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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大力鬼王霉運當頭,他帶了兩個人,沿途察看留下的蹤跡,加快腳步急搜。
  突襲的人戴黑頭罩穿黑袍,一定是黑龍幫的殺手,沒有甚麼好怕的。黑龍幫的殺手中,沒有幾個人能接得下他的渾天掌,只要提防暗器便不怕了,所以他的兩個同伴,分別在他的左、右前方搜進。
  在這種地方,人經過時必定會留下痕跡。他是追蹤的行家,可是,所留下的痕跡若有若無,很難確切肯定,因此不便將其他的人召來一起搜索,以免鬧笑話。這一來,他們三個人逐漸與其他的人拉遠了。
  已經繞過另一處山坡,綿密的樹林將盡,樹的間隙加大,雜草也逐漸稀疏。
  鑽出林隙,前面傳出奔跑的聲音。他本能的反應是向前急竄,循聲猛撲。
  樹底下紅影入目,在草隙中十分搶眼。
  但他猛然止步,警覺地先用目光搜索四周,不敢匆匆向前接近察看。
  糟!怎麼不見兩同伴跟來?
  「周青!吳起!」他懍然急呼同伴的名字。
  「他們被打昏了。」右後方突然傳來令他心驚膽跳的熟悉語音。
  他駭然急急轉身戒備,劍迅疾地出鞘。
  寶藍色的身影人目,果然是他最怕見到的人。
  「你……」他的嗓音走了樣。
  「咱們又見面了,真是有緣。」姚文仲嘲弄地說,徐徐接近:「你和靈狐都來了。六年前,你兩位把我整治得死去活來。冤有頭,債有主;殺人償命,欠債還錢;咱們來好好算算,本利一共有多少。你們必須分文不少地償清,賴不掉的。」
  「去你娘的債!」的發狂似的厲叫,猛地一劍急攻。
  藍影在劍光如電中一閃再閃,第三閃已從他身左消失,只感到腰間一鬆,腰帶被拉斷了,劍鞘失了蹤,百寶囊也不見了。
  身形轉過,他心膽俱寒。姚文仲手中,搖晃著他的劍鞘、扣帶,百寶囊,一幅衣袂。
  「再片刻。你就要變成光溜溜,渾身赤條條一絲不掩的赤身好漢了。我要把你所有的衣物皮肉,一件件一塊塊剝光,再拆你的賤骨頭。」姚文仲將物品一件件丟掉:「那個女的靈狐,剝光了一定很好看。」
  他再瘋狂前撲,劍攻掌改全力施展。
  藍影又是一閃再閃,這次傳出裂帛聲。
  長袍被姚文仲抓住背領撕破了,右腿褲管也被撕裂。他真不明白,撕衣褲的手是從何面來的?那根本是不可能的事,除非是變戲法玩幻術。
  他鋼牙一挫,看準了貼身切入的快速人影,不顧一切以劍截住退向,左手聚所餘的精力,一掌全力拍出,名列武林九絕的渾天掌力發如山洪,要拚個兩敗俱傷,不再理會自己的身軀是否會受損害。
  吐出的掌力突然折向而散,他自己卻毫無保護地撞入對方懷中。
  這次他吃不消了,鐵拳如電,在他的鼻樑、雙頰、肋腹……連珠炮似的爆炸開花,他眼前星斗滿天,口中發鹹發嘔,肉散骨松,每一拳皆有如千斤巨錘敲撞,打得他氣散功消七孔流血,不知人間何世,發出像瀕死掙扎猛獸似的嚎叫,倒了又被抓起重新錘打……
  一旁蜷縮在樹下,眼能見口不能言的靈抓,驚得魂飛魄散,幾乎嚇錯了。
  砰一聲響,只剩下破碎褻衣褲,有氣出少氣入的大力鬼王,摔翻在她身旁,鬆散地伸張手腳,發出一陣可怕的呻吟。
  「輪到你了。」姚文仲抓起了她,順手拍開她的啞穴。
  「你……你殺了我吧!求……求你……」她驚怖地尖叫:「不……不要,不……」
  姚文仲的手,抓住了她的襟領,作勢撕拉。
