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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風狂雨驟

  有些朋友或鄰居,相處一輩子,往來密切,但依然貌合神離高,相互敷衍甚至爾虞我詐。有些夫妻也一樣,住在一個屋簷下,共睡一張床,相處一輩子,可能白頭偕老,但始終無法真正的契合,甚至同床異夢。
  要找一個意氣相投,貌神契合的朋友,不論男女都不容易,這很可能牽涉到不可知的緣份。
  江湖人士有許多朋友,有些稱為道義之交,有些誇稱有過命交情,但大多數卻是利害相關的朋友,出賣朋友的事多得可能車載斗量。
  邪魔外道的結合,以利害結合居多。
  百絕頭陀是南陽圓慧寺的主持,但經常不在南陽,大多數時日行蹤不明,但至少有一半時日,在密縣開陽山混沌下院快活。
  人生在世所追求的目標是名與色。
  名,當然指權勢,廣義的權勢自然包括功名利祿;色,就字面上解釋,那就單純多了,那就是女色。
  人人都在爭,和尚道士也不例外。
  百絕頭陀有兩名美麗的女弟子,替他在天下各地劫財。
  中州五子五個妖道,在各地擄劫美女。
  混沌宮和混沌下院,就是他們收藏金銀美女的場所,僧道與邪魔朋友三位一體,為禍天下,人神共憤。
  色衰的女人,就把她們送給山賊,也就與山賊勾結上了,萬一有警存身不得,就遁入山寨避風頭。
  百絕頭陀在短期間,能召集龐大的人手,並非意外,因為這些人,本來就和他們有往來,經常是在混沌官一同享樂的一丘之貉。
  這些人,也是混沌宮財力的支持者,無形中結合成一個龐大的集團,雖則並沒正式形成有名有旗號的組合。
  妙觀音在山東濟寧州作案,惹上了八極游龍和白蓮教,正所謂惡有惡報;若還不報,時後未到。現在,時辰快要到了。
  群魔亂舞,風狂雨暴。
  百絕頭陀與無上散仙是有心人,把武林世家子弟也拖下了水。
  驚鴻劍客不僅上了賊船,也拖世家朋友下水以壯聲勢。
  鄭州與新鄭,成了風暴區,楊一元所到的地方,就是風暴的中心。
  北關外西北角一座獨院內,三更天仍然有高來高去的人進進出出。
  這裡,是群魔的集結中樞。主事的人,是無上散仙道宏。
  這位見楊一元就望影而逃的散仙,詭計多端,陰險凶狠,他自己不敢面對楊一元,只敢暗中策劃進兵退將,誓除楊一元而甘心。不除心腹之患基業難保。
  五年來,八極游龍所管的閒事,博得多數江湖人士的喝彩和尊敬,從來沒失敗過。
  這次,妖道決不容許八極游龍成功。
  今晚,預定大舉襲擊,這些大名鼎鼎的人物已失去耐性,決定採取行動了。
  宅內應該不會有人坐鎮,人都派出去了。
  可是,一批批人陸續趕回,有幾個人被打傷了,一個個垂頭喪氣,失去楊一元的蹤跡,白忙了一場。
  無上散仙是三更後返回的,客廳中,幾個首要人物一面品茗,一面計議。
  「道宏!這個傢伙到底是何來路?」龍鬚虎熊伯先提出心中的疑團,「白天他表現得狂妄囂張,晚上應該有接受挑戰的氣魄,居然趁上街的空隙,老鼠似的溜之大吉。像他這種只知虛張聲勢的年輕人,怎麼可能殺得了已修至地行仙境界的中州五子?你們說,是不是搞錯了?」
  「是啊!我也覺得可疑。」來自關中的黑道巨霸,號稱關中四絕之一的落魄絕掌陳旭老眉深鎖,「陰曹三煞與蓋世瘟神的死,並沒有目擊證人。死因也可疑,怎麼可能也算是楊小輩所為?算行程,他甚至不可能當時在現場呢!老道!該不是你們瞞了些什麼吧!」
  「會不會是咱們真正要對付的,另有其人?」生了一張三角眼,江湖朋友畏如蛇蠍的百步飛虹江人傑,也有不同的看法,「如果是,咱們這些威震天下的高手名宿,呆瓜似的盯著一個狡獪的晚輩,礙於身份不能公然向他叫陣,跟著他東奔西跑等機會,而讓躲在暗中的人痛宰我們,死了也冤哉枉也。老道!真正要對付的人是誰?」
  「你們別胡思亂想好不好?」無上散仙顯得焦躁不安,不敢透露楊一元是八極游龍的消息,你們以為我們有意滅自己的威風嗎?
