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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文俊仍倒提著劍,要理不理地欺近。玉道人徐徐舉劍,他的玄門罡氣已練有八成,有恃無恐。寒英神劍人間仙品寒芒閃縮,迫人膚髮,發出懾人心魄的嗡嗡劍嘯。
  寒芒暴漲,劍氣絲絲,千百道光華疾吐,上下飛旋而出,向文俊湧到,勢如驚濤駭浪。
  這是天地分光,在玉道人手中使出,大大的不同,威力何止大了兩三倍?
  文俊已看出老道有恃無恐,定以為他沒有神刃,絕攻不破護身罡氣,不由暗暗冷笑,他要在第一招中,就給玉道人難看。寒芒施到,吸力和推力同樣猛烈,他泰然地一劍渾出身形暴進。響起一聲令人心往下沉的劍嘯寒芒倏斂接著蘭影急進,白芒閃縮「嗤嗤」兩聲裂帛響,蘭影將紅影迫得連退三丈,方行停止不迫。
  玉道人臉色死灰,心驚膽落,寒英神劍不但沒將文俊的普通長劍削斷,反而被崩得寒英劍要破空而飛,一連串的急封狂架,仍止不住貫入的劍影,更令他幾乎自抹脖子:的是,可反震任何外加力道的護身罡氣,不但沒將人家搶自門下手中的長劍震開,反而讓人在胸前劃了一個大十字,一橫在乳下,一直從胸前到衣帶,恰未傷及肌膚。
  一招失手,武當掌門接不下一招!這簡直是駭人聽聞,令人不能置信之事,但不信是一回事,事實俱在。
  文俊在牛鼻子身前兩丈冷然注視著他,手中劍若無其事地輕輕垂下來回拂動,他嘴角現出嘲弄的微笑,說道:「別急,先調息片刻,罡氣極耗真力,等你恢復真力再來不遲。」玉道人氣得「哇」一聲噴出一口鮮血,踉蹌站穩。身後眾道人嘩然驚叫,只道掌門不測,向前一湧,「退下!」
  玉道真人有氣無力地叫。之後抬首望天,喃喃地說道:「這是什麼奇功?無量壽佛武林危矣,武林危矣!」
  「這給你一次小小的警告,你若無力再拼,我該辦正事了,天殘劍在貴殿之內,我懶得找,神渾乃是萬年寒犀角所造,可克任何火毒,火一起,我就可以找到了。」」
  了字一落,火把憑空飛到他的手中,藍影一閃,破空飛去,越過觀門立時不見。
  眾老道還沒弄清他是怎樣失蹤的。三元宮正殿上層,突然冒起兩處火頭,濃煙驟升,接著第二次火舌又起,宮中慘叫之聲動人心弦。眾老道狂叫一聲,聲震天地,齊向觀中奔去。
  玉道人又噴出一口鮮血,拼最後一口元氣,用千里傳音之術向內叫道:「恨海狂龍,天殘劍還你,不可毀我武當基業!」驀地裡一聲長嘯劃空而過,蘭影出現在祭壇上,火把熊熊,長劍隱於時後,正是恨海狂龍,震天巨雷驟響:「我等你片刻,天殘劍不交出,所有宮觀將成火海,血流成河。」
  玉道人頹然坐倒。片刻,一名老道提著沒有劍鞘的天殘劍奔出,剛近台,天殘劍突然飛入文俊手中。「別忘了,下月初的少林之約。」聲音似在耳畔,人早就不見了。三元宮人聲鼎沸許久方將火撲滅。
  二月初,一匹駿馬自湖廣出武勝關,踏入河南地境,馬上人正是恨海狂龍梅文俊。
  週一時間內,六大門派在少林聚首,少林的長眉佛已經閉關,由監院三者接待五派掌門人,藏經閣二佛笑面佛慧因,冷面佛慧法二人主持大局。五派掌門,各帶了一名派中長者同行,看樣子,有孤注一擲的打算。」
  雙漢溝李大人府上,茹姑娘在望穿秋水,等著心上人平安歸來,她對江湖毫無所知,無法打聽消息。屈指計算時日,小冤家該回來了,但事實上人並未回來。
  姑娘空自焦急,坐立不安,這等待的滋味確是不好受,她恨不得插翅飛到武當一看究竟。
  這天她倚在窗前,眉鎖春山,愁懷百結,正凝望著遠處丈俊的小室默默出神,心兒早飛到小冤家那兒去了。
  忽然房門輕輕推開,秀秀笑嘻嘻地踱入,將一個素封在她眼前一幌,撲嗤一笑道:「小姐,治心病的仙丹來了。」姑娘眼尖,早已看清封上那鐵筆銀勾的四個大字:「茹妹親啟。」她手急眼快,手一抄便搶在手中,忙拆開封蓋火漆,芳心怦然地展箋一看:「茹妹莊次:一切順遂,天殘劍失而復得,吳姐平安救出虎穴,勿念。小兄即赴少林,約會六大門派掌門,日中當可安返。此行深具信心,浩然正氣所向無敵,小兄內力修為已可以氣馭劍,天殘劍可發三尺晶芒,故深具必勝信念。吳姐端齊書拜會,請善待之。臨書神意飛馳,依妹莊畔,紙短情長,望妹珍懾。俊。」
  她將書信貼身藏好,急問道:「秀秀,吳姐姐呢!」當夜,兩女挑燈夜談,一見如故,迷魂奼女將與文俊結識及爾後的一切所為,毫不掩地娓娓細談,把茹姑娘喜得心花怒放。女孩子在一塊,瑣瑣碎碎無話不談,無足為外人道之事,亦百無禁忌,姑娘由迷魂奼女口中,總算徹底地瞭解小冤家的為人,怎能不喜?
