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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五 章

  崑崙雙鶴做聲不得,他們已受輕傷,擔並無大礙,文俊在赤焰劍下救了他們兩條命,他該替文俊拚死,可是天殘劍是崑崙世仇啦!他倆正在進退兩難,人性受到真正的考驗,文俊已經對他們倆發話了:「老前輩,快!」
  「小兄弟,你以為崑崙雙鶴不是人?」老道哈哈大笑。
  「恨海狂龍的事,不許任何人干預,你們走是不走?」
  「我們的事,也不許人干預,你管得著麼?哼!」
  「你們真的不走?」文俊的語音冷峻已極。
  「哈哈……」發笑的是宇宙神龍:「誰走得了?除非是鬼。」
  「鬼也不成,有我黑無常在。」黑無常挺著無常棒,緩緩斯近,四周已形成包圍。
  文俊抬手抹掉人皮面具納入囊中,故意對崑崙雙鶴冷笑道:「恨海狂龍只許有敵,不要朋友哈哈!」他仰天長笑,聲震屋瓦,「你們不自量,先拿你倆試劍,看招!」聲出入動,猛撲崑崙雙鶴。
  宇宙神龍聰明一世,反被聰明所誤,他在憤怒中要殺崑崙雙鶴,其實心中對崑崙派大有顧忌這可好,恨海狂龍要殺掉他們話,他吳天堡豈不是可以置身事外麼?這比軀虎吞狼借刀殺人之計簡單多了。文俊挺劍飛撲崑崙雙鶴,宇宙神龍大樂,情不自禁仰天長笑,得意已機。
  「哈哈……」笑了一半,他笑不下去了,吹鬍子瞪眼睛啦!
  文俊去勢急如電光石火,崑崙雙鶴急怒焚心,兩下裡一分,天罡掌恍若奔雷,立下殺手,同出一招「陰陽合連!」四掌上下一抄,真力猛吐。
  文俊突升八尺,趙過凜凜罡風頂端,突然低吼道:「快走!多死無益!」聲落,他已越過兩人之間的空隙,天殘劍飛旋而進,猛襲堵在正北的南崆峒二老。
  崑崙雙鶴旋據然醒悟,跟蹤便追,南崆峒二老措手不及,匆忙中兩下一分,拔劍旋身,順勢急揮,幻出一道劍影,銹影飛旋,兩下一分,衡破劍綱,乘隙急進。
  這一瞬間,崑崙雙鶴已經一掠而出,打出兩記天罡掌,隨著兩聲慘號,已經遠出對面屋脊去了。
  崆峒兩老只覺手中一輕,無假思索,倏然暴退,丟掉殘劍連環劈出兩掌,方將銹影阻住。等他們神魂剛定,文俊已經走了。文俊一到對面屋脊,向等待著的崑崙雙鶴說:「老前輩,後會有期,快走!」他掏出一把黑白棋子,向側掠去。
  「小兄弟,珍重!」崑崙雙鶴一提真氣,消失於夜色中,文俊向側一掠五丈,一揚手,就是一把「滿在星維」。黑棋子銳嘯,白棋子飛旋,向追來的撞人打去。
  他躍下街心,劈面眾上兩個白衣少年,仇人見面,分外眼紅,白麓嶺石筆峰,他倆也是幫兇之一,沒話說,天殘劍疾如閃電,突出一招「七星聊珠」。
  一聲慘號,白衣少年倒了一個,另一少年的長劍,也將文俊的長衫,在脅下穿了一個大洞,可見這小子功力了得。
  文俊閃身揮劍,面對咬牙切齒的孤和年,冷哼一聲何攻出一招殺著「怒海藏針」天殘劍在手,龍韜十二劍威力。止大了一倍?簡直如猛虎添翼,蚊龍得水。
  眼見白衣少年一命難逃,在間不容髮間,紅光一閃。「當郎」一聲龍吟,三條人影倏分。
  怪!赤焰劍的光華,在天殘劍的克制下,竟然神奇地暗淡下去。威力倍減。
  兩人躍落街心,面面相對,相距丈外,各自運功御劍。四周,群賊漸漸趕到,紛紛散開,挺兵刃全神戒備,赤焰天殘,正式面對現實。五十餘年來,第二次相逢。
  兩把神劍徐徐舉起,逐步接近,天殘劍寒氣森森,赤焰劍熱流如火,天殘劍微向下鋒,赤焰劍略為上揚。
  一丈,八尺近了!「掙」一聲響,宇宙神龍後撤兩步,顯然兩人功力相去甚遠,憂劣立判文俊長嘯一聲,身劍合一猛撲,灑出招「怒海藏針!」
  宇宙神龍神情肅木,赤焰劍一招「排雲掃霧」,疾掃攻來的無數環形銹影,劍氣斯斯尖嘯,赤色光華與掙影一觸,突然條暗條明,劍嘯刺耳聲中,人影又分。
  三進三退,衡錯,宇宙神龍步步進迫,雙方的劍,皆不能發出神奇的功力,一寒一熱,互相克制端視功力深棧而定勝負,天殘劍乃萬年寒犀角所造,先天上把騰赤焰劍地火純陽精英,可是文俊功力相去太遠,威力大打折扣,只能以本身神奇潛力,抗拒宇宙神龍沉重如山的勁道,可知他支持不易。
  力拼三十餘招,宇宙神龍越戰越勇,步步進迫。文俊被勁烈的劍氣,震得氣血不住翻騰,真力漸竭,在宇宙神龍綿密搶攻下,他沒有以九如心法調息的機會,在生死剎那之間,他不敢大意分心調息,想得到要糟。
  宇宙神龍暗暗驚,能和他力拼三十招的人,絕無僅有,固然赤焰劍已被克制,那能推山裂石的真力,為何不能將這小子震斃,真是令人難信而百思莫解之事。
  他已看出文俊已有力竭之象,冷哼一聲,真力源源而出,劍勢如長江洪水,滾滾而出,加緊搶攻。
  神韜十二劍固然神奇莫測,足以傲視江湖,可是雙方真力一觸,天殘劍便不被崩開,也被吸住,雖有神奇劍法,又有何用,要沒有天殘在手,文俊絕難擋住三招。宇宙神龍一陣急攻,文俊手腳漸亂。
  「小子,再等十來招,天殘劍就是我的了!」宇宙神龍一面進招,一面冷峻他說。
  「你就是到了就岸,也是死路,保主容你不得,天下各大門派更不能饒你。」
  文俊無法出言反擊,但心中暗付:「這凶人百年修為果然功參化境,報仇實非其時,我得冒險脫身,偷出左手用藍羽毒蠱傷他。可惜!在徐家彎被閻王令惡賊,用辟歷毒針打毀了我的赤復草瓶,不然該多好?」他動了逃生之念。
  街道是大青石路面,並不十分光滑,他心中一動。見機脫身,宇宙神龍步步緊迫,剛撒「追雲逐電」反手又出「金蛇穿穴」劍在文俊結喉下反穿而上。
  文俊一招「雲封霧鎖」拂出,足尖陷入石塊角沿,仰身足尖猛飛,一塊拳大石角,閃電似擊向宇宙神龍丹田要穴。同一瞬間,他順勢躺倒,沒辦法,且借一記窩囊招,「懶驢打滾」,在爭通滾轉之間,他的左手已扣在黑龍劍柄上。
  石塊怎能傷了宇宙神龍?他的護身真氣寶劍也難傷他,可是在徐家灣,文俊所用的毒物,嚇破了許多英雄的虎膽,宇宙神龍他能不怕?在拚鬥間,文俊的齊長衫衣底、不時露出那藍色大革囊的底害,宇宙神龍當然看見,他不怕兵刃偷襲,卻怕奇毒沾身。
  石塊一倒,他心中驚,火速停住呼吸,一掌勁風將石塊碰飛,怒嘯一聲,飛刺地下的文俊身上。
  就這略一分神之間,雙方距隔已拉遠至八尺以上,他剛飛撲而起,一條鳥光閃閃物體,已經奔雷也似襲倒,雲零裡,無法看出是什麼東西,他不敢用手去擋,赤焰劍向上一揚,贏著黑物一搭右猛扔。
  這可好,黑龍劍柔軟如棉,被赤焰劍一搭,尾端向前猛扔,在赤焰劍的光華的照映下,劍柄上的龍頭,看去恐怖已極的龍口中的大珠,反射出耀目紅光,滾轉閃爍不已,正向宇宙神龍的面門蕩來。宇宙神龍扎見此物,只道這玩意所以噴灑毒液驚得大吼一聲,全力一掌拍出,身形乘勢飛退丈外。等他雙足一沾地面,街邊黑暗角落已鄉起慘號,文俊的身影,已經消失在小巷堅裡,而文俊的語音,仍在耳邊震盪:「賞你一點藍羽毒蠱,不怕死的來追。」
  他正想追,街角踉蹌跌出兩個人影,一個是武當的道微,一個是他手下十六名黑衣高手之一兩個人淒慘地叫號著,在街邊仆倒在地。
  藍羽毒蠱!在徐家灣文俊處治百毒書生,宇宙神龍豈。能不知?端的聞之色變。
  黑暗中,奔出五人,要去扶起兩個慘號之人。
  宇宙神龍大喝道:「住手!動不得!」
  眾人聞警住手,退在一旁,宇宙神龍不追文俊了,他知道這小子輕功高明,追之不及啦!他的抬起那黑龍劍,哈哈大笑,卻又頓足長歎,他正欲向死屍走去!卻聽遠處傳來崆峒二老的叱喝聲,他心中一動,身形凌空直升瓦面,向聲源處一閃而沒。
  文俊穿入小巷,走不到百十丈,繞過了兩條長街,卻未留意身後屋上,有兩條黑響緊迫不捨這兩黑影,正是乾瘦的南空洞二老,他倆長劍被削,差點兒老命嗚呼,怎得不惱?