  那小狗就是殺了五子的兇手,這是無可置疑的事,雖則沒有目擊的人作證,但曾經參與的聖手無常,可不是長他人志氣的沒種名宿,你們難道也不相信他?」
  「這個……」提起聖手無常,落魂絕掌可就無話可說了,那老魔妖術通玄,凶殘惡毒,目中無人,修為比五子深厚,說的話當然算數。
  「斃了那小狗,諸位就可明白了。」無上散仙瞥了眾人一眼,「諸位都曾經是混沌宮的貴賓,也是混沌宮的護法施主,享受過人間至樂。目下混沌宮人間仙境,可能化為烏有,在這瀕臨存亡續絕關頭,諸位不會退縮吧!楊小狗是不是嚇住你們了?」
  話說得重,把這些凶神惡煞扣得牢牢地。
  「像你這種謀而後動,前怕虎後怕狼的作法,到哪一天才能除掉這小狗?』名殺手沈興隆冷冷地說:「這小狗顯明地要前往密縣,到混沌下院撒野,咱們只要在路上等他,哪怕他腋生雙翅飛渡?在城裡偷偷摸摸鬧來闖去,驚動官府咱們會倒霉的,在路上集中全力一擊,這才是一勞永逸的妙策。老道!趕快拿定主意吧!今晚白忙一夜,明晚誰知道小狗又會出什麼花樣?他往城裡一躲,咱們豈不是光瞪眼?」
  你一言我一語,最後仍然洽商不出一致的結果來。
  近午時分,楊一元仍在那間小店進食。
  他這種固定的進食習慣,是有意讓有心人瞭解他的動靜。
  小店規模不大,只能容下三二十個經濟狀況不佳的窮食客,那些目中無人的大家大勇,是不屑自貶身價,在這種只賣小食的地方出入的。
  跟蹤盯梢的人,也用不著緊隨在他左右,他公然大搖大擺活動,沒有必要近身監視。因此他在小食店進食,沒有安全上的顧忌。
  藺小雅、小琴兩個小流浪漢,佔了右鄰的食桌。
  右鄰,三個人:八臂金剛、馬快秦國興、另一位是國字臉龐頗具威嚴的中年人。三人已來了片刻,酒菜已吃了一半。
  「老弟!何不過來坐?」八臂金剛招手,「有朋友希望與老弟親近,不嫌棄吧!」
  「哈哈!可以省幾文酒菜錢,敢不如命?」他欣然就座,向國字臉龐的人和秦國興抱拳行禮,「幸會幸會,請多指教。」
  秦國興是人精,辦事精明幹練,一直替他守秘,沒將他的綽號透露給任何人,見面也假裝不認識,守秘密的工夫到家。
  兩人客氣地行禮,與他那豪放不羈,吊兒郎當的神情完全不同,可知兩人在他面前執禮甚恭。
  客套一番,八臂金剛低聲替兩人引見。
  「這位是鄭州的巡檢俞公權俞大人。」八臂金剛放低聲音,「握有州判官大人的令符,可以調動丁勇民壯。問題是混沌宮與下院遠離城廂,既無犯案事故發生,亦無苦主告發。派往巡查的公人,也找不到地底歡樂宮的入口,出動丁勇民壯師出無名,十分棘手。
  但如果老弟能獲得罪證,俞大人願意以急令出動丁勇民壯相助。」
  巡檢是正式的從九品官,所以八臂金剛稱之為大人。八臂金剛是捕頭,秦國興是更低一級的捕快,不是官,是衙役。