  迷魂奼女在李府逗留兩日,方告辭重返武昌,她要和雲彪先往歸德府一走,爾後可能結婚後返湘南九轟山定居,臨行一再祝福茹姑娘,並希望她能和文俊同至九巍山一遊,或者到歸德府參加她自己和雲彪的婚禮,方依依惜別。
  姑娘放下了重重心事,但對文俊的赴少林,卻又有一絲憂慮爬上心頭。
  迷魂奼女走後,當夜她正在香閨靜坐行功,正在物我兩忘中徐徐醒來,鼻喘突覺沁入一股幽香。她驀地喜極大叫一聲:「師父!轉身撲入一個宮裝打扮,明艷照人的少婦懷內。來人正是茹姑娘的師父,假和尚雷音的愛妻,百花洞的主人,百年前群魔聞名喪膽的「雲裳金劍」。
  她已修至金剛不壞的境地,明艷如昔;誰相信她兩甲了以上年年紀老女人呢?她挽住茹姑娘,慈愛地笑道:「咦!你的進境大出我意料之外,我看了你好一會了,小小年紀已修至由神返虛之境,難得啊,丫頭。且先別說,讓我猜猜;晤!笑靨如花,憂鬱一掃而空,比我那次帶你到百花洞天之時,相去夭壞。孩子,不用問,你已經知道他的消息了,是嗎?」姑娘粉面紅似西在晚霞,但她故意裝傻,據著小腰兒不依,厥起櫻桃似的紅艷艷小嘴,綻起笑窩兒說道:「不來啦!師父,那一個他呀?師父你得說。」
  「他就是他嘛!小鬼頭!師父也替你歡喜哩。」她的手凝摸著姑娘的粉頰,突然一怔,又說道:「啊!你的肌膚有異,光彩在內流轉,著手似柔若無骨,卻又潛力澎湃;孩子,你定然是吃了……吃了……」
  「玉漿,師父,玄門至寶玉漿。」
  「真的?你這孩子緣份不錯哩!你自小就單弱,百花參露丹只能輔你後天之不足,玉漿方能將先天之不足加以充實,方能更上一層樓,致於真善。孩子,你怎樣獲得的?」
  「是……是……他……他給我的。」她羞答答地埋起粉面。「怎麼?你們已經見面了?
  親密到……」「師父!嗯
  「怪不得,師父的猜測不錯吧?但這事有點小麻煩呢。」姑娘抬起蜂首,惶急地問道:
  「師父,為什麼?」
  「我遲來半月,也就為了此事,在途徑峨嵋之時卜忽然發現峨嵋突遭大變,細查之不,發現三神山門下已經蒞臨中原,把峨嵋鬧了個落花流水。起初我疑心是她們找你師公不著;遷怒佛門子弟致有此舉。後來再打聽,可大惑不解,她們問旬為恨海狂龍復仇崎來,先找六大門派結算我便上雪山經崑崙踩查真象,果然是確有其事。據你說,他已經中了神山門人一劍,跌落建陽河是死在神山門人手中的,怎又在年餘之後,被六大門派迫死七星山呢?神山門人直搗六大門派洩忿,約定六派掌門人,二月初十日在少林一決生死,我一知確實消息,便回到百花洞天,將所見告知你師公,勸他乘這個機會,-方面解武林之危,另一方面與神山那位癡心小妹和解。你師公答應初十日趕到少林,一到武昌,便聽得恨海狂龍火焚三元宮,奪回天殘劍,真巧,也約定二月初十在少林寺相決,我為你擔心,孩子,神山那位師姑娘與你師公的事未了,你恐怕又得和神山的晚輩門人奪愛了,這不麻煩嗎?」
  姑娘驀地一驚,臉上變色,突然問道:「師父,神山門人這次西來,是否有凌雲鳳在內?」「孩子,有好幾個哩。」
  姑娘沉思片刻,憶起迷魂奼女所說之事,她心中已在打主意,臉上重泛笑容,說道:
  「師父不會有麻煩的,只怕麻煩還是出在他身上呢!可能是師父當年白龍峰的故事重演,只要茹兒能蒞場,絕不會有麻煩的,師父,能帶茹兒走一趟少林嗎?」
  雲裳金劍聽她說完,神秘地擰了擰她的粉夾笑道:「妮子,小心啊,你在玩火哩,不過,我替你盡力就是,這次我趕來,就是要你走一趟,但請記住四字:當仁不讓。」
  「師父,你言不由衷哩!為何要師公出面與神山和解。茹兒記得師父在南昌所說的話……」
  「小妮子,還了得,挑剔起師父的語病來啦!該教訓一頓以做來茲了。」師徒倆笑成一團,接著傳出喃喃輕語。
  且表表嵩山和少林寺。武林朋友要不知嵩山少林,至少他就不夠資格稱為「武林朋友」,或者是冒充武林朋友。
  在登封縣向北望,西北一帶業山峻嶺就是嵩山。在五獄中,嵩山稱為中獄,也叫嵩高,古人稱外方,亦叫太室,登封縣在唐朝以前叫嵩陽,乃隋朝時所建置。
  嵩山在漢唐之時,大大的有名:「山呼」和「嵩呼」出典於漢武帝登嵩山。在唐朝,那些假聖假賢,故意在少室山隱居,等皇帝老爺請去做官,與終南山同樣有名,所以「唐書」
  上說:「……至號終南嵩少為仕途捷經。」
  嵩山共有三座大嶺,東嶺叫「太室」,中峰叫「峻極」,西峰叫「少室」。四大書院之一的嵩陽書院,就在太室山南麓。少室山,距大室十六里,自麓至頒要走十六里,周圍三十里,共有三十六峰。穎水源出於此。少林寺在少室山北麓建於後魏太和二十年,隋文帝改名為「隴姑」唐朝又復名少林。少林真正聞名天下,該得感謝天竺僧人達摩,他在金陵失意,大概梁武帝對這外國和尚並不太感興趣,便渡江跑到少林寺,愈想愈不通,面壁九年鳴呼哀哉,但他的收穫確是不少,成了佛教中國化的稗宗第一祖。
  大唐開國期間,李世民還未將大哥小弟殺掉。還是秦王的時候,少林僧人夾超人的武技,由雲宗率領,替李世民打天下,一舉剷平王世充,正式立下漢馬功勞,少林武功方揚名天下,要說源遠流長。