  人影紛現,五個人迅疾地形成包圍。
  「放了她!」一旁傳來憤怒的叱喝聲。
  姚文仲將靈狐丟下,冷然注視著怒容滿面的南門靈鳳。
  「我說過,早晚會和你的風雲會正面衝突。你不可能說風雲會與你無關,事實證明我說對了。」姚文仲的語氣冷森森:「現在,是你我作一了斷的時候了。」
  一聲劍吟,他拔劍出鞘。
  「我發誓,我從不過問風雲會的事。」南門靈鳳咬牙說:「我確是找崩山皮堅,追查血手瘟神所做血案詳情而來江左的。你……你是個男子漢,你不能凌辱解三姑,我不是替風雲會出頭,而是請你……」
  「原來是和我講道理?」
  「是的,解三姑已經完全失去抵抗力,而且她已向你求饒……」
  「我是一個講道理的人,既然你要講道理,那你一定自負得認為自己足以做一個仲裁人,好。」姚文仲拖出大力鬼王,丟在靈孤身旁:「我聽你的,我要公道。靈狐,你最好據實把六年前,你們迫害我姚文仲的經過,-一供出來。我一個少年,與你們風雲會無冤無仇,用迷香施酷刑無所不用其極,加諸與我姚文仲身上,怎麼算?你說。」
  「大……大小姐,我……」靈狐哭泣著思叫:「當……當年是本會發展期……期間,這……這是必要的……的手段,我和余座主只……只是聽……聽命行事……」
  「你的意思,該由貴會主霸劍功曹南門天宇負責嗎?」姚文仲厲聲問。
  「不!不……」靈狐嘶聲狂叫:「你……你殺了我吧!欠債還錢,我負責,我……我用命來償……償還……」
  「你……你不要逼我們牽連會主。」大力鬼王虛脫地說:「千刀萬剮,我……我大力鬼王一……一力承當,我不是怕死鬼,你……你就剮了我算了。」
  「哼你認罪了就好。」
  「你碎剮了我,我也不知道令師的下落。」大力鬼王快要崩潰了:「我不能編……編一些假……假口供,來……來騙人保命,我大力鬼王也……也曾是一代之雄。」
  「且慢!」南門靈鳳惑然叫:「我要知道內情。」
  「你不知道?」姚文仲冷然問。
  「我甚麼都不知道。」
  「哼!瞞天大謊!拔劍吧!這次如果你再能毀了我的劍,我姚文仲今後三年之內,遠遠避開你南門靈鳳。不向風雲會尋仇報復。」姚文仲踢了大力鬼王一腳:「這兩個人的命,同時也保住了。」
  「我知道你比我高明,我不會上你的當。」南門靈鳳突然笑了:「自從踏人江左地境,我只和一位江右使者見了一次面,我警告他們不許管我的事,所以迄今為止,我還不曾與風雲會的人見過面。上次我救余叔是巧合,這次也是巧合,信不信由你,我保證是事實。姚爺,你確是工於心計。」
  「甚麼?我工於心計?」姚文仲要冒火了。
  「你和令師一明一暗,把江左鬧了個天翻地覆,目下唯一勁敵恐怕只有風雲會了,所以製造藉口以便向風雲會挑戰。為了你的霸業,我希望為你盡一份心方,破例去找我爹,也許我能勸我爹不沾手江左的事。令師已赴約鬥場,回頭見。」
  南門靈鳳手一揮,領了四待女飛掠而走。
  「等一等。」姚文仲一頭霧水,亮聲急叫:「說清楚再走,等……」
  可是,五女已經快速地遠去。
  「她在說些甚麼?」姚文仲踢了大力鬼王一腳:「她說家師已赴約鬥場,甚麼意思?原來你們真知道家師的下落,哼!」