  「俞某奉有密令,可剋期緊急出動滎陽,密縣的丁勇民壯,只要老弟能在三個時辰之前通知一聲,俞某的兵馬即可召集出動。」俞巡檢說,「多年來,各地失蹤的少女,有案的以本州來說,就不下於百件之多。」我的同下不是不知道混沌官的底細,只是無法獲得罪證不能輕舉妄動。出動丁勇民壯,可是極為嚴重的事,如果出動無法獲得罪證,不但州判官獲罪,知州與同知大人也會丟官坐參。所以我攜帶的是密令,出了事我一身當之。老弟!我們全靠你了。」
  這一身當之四個字,不知包含了多少悲壯與沉痛的情懷,那表示不連累上官,用身家性命做一次豪賭。
  也就是說,密令可以視同偽造的。
  偽造機要公文,唯一的刑罰是斬決。
  「諸位感情可感,但我拒絕你們的盛情。」楊一元鄭重地說:「這一來,我乘機殲除天下妖魔鬼怪的計劃,將大半落空,那些混蛋一哄而散,仍會在天下各地作惡多端,你們一動,他們鐵定會一哄而散的。」
  「可是……」
  「我可以鄭重告訴諸位,我這次以大無畏的決心,乘機除魔殲惡,能否如願誰也無法預料,所以你們千萬不可輕舉妄動打草驚蛇。我能保證的是,我將全力以赴,不死不休,誓不兩立。諸位如果真的有心,何不遴選少數幾位精幹的人,遠在外圍伺伏,待機而動?如果我成功了,必須有官方的人出面善後,你們的人如果不能及時趕到,我還真的不知如何是好呢!
  八臂金剛包兄很了不起,由包兄不時與我暗中聯繫,諸位從速秘密建立指揮偵查網,非絕對必要,不要滲入他們的警戒範圍內,就算是有效地幫助找了。」
  「老弟!反正我們一切聽你的。」俞巡檢當然知道困難所在,不願去影響楊一元的計劃,「有件事老弟可能想知道,貴女伴明天可能有危險。」
  「我的女伴?」楊一元一怔。
  「霸劍奇花。」八臂金剛說,「她在鄭州死纏住驚鴻劍客,纏出大麻煩來了。」
  「怎麼一回事?」他心中一跳,他對那朵奇花印象不怎麼好,但仍然有點關心。
  「驚鴻劍客會合了群俠義道人物,浩浩蕩蕩準備動身南下找你。他在許州被你折辱得臉上無光,在鄭州又把他的人像趕狗一樣嚇跑,他怎肯甘心?」
  「讓他來好了。」楊一元冷笑。
  「那些欺世盜名的雜種真可惡。」俞巡檢忍不住咒罵,「這些年來,各地的治安人員,無不想盡辦法,請求他們協助偵查富戶被劫與少女失蹤案。起初一個個拍胸膛保證參與,之後一個個撒手乾脆躲起來,大概他們已經知道要面對的人是誰,所以,一個個噤若寒蟬扮膽小鬼。為了區區小事,他們卻亮大嗓門找你出氣,真是無恥。」
  他們要在郭店驛動手,擒捉霸劍奇花示眾江湖。」秦國興咬牙說,「我和俞大人今晚動身,到郭店驛坐鎮,看那些欺世盜名的狗東西怎麼說?」
  「你們不要去。」楊一元怒火上衝,「他們是來對付我的。也許你們還不明白,驚鴻劍客那混蛋,暗中已和百絕頭陀取得協議,由他的人打起俠義道問罪旗號,策應妖魔鬼怪,一明一暗把我打下十八層地獄。你們不要去,我去。不許你們干預,我說話算數。」
  「我不去,那不關我的事。」八臂金剛首先表示態度,本來就不關他的事,他是陳州府的捕頭,攜帶的海捕公文指名捉拿夜遊鷹,哪能管鄭州的事?