  少林寺佔地極廣,大雄寶殿之右是面壁石,西北建有面壁巷,就是達摩師祖面壁九年之處。
  大雄寶殿宏鹿超群,氣象萬千,前廓十根合抱的雕龍大柱就夠唬人,雙層塔式疊頂,飛簷書角高縱人云。偏殿向左右延伸:稗房舍字不知究竟有多少。
  一條青石走道級級上升,直抵正殿之前,沿途碑如林,立碑蠍的人早已化土,可是碑閥仍屹立如昔。
  正殿之前,是一個大廣場,四周的石欄扦皆出自名匠之手,外層是一圈合抱的大槐樹,更有松柏成蔭。
  少林寺的和尚,在唐代多至一兩千,本朝禁止二十歲以下的少年出家,如被查出,主持准活不成,所以少林也衰微下來了,目下還不到六百人。
  長眉佛是少林派的掌門,也是少林寺的主持。七墾山歸來之後,他內疚於心,發誓將面壁十年,仟悔前衍,將主持職務交給藏經閣二佛的冷面主外,笑面佛主內,大權授與冷面佛,笑面佛慧因,也就是達摩劍雷平兄弟之師。
  初八日午間,五派掌門帶隨派中頂尖兒老宿,先後到達少林,由冷面佛接待,整整計議了兩天。
  從初九日起,少林寺關閉山門,將香客和寄宿隨喜的施主檀拋居士們,全請出寺外去了。
  冷面佛接到面壁巷掌門傳出的法渝,說本寺憎侶絕不可與恨海狂龍為敵,如果他來了,請他至面壁巷便可。「初十日清晨,文俊在許州至登封的大道上騎馬狂奔,沿穎河向登封急趕,他要在午問到達少林。
  他總是高興午時正與人約鬥,也準時到達,從不先至約鬥之地先行踩探,他卻未料到有人已先他而至。
  鳳姑娘一行六人途經武當,一見武當的淒涼景況,不由大疑。接待她們的老道一看她們來勢洶洶,大事不妙,使愁眉苦臉將恨海狂龍大鬧三元宮之事。一五一十如此這般一訴。鳳瑛玉琴和絳衣夫人,高興得簡直上了夭,大樂之下。輕輕放過了武當的老道們,免掉武當一切,向登封急趕。
  她們由老河口走南陽,經方城直趨汝州,馬不停蹄日夜追趕,初九日下午半夜便到了登封。
  登封城裡找不著文俊,幾位姑娘搜遍所有客店,但蹤影不見,她們可急啦!以為文俊也許落在少林掌中了呢。
  第二天是初十日,姑娘們到少室山的要道上等。卯時、辰時,已時已過了。仍不見文俊的形影,鳳姑娘一氣,不等啦,先找他們算帳去。
  由於她們已得到文俊仍然健在的消息,大喜之下憤怒全消,因而救了少林的和尚,也救了六位掌門。
  三祖姨一馬當先,鳳瑛兩姑娘緊隨在後,六人六馬一陣急走,到了進入少林登山石走道前「源遠流長」的牌坊下。
  牌坊前,分別站八名身穿青條玉色袈裟的大和尚,八名青色箭衣腰懸長劍的大漢。他們一見六名紅紅綠綠,懸劍掛囊的老少女人策馬而來,臉上全變了顏色。
  其中一個和尚枯禮說道:「阿彌陀佛!女檀越來得太早敞寺毫無準備,以致未能以大禮相迎,尚望檀拋們海涵。」
  「大師是說,我們不該早來嗎?」
  鳳姑娘臉上笑面如花,惡作劇地問、自從得文俊的訊息,她全變了一個人,愛情的魔力,真是不可思議啊。
  大和尚驚得大冷天直冒汗,忙分辯道:「小僧不敢,只是檀拋們來得突然,「敞寺未能禮迎,於心難安而已。」
  三祖姨淡淡一笑道:「說好好說。貧道來得魯莽,休怪休怪。請引路登山。」
  「擅做們的坐騎,請交由小僧照料。」
  鳳姑娘一撇嘴說道:「哼!少林寺任何人須在此下馬,難道說我們也該遵守你們的規矩?大和尚,你最好知趣些。」「三祖姨,我們走啊,給他們三分顏色,他們可神氣哩!」
  瑛姑娘也說。她以前柔和的性格,反而有些變了。
  六匹馬緩緩登山,臨行玉琴姑娘轉頭問道:「大師父,恨海狂龍來了的?」「還未見到。」「各派掌門呢?」
  「全部蒞臨。」
  「好!謝謝你,大師父。」
  第二座牌坊下,也有八名僧人和八名俗家弟子、他們知道攔阻也是白費勁,自討沒趣,乾脆合掌行禮,念聲「阿彌陀佛」,目送她們往裡闖。
  第三座牌坊後,就是宏麗的廟門,門前三十六名身穿黑條紅袈裟的高年和尚,和十八名俗家門人,中間有一個年約百齡,身穿綠條淺紅袈裟的老和尚。乾瘦臉,垂肩耳,雙目神光燦燦,緊閉著枯唇,冷冰冰地令人不寒而怵。他手中持著金光閃閃象徽權威的八寶禪杖,這位就是代主大局的冷面佛慧法,掌門長眉佛的師叔。
  「南無阿彌陀佛!檀樾們遠道而來,老衲不克遠迎,恕罪恕罪。」
  他冷冰冰地說完,合掌一禮。
  六人跳下馬背,三祖姨回了一稽首,淡淡一笑道:「貧道自西東下,已會過五大門派,今日打擾寶剎,萬千之幸。寶剎名震定內,譽為武林北斗,三神山草野之人,大師竟折節禮迎,貧道甚感慌恐。」
  「神山絕學,武林有口皆碑,敞寺僧眾日以清修為事,施主們抬愛以訛傳訛,反令敞寺憎眾於心難安,世不勝慌恐,施主遠道而來,請移駕客院隨喜,老衲領路,請!」
  「大師盛意,貧道心領,但貧道等並非隨喜而來,不敢打擾寶剎,但不知六派掌門人都在寶剎嗎?」
  五派掌門人皆已蒞臨,惟敞派掌門人因七星山之事,內瘍於心,已於新正之日,入關面壁十年,敞派掌門一職,現暫由老衲代行。」