  「老天爺!我怎知道那鬼丫頭胡說些甚麼?」大力鬼王叫:「我要是知道令師的下落,要遭天打雷劈。那天晚上九指紅綃無主團頭勾魂陰判一群傢伙趁火打劫,據我所知,他們都不知道令師的去向下落。那老凶魔……你那位師父白眉神魔的出現,大出眾人意料之外。原來那兒住有三個無所事事的村夫,由於距別館甚遠。所以我也沒加理睬,誰知道突然來了一個人見人怕的老凶……罷了,你就卸了我一手一腳吧!令師之所以令人害怕,原因是他動不動就斷人的手腳。咱們闖道的人,上刀山闖劍海不在乎生死,但斷手腳可比一劍取命更令人痛苦……」
  「且慢!你說那兒原住有三個人?」姚文仲打斷大力鬼王話。
  「是的。」
  「他們的長相、姓名……」
  「抱歉,我沒留意。那兒距別莊遠在二十里外,他們很少在外面走動,所以……」
  姚文仲陷入沉思中,他想起金庭道人的口供,想起在別墅外掩護囚犯逃走、說任官話的兩個人。
  「所以甚麼?」他信口問。」所以沒加注意。」大力鬼王說:「而且有一次巡風的人走遠了些,曾經碰上其中一個中年村夫,說的話很難懂,像是土蠻語,巡風的人問不出所以然,此後就不曾與他們打交道了。」
  「以後呢?」
  「以後別館撤銷,有人發現那間茅舍已經人去屋空。」
  「你說,大力鬼王的話是真是假?」姚文仲踢開了靈狐的軟穴:「不許有所隱瞞。」
  「真的。」靈狐可憐兮兮地活動手腳:「那一帶在巡邏警戒區外很遠,沒有清查的必要。」
  「我問你,那天家師一群人逃出別館,你們有人追趕,有何發現?」
  「被人用赤手空拳,打得落花流水,很可能是令師與活閻婆所為,也唯有他倆才有這份功力,可惜被擊倒的人,始終無法看清面目,太快了。」靈狐乖乖合作。
  「兩個人?」
  「是的。據堂下一位弟子說,曾經聽到其中一人用福建官話呼喝。」
  「福建官話?」
  「是的。但那位弟子聽不懂福建土話,對福建官話也似懂非懂,但確是福建官話,因為他有兩位朋友是泉州府人氏,說的話就是那種調調。」
  「呼喝些甚麼?」
  「那位弟子已被打得暈頭轉向,哪聽得懂?反正呼喝了幾聲,如此而已。」
  姚文仲又陷入沉思中。
  「姚爺。」靈狐說:「靈鳳丫頭說的是實情,她一直不許本會的人接近她,直至昨天一早,她才知道會主秘密趕到的事。我們早已知道,她的靈犀劍曾經一度懸在你腰間,猜想你與她之間,曾經發生某些事……」
  「那是我和她之間的恩恩怨怨,不勞旁人過問。」姚文仲凶狠地說,隨即發出一聲短嘯。
  片刻,雨露觀音與虎鯊飛掠而至。
  「湯姑娘,把那天擒你問口供那個人所說的話,仔細再說一遍。」姚文仲鄭重地說。
  「是的,爺。」』雨露觀音惑然,隨即將那天他與擊衣劍交手,自己與虎鯊奉命退走,在茅屋旁被一位神秘人物擒住,對方所問的每一句話-一說了。
  姚文仲又陷人沉思中,南門靈鳳剛才所說的話,重新在他的感覺中迴響。
  他突然跳起來,虎目中神采奕奕。
  「你們可以走了。」他向大力鬼王與靈狐揮手:「下次碰頭,留下手腳,滾!」
  約鬥場四周,看熱鬧的人真有四百以上。
  一名大漢站在場中心,面前插了一根樹枝削成的三尺木棒,四周用短枝排列成日晷圖案。午正那根刻度前端,加豎了一根短枝。是陰陽生,管報時的人。
  片刻,就是午正了。
  銀衣劍客緩步而出,他那一身銀衣在炎陽下光芒四射,英俊的面龐上,湧現自負。勇敢、傲視天蒼的神情,豪氣飛揚不可一世,真像一個技絕武林的年輕霸主。
  本來嘈雜的人聲,隨日影的移動而逐漸微弱,直至陰陽生的右手逐漸舉起,人聲完全靜止了。
  好靜,所有的日光,全落在陰陽生高舉的手上。