  「我也沒有空呀!我要悄悄到密縣辦些公務。」俞巡檢更是玩法的專家,會玩翻雲覆雨避重就輕的把戲,「秦巡捕!你留在縣城偵查,留心些,不要和新鄭的巡捕們走的太近,切記避免走漏風聲。
  「屬下理會得,這鬼縣的人靠不住。」秦國興恭敬地受命。
  新鄭的地方豪霸,已被凶魔們所控制利用。豪霸們交通官府是鐵的事實,官府的消息,豪霸們一定會先一步獲得,任何秘密也瞞不了地方豪霸。所以八臂金剛與秦國興,就不敢與新鄭的治安人員接觸。
  他在房中檢拾行裝,小雅像老鼠般溜進房。
  「三哥!怎麼啦?」她訝然問。
  「有事了斷,你小心不要亂闖,明天晚上我才能趕回來。」楊一元說。
  「你和他們的談話,我聽到一些,」她說,「霸劍奇花是什麼人?」
  「一個很自負的姑娘,我的朋友。」楊一元坦然說,「她與驚鴻劍客有一場情愛糾紛需要解決,目下她可能有危險,我應該替她盡一分力,何況這件事也與我有關,必須先行解決,以免腹背受敵。」
  「應該,三哥。」小雅欣然說,「她是你的朋友,也就是我的朋友,我也去。」
  「你……」
  「你不讓我去,我會不高興的,三哥!」
  「好!你回去準備,半個時後後,乘坐騎動身,繞城西到永新驛。」
  「咦!郭店驛不是在北面四十里嗎?」
  「引鱉入甕呀!如果不先把這裡的人殺個落花流水,讓他們也跟去,豈不是中了他們的計,多增兩倍勁敵嗎?所以,你要帶劍。」
  「得令。」小雅俏巧地怪叫,雀躍地走了。
  半個時辰長得很,楊一元悠哉游哉準備行裝,在店外好整以暇準備坐騎。他並沒結帳離店,所以不必帶馬包行囊,換穿了青騎裝,劍插在腰帶上,遮陽帽壓得低低地,有意無意地掩蓋住面孔。
  蹄聲得得,小雅、小琴兩個小流浪漢,兩匹馬馳入店前廣場,帶了劍,遮陽帽也壓得低低地,掩蓋住暗褐色的面孔,誰也不知道她倆是女扮男裝的小姑娘。
  小琴比小雅年長一歲多一點,從小照料小姐,主婢之間感情深厚,像一隻保護小雞的老母雞,跟在小雅身後寸步不離,乘馬也緊跟在側後方,可以迅速地應付任何意外,忠心耿耿,十分盡職。
  三匹馬馳出了街口,從容不迫小馳入繞城西的大道。繞至西門外的永新驛,約四里左右。
  永新驛也就是西行大道的起點,百餘里可抵密縣。
  眼線早就發現楊一元準備行裝,有措手不及的感覺,好在楊一元給予他們充裕的時間應變,但一直就摸不清楊一元的去向。
  但一馳入繞城大道,就一切明朗化啦!
  楊一元一直就在打聽密縣的消息,毫無疑問是出其不意,奔向密縣了。
  楊一元一直是一個人,怎麼突然多了兩個流浪漢?