  論功力,他們勝過文俊多多,崑崙雙鶴的才天楞也奈何不了他們,竟被文俊出其不意突然襲擊仗天殘劍之威,迫得他倆灰頭土臉,這口惡氣不出,他倆豈能甘心,何況文俊殺死腔同弟子消搖鬼武藝,天殘劍又是同崆峒派死仇,論公論私,非毀了這小子不可。
  宇宙神龍和文俊動手,他倆不敢相助,不是顧於道義,而是怕解了宇宙神龍的忌,凡是他親自動手之事。是不許任何人插手的他倆悄悄地在附近同伏,覓機攔截,果然文俊捨了珍貴的黑龍劍,經藍羽毒蠱突圍,兩個老雜毛見機會已至,隨後緊迫不捨。
  小巷下又黑又窄,稍一大意便將被人鑽屋逃脫。所以兩老道不急於動手,專等文俊到寬蔽處現身。
  文俊脫身落荒而走,不敢回紅盛取包果,慌不擇路見巷就鑽,卻未留意屋上跟著有人。
  快四更了,街上有吳天堡的人動力無劍殺人,不但居民將門關得死緊,連更伕役吏全躲得無影無蹤。
  前面已是城牆,牆根小巷盡頭,有一個小小臭水池,和一塊十餘畝大的空地,文俊收劍入鞘急如閃電向城奶下撲去,他想越城而去,等待天亮後再定行止。
  他炔,崆峒二老也不慢,在城根下碎石參差的空地中遭遇了,以兩個功力深厚的老前輩,攻襲一個久鬥身疲的後生小子,按,可是探囊取物,怪就怪在這兒.兩老道並未取得絕對伏勢力拼十餘照面,文俊仍然未現敗象,把老道們氣得暴跳如雷。
  文俊已一面罵道:「老雜毛,崆峒派就沒有一個好東西,全是些無恥之輩,你倆人更是無恥中的無恥之徒。打!」呼一聲,擊出一記「力劈天門」,九幽玄陰真氣一湧而出,左手「逐浪分萍」,猛攻左首老下盤。
  「嗤嗤」兩聲銳嘯,兩老道的雄勁掌力,被九幽玄陰真氣化去七成勁,餘勁仍向文俊撞來,文俊究竟功力未曾盡復,真力不斷,只好退後一丈避招,一聲龍吟似的劍嘯,天殘劍再次出鞘。
  為首老道說道:「小狗,天殘劍又待如何,哼!貧道不讓你近身,用劈空掌力緊纏不捨,嘿嘿!天明後,你將無處循形,漢中府就是你埋骨之所。」
  左首老雜毛大叫道:「師兄,咱們一前一一後,進退互相呼應,纏死這小狗。」
  「你們的如意算盤自欺欺人,哼!你們記住,太爺日後留得命在,崆峒派將瓦解冰消,恨海狂龍絕不饒你們這群卑劣無恥之徒……」
  「你沒有機會了!」聲震耳朵,令人心血沸騰,聲以人到,紅光耀目,原來是宇宙神龍趕到了,文俊聞聲知警,天殘劍向左側老雜毛飛旋而去。
  老道劈山一掌,閃身避招,掌勁被天殘劍一旋一翻,嘶嘶而散,文俊不管身後的老雜毛,和同時撲到的宇宙神龍,「大地龍勝」身法直上十尋,「蒼鷹回雲」掠過成牆,再以「怒集芽林」身法急掠而下。
  在掠下的瞬間,身後一絲肉眼難辯的紫影一閃,他只覺臂骨一麻,痛入肺腑,真氣似有分散之象。
  他縹竟體質異於常人,體內有神奇的潛力,仍能忍受這突然而來,所加的無邊痛苦,他一咬牙,疾掠而下,足一沾地,幾個起落,便消失在一條小河旁茂密的枯林衷草之中剎時不見。
  城上,宇宙神龍止住南崆峒二老的追逐,他已看出文俊被暗器射中時,身軀的震動的扭曲,便淡淡一笑道:「兩位道長請停止,讓那廝池渠中,明晨派人找尋他的死體、他不會跑出三里之遙。」是堡主射中他麼?
  聞人傑的龍鬚毒針,有史以來每發必中,無人能逃。
  宇宙神龍傲然地說,轉身掠人城中去。
  越過了被雪所履的田野,經過了不少村舍,穿林越丘,見路就走,文俊咬牙強仰一口真氣,慌不擇路向前飛馳,不知奔了多少路程,已經進入丘陵起伏的山區。
  終於,他感到脅骨附近肌肉,齊團一處收縮,也無法忍受那澈骨奇痛,腳下一踉蹌,「砰」一聲,摔倒在幾塊石頭下的雪地裡,頭腦一陣昏沉,只覺到天旋地旋,眼前一陣昏黑,立時昏厥了,麗日緩緩爬上東山,漢中府城依然一片昇平氣象,而府城西面,至褒城宮道於左一帶聞廣平原上,有幾批勁裝男女漫山遍野竊搜。直至已時未,這些人在近效二十里內毫無所獲,他們在漢水這賓勘察良久。然後紛紛返回漢中府。不久,江湖上悄悄傳出消息說恨海狂龍已經藏身漢文滾滾江流中,至於因何葬身江中,卻無人能道出內情,這消息在暗中傳播。知道的人不大多,在漢中府漢水之賓,吳天堡曾經派人到潛山閻王谷,向閻王令主借了不少水性高強的英雄,足足在水賓打勞了一月之久,據說是找一把寶劍云云。
  就在江湖暗傳恨海狂龍宙沒漢江的半年內,武林中突如其來,鄉起一聲晴天霹靂,震得武林英雄豪傑們人人自危這一聲乍雷是:「在搜索文俊下落的數批入群中,孤零零地走著一個美麗絕寰的紫色勁裝小姑娘,她漫無目的地向西走,沿著一條小徑向前又向前,並留心細察路旁所疑的痕跡。她,就是三堡主的孫千金凌雲玉燕殷鳳。
  她一面順小徑向西走,看看進入山區,不時哺哺自語:「看他那威風八面的雄風豪氣,和那久戰不疲輕功超凡的神奇身手,絕不會倒斃於三里之內的,我得走遠些,但願他不死,要落在他們手中,豈不死活都難?」
  走了不遠,又說道:「爺爺曾說過,三岔口中,他身陷重圍,依然氣吞河獄,長湖徐家灣,所用毒物震懾江湖,龍鬚毒針絕無藍羽毒蠱歹毒,他該有解藥的。」一進山區不遠,繞過二座山丘,小徑上猶木融化的積雪中,隱現凌亂的腳印.但每一腳印的間隔,仍就六尺上以的長度,她心中一動,沿足跡向川內趕去,繞過數座枯林,小徑已盡,足跡更為明顯,這人定然向亂石堆積的崖壁下隱藏了,她向崖壁下奔去,可是足跡已無法分辯,石巖上沒有積雪沒留下足印。她剛越過一塊巨石,站定向遠處望去,突然身後傳出一聲微的喘息,她急忙回身一看,臉上泛起驚喜萬狀的神色。所是,她卻不敢移動半步,僵住了。在石縫壁間,斜躺著文俊扭曲著的身軀,右手的天殘劍靶,被托在掌心中,劍尖正對著小姑娘,假使向外一登,劍即可飛射而去,他的左手指縫問扣了五粒白棋子也是蓄勁待發,他臉白如紙,滿臉汗漬,腮旁肌肉不住抽摘。虎目中發射著憤怒而陰森的寒芒冷電,盯著姑娘粉面,把小姑娘盯得從脊樑上冒起陳陳寒流。
  「是你!」他吃力的說:「看來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他的左手一顫,略向上抬。
  姑娘神色鎮定的說道:「我深信你不會喪生,我能幫助你麼?可是我沒有解藥。」
  「哼!假惺惺,恨海狂龍不相信任何花言巧語。」
  姑娘幽幽一歡道:「我毫無惡意,吳天堡的人,皆被看為字內凶人,難怪你誤解。你要殺我就下手罷。所是你仍趕快離開,我不知他們是否要搜到這兒,你在山區外留下了足跡,看你運氣了。你下手罷!」
  她黯然閉上雙眸,眼角現出兩顆晶瑩淚珠,映著朝霞閃閃生光。
  文俊的左手頹然垂下,緊皺劍眉,顯然他內心的波濤,正在突然翻騰。他有點不相信是事實,而事實卻透在眼前。前且,昨晚客邪之中,惟有這位姑娘具有人性。看來她真的對自己毫無惡意是可信之事了,他怎能對地下毒手,辣手摧花?
