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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著中海問。
  天玄劍搖頭否認,笑道:「不!是一個值得造就的好孩子……」他將不久前在崖上的經過說了。
  六指琴魔不住打量中海,突然老眼放光,向中海問:「娃兒,你在江湖中混了多久?」
  中海躬身道:「晚輩不是江湖中人,此番出來只為找尋滅門兇手。」
  六指琴魔向茅廬舉手虛引,向天玄劍說:「先到我那蝸居坐坐。此子終非池中物,終有飛騰變化的一天;你認為他值得造就,委實不錯。老實說,不是我誇口,只要我這具天雷琴在手,要制天下間的任何高手名宿亦無因難,即使縹緲仙子等三位前代高人仍健在人間,恐怕也難逃琴音之劫。我想傳此子克音之學,日後他便可以不受我的琴音所制,那傢伙便得親自出手了。克音之術首重定力,心專易精,他的內功火候將因此而臻於化境,豈不兩全其美?」
  「我怎地沒想到這一步。」天玄劍鼓掌叫好。
  中海卻困惑地說:「老前輩,克音何難之有?用布塞耳豈不……」
  六指琴魔用一陣大笑打斷他的話,笑完道:「不必用布,你可以用手掌捂著雙耳試試看。銓老弟你站在我身後,讓他體會體會琴音的妙處。」
  中海依言將雙耳緊緊地摀住,死盯住六指琴覺的六個指頭伸向琴弦,眼看對方勾住一根弦一扣一彈。
  他耳中聽到的弦聲並不大,卻感到渾身肌肉猛地一抽,腦門似乎「嗡」一聲悶響,像被人擊了一記悶棍。
  「利害!」他大叫。
  不但皮膚和肌肉猛地一緊一鬆,連懷中的針盒都在跳動,而且腳下的石地也似乎抽動了一下。
  六指琴魔捧著琴,笑道:「娃兒,以音克敵殺人不見血,你這下該知道利害了吧?走,我那兒有好酒,一醉解千愁,一切俗事暫且拋開也罷。」
  當晚,天玄劍和中海在茅舍中度過一晚,在兩位武功頂尖兒的高手指點之下,他獲益良多。
  第二天近午時分,天玄劍首先告辭,臨行向六指琴魔慎重地說:「七星旗主已赴漳州請長春子的門人海天散人,他曾經在漳平一帶找神駝楊彪,可能也遇上困雞了。這人功臻化境,爪牙遍江湖,如果也被江湖神秘客所用,江湖大亂將迫在眉睫,有空何不勸勸他呢?」
  八指琴魔不住搖頭,說:「難難難,他這人怎放得下名利的枷鎖?算了吧!」
  中海也告辭,叩謝了兩人,逕奔冷府。
  第三天,他趕回延平府。從天罡星的口中獲知海宇五雄的一切消息,打消了到祟安送回吳濟慈骨灰的事,免得耽誤時刻。
  到了建寧府,他將行李和骨匣留在客店,裡面留下一封致吳家的信,說明吳濟慈身死衛所的經過鄭重地交待店家,說是自己要出外訪友,假使十天內不見回店,可將所有的物品送至祟安縣南大街祟安藥局。留下了店錢和送行李的腳錢,他取道奔向府東北的松溪。
  丙不出海宇五雄所料,他一步步向死亡陷阱裡鑽。在受到兩位宇內高人的指點後,他的信心增強了,事實上除了劍術可以立即看到明顯的進境外,內功修為卻看不出有何成就;這是必須經過長時期大□心和毅力苦練方有所成的藝業,短期間怎可期望一蹴而成?天下間決無一旦可成的神技,一分耕耘一分收穫,決無絲毫僥倖可言。
  天玄劍要他過些時再找海宇五雄,用不著操之過急,急必僨事。但他急於找到真兇,反而迫不及待地馳往松溪。
  海宇五雄只派人到松溪傳信,他們已在五天前從高泉巡檢司翻越叢山峻嶺,到達碧雲谷北面的芳尾村,把芳尾村蹂躪得像是遭了兵禍的屠場,大半的房舍被大火所焚,村民扶老攜幼逃到碧雲谷棲身了。