  過時不候。只要陰陽生的手向下一落,高呼午正時刻到,音落而姚文仲還不曾出現,銀衣劍客就可不戰而勝了,日後不論任何理由,姚文仲皆不可向他公開挑戰,今天在場的天下群雄,就是證人。
  陰陽生的手高舉至頂點,眾人心中一緊。
  「午正時辰到……」陰陽生的手往下落,聲如雷震。
  「哈哈哈哈……」銀衣劍客的狂笑同時響起。
  人聲突然迸發,驚噫、喝采、呼叫……
  寶藍色的身影,已出現在陰陽生的身側。而銀衣劍客的狂笑聲,也嘎然而止。
  陰陽生一腳掃倒日晷,轉身大踏步離場。
  「閣下的傷好了嗎?」銀衣劍客傲然笑問。
  「還好。」姚文仲也笑笑:「不劇烈運勁,在下還支持得住。」
  「你還敢來?牽動傷口,可不是好玩的,閣下。」
  「不要緊,你知道在下非來不可的。」
  「我可憐你,你真不該來。」
  「呵呵!可憐我?你真以為你刺了我三劍?」
  「哈哈!在下的劍……」
  「不要笑,你才要人可憐,閣下。」
  「甚麼?」
  「你連加了些少靛青的丹砂汁與血液都分不清,你實在需要人可憐你。」姚文仲搖搖頭:「我能奪你的銀劍加以折斷,可知我任何時候都可以赤手擊中你的要害,你連這點道理都不懂,還妄想和我爭天下第一高手名位,你也未免太狂太愚蠢了,你才真的不該來。」
  銀衣劍客的臉色,突然變得蒼白。
  攻心為上,銀衣劍客的信心與勇氣開始沉落。
  「你的鬼話,我一個字也不相信。」銀衣劍客怒叫著拔出晶虹耀目的青霜寶劍:「你只是用這些話來遮羞罷了,你根本不配與我爭天下第一高手的名位,你……」
  「就算你今天能擊敗我,你也不能算是天下第一高手。」姚文仲拔劍:「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武學深如瀚海永無止境,自稱天下第一的如不是瘋子就是狂人。話說得太多了,進招吧!閣下。」
  雙方東西相對,雙劍開始移動。亮劍、行禮、退步、各立門戶,沉靜地行禮如儀。
  人聲靜止,氣氛一緊。
  強存弱亡,生死相決。
  「請。」銀衣劍客的信心恢復了,劍一起萬慮俱消,不愧稱威震天下的一代年輕英傑。
  「得罪了。」姚文仲的語氣出奇地鎮靜,聲落人進。
  驀地風雷驟發,劍影漫天。他一如往昔般奮勇搶攻,以雷霆萬鈞的聲威強攻猛壓,聲勢渾雄無匹,攻勢之猛烈武林罕見。
  銀衣劍客信心倍增,沉著地見招破招,展開伏魔慧劍絕學,以靜制動步步為營,不時攻出一兩記神來之劍,反制對方的快速狂攻。
  二十餘招之後,劍開始傳出碰撞聲,劍氣直逼丈外,地面草葉紛紛折斷飛散。
  狂野猛烈的攻勢,終於在旁觀群雄的屏息注視中靜止,空間裡,似乎還流蕩著劍氣徐斂的輕吟,令人目眩的惡鬥驀然頓止。
  兩人已分立在南北兩面,背、胸、兩腋汗跡正在擴大,呼吸已有點不尋常。
  「如此而已,你並沒有絲毫長進。」銀衣劍客豪氣飛揚地說,聲落,一反常態採取攻勢,劍浪排山倒海似的向前一湧。
  姚文仲的虎目中,冷電乍現。
  迎著澎湃湧來的劍浪,他急進相迎,驀地一聲冷叱,神乎其神的一道不可思議淡淡劍虹,貫入湧來的劍浪中,毫無阻滯地鍥入、逸出。
  寶藍色的身影,斜飄丈外,風止雷息。劍浪隨即崩潰了,銀色的身影急劇地後退,後退。
  銀衣劍客終於穩下了馬步,臉色蒼白得像是死人面孔。右手握劍的小臂,鮮血染紅了銀色的衣袖,烈日下顯得更為刺目。
  人叢傳出驚噫聲,勝負已判。
  勝負無關宏旨,生死未判。
  假使銀衣劍客認栽退走,仍有可為。
  但銀衣劍客豈能退去?