  「七星山暗襲恨海狂龍,貴派掌門人以武林北斗之尊,輕率行事,大錯已成,怎能面壁了之好教貧道失望。」
  老和尚有眼不識泰山,沒看出端倪,不悅地問道:「道友何人,怎敢妄論本派掌門是非?道友雖為蓬萊弟子。但年事輕輕,不應如此目無尊長,但不知貴門仙長來了嗎?」
  「大師教訓得好。」三祖姨仍淡淡一笑,又道:「當年白龍峰之役,貴派有二十餘人參予旁觀被雷音誤傷十餘名之多。貧道記必如不錯,似乎曾見過大師一面;那時,大師似乎年僅甘余,但那下垂至夾的雙耳,貧道仍然記得。要不是貧道將諸位厲聲叱退下峰,大師今日焉能在此對貧道無禮?貧道真的老了!」
  冷面佛大駭,踉蹌退後三步,不相信地打量這年輕道姑。不錯,他眨著眼,八十餘年前的慘劇,似乎在他眼前浮動,那位艷麗如仙,薄嗅之下仍含八分妖媚的少年女道冠。不是就在自己眼前嗎?他倒抽一口涼氣,吶吶說道:「道友真是翠微仙姑杜老前輩嗎?」「近百年來,甚少聽人道及貧道的別號了,歲月不饒人,人生極為短暫,極易淡忘的啊!」
  冷面佛將禪杖在一名老和尚手中,頂禮欲拜。三祖姨玉掌虛抬,老和尚被一股神奇的力道所阻,幾乎動彈不得他。只好合黃垂眉恭謹地說道:「晚輩不知前輩仙駕親臨,多有褻瀆,乞前輩原諒。少林當年多蒙前輩成全,恩比天高;至少晚輩明白,當年三位前輩苦心孤詣,斷然將六大門派之人趕下白龍峰,保全各派精英的苦心。既然敞派掌門一時靈智被蔽,做下不德之事,前輩萬里迢迢興問罪之師,晚輩知罪,至於其餘五派之事,晚輩不敢置啄,但少林一脈,悉聽前輩卓栽,聽由處治。晚輩領路,請至大殿暫駐瑤駕,晚輩即向各派掌……」
  「大師不必勞駕了,各派掌門現在何處?」
  「現在大雄寶殿前廣場相候,但晚輩即要他們離開本「不必了,貧道先前不知恨海狂龍並未身死七星山!據聞他也約定今日前來,已沒有神山門下之事了。貴派還是應付恨海狂龍之事為要,但貧道言之在先,貴寺絕不可傷損恨海狂龍一毫一髮。再者,貧道名號,貴門下必須守秘,不然惟你是問。」說完,率五女緩步而進。
  大雄寶殿前廣場中,正東,是五大門派的十個僧道俗;殿前和正北,是無數青條子。和身上穿著玉色袈裟和黑條子淺紅袈裟的高僧。正中是十八名身穿短,雄健如獅,背扎寶,手橫金剛降魔桿的中年光頭,這是後殿羅漢堂的十八羅漢,名傳邏逸的羅漢陣。
  冷面佛高舉禪杖,站在石級之下喝道:「本寺僧人聽本代掌門法渝,首席知客及各院主持留在此地,其餘眾人返回職司之位,不得宣諭,不許擅離,違者按門規處治。」
  聲如洪鐘,振蕩在長空之中,頓了一頓,又說:「恨海狂龍蒞寺之時,本門弟子不許與他交手。」禪杖一落,所有偕眾鴉雀無聲一一退走。
  正東十個人面面相覷,大殿前留下的十八名高憎發呆。
  鐘聲突由鐘樓響起,午時正。一條藍影電射而來。
  「神山翠微仙姑娘前輩駕到,本門弟子以寶禮恭迎。」
  十八名憎人降階而下,齊誦佛號,分兩列恭身合掌垂首相迎,鐘鼓齊嗚。三祖姨雖是不悅,但並未怪他。
  冷面佛與三名老僧合掌前那裡踏階直上廣場,緩緩向殿前走去。剛走到廣場之中,距大鐘石階還有三五十丈。午正鐘聲餘音未落,藍影已上了廣場最後一級石級。
  「咦!是你們。」文俊倏然輕呼,注視著轉身回望的六個女人。除了三祖姨,他全認得。
  姥姥是慈祥地注視,絛衣夫人含笑點頭,三位姑娘目隱淚光,神色是悲喜交集,而又在目光中,流露出似海情深,默默地注視著他。
  三祖姨星眸如電,將他渾身上下打量個夠。然後輕快地點頭,含笑招手道:「俊哥兒.你過來。」
  文俊被她那風華絕代,而慈愛可親的親切語言所感,像是被催眠一般,棕徐走近,惑然輕問道:「老和尚剛才說的翠微仙姑,是……」三祖姨笑問道:「孩子,他不相信嗎?」
  文俊含笑點頭,頑皮地輕聲說道:「你……你倒像玉……丘姑娘的大姐姐,甚至比南宮大姐還……年輕些。」
  姥姥忍住笑向他說道:「孩子,別胡說,快行禮。」
  「孩子,老身豈能唬你?」
  文俊長楫到地,正色道:「未學後進梅文俊,參見老前輩。」「別頑皮,內心存疑,神色不敬,是不?」
  三祖姨掩口而笑,又道:「為了七星山之事,你知道急壞了多少人?三位丫頭鬢旁的白花,還是在到達武當,聞悉你還健在的訊音才取掉的呢!」鳳瑛兩女兩頰飛紅地說:「三祖姨!你……」文俊心中一震,呆住了。
  「崑崙雪山崆峒峨嵋遭大劫!瞧!他們的掌門人全到了,等著我們算帳呢。武當你先到一步兔了我們一次麻煩。」
  「晚輩先行謝過,這兒事了,再聆前輩教益。」他長而退,逝向各派掌門所立處走去。
  十個人成半弧而立,由玉道人為首,行禮後說道:
  「三元宮之前,貧道已主不教高明;七星山之事,已毋需多費唇舌。施主藝臻化境,可敢讓我等十人聯手,與施主作生死一搏嗎?」「在下正有此意,怎麼?長眉佛因何不在?」
  冷面佛大踏上前,合掌一拜道:「老衲意,目一暫代掌門之位,敝派掌門因七星山之事,對施主負疚良久,已於法新正入關面壁十年,以贖前罪。少林門下對施主深自悔愧,願聽從施主如何發落,絕不與施主抗拒,束手待罪,老衲已無他言,聽候施主處治。」