  他冷冷地問道:「你是吳天堡的什麼人?」
  她仍閉著雙目,似在低訴道:「家父開山鐵掌殷不群,家祖獨掌鎮西川殷夢湘,是吳天堡西堡堡主。我……我不怨你。」
  假使在我未遇玄仙子之前,只消知道你姓殷,我不會饒你,你走罷!」
  桃花仙史火焚玄都觀,無極道人慘死,文俊趕到時,遇見少周郎聞人霸。師伯臨終之時,說出三堡主前來尋仇之事。其實無極道人不知桃花仙史乃奉宇宙神龍差逮,至今文俊將三堡主恨入骨髓。後來在五老峰下,義救玄衣仙子所中屍毒,玄衣仙子將殺桃花仙史,和桃花仙史突然玄都觀之事說出,文俊方知其中原委。
  在三岔口,三堡主鬼對文俊。始終未出手攔截,可見三堡主並非窮凶極惡的人,再經玄衣仙子揭穿內情,聞入霸死在天殘劍下,桃花仙史又被玄衣仙子所殺,玄都觀師伯的仇人,只剩宇宙神龍一個,文俊已寬恕了三堡主之罪,所以說出這樣的話來。
  「你不要我幫助麼?這裡不安全哪!」姑娘張口說話了,臉上充滿關懷的神色。
  「你快走,恨海狂龍不受任何人恩慧,尤其是吳天堡恩慧,大丈夫恩怨分明,我不殺你已是萬幸,快走!免得我念,大汗如雨,說不下去了,全身在抽摘震顫。
  姑娘強拗他說道:「不,我不能走,你殺了我我也不走,我得將你送到安全之地,絕不能讓你落在他們手中。」她輕移蓮步,緩緩走近。
  文俊一咬牙,挺起上身,天殘劍尖點在她的胸口上,切齒地叫道:「我叫你快走開,真要我殺你麼?滾!」劍尖一用力,慣穿紫色勁裝,直抵她雙乳之間那深區中的肌膚。
  姑娘神情寧靜他說道:「我將你背走,離開這危險之地。你知覺仍在,真力未失,要是懷疑我對你有惡意,可以將你的指掌壓在我的腦戶穴上,隨時可以要我性命。」
  「笑話!我梅……恨海狂龍竟需仇人援手,受人憐憫,哼!」
  姑娘說道:「你錯了,我爺爺和爹爹,平生未殺過半個無辜之人,所行光明磊落。在吳天堡中,西堡自立門戶,從不參接東後兩堡之事,平時極少往來,怎會與你有仇?至於我,一生足跡未離開過漢中府百里之外也不會與人結仇,怎會是你的仇人?」
  「少囉唆!凡上吳天堡的人都該殺!」
  「那你就殺了我罷!但請你等到安全地區這後,我不會珍惜性命的,誰教我是吳天堡的人呢?」
  文俊找掉額上大漢,天殘劍緩緩向下一滑。這劍十分神奇,如不注以內力,並不犀利,不然姑娘不被開堂破腹才怪。
  他冷冷他說道:「恨海狂龍不知什麼是危險,你的好意逃了罷!」
  「請別生我的氣,人總不能在恨中活下去啊!」她語氣婉柔,神情真誠。「你自己已收劍呢,還是要我代勞?天色不早,該走了!」
  她蹲下身子,含笑去摘他的天殘劍。文俊痛得冷汗直流,對這溫婉的小姑娘,又無法將氣出在她身上,趕她她又不走,只好由她。
  姑娘晚他將天殘劍歸鞘,柔聲說過:「由這兒往西南五六里,有一座偏僻古林,平時罕有人跡,我將你置身在那兒不會被人發現。龍鬚毒針歹毒絕倫,在一盞茶時分內死狀奇慘,而你竟能支持三個半時晨,也許能支持得更久些,我將傾全力替你去偷解藥,但願我能辦到。」
  文俊痛得捲成一團,無法作聲。
  面對這捲成一團的偉岸大男人,姑娘感到十分辣手,怎麼個背法呢?要扛上麼!不成他傷在臂骨近背脊處,扛上他不要他的命?她略一遲疑,最後再手向他肩背和腿彎一抄,抱起就走了。
  她避開積雪,向工擊翻過兩座山,左盤右旋穿林越刺,鑽入一座山谷中的古林。
  在她離開原地不久有兩人影搜到先前文俊隱匿之處。這兩人一是七星羽士妙真,背上插著那曾被天殘劍點破劍星的七星神劍。另一個是雄偉和尚,正是吳天堡功力超人,宇宙神龍奇為左右手的金羅漢宏禪。
  兩人細察遺跡,四處搜遍。小姑娘入山之時她心細如髮,並未留下自己的足跡,所以只有文俊的足印。兩人搜半鄉。最後向東越山而去。
  古林盡處,是一處高有三丈的崖壁,壁下內凹,可以遮蔽風雨。
  小姑娘將文俊平放在地,焦急他說道:「你忍住些,我先去找衣物,再返吳天堡盜藥,天黑以前方能返回,你可別離開啊!」
  「不用費心,你能替我察看傷處情形麼?」
  她粉面泛上朝霞,但卻毫不遲疑。晚他寬衣解帶,最末一根脅骨靠近脊骨處,肌肉緊縮,結成海碗大一團。膚色並無異狀,僅在奮起的肌肉頂端,有一微的創口,參出一絲紫色液體,整個中和腹肌,向奮起處擠近,蹦得緊緊地一稜稜可怕已極。小姑娘直搖頭,咽嘎著將情形說了一遍。
  文俊沒作聲,閉目沉思良久,他知道自己體內得玉漿之助,不懼奇毒,也知道普通暗器亦不能在他身上造成損傷,宇宙神龍雖功力高強,那毒針仍能入內腹。目前的難題。是如何將體內那逐漸倦縮的毒針取出,排除那緊縮時牽抽肌肉的痛苦而已。
  他打開藍色革囊,在玉瓶內取出一片千年玄參,吞下腹中。拔出天殘劍,交在姑娘手中說著道:「殷姑娘,這點苦我受得了。勞駕,替我割開那團肉憤,只削劃一拳頭大字就成。」
  「這……這……這不啻飲酒止渴!即使割開,那毒針也不能取出,除非全部肌肉予以割除,而毒性已遍佈全身,割除一處仍是枉然哪!」
  「你別管,劃開就是,在一個時辰內,勞駕姑娘替在下在外戒備,貴堡如有人搜到,請先發聲驚告,請快動手!」
  「你真要這麼做麼?」姑娘手中天殘劍不名住顫。
  「是的,毒針僅傷胸並無大礙,還好,要是進入內腑,五臟早被蹦縮斷碎了,真是不幸中之大幸。」
  小姑娘銀牙一咬,手起劍落,在憤起的肉山中,劃了一個十字,鮮血湧起如泉,姑娘棄劍掩面,不敢正視。
  文俊閉目運起九如心法,「排字訣神奇地派上用場,不久,鮮血漸止,肌肉漸漸放鬆了些。
  時已近午,文俊行動,益急,鮮血早已止住,肌肉已恢復原狀。在裂開的十字形傷口中,一根細小如發,紫光閃閃,長僅三寸餘的細針,緩緩伸出創口外。
  九如心法誠如恨海狂人所說,算不了什麼,最為真貴的是心法中的「排」字訣,可以將體內異物排出體外,這是九如心法與任何先天氣功不同之處,也是武林朋友構寐難求的至寶。
  文俊在百寶囊中取出金創藥,自己敷上,撕破內衣。將創口紮好,結束停當,地下紫色的龍鬚毒針捲成一隻小環。誰能想得到這東西能取人性命,予人澈骨痛苦呢?