  碧雲谷的大戶吳琨山立即動員村人防範,一面派人赴府城求救,一面整理軍械嚴加戎備,村四周的寨牆日夜趕工加高,長槍弩箭把守住南北兩端要道。
  可是,海宇五雄早已經過詳盡的準備,在智多星滄海神蛟的安排下,碧雲谷不啻成了死谷,兩端的出路已被堵死,派至府城請官兵派兵保護的人,第二天便陳屍在村口的大樹下,身畔有一封致吳姓族長吳琨山的信。
  信上的具名是海宇五雄,要碧雲谷村在五天後送十匹馱馬至谷北百里的黃泉坡谷口,每匹馱馬必須由一名美女牽馭,馱馬上各帶黃金兩千兩,白銀五百兩。而且十名美女中,有一名必須是族長吳琨山的二女兒,其他九名皆是村中的大閨女,十個人的姓名寫得清清楚楚,不許用人冒名頂替。
  條件不多,只有兩樣,可是,沒有一樣吳族長能辦得到。
  老天爺!偏僻的山村,那兒來的二萬兩黃金五千兩白銀?又那兒來的馱馬?村裡連水牛也不過二三十頭,一輩子也沒見過馬是什麼玩意的人倒有不少。
  吳琨山的祖上雖任過銀坑的場長,確也是附近府城各縣的首富。但決不如外界所傳言的富可敵國,牆基更不是用巨型的銀方所砌成的。
  芳尾村許家的上一代,也曾任過場長,謠傳也被說成富比王侯的大財主。事實上,海宇五雄攻入村中搜劫時卻大失所望,不但沒搜到珍寶,只找到大小銀塊不足五百兩,看得上眼的女人也只有三名而已。
  吳姓族人在芳尾劫後餘生的村民口中知道了海宇五雄的殘忍手段之後,皆不由心膽俱裂,整座村子已被愁雲慘霧所籠罩,想依言屢行條件也無能為力。
  吳琨山派人手執白旗求見海字五雄,要求談判,但先後派出的五名使者皆被吊死在村口的松林中留下的書信說:如不屆時將指定的物品送至指定地點,照例是屠村,毫無討價還價的餘地。
  狽急了跳牆,人到了無路可走的地步時,膽小如鼠甘願聽天由命的人也敢拿起刀槍拚命。
  近二百名老少婦孺在同仇敵愾的心情鼓舞之下,一掃籠罩在村中的悲觀絕望氣息,拿起一切能拚命的傢伙,誓死與海宇五雄決生死,與村莊共存亡。
  唯一通向府城的小徑已被封死,谷中的兩座村莊與外界斷絕了一切聲息。
  村前村後,隱常可以發現出沒如風的人馬,那是海字五雄,不分晝夜監硯著村口的一舉一動。
  三天過去了,這是期限將屆的最後兩天;距芳尾村的被屠,則是第九天。
  碧雲谷成了一座死村,與外界完全隔絕了。兩側是難以攀越的高山大嶺,谷口通向外界的窄小比口已被倒下的巨樹所阻斷,而且有人把守,想衝出去可說是比登天還難。
  午間,谷外的小徑中,大踏步地出現了近十天來的第一個人,而且是個極為罕見的異鄉人,他就是趕來找海字五雄的大地之龍。
  梅字五雄為了避免和中海見面,已先一步隱身在暗中偵伺,開放谷口讓中海進入。
  中海不知海宇五雄的一切作為,對五雄的罪行也了無所知,沿途他只感到奇怪,怎麼這一帶三四十里之內不見有人?附近既有村落,為何也不見人跡?
  他懶得推敲,反正已問清了碧雲谷的路徑,管它呢!
  繞過一座奇峰,到了谷口外面的平原,一線溪流從北流下,東面最近的山村也在五六里外。遠遠看去,五里外的碧雲谷顯現在谷下,雙峰夾峙,古木參天,一線清溪從谷口流出,小徑在溪右向谷中盤升。
  峰頂上,白雲繚繞,峰頂附近全是巨大的烏柏樹,如果在秋天,滿山紅葉,襯上白雲飄浮,看上去極為綺麗,所以叫故碧雲谷。
  他穿了一襲青直褸,金針盒用布袋盛了,栓捆在腰背上,沒帶行囊,袖中藏了一把匕首,居然敢前來找海宇五雄,可謂膽大包天。
  到了谷口,他怔住了,怎麼路上堆滿了樹?