  乾坤一劍冷笑道:「老和尚,你未免大有損少林威望了。」龍虎真人也插口道:「變生倉卒,好教貧道不解。」
  玉道人也不屑地說道:「想不到長眉道友,竟將掌門大任所交非人,貧道大感失望。」
  冷面佛毫不動容,冷冰冰地說道:「老衲行年一百有三,對恩怨分明之義,知之甚詳,但求心之所安,別無他念。諸位所為,老衲不便過問,但請三思而行,不必再牽扯少林。」
  文俊劍眉一軒,冷掃眾人一眼,向冷面佛道:
  「大師所說。是否乃肺腑之言?」「出家人不打狂語,老衲語出由衷。」「那在下暫且相信,等會兒事了,須請貴掌門務必出關,與在下兩面相對一清皂白。」
  又向眾人欺近五步,手按住天殘劍把上,厲聲說道:「你們還有後事交待嗎?」
  乾坤一劍說道:「且慢!請閣下稍等,我十名僧道俗。須先領教神山絕學,舊恨新仇,一併結算。」
  青芒暴射,劍似龍吟,鳳玻玉琴三劍同出,鳳姑娘說道:「好啊!神山末代三劍,少林力鬥五派掌門,也可留一武林佳話,上啊!」
  文俊張開虎腕一攔說道:「且慢,諸位姑娘請稍待。六大門派以恨海狂龍為敵。一切因果均由在下而起,必須由在下清潔。他們臨死之前,尚欲釣沽身後之名,姑娘必讓他們得逞?請退在一旁相待,等會兒再下尚須就教於凌姑娘。」
  鳳姑娘幽幽一歎,她乃是個性剛強之人,強忍住心頭酸楚,的點臻首道:「好吧!我知道有這一天的。」她收劍入鞘,疾轉嬌軀。
  十個人緩緩拔劍散開,劍氣振鳴。
  驀地龍吟震耳,光華如電,天殘劍倏然出鞘。細小的劍身肉眼難辯,只見耀耀光華劍尖前,三尺精芒吞吐,徹骨寒流直迫三丈外,十個武林名宿駭變色,倒抽一口涼氣。
  「浩然正氣!聲如蟻吶,但入耳如雷,自對面樹叢中傳到,把眾人驚得駭然變色。
  三條人影冉冉飄至,瞬即到了場中,那是一男兩女、男的身材俊偉,玉面朱唇,一身白色儒衫,恍若臨風玉樹,女的是玉色宮裝,玉是雲裳金劍;另外那位美得教人不敢仰視的姑娘,就是李菇姑娘。
  文俊被人道破他的廣世絕學,心中一震,轉首一看到茹姑娘,慌然大悟,忙收劍入鞘,整衣上前一揖到地說道:「前輩定是別稱伏魔大師」威震武林的雷老前輩了。晚輩梅文俊,家先師儒林狂生仙逝之前,曾囑晚輩有暇即至海南一行,叩請普陀大師金安。今日幸遇前輩……」
  雲裳金劍甜笑道:「慢著,目下不是論輩份的時候,真論輩份,也用不著前輩長前輩短,你好意思?過來啊!想想看該叫我什麼?」文俊玉面發赤,走近她身畔,伍促地輕聲說:「俊兒不能大不敬,叫……叫……」
  「算啦!叫我師嫂你太年輕,而且還有茹丫頭梗著,叫雲姨,好嗎?」
  「雲姨,您好。俊兒在茹妹那兒等您三天,但義姐「別說了,一切茹丫頭都說啦。要不是你剛才運浩然正氣御劍,也許我們永不知道你是皇甫老前輩的高足,褻瀆了他老人家。」
  他們這一敘說,對面十個人渾身發抖,大汗如雨,兩眼發直。鳳瑛玉琴三女別的話沒留意,神色百變地凝注著茹姑娘。茹姑娘一雙鳳目,也向她三人注視,眉梢眼角,飽含善意,嘴角綻起一雙醉人的酒窩。
  三祖姨翠微仙姑眼中射出神秘的火花,粉夾上泛起紅潮,凝視著雷音,難以言宣的神色令人迷惑。
  雷音也向她含笑相注,默默點頭招呼。
  白影來勢如電,神山二老和碧姐到了,大老道呵呵一笑,屹立場中對雷音發話道:「一僧三劍白龍峰一會,至今將近百年,想不到今日仍然不期而遇。姓凌的修為畢竟仍差著,臉上已現老態,而考弟你脫掉假袈裟,風華更勝往昔。那三天拚鬥中,你曾脫帽吸取露水,我已看出你頂上沒烙戒疤,雷音是你的大名,袈裟乃彰人耳目而已,姓凌的猜錯了嗎?」
  「凌兄休怪,你那身假道裝不宵是故作神秘之舉?哈哈!咱們都不是神仙中人,不過家先師確是一代聖僧,人稱南海一僧普陀大師。九十五年前白龍峰之事,凌兄,你道我不知你們的心念嗎?武林一脈,惶惶相息,為六大門派保留原氣,用心良苦。事隔百年,我這裡向諸位仍一申謝枕。」
  「別廢話!哈哈!百年前暗存全派之德,想不到我這孫女兒將所有情意,在劍下葬送無遺,不堪重提了。三妹,天一慧劍再入中原,好手難尋,咱們再和雷音再拼三天,看咱們是否老了,來啊!」翠微仙姑渾身一震,無可奈何地向後退,手按劍把,欲語無言。
  「且慢,凌兄不必操之過急,且看一代聖豪儒林狂生皇甫老前輩的傳人,一展武林絕學。俊哥兒,啊!有讀了,但我只能這樣叫你。請打發他們走路,但不可傷人。」俊哥知道。天殘劍再閃光華,他仗劍屹立,含笑發話道:「慧法師和慧因大師一同加入,十二人聯手在下絕不傷人。彼此印登。崑崙一百零八代掌門吳天一道老前輩,將崑崙絕學天罡掌心法,失傳了百餘,在下如有暇,當親赴崑崙,將心法歸還。諸位僅可用貴派絕學進南,在下放肆了。」
  少林是禪枚,武當崑崙腔闌是劍,雪山也是劍,峨嵋是兩根降龍杖。十二人抖擻精神,各運神功,徐徐合圍。
  雲裳金劍悄悄地走近翠微仙姑身畔,親密地挽住她,用傳音入密之術娓娓交談。茹姑娘心眼多,她也和三位姑娘依在一塊,在做場外交易,不知她搞什麼花樣?