  他一腳將小環踏人士中,用土掩了,哺哺他說道:「師父就是死在這歹毒暗器中,差點兒又要了我的命,宇宙神龍哪!你日後的下場,我要你死得更慘烈萬倍!」
  她緩步走出崖壁,向站在一株高樹上向遠望的小姑娘背影,歎口氣喚道:「殷姑娘,請下來一談。」
  姑娘聞聲轉身,飛掠而下,注視文俊那略帶蒼白的臉容,驚喜的叫道:「啊!你……你竟然神奇地在龍鬚針下重生,真是空前絕後之事,恭喜你了。」
  文俊淡淡一笑道:「目慢恭喜,還是替你吳天堡歡息罷,恨海狂龍一日不死,吳天堡的人,將永難安枕。」
  姑娘闇然的說道:「我知道會有這麼一天。吳天堡四十餘年來,倒行逆流,入神共怨,成了眾手所指的藏污納垢之地,我能說些什麼呢?唉!」說完幽幽一歡。
  「轉告令祖,既然在吳天堡各立門戶。不過問宇宙補龍之事,別再在江湖招惹是非了,江西玄觀之事,令祖應算脫掉干連,我恨海狂龍不能追究。」
  「真是你將聞人霸殺了嗎?你姓梅,你能將大名見告嗎?」
  「姑娘,你心細如髮,心地善良,你不該生長在吳天堡的。不錯,我姓梅,賤名怨難奉告。假使有那麼一天。恨海狂龍不動西堡一草一木。別矣!姑娘,願多珍重!」
  聲落人動,快如閃電掠過林梢,眨眼問,形影俱渺。
  凌雲玉燕怔怔地張望著文俊逝去處出神,久久不動。
  這時,在漫天風雪中,甘涼古道上現出崑崙雙鶴孤零零的一雙身影,向東崑崙趕去。
  三月後,東崑崙下院開始召集門人,甘涼古道中,出現了九現支凌徐占海的身影,向東崑崙急趕。
  而同一時期中,武當崆峒的弟子,正式在吳天堡中來往出入,宇宙神龍親自跑了一次潛山閻王谷,拜會閻王令主世昌,將黑龍劍送給他,可能是作為交換六合須彌功的代價。
  在雲霧山絕谷,「雙龍之宮」前,排下了十具屍骨,任由風雨將他們化為白骨。
  在淇淇人海中,有一個被哀傷摧殘著的小姑娘,正在登山涉水找尋黑屍魔余昌的蹤跡,她就是文俊的義妹徐廷芝。黑屍魔已經長眠雙龍之宮,她怎找得到呢?
  文俊呢?他到哪兒去了?
  由陝入川,必須經過諸葛亮所築的漢城渡河西進入河谷,走金牛道,超越「入秦第一關」七盤關,方算踏入:「天府之國」的境地。
  這一段路程,集天下之險的大戰,險到什麼程度,一句話心驚動魄。要不險,劉邦的江山怎坐得住?楚霸王早就砍他的腦袋當溺器,歷史早該重寫。要不險,始皇帝還用得著做一頭金牛,以拉金屎來騙蜀人開路?
  文俊不在乎險,他在一個月後平平安安到了成都,溯氓江繞九頂山北上,進入不毛。
  氓江上游,設有一個松潘衛,那是最遙遠最貧瘠的。個鬼地方,派到那兒的小官,莫不驚然而懼,鬼叫連天。由成都到松潘衛,不多不少,七百里有奇。四川哥兒自誇八百里的錦銹河山,號稱天府之國。」
  這豈不笑話,四川八百里,成都到松潘衛就有七百里,那四川豈不是還有一百里麼?不是笑話?道理是不錯,可是八百里的算法有點不同,成都到松潘衛的算法也不同,不信的話,請閣下自己去走走。
  這天他到了墳川新城,體朝方將縣治由西面搬來,這裡便繁華起來了。再往北走,最後一處繁華之所,是茂州。再往上就不易看到漢人了。
  岷江在峽谷中奔騰而下,水中夾有甚多的碎浮冰。東面九頂山無數高與天齊的奇峰,令人望之心悸,西面萬峰千巒的鄧蛛山,一片白茫茫無邊無際。
  位川那時人口稀少,小得可憐,城南大叫一聲,城北的老鼠也嚇得打多嚏,由南至北僅有一條窄小的「大」街,和三五條小巷,小西門比較熱鬧,由上游放下木排的爺門,如果在茂州趕不上歇宿,就在這兒靠岸。但嚴冬時分,放竹木排的爺門早就絕跡,小西門依然冷冷清清,每一個居民都無精打彩。
  未時左右,文俊進入東門,這一帶山高水深,雪滑路險,微晚些就沒有人敢趕路了。他不急於趕路,要沿江找導雷音大師遺跡,這不是旦夕之事,急也沒用。
  文俊的包囊,已丟失在江中府鴻門客低,經過無數逐險;他小心的多了,日夕兵刃革囊不離身,銀鈔全放置百寶囊中。反正單身上路,隆冬之時,衣衫全穿在身上,用不著包囊。
  天色仍早,他投宿東門興隆老,安頓後,他信步出門,到對門「上蝸」小店進餐,小店酒旗高挑,天氣奇寒,他想喝上兩杯,並在店中打聽消息。
  店中窄小,十來副座頭空蕩地,店夥計招呼他落坐,首先奉上一杯濃茶。
  文俊點了幾盤熱菜,來上個火鍋,要了一壺老酒,慢慢淺斟,有一搭無一搭和店夥計胡扯個沒完。
  「老兄,由這兒到鎮江關,還有多遠?文俊打開話題。
  「鎮江關?」店夥計訝然的說道:「這麼大的大雪天,你哥子到鎮江關於啥子名堂?遠得很呢!」
  「到底有多遠?」
  「經地茂州,出兩河口,大概要走十天。哥子,路上真不好走,大雪厚得嚇死人,啥也看不見,要滾下江裡,乖乖!要不死才有鬼。我看,明年夏天去還差不多。」
  「這條路上,難道冬天就沒有走了?」
  「有是有,要不是官差,就是那些野藏人,也有些來路不明的人結伴往上走,像你哥子這樣單身客人,可從沒有見過。春天也不行,風雨雲霧可都要人老命。」
  門簾一掀,進來了兩個身披狐皮外襖,皮風帽掩住頭面的大漢,肩下各懸著一口沉重厚背腰刀。一進門,先頭那人掀開掩口,摘下風帽,露出頭面。原來是個劍眉虎目,面方大耳的年青人。
  後面那位也摘下風帽。卡,一頭黃髮,滿臉黃光閃閃的虯鬚,環眼大鼻,看去十分威猛。
  他暮地大叫道:「夥計,燙酒,取大碗來,大缽子肉聲上。
  年青人沈穩凝實,他沒作聲,在文俊隔桌徐徐坐下,將風帽掖在懷內,向蟲、須大漢一笑道:「子山兄,敢情是剛由餓鬼地獄裡剛放出來麼?」
  「趕了兩百里,滴水未進,怎受得了?我金毛吼可不像山少主身懷絕學,餓上三五天仍是條生龍活虎,肚子餓,萬事俱休,真不好受,明兒趕路,我得帶些酒肉。」
  「我看你就留在這兒算了。」
  「少山主說話倒輕鬆,山主要是知道,不刮我的皮才怪。」
  「天寒地凍,山中食物難尋,這次入山,不知要耽各我久,吉凶難料,像你這般難煞,豈不難成大事?」
  「少山主請放心,船到橋頭自然直,金毛吼絕誤不了大事。」
  「但願如此!」
  酒菜一上,兩入再言語,埋頭大嚼。
  門簾又動,進來了三名老少,全是勁裝打扮,身穿皮襖的人。
  接著又來了一批,乃是兩個豹頭環眼大漢。
  文俊心說:「這些人全是江湖好漢,看似全有所為而來,難道說,這邊戌之地,竟會有事故發生麼?
  酒足飯飽,他正欲結帳回店,門簾一掀,踉蹌搶進一個渾身破爛,逢頭垢臉,光著一支瘦黑腿的老乞丐來。
  掌櫃的剛喝一聲,兩名店伙早雙雙搶出,其中之一亮著老公鴨的嗓子,大罵道:「呸!
