  住對方的眼神,用陰森森冷冰冰的語音說:「你這百步飛槍傷不了我,我將在槍飛射出套筒
  的剎那間擊倒你。在你的大拇指壓下機簧的瞬間,我將比你的飛槍快萬分之一忽。如果快不
  了這萬分之一忽,你將是勝家;反之,你輸定了。」
  老龍神不言不動,殺氣似浪濤般向譚正廷湧去。
  譚正廷保持原勢,緊吸住對方的眼神。他身上每一條肌肉都是鬆弛的,隨時可以突然將
  真力聚於某一點迸發而出。生死關頭,能修至這種境界,百萬人中找不出三兩個,他就是其
  中之一。
  相距僅一丈二尺左右,強勁的飛槍比箭更猛更快,槍離筒及體,肉眼很難看得到,時間
  決不會多於一忽(一分的十萬分之一)。這是說,譚正廷只有一忽之內的時間閃避飛槍。人
  的體能有限,看到槍法離簡,絕對無法閃避了,所以他必須知道對方何時壓下機簧,從對方
  的神意中下最正確的判斷。
  假使有人加入分他的心,他輸定了。
  而對方共有二十人之多,其中定然有知道其中奧妙的人出來幫助老龍神。他不能坐等這
  種惡劣的致命情勢發生,必須製造生機。
  他護胸的手是左掌在前上,右掌在後下。右掌緩慢地、令人難覺得地回收,小指巧妙地
  鉤斷了百寶囊的繫帶。
  死一般的靜。不遠處的淑華姑娘,只感到渾身冒冷汗,像是暴露在嚴冷的冰窟裡。
  獨眼靈宮與鐵臂猿耳語片刻,鐵臂猿邁出了第一步。緊張的氣氛令人感到窒息。
  老龍神的百步飛槍其實是勁弩,橫行天下三十年從未失手過,在陸上可遠射百步外,在
  水中也可在十步內貫穿人體,死在這枝可怖飛槍下的高手名宿,數不勝數。
  今天,老龍神真有點不安了,這一生中,老傢伙從沒見過這麼鎮靜、難測、神秘的對
  手。即使是那些真正的亡命,面對死亡也只有咆哮而沒有鎮靜。而眼前的對手,不但異常鎮
  靜沉著,而且眼神中充滿自信。從容,有一股震懾人心的威嚴湧發在外,眼神中自信的強烈
  程度,足以令老傢伙心中發虛。
  獨眼靈官也跟在鐵臂猿身後邁步而出,將打破均勢。
  淑華臉色大變,急叫:「你們幹什麼?」
  突變立生,石破天驚。
  譚正廷雙手一動,身形微晃,百寶囊突然向下掉落。
  槍離筒,八寸長的飛槍破空而飛,金芒一閃即至。
  譚正廷不向左右閃,而是扭身向前撲倒、滑出。飛槍掠過他的左肩外側,劃開了了條血
  槽。
  生死間不容髮,他躲過了致命的一槍。
  老龍神大叫一聲,被正廷抓住右足踝扭翻在地。
  譚正廷先一剎那躍起,老龍神身形尚未轉正。
  「噗!」譚正廷躍起從天而降,右膝先向下沉有如萬斤巨槌,從上面重重地下落,撞壓
  在老龍神的右肋上。接著右掌發似雷霆,劈在老龍神的前額上,有如開山巨斧。
  仰躺在地的老龍神發出一聲厲號,渾身一震。
  譚正廷挺膝而起,抓住老龍神的領口向上拖,右掌舉起了,這一掌定可劈碎老龍神的腦
  袋。
  「手下留情!」鐵臂猿急叫:「你如果不殺他,彼此的仇恨一筆勾消;不然,仇恨代代
  下傳,千年萬載無休無止。這次結怨,錯在南天一刀的三湘子弟。」
  「老夫作見證。譚老弟,冤家宜解不宜結。」孤叟從桑樹後奔出叫。
  「譚大哥!」淑華也叫:「死的人夠多了。」
  「老龍神。」譚正廷鬆了手退後兩步:「雙方管束自己的人,各謀生計和平相處,沒有
  什麼好爭的,是嗎?」
  老龍神好半天才喘過一口氣,臉色泛青。
  「你不是人。」老龍神說:「你一點都不像人,你真的快了萬分之一忽,那決不是人所
  能辦得到的,我服了你。好,我欠你一條命的債,今後你浪子譚彬走遍大江南北,我那些朋
  友將會把你看成朋友而非仇敵。咱們走了,後會有期,彼此珍重。」
  一群人開始離去,月仙子在經過譚正廷身邊時,向替他裹傷的淑華笑笑說:「丫頭,不
  要愛這個騙子、偽善者、浪子,他所說的話所做的事,沒有一件是真的,連名都是假
  的……」
  「那是我的事。」淑華毫不臉紅地頂回去:「一個人愛一個人,用不著問他的名是真是
  假,你少耽心好不好?」
  「天下太平!」孤叟搖頭說:「這浪子真是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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