  少林各處角落,有無數紅影藏現,全向這兒難,他們忘了冷面佛的法諭。罡風雷動人閃劍飛,「轟隆」一聲,六派高手各將本門絕學先擊出一掌,再騰身猛撲。
  六派高手中,少林的菩提禪功和崑崙武當的罡氣,最為可怕,不但可護身,且可摧山碎石。但六種神功一近文俊身畔,聲勢驚人,暴響如雷,但文俊恍如未覺,天殘劍信手一拂,寒芒象湧起千朵彩霞,都歪歪斜斜地向四面八方急湧。
  十二人奮起神威,不顧自身安危,拚命搶攻。這種便宜,真可多揀些,對方答應不傷人,這機會絕不可放過哩!
  罡風直蕩十丈外,似乎地動天搖,端的駭人聽聞,為武林罕見的一場好鬥。
  文俊身形如行雲流水,輕飄逸地運劍,不是一劍將攻來的絕著震歪,就是一劍,輕拍對方握刃之手,天殘劍像一條退靈的游龍,飛騰轉折,神鬼莫測,在漫天劍影和如山杖影中,泰然地八方遊走,
  十二人攻出的潛勁,排山倒海似的湧出,可是一近文俊身側尺餘,即告煙消雲散。
  光華所指之處,徹骨寒流不離十二人全身要害。假使真的拚命,恐怕不消片刻,便教他們肝腦塗地。
  不久,龍虎真人第一個躍出圈外,他滿臉愧色,喘過一口氣,收劍大叫道:「諸位,不用再拖了,認輸不算丟人,難道真要挨上兩劍才心服口服嗎?」
  人影倏分,四週一散,猛聽文俊發出一聲清越長嘯,光華如電,天殘劍脫手而飛,劍嘯宛若九龍天吟,繞飛眾人頂門一匝。光華一斂,文俊屹立如天神當關,掌中橫躺春天殘劍,銹跡斑斑狀極淒慘,誰相信剛才光華如電,寒流徹骨的神物,就是這不起眼的破繡劍?
  「以氣御劍,這才是功參造化,武林中的上乘劍道。百年不得一見的奇跡。」雷音含首讚道。
  大老道神情肅木,正色道:「劍術通玄,內力功參造化難得是能任意收發,不反震外力,任由六種石破天驚的武林絕學,在體外自散。難得兩字,還未切實,少年人,你足可稱天下第一高手而無愧色。」
  文俊收劍向兩人欠身一禮,表示敬謝。又向十二人道:「諸位可以走了。在我,是恩仇了了今後不再闖蕩江湖,但求與世無爭平凡藏度餘生;梅文俊不是江湖人,江湖自有諸保全武林,梅文俊少不更事,誤殺諸泣不少門人,深感不安,特向諸位致上無窮歉意,假使諸位要找我梅某一清舊債。一年之內,梅某將親赴指定之地就教,只消令人傳言江湖,梅某自會趕到,一年之後,恕不奉陪。青山遠在,綠水長流,後會有用,梅某恭送諸位動身,請!」
  他抱拳當胸,躬身相送。
  除冷面佛和笑面佛以外,十個人向他一一行禮,再向雷音和神山道致敬,然後舉步下山。
  大老道目送眾人走遠,對雷音哈哈朗笑,說:「假和尚,少林乃武林聖地,拳劍之宗,咱們也該在這兒留個紀念,來來來!咱們神山的玄天神罡,再要與雷音神掌印證一二、二妹,下場!別和那瘋婆子咦叨,爾的有的是機會哩!」
  他哈哈長笑,搶出扔了一掌,二老道也呵呵一笑,跨前五步,從側面拍出三掌。翠微仙姑娘偌大的老姑娘,被大老道說得粉面泛霞。雲裳金劍見她不動,笑嘻嘻地推了她一把她終於羞答地輕移蓮步,輕飄飄地一掌推出。
  「不行啊!三妹,這時不揍他,才真沒機會了哩!」
  雷音左閃右避,嘴角含笑,可隔紙溶金的玄天神罡,飄起他的衣袂,猶猶有聲,等三道陣勢布成,他驀地一聲長笑,雙掌一分,殷殷雷聲動人心弦,隨掌而起。
  玄天神罡是柔中帶鋼,出時無聲,雷音神掌是剛中帶柔,發時雷聲震耳,只見四人衣帶飄揚進退不徐不疾,像在舞蹈,那兒是印證功夫?流水行雲似的酣鬥半盞茶地,身形逐漸加快,罡風愈來愈勁烈,雷聲殷殷。
  驀地裡,傳出雷音的惶急之聲:「凌兄,快住手,他們在真干呢!你不勸勸你那丫頭?」
  「別忙!咱們別去打岔,借鬆鬆筋骨的機會,讓他們和解和解。三妹,怎麼呢?你該用「引度迷津」誘他出
  「雷天罔極」大哥這兒乘機一招「驚濤駭浪」,他不躺下才怪。」
  說話間,攻出五招之多。這一面,確是動上了手。
  一僧三道再次相逢,吸引了大多數人的注意。文俊看了半晌;覺得四人玩笑的成份多,並非真較絕學。絕無可虞之處,便轉著向茹姑娘看去。茹姑娘和三位姑娘站在一塊兒,她不是也默默含情,正向他凝視看嗎?
  在兩人含情相注之時,鳳姑娘幽幽一歎,直至目前為止,文俊並沒有向她和解的意思。
  她心中隱痛,一種無可言宣的情綜,刺痛了她的芳心。建陽海畔小山之上,她被重重疑雲所誤,和愛之深責之切的真摯感情所崇,失手一劍刺傷他的胸膛,致令他跌落建陽河。
  這一劍,她幾乎因此而瘋,痛不欲生,尤其是茹姑娘趕來,將真像說出,更令他痛斷肝腸。回到神山,她和玻姑娘同時痛倒,一病經年,幾乎不起,心病尚須心藥醫,沒死算她幸運呢。她一聞他喪身七星山,建陽河那次並沒有死在她的劍下,內疚之心略除,為他報仇之念,使他的沈霍然而愈,不惜跋涉萬里關山,為他大開殺戒報仇雪恨。
  武當之行,欣聞他又重出江不胡,狂喜之下,趕到少林相晤。豈知小冤家連看也沒看她一眼,還說要就教呢!顯然餘恨未消。雖則菇姑娘私底上和他商量,說出令他欣喜欲狂的大計,可是這並不是長遠之局,小冤家既然將他視若無人,人生又有何意義?