  臭要飯的,你也太不知好了!入了冬,客人一月中也沒十個上門,生意不好做、那能天天周濟你!走!』快走!別嘔了貴客!」兩人連推帶拉,想將老花子推出門外。
  老花子一身破爛,乾瘦得不成人形,渾身直打寒顫,翻著一雙死魚眼直抽氣,他躺下啦!抖索著用快要斷氣的嗓子,慘淒淒地哀求道:「兩位爺行行好,讓老不死,求求客官爺,賞幾個文苟延殘喘,三天,三天了,我滴水未沾,快死了!」
  兩店夥計面面相看,縮手向櫃上瞧,掌櫃的是個年已半百的老實人,他闇然地搖搖頭,歎口氣說道:「沒法兒哪!俗話說救苦不救窮,這年頭生意清淡,那能天天周濟你呢?
  下次請你不要再來了,王三!」
  「王爺請吩咐!」另一店小二說。
  「給他一碗食物。」
  老花子在地下掙扎著爬起,點著頭叫道:「謝謝五爺恩典,謝……謝……」
  他搖搖晃晃地站起,接過店夥計端來的大海碗,用手將所有飯菜片刻吃個精光,吃象之饞,令人動容。
  他謝過店伙,巍顫顫地走向客座。人未到,那股子臭氣中人欲嘔。
  最先一桌是兩位最後到的豹頭環眼大漢,他兩狗眼一瞪,年歲稍長的那位大吼道:「滾你娘的,嘔得大爺酒菜也不能下嚥,滾!」站起來提起腳尖,正要一腳踢出。
  文俊倏然站起。
  還好,老化子被那打雷似的嗓音一喝,嚇得抖得更凶,如見鬼魁般,驚恐地退後五六步,靠在另一桌邊直喘氣,免了一腳這厄。
  文俊怒瞪了兩大漢一眼,但他們正低頭狼吞虎嚥。
  老花子定下神,巍顫顫走向老少三人那一桌,一面伸出那骯髒而宛如烏爪的手,軟弱他說道:「好心的爺們
  一杯燙酒急如驟雨,澆得老花子一頭一臉,把老花沖得幾乎站立不牢。差點兒摔倒,那是老少三人中,中年壯士的傑作。
  文俊側方那位少山主無表情地叫道:「店家,要是不想做咱們的買賣,該早點說呀!何必讓這老骯髒攆咱們走?」
  虯鬚大漢虎吼道:「叭!要不快滾你老命難保!」
  店夥計正往這兒趕,文俊已推椅而出,他不怕骯髒,挽著搖搖欲墜的老花子,走進櫃邊,結完帳,掀簾而出。
  寒風一吹,老花子已渾身篩糠,牙齒格格直抖震。文俊打開衣下百寶囊,將所有銀鈔取出,一貫一張的「大明通行寶鈔」共有二十張之多。他留下了兩張,全塞入老花子手中,低聲說道:「老丈,小可所有無多,尚須跋涉間關萬里,不敢傾囊相助,尚請原諒。」說完,大踏步走了。
  老花子注視著他的背影,探囊取出十八張大明寶鈔,怔怔地出神。
  那年頭,蔡用金銀,大明通行寶鈔共分六種,最高額是一貫,一貫就有一千文,也就是等於白銀一兩。白銀四兩可換黃金一兩。
  十八張銀鈔就是十八兩白銀,也等於黃金四兩半。頭年那價物便宜,四川民豐物阜,生活程度更低。十八兩白銀說多不多,足可以使一家升斗小民,馬馬虎虎混過三年。
  老花子將銀鈔塞入懷中,目光落在頭也不回,大踏步走出興隆老店內的文俊背影。
  突然,他目光中昏暗眼光神奇地消失了,一道亮晶晶的奇光一閃,瞬即消失,他回頭向上氓酒店內輕掃一眼。邁開抖著的雙腿,巍顫顫地消失在街角中。
  從此。文川城消失了這在此行乞二十年的老丐。
  文俊回屋洗漱已畢,小店夥計已掌來燈火,單身客房不夠寬敞,生起火貧滿室生春。文俊對火貧不習慣,讓店伙拿走。
  在他開閉房門的瞬間,走道突吃著一個廝熟的口音道:「大哥,忘了她罷,至今她生死不明毫無下落,何必再想找呢?咱們這次入川,假使如願以償,日後名震江湖,還怕找不到好伴侶的麼?」
  另一個廝熟的口音接著往下說道:「群弟,你不知道情之一字,最為奧秘哪!一人情關出更難我非找到她不可。還有那位什麼俊,不將他宰掉,我永遠得不到她。」
  「他不是已經死了嗎?你怎麼能宰他呢?」
  「我不會相信的。如果他真是中劍墜崖而死,她為何悄然出走呢?哼!我就知其中有假。」
  「算了吧!大哥,天涯何處無芳草?別為她分心吧!咱們這次入山,吉凶難料,必須全力以赴,是嗎?」
  「不必替我操心,我理會得。」
  聲音漸微,顯然兩人已經入室去了。文俊心中一動,心說:「看來這次又碰上熟人,我得小心些,還是易裝得好。」
  他不急著打聽兩人是誰,脫靴登床,運起玄陰真氣,片刻即物我兩忘。
  他刻苦用功,直至三更將盡,方散去功力,動起九如。心法,讓先天真氣緩緩化為乾絲萬縷,安脈歸流。
  這時,房頂突然發生一聲極為輕微的詫呼:「咦!」
  寒風呼嘯,而且那一聲「咦」又極為輕微,文俊雖極為銳利,但仍毫無所覺。
  不久。文俊解衣就寢,在瓦壟間,暮地飛起一條淡如輕煙的人影,一閃即逝。
  一早,大廳間人聲吵雜,正在用早餐,文俊足不出房。他怕碰上昨晚口音廝熟的人,命店伙將酒菜搬入房中吃用,大廳中的語言雖亂但文俊耳目特銳,仍可辯清語音。
  「小兄弟,你說得也有道理。」這時昨晚要踢老花子的豹頭環眼大漢的口音:「你說咱們兄弟倆在枉費心機,嘿嘿,你們豈不是也心勞日出?不錯,鎮江關對岸江心石壁上,數十年來,除了工某之外,循岷江上游前往搜尋的人,何止萬千?汪某在勞心力,你們又何曾獲得什麼?哼!」
  「汪當家的何必生氣?」這是將酒潑在老花子臉上的大漢口音:「咱們勸你是好,聽與不聽,悉從尊便,算啦!咱們快點上道,今晚非趕到黑河口不可,免得夜長夢多。」
  語聲沉寂,文俊心中一動,哺哺他說道:「黑河口!黑……河……口!」
  「是的!黑河口;師伯給他那張地圖,圖中群峰之下,不是有一條氣勢奔騰的黑色河流麼?難道說,那張圖所指的地域,就是這條黑河?
  他結束停當,直待店中客人一一走光,方喚來店夥計問道:「老兄,黑河口在何處呢?」
  店伙笑嘻嘻的答道:「哥子,黑河口就是兩河口呀!其實黑河並不黑,只是水中污泥太多,略天灰色,早就不叫黑河了。」
  「距位川有多遠?」
  「不遠不遠?北距茂州八十里,由這兒走,得兩天。」
  「謝謝你。」
  他走到櫃面結帳,冒著紛飛風雪,向茂州急急趕去。一出北門.他便將人皮面具帶好,立時變成一個黑紫色面膛的老漢。
  山高水險,羊腸小道在懸崖絕壁問婉蜒,大雪早將路面蓋上一層雪毯,如不留心,絕難發現路蹤。而且,下面是奔流著的岷銅,深冬小淺,顯得更深更險。
  河床兩側衝層厚結,怪石如林,萬一不慎滑跌下去,不粉身碎骨者幾稀。光由上往下看,也夠令人驚心動魄,頭暈目花。
  文俊慢慢越過無數山嘴,泰然趕路,他不想超越已先走半個時辰的那批人,決定先不到鎮江關,抽出三兩天時間,先在黑河附近搜索。
  沿途人煙絕跡,日色近午,連鬼影也不見半個,荒涼寂寞之象,令人生出無比空虛花芒之感。
  轉過一座突出江心的大山嘴,江流一折,由對面楔入一個內凹的山彎,形成一個半圓形的白玉腰帶。整段灣流,約有十里左右,在腰帶的中間,靜靜地陳列著一座小城。站在山嘴最突出處看去,那小城像是書中的一座城堡,無聲無息安寧靜溢,那就是最後一處宿站
  茂州。
  再往北,就是洪荒絕域了,雖然在岷江源頭,大明朝廷設有一個松潘衛,防守著這一帶化外之民內侵要隘,但人數太少。而且給養是就地取材,自給自足,極少在這蒼涼古道中,發現他們的蹤跡了。
  正走問,暮地裡,道左亂石崖中,響起一聲微弱的呻吟。文俊陡然一震,三腳兩步搶出道左向呻吟發出處看去,不由倒抽一口涼氣。
  在兩塊搖搖欲墜,突出江面三十餘丈高下的懸崖上,爬伏著一個身穿褐衣的老頭兒,正一寸一寸地向上爬。那鬆散的白雪,正紛紛向江心下墜落,老頭兒面向下,掙扎著向前移,口中發出一聲聲絕望的呻吟和喘息。要是再進三尺,准掉下江中無疑。
  文俊想也沒想,猛地飛掠而下,到了崖根邊,向地下一伏,這崖上寬不過三四尺,積雪毫不著力。他也不想想,那老人怎麼不會向兩側滾下的?但他卻知道,自己絕不可往上踩。
  他伏下路子,雙手一分,積雪紛落人似游魚,衝出五六尺,再一分,又進五尺,恰好接近老頭子足後,他急伸左手一把扣住老人左足,跟向後猛一帶。」
  老人哀叫一聲,拚命掙扎,「刷」一聲,半邊身子滑落崖下去了。
  文俊被那下墜之力一帶,驚得出了一身冷汗,右手五指真力突出,扣入崖石盡指而沒,方將身形止住。他感到奇怪,老人重不過百十斤,往下墜落之力,最後不過增加兩倍重量,怎麼能將自己帶動的?