  一聲怒嘯,銀衣劍客再次猛撲而上。
  他不該撲上的,小臂受傷,已明白表示護體的金剛禪功,禁不起九轉神魔功馭平凡的長劍攻擊,內功與劍術皆技遜一籌,這是一場絕望的決鬥,豈能不見機返走?
  一舉冷哼,一聲劍吟,人影猛烈地糾纏、衝錯,逸出,寶藍色的劇動人影重現,斜舉的劍發出龍吟虎嘯似的震鳴,一雙虎目冷電四射。
  銀衣劍客斜衝出兩丈外,突然腳下大亂。右胸口,血從劍孔中沁出。右腳雖然不算是要害,但劍口如果深些,那就萬事皆休。
  在人群驚呼中,銀衣劍客站穩了,轉身凶狠地注視著兩丈外的姚文仲,頭臉大汗如雨,肌肉抽搐。
  良久,青霜劍逐漸升起。
  群雄再次屏息以街,空間裡流動著死亡的氣息。
  「我給你拼了……」銀衣劍客聲如狼嗥,鼓余勇向前衝進。
  西端,滌塵莊群雄擁簇中的伏魔一劍薛莊主,發出一聲絕望的歎息。
  人影乍合,飛速吞吐的劍影突然靜止。
  「可怕!」有人怪叫。
  銀衣劍客的右手脈門,被姚文仲的左手牢牢地扣住、外扭、下壓。而姚文仲的劍尖,抵在銀衣劍客的咽喉下,鋒尖已壓入肉中些許。
  「丟劍!」姚文仲沉喝。
  銀衣劍客咬牙不放,眼中有無比怨毒的神情。
  第一個掠出的人,是外莊總管八極靈官夏侯隆。
  人群大嘩,有人大叫違規。
  第二個緩步而出的,是伏魔一劍薛莊主,父子連心,他不得不出來。
  這一面,第一個出來的人是余豪,第二個人是雨露觀音,第三個人是虎鯊。
  滌塵莊的人,列隊而出,群情洶洶。
  這一面,九華山莊梅莊主與擊衣劍廖無痕連袂而出。
  南門靈鳳奔得最快,她默默地將靈犀劍遞上,因為姚文仲的劍,已有無數缺口。
  「先放了他,好嗎?」她向姚文仲低聲說:「我知道你並不想殺他,真正的勁敵是他的老爹薛莊主,只有這把劍才能擊破他的金剛禪功。」
  「謝謝你,我真的不需要。」他柔聲說,給了她一朵溫情的微笑:「請退至一旁,謝謝。」
  南門靈鳳臉一紅,退至一旁,臉上湧上甜笑。
  啪一聲響,銀衣劍客的青霜劍終於掉落,右腕骨碎了。
  砰一聲大震,銀衣劍客被摔飛出三丈外。
  姚文仲拾起青霜劍,大踏步向前迎去。
  「謝謝諸位主持公道。」他扭頭向梅莊主一群人說:「論輩份,薛莊主與在下決鬥才算公平。」
  由於銀衣劍客不曾被殺,滌塵莊群情洶洶的人不再前進,僅有伏魔一劍獨自上前,步伐依然從容不迫,天下第一劍名不虛傳,風度令人折服。
  八極靈官挾起了似已虛脫的銀衣劍客,急急退回。
  「謝謝老弟劍下留情。」薛莊主居然抱拳施禮。
  「好說好說。」姚文仲衝口就帶有濃濃的江湖味,持劍行禮:「令郎輩份小,在下勝之不武。」
  「呵呵!老弟要向老朽挑戰?」
  「不錯。三十年前,家師海老曾與令師伏龍尊者悟因大師,各展所學較技,伏魔慧劍確是略為優越,在下身為弟子深以為憾。」
  「老弟剛才所施展的劍術,似乎並非魔幻十八劍的本來面目。」伏魔一劍笑笑:「似乎狂野不足,變化略奇。」
  「學武如逆水行舟,不進即退。家師這些年來閉門苦修,的確參悟不少劍道神髓。令郎所使用的,亦非全是伏魔慧劍招式,想亦改進了不少。據在下所知,令師的佛門絕學金剛禪功,以定靜防守為主,極少外發傷人。而那晚莊主向在下攻出一抓,那是攻勢極為猛烈的致命天魔攝魂爪。易防守為強攻,莊主的所學可知已非本來面目了。在下並非有意向莊主挑戰,而是情勢不由人,此時此地,這是唯一解決之道,莊主認為如何?」
  「老弟台話中的意思,該不是希望試一試金剛禪功與天魔攝魂爪,兩種截然不同的武功威力吧?」
  「不,薛莊主,在下不想沾莊主的便宜。金剛禪功莊主的火候容或精純些,但在下的九轉神魔功,卻沾了所年輕力壯精力源源不竭的便宜。天魔攝魂爪在下已從地府雙殘手中領教過了,那種三發之後便精枯力竭的邪功,對莊主極為不利。因此,在下不能沾莊主的便宜,還是以劍術領教莊主威加宇內、武林第一的伏魔慧劍絕學為佳。你我輩份相當,顯得公平些,是嗎?」
  步步進逼,不由對方閃讓,釘牢主題不放,以薛莊主的身份地位,是非接受挑戰不可了。
  假使姚文仲的輩份低,薛莊主是可以拒絕晚輩挑戰的,除非高輩份的人願意接受。
  面對天下群雄眾目所注,薛莊主哪能拒絕?