  她愈想愈歪,愈想愈覺好生無趣,乘菇姑娘入神之際,悄悄地走開。他避開茹姑娘,由側方徐徐向文俊欺近。
  菇姑娘發覺不對,情急大呼道:「鳳姆姐,你…」鳳姑娘慘然地答道:「茹妹,別管我。」「鳳姐,使不得。」丘玉琴和瑛姑娘同地撲出。
  「退回去,不然我自己抹脖子。」鳳姑娘冷然地說。青芒一閃,她已拔劍在手。
  文俊猛然一震,脫口叫道:「凌姑娘,你……」
  鳳姑娘神色凜然地說道:「建陽河畔小山之巔,你一招之下,飲恨建陽河,難道說,你不想報一劍之恨嗎?」
  「凌姑娘,在下當時確有此想,但經三思之下……」
  「神山玄天神罡天下無敵,天一慧劍舉世無雙,你的龍韜十二劍浪得虛名,不堪一擊,只有剛才力敵六派掌門所用的劍法,勉可匹敵,你敢和神山門下再次一爭長短嗎?」
  她知道文俊做骨天生,只有出言相激,方可令他墜人殼中,所以語氣不大友好。
  文俊果然上當,但他畢竟修養比往昔進步多多,劍眉一軒,隨又一舒,泰然地說道:
  「在下確是技不如人,上次建陽河畔一招落敗即是明證。但在下有一不情之調,尚望允。」」有何見教,但請明言。」「上次五老峰上之事,實出誤會,在下自知難獲姑娘諒解,今卜世昌之長孫女紅燕子卜燕,仍然健在,姑娘可否抽暇江南一行,找到紅燕子一問端倪?」
  他想岔啦!以為她仍然對他懷恨,定是為了五老峰下之事呢!女孩子對這種事類之刺骨,難怪她不放過他了。他可不知茹姑娘當日已替他洗雪;義妹廷芝又語焉不詳。在和茹姑娘相處這二段甜蜜時光裡,菇姑娘怎能出口提起此事?所以他始終不知內情。鳳姑娘沒做聲,茹姑娘已接口道:「俊哥,這事鳳姐姐已於當時知道了。那就更好。凌姑娘,在下已誠心服輸,天一慧劍確是舉世無雙。在下少陪,對不起!」他拱手而退。鳳姑娘已報定決心,豈讓他退?冷冷地說道:「剛才閣下所用的劍法呢?」「套用姑娘剛才的話,勉可匹敵」
  「三招之內,閣下將流血五步。為衛護儒林狂生的蓋世聲譽,不妨試試。」文俊果然火了,冷冷道:「姑娘說是三招?」「不錯,三招。」「如果三招在下能安然無事呢?」
  「閣下就是天下第一劍,我知閣下輕功舉世無匹,如果避招,可能幸兔。」「姑娘,你未免將在下小覷了。」鳳姑娘叫道:「拔劍!文俊剛將手按在天殘劍把上,菇姑娘已閃電似撲到。「俊哥,你瘋了嗎?你不看他的神情?豈是和你拚命的?你這傻瓜真是個木頭人……」劍氣銳嘯,青芒如虹,一吞一吐,攻到文俊脅下。文俊大怒,將姑娘輕輕推開,光華一閃,響起一聲龍吟虎嘯,雙劍一觸即分。鳳姑娘嬌叱一聲,千百朵青芒漫天徹地而至,虛虛實實,神鬼莫測,像千百朵青蓮同時吐艷。
  「鳳姐姐,不……」瑛姑娘和丘王琴箏然驚呼。
  光華倏漲,千百道歪歪斜斜的寒芒,由每一朵青蓮之啻,倏然貫入。龍吟虎嘯又起,人影又分。
  「第二招!」風姑娘嬌叱,青芒凌空撲到。
  文俊不想傷她,他已看出姑娘並未將玄天神罡注入劍中發出傷人,只憑神奇的招術搶攻,他猛地向下一挫,招出的「萬竊朝天」,這是應付由上空撲下的最佳絕著。
  龍吟虎嘯之聲又起,雙劍狂鳴之中,鳳姑娘飛退八尺。她一站穩,風目中閃過一絲可怕的淒然神色,深注文俊一眼,櫻唇微抖,突又吸入一口氣,嬌叱道:「第三招!」
  青芒飛旋,六尺大的一圈劍影,突向文俊當胸罩去,赫然像極龍韜十二劍的「怒海藏針」。光華向下向上一湧,成弧形一迸。青芒突然向上疾升,快愈閃電,讓光華湧到。綠影向前一栽,急撲襲到的光華。
  「糟!文俊脫口大叫,手一帶,天殘劍飛墜身後,人向前一撲。鳳姑娘身形一踉蹌,「掙」一聲寶劍落地,她鳳目閉,向前一栽,恰好跌在文俊懷中。「鳳姐姐!」三位姑娘旁邊大叫,正想撲出。「別去打擾,她死不了。碧姐放低聲音說完,將一顆東海神丹遞給茹姑娘。
  「祖姨婆,她……她……」丘玉琴惶急地叫。
  「不要緊,俊哥兒功力到家,受傷不重。茹姑娘,等會請照我眼色行事,這是本門神丹,該送去時我會通知你。」碧姐放低聲音說完,將一顆東海神丹遞給茹姑娘。文俊的天殘劍向上一湧,想將姑娘的寶劍向上崩開,豈知劍向上湧剎那間,青芒自動上揚而綠影突然向天殘劍閃電似的撲到。
  他心膽俱裂,猛地以十成功力撤回天殘劍,在這一髮千鈞的剎那間,總算未將姑娘前胸貫穿,姑娘存心必死,撲勢急愈電閃,突覺右乳內側一涼,一股渾雄力道將她的前撲之勢,擔得向一震,站立不牢,向上一仰再向前一栽。
  她已感到其寒砌骨的劍尖,已貫入身軀,只覺渾身寒顫,閉目靜待最後一刻。但她並未死,耳畔傳來文俊警叫之聲:「鳳姑娘,你……你怎麼不運動護身?硬往天殘劍上撞呢,天那!你有意成全我,可是我……」
  他趕忙在蘭革囊裡去掏龍芝葉,運動捏成碎未,硬往她口裡塞。掀開她坎肩垂下的流蘇一看,右乳內側乳溝之旁細小的創口鮮血緩緩滲出,忙運指急點,將右胸三脈以「順脈治穴」手法制住,以免血脈受損。