  老人重似千鈞,文俊竟不能往後移動半步,他情急地叫道:「老伯,不要掙扎,不然咱們都沒命。」
  「你滾你的!別管我!我非死不可!」
  老兒一面聲嘶力竭地叫嚷,掙扎著往下掙。
  文俊冷汗直流,他感到老人沉重的像一座山,右手抓在石內的五指,發出哈哈之聲,顯然崖石有碎裂之象,他死抓住老人足跟不放,懇求他說道:「老伯,天下沒有非死不可的事,求求你別掙扎,等我拉你上來,凡事有個商量,萬一無法解決,我絕不阻你。」
  老人掙扎著罵道:「你這狗東西多管閒事,老夫死也不能自主,剛才那些人還想推我一把,偏你多管閒事。快放手!我非死不可!」
  文俊咬著牙道:「不成,死不和!江心太冷,你要死,我拖你上來,讓你死個舒舒服服的好嗎?」
  「怎麼個舒服法?你說」
  「刺你一劍,我替你收屍,豈不強以暴死冰河?」
  「不成,我怕血,這種死我不幹!」
  「那就把你勒死,或者給你吃毒藥」
  「勒死太痛。毒藥?穿腸裂肚,不幹!他一說,掙扎稍停,重力驟減。」
  文俊左手往後一帶,右手急如交電,運足神功抓入另一石隙中,將老人拖後一盡。
  老人怒道:「放手!你這小狗欺人太甚,死也要管!」他掙扎益烈,整個身子空懸在下。
  「欺人就欺人,我不能見死不救。」
  他拼全力將老人向身前拉,可是枉費心力,一切徒然,一寸也難移動。
  「你真想救我?」老人說。
  「呸!你老得發昏了,不想救你拉著你幹嘛?」
  「要救我不難,須答應我解決我老人家非死不可的難題,替我做一件。」
  「你且說說看?停下!停下!你先別掙扎!」他感到石中的五指,又有鬆動之象。
  「不!你得先答應。」
  「不成,答應你我辦不到,豈不失信?」
  「那你就別救我。放手!」
  文俊感到指中石裂成粉;向下一滑,半個身子被帶得懸在崖下,要不是他手腕轉得快扣另一條石隙,兩人准掉在浮冰滾流的江心,粉身碎骨。
  老人全身懸空,手足混蹬,怪,那沉重之感仍然存在,文俊心中在盤算,轉頭看看身後。
  他心中暗暗叫苦,距崖根足有餘丈。自己半身下墜,隙沒有考慮的餘地,他心中一急,便想到剛才拖後一尺的情景,便低聲道:「我或許可以答應你,老伯,請聽我說。最後兩字,聲音極低。
  老人果然停止掙扎,扭頭注視著文俊,苦著臉問道:「什麼?你說什麼?」
  文俊突然右手用勁,足尖一屈,身形突然向後疾退五尺,整個身軀上了崖面。
  「我說:「咱們到崖上再談。」
  他一面說,一面向後緩緩移動。奇事發生了,老人已不再掙扎,那種如山的神奇力量已經消失了。
  文俊並不因此而大意,手足相互交換,緩緩退到崖根,終於將老人拖上地面。
  他擦掉人皮面具下的冷汗,歎口氣說道:「乖乖!兩世為人!」
  老人半躺在地,滿面皺紋的干臉上,泛起怒容,他破口大罵道:「你這灰臉賊,好沒道理,老夫尋死,也衛著你麼?」
  文俊苦笑道:「好啦!你若大年紀還嫌命長,哼!你我大幾歲,不好罵你,走罷,我送你到茂州。」
  他伸手去扶老人左臂,「拍」一聲響,老人給了他一記耳光,文俊毫不及防,竟然挨了個結結實實。老人又罵到:「多管閒事,我老人家教訓教訓你。」
  文俊火啦,他虎腕條伸,點了老人期門大穴。冷笑道:「要不念你老得快要進墳墓,哼!我不廢了你才怪。我將你交給知州大人,押你兩天你就不想死了。」說完,扛起就走,向茂州大踏步走去。
  走了不遠,突見道右雪堆中,有一絲黃光映目。他一時好奇,走進一腳踢去。
  在雪花飛舞中,突然現出一個巨大的金元寶,看去不下千重。文俊心中一愣,似有所悟,放下老人,解了他的穴道:「抬起金元寶在他眼前一晃,問道:「你說非死不可的原故,是不是為了這玩意,是你丟的?」
  老人瞪著大眼,驚嘻地叫:「是啊!寶貝兒!找得我好苦,差兒跳了岷江,哈哈!」他掙扎著爬起,向金元寶撲去。
  文俊一把將他推倒,將金元寶塞入他懷中,冷冷他說道:「你這條命,就值這麼多,好好保住它吧!」說完頭也不回,大踏步走了。
  老傢伙望著文俊的背影,哈哈狂笑,並說:「可愛哈哈……可愛?哈哈……」
  笑聲震盪長空,久久不絕。文俊心想,這真是多管閒事呀!想著,便灑開大步如飛而去。
  午間,入了茂州城,城廊比文川稍大,但風雪益歷,街上行人絕跡,家家閉戶,在屋中烤火,街上冷清清得淒涼之至。
  文俊冒風雪進入南門,他心中不住地想道:「北出荒雪封山,食物不易找。至少我得準備食鹽,缺少這東西,一切都不方便啊!」他推開一家小酒店的厚重門簾,裡面出來一個懶洋洋的店伙,堆下笑臉引他座在桌邊落座。臨座已經有兩個身披重裘的老年人,正在低頭飲酒,低聲商量些什麼要事。門簾一開,捲進一陣寒風,兩老人之一抬頭叫道:「好傢伙,你把冷風帶進來了,晦氣也要一了!」
  文俊沒理他,招來店伙說道:「先替我弄些酒食,然後準備五斤熟牛肉,兩隻雞,替我包紮好。」
  店伙應若著自去招呼櫃面。不久酒菜送到,店伙替他斟一杯酒,入內去了。
  「勸君更盡一杯酒,北出即來無故人!」剛才說該的老人,向文俊搖搖舉杯,以蒼老的喉音說道:「老弟,四海之內,皆弟也,為咱們萬里外與逢乾一杯。
  「老兄請!」文俊也舉杯,「為你老兄那兩句即景歪詩乾杯。」仰面一飲而進,舉空杯一照。
  「哈哈!妙極了!老弟,你是往鎮江關碰運氣的麼?」
  「就算是吧!」
  「哈哈!同道同道!不過,我有一句忠言相告,你是聽不聽?」
  「老兄且說說看。」
  「冰天雪地,人犬絕跡,危機四伏,不去也罷。」
  「你老兄難道就不怕?」
  「哈!不怕是假,我在上面擔閣了三月之久,懷著失敗的心情下來了。老弟,不會有結果的啦!」
  另一個老人說道:「咱們該走了!中原花花世界在等著我們呢!走上為一趟,咱們該死心的了。」
  兩人結完帳,逕自走了。
  任何入的耳聽詭言,阻不了文俊的決心,他泰然喝光一壺酒,起身結帳。
  在櫃邊,他探手入百寶囊,愣住了,他的手抽不出來啦!在經過防水汕綢包紮過的囊中,他那唯一的兩張銀票已經不翼而飛,空空如也。
  掌櫃先生和店伙,他們的眼睛雪亮,已知是怎麼回事了。有一個夥計陰陽怪氣他說道:
  「客官,結帳麼?