  不管楊一元有多少人,一個截殺勢在必行。
  第一批人馬出發,第二批……
  九騎士是第一批,健馬絕塵飛馳,片刻間便趕了個首尾相連,追上了。
  楊一元的三匹馬,不徐不疾小馳,突然向路右的小樹林一衝,馬匹仍向前騰躍,人已下了鞍,在田野中並肩一站,楊一元甚至哈哈大笑,迎接這群氣勢洶洶,目無餘子的江湖凶魔。
  九騎士七男兩女,紛紛下馬搶入田野。
  龍鬚虎非常的生氣,像吞下了一桶火藥。
  這三個小輩,列陣相候神氣得很,似乎沒把九個名震江湖的高手名宿放在眼下,那流露在外的無所謂神態,委實讓老一輩的人看了火冒三千丈。
  「不要急,慢來慢來,哈哈哈……」楊一元狂笑,大聲喝阻暴亂衝來的人群,「你們都是有身份的高手名宿,不是一群下三濫的暴民,不許亂,我在等你們呢!等你們送死,不必急於擠入鬼門關。」
  「這小輩氣死我也!」龍鬚虎伸手阻止同伴擁上,氣沖牛斗怪叫。
  「你怎不死?你早該死了的,何必偷生活現世?你不要用大嗓門,嚇唬持這種傲氣蓋世的年輕人好不好?!閣下!你追我幹什麼?」
  「要你的命。」龍鬚虎咬牙切齒,神氣地不慌不忙取出金光耀目的虎爪,「聽說是你殺了中州五子,老夫不信,有否其事?」
  「千真萬確。」楊一元一步步向前接近,「他們在混沌宮做龜公,招待你們這些經常孝敬的嫖客,你是替龜公出頭的?請教你這位大嫖客貴姓?」
  搶出一個面目姣好的半老徐娘,鳳目帶煞臉色發綠。一個被激怒的女人,是十分危險的。
  「小畜生!你好利的潑嘴。」半老徐娘凶狠地拔劍,「你說,老娘也是嫖客?」
  「哈哈!天下間女嫖客多著呢!多你一個算什麼?」楊一元口沒遮攔,「也許你不是女嫖客,至少也是替混沌宮擄劫少女的鴇婆。
  你不算老,仍然愈老愈花悄,風韻猶存媚態依舊……」
  一聲厲叱,半老徐娘發瘋似的揮劍撲上了。
  側方人影幻現,揮出一道激光。
  「錚!」金鳴震耳,半老徐娘的劍向下沉。
  激光上挑、吐出。
  太快了,任何人也無法救應。
  是藺小雅,冷然退到楊一元身側,劍一拂,劍尖凝結的血滴飛灑。
  半老徐娘向後退,兩步、三步……
  「你……你用元……元神御劍……」半老徐娘以左手掩住右乳下方,語不成聲,鮮血染紅了手掌,衣衫,「你……是……誰……
  呃!」
  人仰面便倒,倒入搶出的同伴懷中。
  一眨眼間便生死已判,龍鬚虎仍在睜大怪眼,似乎還不信眼前的事買。
  元神御劍,俗稱以氣御劍,也就是所謂飛劍。
  那是修真之士苦修一甲子以上,而且須具有超人天賦,以大恆心大毅力苦修方克有成的神技,一個不起眼的小流浪漢,怎麼可能具有這種神術?
  這一劍確實是神乎其神,快逾電閃光現人傷。劍貫入胸下兩寸,搶救及時的話就死不了。
  如果小雅志在殺人,半老徐娘必定當場斃命,劍輕易地長驅直入予取予求,再進一寸便會立即倒地,拔劍時略為扳動,立即斃命,可知小雅的劍,已修至收發由心的通玄境界了。
  「輸不起的人,不要出來活現世。」楊一元朗聲說,「我這位小弟的劍,長處只有一個字,「快,那會是元神御劍?是不是有意誣賴咱們以老欺少?」
  要能修至元神御劍,當然是老前輩啦!老前輩向一個晚輩動劍,怎能出手便用絕技傷人殺人?
  如果他承認是無神御劍,這九個仁兄仁姐,不扭頭逃命才是怪事。快!就算不了什麼啦!