  「好的,很公平。」伏魔一劍薛莊主已別無抉擇。同時,在看了激鬥情形之後,這位天下第一劍心中有數,姚文仲並不足以構成威脅。
  「那麼,薛莊主是答應了?」
  「對,伏魔慧劍與魔幻十八劍,真該有一次決定性的估評了,上一代高下之爭,這一輩的江湖是非,正好一次了斷。」伏魔一劍豪放地說:「姚老弟,咱們全力施展,就算是為這次的江左群豪姥山大會,留下一件聊可流傳後世的武林盛事吧!」
  「在下亦有同感,而且深感榮幸。」
  北面人叢中,水龍神越眾而出。
  「兩位,請稍候。」水龍神朗聲高叫:「大會定於明日辰牌正吉時召開,會後有廣武台武技觀摩盛會。兩位是技絕武林,當代魁首,何不在廣武台印證,讓天武林朋友一開眼界?」
  另一面出來了賽吳剛,站在對面威風凜凜。
  「畢兄,你是不是搞錯了?」賽吳剛聲如沉雷:「廣武台觀摩盛會,僅觀摩而不較技,更不容許決鬥。你老兄把決鬥帶上廣武台,是何居心?」
  「他已經沒有心了。」無形刀大踏步而出:「他是咱們江左群豪的恥辱。這幾年來,他為了擴展自己的實力,妄想躋身天下豪強之列,分頭與各幫會門派勾結,從中牽線操縱左右逢源,藉此次大會鋤除異己。吳兄,你的遭遇算是最幸運的,已經有許多朋友含恨九泉。我已經獲有他謀殺鬧江龍商兄的人證物證,只等把他的田莊管事揪出來對證,就可以把他的陰謀公諸天下了。他在拖延時間,要利用今明兩天,發動大規模的謀殺勾當。諸位住在畢家大院的人,必須特別小心,毒頭陀這惡賊定會鋌而走險,他的奇毒防不勝防,鬧江龍就是死在他的奇毒上的。」
  人群大嘩,情勢難以控制。
  湖東水賊首領分水神犀黃大海一聲長嘯,壓下了震耳的喧嘩聲。
  「諸位,這是咱們江左群豪的家務事,不需在此時此地自亂腳步,避免家醜外揚。」分水神犀沉聲大叫:「目下客人有正事需要了斷,咱們何不等客人了斷之後,再解決咱們的家務事?畢至剛,你如果不知趣。休怪黃某得罪你了。」
  「對。」有人大吼:「大家退,讓客人了斷。」
  賽吳剛首先退走,無形刀也緩緩退出。
  客人中的梅莊主、擊衣劍.也紛紛退後。
  「只有你我兩人了。」姚文仲說:「薛莊主,你我不至於讓他們失望吧?」
  「是的,當天下群雄之面,咱們讓他們開開眼界吧!」伏魔一劍欣然說:「水龍神玩火玩得太過火了,他與黑龍幫風雲會都有秘密協定,一幫一會即使肯放過他,滌塵莊也不會善了。」
  「但願莊主還有機會收拾殘局。」
  「哈哈!你似乎認為贏定我了。」
  「彼此機會各半,就算姚某輸了這條命,也沒有其他的損失。而莊主卻輸不得,滌塵莊的存亡興衰,全在閣下身上,所以閣下心理上的負擔,比姚某重多了。呵呵!咱們該開始了吧?」
  雙方的心情都很輕鬆,都具有必勝的信心,因此在外表上風度絕佳,不像是即將生死相決的死對頭。
  人群向外退。嘈雜聲漸止。
  湖面風起了,附近的松林傳來陣陣松濤聲。
  當雙方的劍指出時,兩人的臉色漸變、神色冷森,連四周的人也隱約感覺出寒氣的壓力。
  風行草偃,獵獵振衣,但兩人的身形卻是完全靜止的,尤其是雙目,更是冷凝無比,眼神凌厲幽邃,陣陣殺氣像浪濤般向對方湧去。