  姑娘倒入文俊懷中,一陣男性的體氣和熱流,令她渾身一震,龍芝葉下嚥,她鳳目中淚如下雨,強抑心頭悲酸,幽幽一歎道:「一劍鑄恨,大病經年,總算天假其便,還君一劍。
  胸衣內藏有羅帕,此帕曾沾君之血,現今血債血還,我還瞑目九泉。你……你……你能親手將我葬在建陽河畔小山之上嗎?」「鳳姑娘,你的傷並不致命。你聽我說……」
  「不行了,我已感到半身麻痺,而且,哀莫大於心死,活不了的。趁我未斷氣之時,我得將話說完,免得你心中負疚。南昌道中,你用未瑤花救我一命,我反而恩將仇報」刺你一劍。湖口官道相戲,我是情不自禁。五老峰之後,苦苦相迫,只緣愛之深責之切六字害我。
  我不怪你,能死在你的劍下,在我是求之不得。瑛妹和玉琴妹,愛你之情可驚天地位鬼神,望你善待之,茹妹值得你愛,我祝禱你們愛河永浴,白首偕老,啊!我感到氣血已經散凝,我該走了,記住,葬我……在……建陽河……小山……之上。珍……重。」
  她氣息奄奄,說完,頭一歪,倒在文俊懷內,似已死去,氣息漸弱,「姑娘你死不得!」文俊攙挽著她,要替她推拿,一面急喚:「當然死不得,哥!」身畔到了茹姑娘。遞給他一顆異香撲鼻的東海神丹,又說:「假使她不幸,你知道要引起多大的亂?唉!你這傻瓜!」文俊將東海神丹納入她咽喉,又對茹姑娘說道:「茹,你的百花參露丹呢?」
  「東海神丹乃是她本門聖藥,行了。」她靠近門神秘地笑。文俊見鳳姑娘神丹下腹,氣息流蘇,在這大庭廣眾之中,他感到抱著一位少女,未免尷尬,便將人遞給姑娘說道:
  「茹,勞駕,你照顧她。」姑娘沒拉人,伸手入鳳姑娘懷中,掏出一條羅帕上沾了紫黑色的污跡,被鮮血染得一片紅。她將帕在他眼前一揚,含笑道:「這羅帕沾了你兩人的血,建陽河畔那次誤傷了你,用這幅羅帕沾了你流在石上的血跡。放在懷中直伴她到現在。哥,癡心女子負心漢,你手下真絕啊!」「茹妹,請別說卞!」他心中百感交集,難受極了,一旁的雲裳金劍,悄悄對碧姐道:「這個險冒得可大了,碧大姐。」「那是值得的,大嫂。啊!我們去勸開這四個瘋子罷,別也來上一手兒,才不要收拾哩!」
  兩人向雷音殷殷人影飄然搖處走去,直往裡闖,雲裳金劍向翠微仙姑身畔走,向雷音笑嗅說道:「你還不住手?好啊!乾脆我也加入。」纖纖素手在袖底吐出,響起一聲殷雷。
  「假老道:「咱們又拉平算啦。哈哈!」
  雷音往旁一閃,哈哈大笑著撒腿溜了。
  「三妹,跟我走吧,百花洞天恐怕比你那地微園好多了,耽擱的太久啦!」雲裳金劍親密地挽著羞郝垂首的翠微仙姑,一語雙關地說。雷音和二位假老道,也在一地塊兒明快地說笑,不時留心著文俊這面的舉動。
  菇姑娘將沾血羅帕折得好好地,放入懷中說道:「羅帕我保管,小心她哪!」她悄悄走開。
  鳳姑娘緩緩甦醒,當她神智一清時,發現文俊正抱持著她,正掙扎著站好,深深凝注他一眼,向姥姥和兩妹立身處走去,對她們虛弱地說道:「姥姥,我們走罷!」頭也不回,向山下便走。茹姑娘急叫道:「鳳姐姐!」翠影即閃,鳳姑娘已掠出寺院門,一聲馬嘶,蹄聲發急驟雨向山下馳去。
  姥姥灰影一肉,便驀地失蹤。
  絳衣夫人和兩位姑娘,深注文俊一眼,幽幽一歎,也急急走了。
  在珍重聲中,四位男女假老也白影一幌,向山下如飛瀉去。文俊茫然地拾起天殘劍,徐徐歸鞘,再俯身將鳳姑娘那青芒閉縮的寶劍拾起,不由幽幽一歎。雷音夫婦不知何時已經走了,誰也不知這位武林第一高手夫婦是如何走法的。冷面佛和笑面佛仍在大殿外階下木立,十八名僧像一座座石面佛和笑面佛仍在大殿外石階下木立,十八名僧像一座座石像,四周有三五百和尚,躲在各處偷瞧,但鴉雀無聲,寂靜如死,茹姑娘轉移蓮步,走近睹劍長歎,低首沉思的文俊身畔,溫婉地柔聲問道:「哥,何思之深那?」文俊搖首,深情地凝視著她,良久,突然輕聲說道:「茹,我的煩惱已經夠多了,別示自尋更多的煩惱啦!茹,我們回保康一走吧。」
  茹姑娘也深情海向他凝注,但她撇開他的話題,慢聲低語:「哥,你不能辜負她們呀!
  你怎能忍心毀她們一生?」
  文俊以手撫額,低下了頭,姑娘繼續往下說道:「你也親見翠微仙姑的事哪!九十五年前白龍峰之役,懷愛至今,情有獨鍾,老而彌堅,神山門下之人,真值得稱情聖二字。哥,至少你該到神山一訪她們的景況吧?」文俊閉目仰首向天,幽幽歎息道:「也許我會去的,是啊!那兒確有我懷念的事物哪!」「是玉琴嗎?我帶著玉蕭,你帶著玉蕭,還有這把寶劍,我想:但願人長久,千里共蟬娟。哥,走吧!」蘭影彩虹一閃,暮爾失蹤。「阿彌陀佛!我佛慈悲!武林寧矣!但願世間不再出現狂人狂龍,天下太平。」笑面佛神色肅穆地說。冷面佛喃喃念佛,突然向殿內舉步跨入。他喃喃自語的說道:「佛佑少林,老衲得告誡本門弟子了;一步之差,永墜不拔,掌門師侄十年面壁,確是值得反省的啊!」
  鐘聲悠然響起,震盪在悠悠蒼穹之間。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