  又出來一個膽氣夠的人:百步飛虹江人傑。
  楊一元拉拉小雅的手臂,示意要她後退。一著江人傑的陰森氣勢,他知道這位仁兄必定是可怕的勁敵,那股陰森的殺氣,會形成一種無形有質的壓力,練武人一定可以感覺出這種令人心攝的殺氣壓迫。
  「在下江人傑,匪號叫百步飛虹。」江人傑站在兩丈之外,銳利的眼神已鎖定了楊一元,「小狗!我知道你很了不起,所以,我要用飛虹刀殺死你。」
  「哦!天下十大暗器名家之一,我聽說過你的百步飛虹刀,據說真可以在百步之外殺人。」楊一元的雙手,也自然地下垂,馬步沉穩如嶽峙淵事,虎目中神光似電,「你們人多,所以我在鄭州,花重金打造了不少新月飛刀,用來應付群毆。閣下!咱們飛刀對飛刀,看誰的刀高明,我要和你這位陪器名家賭命,我贏定了。」
  江湖的暗器高手,為數甚多,暗器的種類也千奇百怪,各有巧思別出心裁,有些純粹是唬人的玩意,作用是分對手的神。但大多數是致命的,獨門暗器尤其歹毒霸道。目下榮居天下第一的暗器,叫龍鬚針,也叫龍鬚環,是宇內十一高人中,已死了四年的毒龍石君章所有,他死了,這種致命的暗器也在武林絕技中消失了。
  也有人使用新月之刀,但都是大型的、威力與飛鈸不分軒輕,比較靈活些而已。
  百步飛虹仔細用目光,在他身上搜尋新月飛刀,當然是無所見,眼中疑雲大起。
  新月飛刀最輕最小的,長度決不短於一尺,需要用特製的大型盛具,通常都懸掛在腋下。
  楊一元的腰間,只有四寸寬的皮護腰,腋下系的是百寶囊,怎麼看也找不到新月飛刀的盛具特製革袋。
  「你贏定我了?」百步飛虹冷笑。
  「那是一定的。」
  「你的新月飛刀呢?」
  「你會見到的。」
  「你嚇唬我?」百步飛虹用懷疑的口吻問。
  「你怕嚇唬嗎?」
  「你配嚇唬我?」
  「我實在不願嚇唬你,並非表示我不配。」楊一元冷冷一笑,「閣下!我能殺死中州五子,殺死五方揭諦,表示我配向任何超絕的高手名宿挑戰。聖手無常是那次雷霆一擊中。唯一能倖存的劫後餘生者。七個妖術通玄的人,都是會元神御劍,祭妖刀劍殺人的高手中的高手,結果如何?你也配和那七個人相提並論?你走吧!你人並不壞,我真不想殺死你,閣下。」
  這番話,等於揭開了中州五子死亡的真相。
  第一個悄然向後退的,是一個中年人。
  九個人即使一起出手,威力也決不可能比得上中州五子,一擁而上,活的機會會有多少?