  雙劍遙指,良久,良久。
  四周群雄屏息以待,陣陣風聲更增緊張恐怖的氣氛,雙方不曾接觸,已經有人手心冒汗脊樑發冷。
  姚文仲首先移位。右腳緩慢地緩慢地向斜前方探進,虎目的注視焦點,緊吸住對方的眼神。
  他這種舉動,令那些曾經與他交過手的人大感意外,因為他的劍術以攻擊為主,出手必定像狂風暴雨般無畏地搶攻,而現在卻沉靜得完全走了樣。
  伏魔一劍也緩慢地移位,以最窄小的正面迎向對手,任何人也不願暴露空門,任何時候皆必須以劍向敵,面面相對不給對方抓住可乘之機。
  數次小幅度的移位後,雙方的距離也因之而逐漸拉近,雙方的鋒尖中間空隙,已從一丈拉近至一尺左右,即將鋒尖相對。
  雙方都是劍道通玄的高手中的高手,除了強攻之外,不可能坐等對方暴露空門,必須製造切人的機會。
  伏魔一劍的眼神首先有了變化,他不喜歡姚文仲這種迥然不同的改變,自悍野變為冷靜,顯然並非吉兆。
  姚文仲的劍尖,突然一閃一吐。
  進攻的先兆,魔幻十八劍永遠是以攻勢為主的至剛至猛劍術。
  龍吟乍起,劍氣迸發,但姚文仲並未進步攻擊,伏魔一劍也絲紋不動,僅雙方同將真力內勁注入劍身而已,意動神動,心到力隨。
  人影倏動,寶藍色的身影疾探而上,隨即傳出罡風撕裂的氣爆聲與馭劍所發的懾人心魄的劍吟。
  果然由姚文仲主攻,有如石破天驚。
  伏魔一劍馬步急移,一聲冷哼,劍化電光激射,引開長軀而入的鋒尖力場所聚點,同時反擊吐出一道肉眼難辨的電火流光,光臨姚文仲的右肋。這是說,第一招便取得了致命一擊的機會,天下第一劍名不虛傳,這一招引招反擊神乎其神,妙到顛毫。
  旁觀的人看出危機,喝采聲與驚呼聲暴起。
  寶藍色的身影閃電似的斜退,扭動、重新射出,險之又險。
  青霜劍化虹而過,寶藍色的身影在另一方向重現,接著傳出令人毛髮森立、擊破護體神功的刺耳異嘯。
  乍動乍靜,喝采聲與驚呼聲猶在空間裡轟傳。
  「咦!」有人怪叫,是行家中的行家驚叫。
  伏魔一劍疾退三步,劍尖猛地一沉一浮。
  一幅袖被風刮出三丈外,是伏魔一劍的右袖,右小臂裸露,出現在外側的一道裂縫足有五寸長,鮮血泉湧,一串串血珠向下滴,也流入手肘內。
  一招掛綵,浪得虛名,天下第一劍的至尊名位,在這剎那間崩毀了。
  姚文仲的身影,再次滑進。
  喝采聲與驚呼聲陡然消失,眾人的喉嚨,似乎突然全被扼住了。」
  伏魔一劍馬步稍移,一聲冷叱,劍虹再吐。
  龍吟震耳,罡風呼嘯,青霜劍扭曲分張,人影乍合,驀地左右激射,在兩丈外立即大迴旋遙遙相對。
  旁觀者清這名話不一定正確,目擊的事也不一定是真實的,人的眼睛最靠不住,經常會產生幻覺或亂視。這次衝錯交手,看清的旁觀者就沒有幾個。
  姚文仲的右肩背,衣裂露出肩胛,五道抓痕明顯,先是發白,然後變紅、腫起。
  伏魔一劍踉蹌穩下馬步,左手丟掉一塊寶藍色的布帛。天魔攝魂爪,竟然無法對姚文件造成重大傷害。他自己卻呼吸一陣緊,真力耗掉了三成。