  文俊狼狽地問道:「請問該付多少?」
  「酒菜共計七十三文,連肉雞一起算,兩百零八文。」
  「對不起肉和雞我不要了。七十三文錢請記帳,今晚之前,在下准來付清。」
  掌櫃先生氣虎虎的吼叫道:「什麼?記帳?無親無故,素來平生,閣下要小店掛帳?豈有此理?」
  幾個夥計當門一攔,擄衣捲袖怒目相視。
  文俊自己理屈,不能發火,鎮定他說道:「在下並非吃白食,委實銀錢遺失。這些吧,我這一龍長衫,也直不七十二文,但在下另有珍品在身。」
  「敬謝不敏!小店不收珍品。拿錢來!不然休想走出店來。」
  文俊平靜的說道:「稍安些,咱們心平氣和商量。要存心吃白食,貴店也攔在下不住。」
  門口的店伙大聲叫道:「笑話,憑你一個糟老頭,還要攔?你也不睜開狗眼看看,在茂州豈有外鄉人撤野的嗎?哼!」
  文俊並未生氣,淡淡一笑。這時,門簾一掀,進來一個一身玄狐重裘的人,渾身果在裘內,僅露出一雙眸子。他一進門,稍稍地閃在一旁。
  文俊伸手取過櫃上一隻一斤裝錫酒壺,說道:「你們攔不住的,不相信你們且瞧瞧。」
  他五指一用勁,錫壺如遇到烈火,只一扣一柔,立時成了無數細屑。他將錫消撒掉,又道:
  「你們的腦裂真比這酒壺還硬麼?」
  店中人全都臉上變色,堂目結舌。文俊又說:「在下不是吃白食之徒,諸位但請放心,入軒之時,準能如數奉上。請問這兒何處可找到藥店?」
  掌櫃先生無可奈何他說道:「由這兒折向西大街,有座如生堂,為本城最大藥店。」
  文俊拱手說聲謝謝指引,邁步出門,夥計們知道阻不住乖乖閃在一旁。門邊那一身狐裘的人,跟著文俊便走。
  文俊折向西。大雪飄飄,家家閉戶,只有他冒著風雪往街中行走。
  「客官且留步。」身後有人說話。
  文俊回身一看,原來是店門邊那身披狐裘的人。他轉過身來,瞪了這人一眼說道:「閣下有何見教?」
  那人的一隻眼中,射出緩未之光,靠近來低聲說:「可否借一步說話?」
  「不必了,你說吧,在下有事待辦。」
  「是七十三文之事麼?小意思,不勞掛心。」
  「當然不勞閣下掛心,欠債的不是你,有話快說。」
  「我叫鳥鳴,本州人稱我為鳥百萬……」
  「少羅索,誰打聽你的家世了?」文俊看他那鬼鬼祟祟的樣子,滿肚子不高興,語氣相當不客氣。
  「我烏百萬一身如意,只有一事耿耿於懷,那就是城東那姓屠的老狗,他叫屠豐萬處處要與我烏百萬為難。這口惡氣,我忍了近十年。」
  「哼!」文俊轉身欲走。
  鳥百萬忙止住他,又說道:「且請暫留片刻,看客官你一手化鐵溶金的神奇武藝,正合我的心意。」
  他探手狐裘下掏出一大把銀鏢和兩杖重有半斤的金元寶在文俊眼前一恍又說這是酬勞的十分之一割下那老狗的頭,再重酬黃金一百兩,你可以遠走高飛。」
  文俊怒從心上起,一巴掌拍落所有的金銀。正想飛起一腿但他忍住了,扭頭冷哼一聲,拔步便走。
  鳥百萬高聲叫道:「且等等!那老狗有一個大閨女,生得千婉百眉,艷絕嬌環,你可以挾之遠走。人財兩得,舉手之勞,何樂而為為?」
  文俊惡性向膽邊生,猛地撲身「叭」一聲脆響,那鳥百萬挨了一記耳光,仰面便倒。文俊一腳踏住他的胸膛,惡狠狠的罵道:「你這狗東西死有餘辜。我警告你,太爺要是日後知道屠百萬有個三長兩短,你鳥百萬必將家破人亡,自食其果。收起你那卑鄙無恥的壞念頭,不然,哼!你將後悔嫌遲。」罵完,一腳將他掀了兩個大觔斗,揚長而去。
  「不知好歹的……哈哈!」鳥百萬狂笑起來,那雙暖昧的眼睛,突然亮起甚甚神光。
  文俊到了大西街,推開如生堂的大門,寒風挾著雪花擁入門內,把正在爐邊大磕睡的五個人警醒。
  「哪位是掌櫃先生?」
  「我就是。」一個有白花鬍子的人站起說:「客官要檢藥?單方請命來。」
  「在下是賣藥的,貴店要不要千年玄參?」
  「什麼?」花鬍子警叫:「大冷天開玩笑!從沒有人見過千年玄參,連大明天子也沒嘗過你就可以看過。」
  文俊取出藍革囊中的玉瓶。倒出來兩片清香撲鼻的玄參,遞到花鬍子手中,又說:「真正千年玄參,拔毒培無,人間珍品,只賣兩片。」
  花鬍子眼睛睜得比燈籠還要大,審視無臭那烏光閃亮,清香撲鼻的兩片玄參,半響張口結舌他說道:「極家傳說中的珍品,客官你真要賣?」
  「在下豈敢與先生開玩笑?」
  「這寶物誰也沒見過,請怒老兒有一不情之請。西口街有位東主,三年前登九頂山,不慎被毒物所傷,纏綿床第三年,可否請貴客隨老紋佳西街口一行?如珍品有效,本號當致重酬。千年的玄參從無人識得,客官尚請如老漢與懷疑之罪。」
  文俊收回玄參片,說道:「好吧!這就走麼?」二人到西口街,文俊猶得所需盤纏。
  午後一過,文俊背著一大包食物,灑開大步直往兩河口奔去。
  天下稱為黑河的河流,為數甚多,真正有名的共有三條。一是歸綏的黑河。也稱為金河。二是東北的哈刺木倫河,三是西北的額濟納河,也叫張掖河。
  文俊一聽氓江也有一條黑河,便想起圖上的黑色河流。一般武林朋友,前來城江關察看雷音大師遺跡,大都往氓江上游北上,踏破鐵鞋失望而回。
  文俊以圖上的黑色河流揣測,料定鎮江關以上絕不會有雷音洞府,可能就在不遠的黑河附近。
  茂州到兩河口,不過八十里,文俊知道大雪所封的山徑裡行人稀少,便展開功向前飛趕。
  不到四十里,在前面已被大雪阻塞的小道中,有一群人在四面分立,遠遠地就可看到兵刃的閃光,他腳下一緊,驚過眾人分立的所在。
  這些人文俊全都不陌生,正是文川酒店中的三拔人。另,陋個人文俊也認得,那是文俊不願見的東方英東方群兄弟,翠園的小主人。
  文俊恍然在悟,怪不得昨晚覺得鹵音欺熟,原來是他們兩個,難怪!