  百步飛虹心向下沉,這下才真的心虛膽寒了,只感覺到手心淌汗,心跳幾乎加快了一倍。
  手心淌汗,這在一個暗器名家來說,那是不吉之兆,是對暗器失去信心的警號。
  他徐徐向後一步步退走,銳利的怪眼仍然凶狠地鎖定楊一元。
  「你最好不要轉打了就逃的濫主意。」楊一元提醒他,「只要你發出飛刀,不論在任何時候,我都會毫不遲疑殺死你.你必須自愛些。」
  他一咬牙,猛地轉身飛躍而走。
  一道飛虹,在他轉身時電射而出。
  同一剎那,小小的新月刀破空,太快了,肉眼根本無法看清形影,飛旋的速度太快,形成一隻兩寸大的淡淡光環,眨眼間便已遠出五丈外,把旋轉一行的破風銳嘯拋在後面,可知速度委實駭人聽聞。
  同一瞬間,小雅小琴雙劍齊出。
  楊一元根本不理睬電射而來的飛虹,人化龍騰,飛越電虹的上空,半空中長劍出鞘,猛撲龍鬚虎熊伯先,長嘯聲震耳欲聾,聲勢之雄無與倫比。
  龍鬚虎也大吼一聲,金色的虎爪金芒刺目生花,向上攻出一記猛龍戲珠,五隻鉤爪閃過下射的劍虹,從虹側向上吐出,疾抓楊一元的右肋。
  劍虹一沉,勁變斜走的力劃鴻溝,變勁於電光石火間,化不可能為可能,掙一聲反而壓偏了虎爪。劍光再閃,身形再前飄丈餘,飄然沉落輕靈美妙,凌空搏擊的身法可說妙到巔毫。
  這一剎那間,勝負已判。
  已經遠出五丈之外的百步飛虹,慘叫一聲身形再衝進,衝出五步再大叫一聲,砰然摔倒。
  小小的新月刀,從右腋下貫入了胸腔,在胸腔內再旋轉了一匝,把肺葉絞切出一個血洞來。
  龍鬚虎的腦袋,被砍飛了一小半。
  兩側,小雅小琴的兩把劍,撒出了滿天雷電,兩衝錯之下,擺平了四個人,劍到人倒,沒發出兵刃的接觸聲,劍光從對方無法閃避的空隙中切入,對手完全錯了方向,任由劍光流瀉而入。
  只逃走了一個人,那人背走了重傷的徐娘。
  另一個逃脫災難的中年人。是百步飛虹發出飛刀攻擊之前見機走掉的。
  所有的人,半途碰上了第二批追來,聲勢洶洶的十一位騎士。
  誰還敢逞強再追?久久方動身前往收屍。
  楊一元三人三騎越野而走,繞至北行的大官道絕塵北奔。
  驚鴻劍客非常幸運,中途擺脫了霸劍奇花的追蹤。
  他是在中牟躲起來的,在城中的朋友住處,等候陸續趕往鄭州的朋友。霸劍奇花不知道他躲起來了,繼續向東行,遠出半天腳程,這才發現他根本就沒走在這條唯一的東西大官道上。
  霸劍奇花怎肯甘心?重新回頭找線索,一去一回,耽誤了一天腳程。
  在中牟找線索,又耽誤了一天,好不容易打聽出驚鴻劍客與十四名男女,已先一日動身重返鄭州了。那十四名男女中,有柳彪在內。
  十五個人,她仍然無所畏懼。
  她誓要把驚鴻劍客帶往常州,不成功決不罷手。
  柳彪這個狗頭軍師非常能幹,就憑他一個隨從身份,就可以把與振武園有交情的人,先後請來了一大堆,最後親自帶了十二個頗有名氣的人,趕往鄭州為主人壯膽,表現得十分出色。
  與武林世家交往的江湖人士,多少也沾上一些所謂俠名,通常會厚顏無恥地以俠義道人士自居,說穿了還不是一些好勇鬥狠不務正業的貨色?距俠義的本質遙之又遙,說他們欺世盜名倒有七八分事實。
  「頗有名氣」的頗字並非讚譽,而是含有揶揄性的諷刺意味。
  這些人敢在地方上好勇鬥狠,對過往的高手名宿阿諛捧拍,真要他們向窮凶極惡的妖魔鬼怪抗衡,他們比誰都溜得快。
  要他們對付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輩楊一元,他們比誰都表現得熱心,但一看風頭不對,跑得比誰都快。所以第一批人被楊一元一嚇,就一哄而散溜之大吉了。
  霸劍奇花出道為期甚暫,絕大多數江湖成名人物,不知道她是老幾,儘管她取的綽號相當唬人。