  右大腿外側。袍裂褲破,是一條裂縫,逐漸出現沁出的血跡。
  姚文仲冷哼一聲,第三次滑進,左手一揚,丟出一隻劍穗。
  是伏魔一劍的劍穗,竟然被姚文仲摘獲了。
  這次,伏魔一劍不再輕鬆了,姚文仲滑進的速度,突然增快了三倍,顯然不許對方有喘息的機會,在一聲冷叱中,展開了空前猛烈的快攻,以壓倒性的聲勢強攻猛壓。有如萬千電光連續激射,主宰了全局。
  「錚錚錚……」雙劍終於急劇接觸了,攻得太猛烈,不可能使用甚麼神招絕著,這是精力大量耗損之後。必然出現的現象,封架已經大感困難,哪有施用妙著的機會?
  已沒有神奧的變化出現,全是力與力的拚搏。凶險增加了十倍,險象橫生,生死間不容髮,只消慢上分秒,必將濺血劍下。
  狂暴糾纏的劍光人影,在陡然一聲震耳鏗鏘交鳴中倏然中分。
  氣流呼嘯,聲如隱雷。
  伏魔一劍身形飛翻而起,遠出三丈外挫落,屈一膝再以劍支地,這才保持身形不倒。
  哇一聲怪響,他噴出一口群血,臉色灰敗,喘息急促,身軀在顫抖。
  姚文仲是斜掠而走的,遠出丈餘立即族身,臉色也呈現蒼白,但氣息仍然穩定。
  劍尖一沉,一聲低嘯,向三四丈外的伏魔一劍撲去。
  伏魔一劍猛地挺身而起,劍舉起了。
  姚文仲狂野的身形倏止,劍尖與對方的劍尖相距不足三寸。
  風聲呼呼,人卻死一般的靜。
  姚文仲冷森的目光,不轉瞬地吸注對方的眼神,兩人就這樣冷然對視,雙方的劍與身軀也像是凝結住了。
  良久,姚文仲呼出一口長氣。
  「明天,一早。」他徐徐後退:「我不希望再看到你滌塵莊的人。看到了,一律廢了。」
  伏魔一劍徐徐挺立,似乎一下子蒼老了十年,默默地轉身舉步,默默地走了。
  姚文仲屹立在場中心,舉劍齊眉挺立,面向著波濤洶湧的湖心,不言不動像個石人。
  許久許久,他保持原狀絲紋不動,像是僵化了。
  他勝了,但神情如謎。
  人都走光了。
  當然還有留下的人。
  南門靈鳳站在遠處,也久久不動。終於,她忍不住了,蓮步輕移向前舉步。
  雨露觀音哼了一聲,身形一晃,劈面攔住了。
  「我已經警告過你,離開我的主人遠一點。」雨露觀音凶狠地說:「你最好現在就走。」
  「湯大姐,你知道我對他並無惡意。」她嫣然一笑:「風雲會的人,早已預定申牌動身,到長河鎮晚膳。」
  「我不過問你風雲會的事。」
  「風雲會也不管我的事。湯大姐,你不覺得姚爺的舉動有異嗎?」
  「小意思,薛老狗攻了他兩記天魔攝魂爪,這次他有了準備,並沒受傷,不需我幫助他行功恢復元氣。」
  「他不是在行功。」
  「哼!」
  「讓我問問他好不好?求你。」
  雨露觀音不轉瞬地注視著這位自負驕傲的小姑娘,片刻方冷笑一聲,纖手一伸。
  南門靈鳳低聲說聲謝謝,向姚文仲走去。雨露觀音並不完全放心,緊跟在後面,隨時準備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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