  文俊一到,這裡已經動手了。光山主和金毛吼阻截住東方英兄弟拚命,三名老少與兩個豹頭環眼大漢廝殺。四拔人功力相當,半斤八兩。誰也難上風。
  文俊不管他們,但小道上刀光劍影紛飛,將路阻死了,他要過去,非捲入漩渦不可。
  文俊暮地大吼道:「住手!你們還未到鎮江關,便自相殘殺起來,雷音洞府沒看要到,卻看到了血腥。你們,為何不同舟共濟,共讓壯舉?」
  誰也沒聽他的,拚鬥益烈。他正想強行出頭化解,耳中卻傳來了清晰語音,直貫耳內:
  「娃兒別管閒事,他們是罪有應得。」
  文俊心中一震,脫口輕呼:「傳音入密!」
  他舉目在左近搜視。空山寂寂,天雪綿綿,白茫茫銀色世界,那有半個人影?聲音又至:「無側隱之心,無人義之心,誰也到不了雷音,且將遭到報應。你走罷!黑河之源,苦行之谷,行再相見。」
  文俊舉手向四周羅圈輯,長嘯一聲。展開九幽凌虛摩影絕世輕功,由刀光劍影上空飛越,一閃而逝。
  入暮時分,他到了兩河南口,冒險踏著江上不,越過了氓江,沿著淡灰色的黑河南岸急走。當夜,在一處山崖上躲過風雪。
  午夜時分,他行功方單,風雪已停。他還跳白茫茫的銀色山彎,一絲淡愁湧上心頭,只覺過去的往事,如夢如煙在腦中一一閃現。而那蒼涼狐寂的感著,勾起了他無盡的哀傷不自覺地發出了一聲長歎。
  摹然,遠處傳來了一絲動人的肅音聲源似發自那遙遠的峰頭,但入耳八音顯明,清漸已極。
  起初,肅聲不疾不除,平和肅木欣欣向榮,有如沐春風之感。之後,肅聲愈載愈高,似若萬馬奔騰,充滿豪壯殺伐之音,令人之血脈憤張,怒然奮起,文俊幽幽一歡,自語道:
  「驚天動地,氣吞河獄!這人的際遇,可說得天獨厚!」
  隨著他的自語,蕭聲逐然一變,低沉震顫緩慢悲咽的音調,似在述說著一生的崎嶇而不幸,充滿了悲涼孤苦的情綜,也像是苦意傷心的往事,無可奈何他說著英雄未路。而在整個過程中肅聲中,氾濫著一絲潛在的憤怒感情,穹憤世的怨恨,這才是一樂章的主題。
  文俊沉侵於肅聲中,眼角現出兩顆晶瑩淚珠,他蒼然長喂,歡道:「滄海桑田,歲月升沉人生短促,福禍難料。思往日之悠悠,歡晚境之蒼蒼。老前輩,你有滿腹心酸難遺難排,我惟願你平安寧靜,度此餘生。」
  肅聲搖還,不是功參造化的武林高手,絕不可前有此功力,所以文俊認定這肅聲當是高人所發。
  肅聲突起條沒,萬顛皆寂,文俊靠在崖邊,悠然如夢。
  第二天一早,他放開腳程,翻山越嶺沉河而進,~個時辰中趕了近百里。
  這是。座大峽谷,黑黝黝的黑石奇峰,羅列二方,峭拔峰峰,恍若萬飭朝天,峽谷中無一草一木,怪石磷峋,種雪五尺,那細小的黑河早就無聲地消失。
  谷口一座巨大的黑色聳立石頭,上面刻了三個大有一尋的三個大字「苦行谷」如不留心,不易發現。
  文俊心中狂喜,向內急轉,轉過一兩里亂石,前面是兩座大石形的一個窄門,頂端也刻了八個大字「其心不正,休入此門。」
  他想:我梅文俊行事,無心可簽,我何所懼哉?大踏步跨入,向裡便走。
  不遠又是一座石門,上面又是八個大字「所行有虧,休入此門。」
  文俊毫不遲疑,越過石門,轉過了無數山角,向左一轉折。
  站在轉折處內望,兩座黑色巨石推疊的奇峰,形成一座巨大的牌坊。不隔五里外,是盤旋上升的登道,登道頂端是一塊巨大的白色石屏,縱直在半空中,十分醒目,更醒目的是白石屏上的四個大黑字「雷音古洞」,仰首輝望,看去相距不到十來里,但字跡十分清析,不知究有多大。
  那兒,隱隱傳來幾聲磐音,令人心神為一靜,萬虛俱消。
  但文俊卻停步不進,神色蒼然,木然地注視著牌坊橫幅上渴語,欲哭無淚.渴語是這樣說的「入我雷音,萬欲俱消,共參大乘,廣結善緣,習技尋仇,爭氣雪恥,如有此念,勸君回頭。」
  文俊心裡在狂喊著:「我不是參大乘來的!這裡不是我該來的哪!」
  他悄然拭掉裡具下流出的淚水,取掉面具納入懷中,再抬頭遠望雷音古洞四個大字一眼,傾聽那萬慮俱消的盤聲半響,突然展開九幽魁影輕功,傾全力狂奔出谷。
  良久,遠外盤聲倏止,一條淡淡身影,沿石登道閃電似掠下,向石峰形成的牌坊飛來。
  不久,牌坊前突然現出一個逢頭垢臉的者花子,他凝神著文俊遺下的足印,募地頓足罵道:「假和尚該死!留下這勞什麼警語,誤了我的大事!不成!等了幾十年,好不容易等了這麼一個好孩子,他怎能老老實實地走了?何況他又習有老和尚的九如心法呢?我得追他回來!」說追就追,身形一晃,疾逾電閃,向谷口一閃而沒。式的功力已是不錯,他灰心之餘,以狂奔來發洩心中的怨積,不辯高低方向,快如飛星掣電,不知越過了多少高山,踏過了多少凍結的深源。他耳中只有一句話:「完了!完了!『是的,完了!唯一的希望完了!今後,他口有憑既有的功力,和宇宙神龍生死一決了!
  他腦中昏沉,本能的朝一個方向奔。終於,經長期的消耗真力,他漸漸地筋疲力盡,漸漸地神智昏迷,漸漸地被心中的絕望意識所擊倒。
  他神智全失,向前踉蹌奔馳,向一處白茫茫的山脊奔去。每一步,仍有八尺以上的距離。
  左前方,閃電似掠來一個淡淡灰影那是雷音古洞的老花了,他追到兩河口,知到這孩子已另走他途,急趕回頭路獨追。
  在銀色世界中,三五十里內有人行走,仍難逃過功力深厚的高手眼下。他已經早就發覺文俊的身影,正向那神秘莫測奇險其絕的所在奔去。急得額上直冒冷汗,相距三四里,他發狂地大叫道:「孩子,快停下!停下!前面去不得,停下!」
  他聲如巨雷,遠傳十里。可是文俊已漸入昏迷,身外衷毫無感覺,仍向前急走。
  山脊到了,老花子也到了。
  文俊知覺全失,向前一撲。
  老花子百忙中掠到,相距四五丈,突然伸手虛空一抓。
  文俊身影一側,但他的衝力太大,只窒了一窒,向下一栽,立時不見。
  「我該死!假和尚也該死!」老花子在文俊落下處掩大呼道:「半步之差!半步之差!
  這孩子神智已失,跌下千丈黑龍潭,不跌成肉泥,也將永埋潭底。假和尚害人不淺啊!」
  文俊悠悠醒來,只覺渾身酸痛,眼前其色如墨,伸手不見五指。他想轉側,不成,渾身力道全失。他只能開合雙目,感到身下的岩石,傳來澈骨奇寒而已。
  他不知身在何處,更不知渾身力道何以完全失去。良久,耳中突然聽到一絲肅聲。
  黝黑的空間裡,蕭音在空氣中抖顫,淒涼,低回,令人聞之酸鼻,哀上心頭,心弦中發出共嗚,泛起無盡的哀傷。
  良久,蕭音突斂。文俊的眼中充滿了淚珠,發出一聲淒涼無比的悠悠歎息。
  「娃娃,你該醒了!」這聲音真冷,不像發自人類之口。
  文俊心中一震,打一寒顫。但他知道自己未死,分明仍在人世,不然何以有如此真實的感覺呢?他吃力他說道:「我沒死!請問是哪位高人救了我一命?」
  「別問是誰,你感到怎樣了?」
  「渾身癰力,如同癱瘓。這裡何以如此黑暗呢?」
  「算你命大,從高崖跌下黑潭的人畜,只有你是唯一倖存的東西。但要晃沒有老夫在,你也活不了。」
  「謝謝你,老前輩,晚輩沒齒難忘。」
  「你的命是我救下的。」
  「晚輩感銘五衷。」
  「你得替我辦一件事。」
  「晚輩力所能逮,赴湯蹈火,義不容辭。」
  「你可不能反悔。」
  「晚輩並未答應去辦,但晚輩將盡全力。大丈夫千金。一諾,絕不輕言背信,允諾必先明辯,晚輩不敢輕言,但請老前輩吩咐,經便斟酌。」
  「哼!你先答允老夫必能辦到才行。」
  「晚輩恕難答允,老前輩但請先說。」
  「你非先答允不不然唯有一死。」
  文俊不悅的說道:「老前輩好沒道理,難道說要晚輩取天上月亮,晚輩也必須答允不成?死固是人生憾事,但死並不能令晚輩屈服,做那不可能之事。」
  「娃娃,你不怕死我倒相信,不然就不會投崖自盡。」
  「胡說,晚輩昏神失足,怎說自盡?大丈夫當堂堂正正求生,豈能效弱者之為自絕?
  哼!」
  「你不先答允老夫,只能一死,與自絕又有何分別。」
  「這另當別論,不達良心,信守不逾只能算是死道。」
  「喝!你這小子倒有一肚皮歪道理,就讓你死於道吧!」
  黑暗中立時聲息俱無,只有氣流的嗡嗡微響。
  不知過了多久,文俊動彈不得,運功又不可能,他只能靜靜地等死。漸漸地,他口乾舌燥,肚內肌火中燒。平時,他三五日不吃不喝,仍無飢渴之感,可見已經躺了十日經上了。
  他漸入昏迷。腦中前程往事,紛至沓來,遠處的蕭聲,不時在他耳中響起,如位如訴,哀傷蒼涼,撕裂著他的神經,給他無比的經神折磨。
  但他仍然一聲不出,絕不屈服。終於,他昏倒了——
  文學殿堂赤雷掃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