  她這種剛成名的人,其實處境最為凶險,老一輩的人要壓抑她,同一輩的人因嫉妒而想除掉她。
  那些「頗有名氣」的人,對除掉她這種人最為熱衷,所以根本不需驚鴻劍客請求或鼓勵,只要說兒句挑撥性的話,就可以激使這些人無條件地向她拔劍。
  驚鴻劍客十五個人,在鄭州等候了一天,再也等不到後續趕來助拳的人,已被嚇走的人更不會回來了,感到十分失望。
  楊一元已經南下的消息,不必費神打聽,一問便知,十五個人便興高采烈準備南下追逐。
  驚鴻劍客是有心人,有效地封鎖消息,不讓這十三位振武園的朋友知道有關楊一元的底細,暗中與百絕頭陀的人取得聯繫,不再在鄭州等候,動身南下追逐楊一元,策應無上散仙保護混沌下院。
  動身的前夕,他知道霸劍奇花已經回頭追逐他了。
  霸劍奇花是他的心腹之患,不除去將寢食難安。
  不需他費神說服,十三位朋友慨然決定幫助他對付這朵花,為朋友分憂理所當然。
  南下第一站是郭店驛,一百二十里,是一日馬程,預定投宿時等候霸劍奇花。先除心腹大患。也是避免霸劍奇花與楊一元會合的必要措施。
  他相當樂觀,也極為興奮,因為已經知道。霸劍奇花的兩位女伴不在了,一個小女人是容易對付的,兩三個人就可以折了這朵花。
  郭店驛是馬驛,是乘馬趕路旅客的宿站,步行旅客不可能在這裡投宿,步行旅客通常約六十至八十里。
  郭店鎮只有兩百餘戶人家,算是鄭州以南的大鎮市了,有幾家可供車、馬投宿的旅舍。
  驛站是不招待普通旅客的,只接待官方的軍、政過往人員。
  這一群英雄好漢神氣得很,十五個人浩浩蕩蕩擺足了威風,一舉一動,皆難逃官方治安人員的耳目,把他們當成暴民監視,因此遠在新鄭的俞巡檢與秦國興,都知道他們在鄭州的動靜。
  治安人員的飛騎傳訊,鄭州傳到新鄭,只需大半天工夫。郭店驛是換馬的總站,沿途每三十里有小型的、專為傳騎而設的換馬分站。
  有明一代,驛站的規模盛況空前,制度完整,效率極高,遍佈全國。指揮系統是獨立的,權同中央。所以一個知府或知州縣大人,根本無權撤換一個小小的驛丞,雖則驛站的經費由各州縣提供。
  因此,驛站所在地,如果沒有其他的治安單位(如巡檢司),驛丞就是本地的無形地方首長,在主要職務維護郵傳迎送過往官吏之外,也可以過問地方的爭執小糾紛事故。
  十五個人是申牌左右落店的,驛站的驛夫已將消息傳出了。
  坐騎已經累了,只能漫步徐行。
  霸劍奇花也感到有點精神不濟,趕了一夜路,人疲馬乏,這時如果闖進埋伏裡,後果是十分可怕的。
  她並不知道驚鴻劍客已發現她跟蹤,更不知道驚鴻劍客一群人目下在何處?
  踏著晚風殘月,進人郭店驛北面二十里的白楊溝,路旁高聳著一株大白楊,像個高大參天的巨人。
  樹下踱出兩個人影,在路旁駐足相候。
  她有點詫異,這地方怎麼可能有人?
  緊了緊腰間的佩劍,疲勞一掃而空。
  「請稍候。」一個人影伸手示意低叫。
  看不清面貌,但可看出並沒帶有刀劍。
  「哦!有何見教?」她勒住坐騎,警覺地問。
  「前面二十里是郭店鎮。」那人說。
  「我知道。」
  「鎮北三里左右,有一條小河。」
  「小河怎麼啦?」
  「埋伏。」
  「埋伏?等誰?」
  「你,霸劍奇花。」
  「哦!尊駕……」
  「我們是鎮上的人,路見不平。」
  「感激不盡。他們是……」
  「驚鴻劍客,十五個人。」
  「多感盛情,容圖後報……」
  「不客氣,姑娘請吧!務必小心。」兩人轉身走了,仍然隱沒在白楊樹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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