  右面峰腳下的密林中,老五奪魄無常戚雄掩在樹後,頭戴英雄巾,黑巾蒙臉,青勁裝,腰上排列著不少飛刀,挾著一雙騎士用的皮護手。背上繫著一把厚背薄刃單刀。怪眼中厲光閃閃,注視著中海的一舉一動。
  在潛山九虎的口中,他們已完全清楚中海的身材像貌,只消看到中海的魁偉身材和打扮,便知是正主兒來了。
  他站在高處,隱身樹後叫道:「什麼人,站住!」
  中海正待越樹而進,聽上面有人喝問,站住向上打量,但看不到人影,只好說:「過路的人,尊駕是誰?」
  「你可是大地之龍麼?」
  中海一驚,他已在天罡星的口中知道潛山九虎已先一步來找海宇五雄了,在暗處喝問的人,如不是潛山九虎,必定是海宇五雄。
  他沉住氣,叫道:「正是區區,尊為可是海宇五雄?請現身一見。」
  「你找海宇五雄有何貴幹?」
  「慕名求見……」
  「是麼?嘿嘿,你可到村北里餘的黃泉坡見他們。」
  奪魄無常說完悄然走了。
  中海急叫:「請等等,在下……」叫聲中,他向上急掠。
  身後,蹄聲震耳。他扭頭一看不由怔住了,來路上,七匹棗紅色健馬絕塵而至,馬上的騎士一身翠綠,身材嬌小,鞍後有馬包。從騎士們肩後飄揚著的劍穗來看,這七個女騎士極不等閒。
  奪魄無常本來想和中海試試藝業的,就因為看到有人馬到來,所以匆匆走了。他們早已定下詭謀誤認中海是江湖神秘客派來的說客,他們不甘心受江湖神秘客的駕馭,但又不敢讓人看到他們已和說客見了面,要將來人殺死滅口,萬一日後江湖神秘客大興問罪之師,他們盡可推得一乾二淨。
  碧雲谷村距谷口還有三四里,在谷口是無法看到的,他飛步攀下谷中,奮起狂追。
  一見來人是女騎士,中海不再過問,向上急掠。等他到剛才奪魄無常藏身的地方向谷中看時,一匹健馬正向谷中飛馳,絕塵而去。
  中海繞過兩座山峰,前面的一人一騎早就不知去向,身後卻蹄聲震耳,七名女騎士蜂擁地到了。
  他腳下一緩,讓在道左。
  進了山谷,山勢外張,兩側全是難以攀登的陡坡,五六十丈之下全是野草,以上則是參天古木,人如果向下爬升,老遠便可一目瞭然,無所遁形,而且也不易攀上。
  蹄聲如雷,第一匹健馬到了。
  「停!」馬上的女騎士高舉右手的馬鞭嬌呼。
  蹄聲徐落,七匹健馬魚貫屹立,煙塵滾滾中,第一匹健馬上的女騎士向他問:「喂!這裡可是碧雲谷?」
  居然是純正的官話,聲如銀鈴,雖然口氣不太禮貌,但聽來仍然十分悅耳。
  中海不知對方的來路,抬頭向對方看去,心中喝采道:「好美,只可惜太艷太俏了些。」
  七個綠衣女騎士都美,第一位尤為出色,珠帕包頭,綠勁裝把渾身的曲線襯得更為突出,飽滿的胸部誇張地挺出,小蠻腰只剩一握,掛著百寶革囊,臀部渾圓得十分岔眼。臉蛋是瓜子型,看去俏極大眼睛水汪汪,圓而豐滿的小嘴,薄施脂粉,艷極媚極,一望即知,決不是大閨女。
  他無所畏懼地接受美少婦眼神的挑戰,說:「區區也不知是不是碧雲谷,恕難奉告。」
  「哎!你是中原人?」少婦問。
  「在下是甘涼人。」
  「你怎會來到……」
  「在下也是前往碧雲谷找朋友的。」中海搶著答。
  少婦嘻嘻笑,扭頭向第二匹馬上的同伴叫︰「二妹,你看這人是不是武林中人?好壯的漢子,充滿了男子漢的魅力。」
  二妹點頭笑,道︰「大姐說得不錯,問問他可是海宇五雄?」
  中海劍眉緊鎖,心中罵道:「這浪貨好粗的話,沒有絲毫教養,賤而下流,天生的淫賤貨。」
  「喂!你貴姓?是不是海宇五雄?你排行第幾?」大姐叫。
  中海心中不悅,懶得嚕囌,說:「海宇五雄可能在碧雲谷村,他們要洗劫那座村莊。諸位姑娘如果要找他們,何不緊趕兩步?」
  「你知道他們?」
  「剛才他們入谷而去為時甚暫,可循路上的蹄跡追趕一程,而且得趕快些。」
  「好,等會兒還得向你請教。」
  七匹馬絕塵而去,每位少婦輕過他身旁時,都扭頭向他注目,燦然一笑。
  中海直待七女去遠,仍然怔在當地,忖道:「不好!等會如被她們纏住,豈不要壞事?
  聽說江湖中有許多不知羞恥為何物的女淫賊,轉做些倒採花擄健男的勾當,這幾個女人定是這種貨色,我可不能大意,且先躲上一躲再說。」
  他不願惹事,說躲便躲,往山根的草叢中一鑽,且先歇歇腳再說。
  他的百寶囊中,盛有神針冷冰所贈的防蜮藥。這種藥其實只能內服□毒,卻不能防蜮蟲的襲擊。
  因此,必須發現被蜮蟲所傷,方可服用,平時不可事先服下預防,因為解毒藥本身也具有毒性。
  這兒離開建寧府的夢溪已在數百里外,他想:這種解毒藥已經用不著了。
  三一八
  七個女人繞過前面的山嘴,谷道突然開朗。縱長四五里闊亦相等的谷中大平原在眼前展開,稍呈梯形的旱田分佈在西面,中間南北兩面全是水田,稻穗已變成金黃色,田中的水已經放盡。
  碧雲谷村建在東面,依山而築,約有近百戶人家,間有閣樓點綴其間。可知這座村莊必定相當富裕。
  村外建有寨牆,但只有丈餘高,只能防止野獸入侵,防人卻嫌單薄不足。寨牆外設有鹿砦和密植的刺竹林,這種刺竹卻是最堅固的防禦物,任何野獸也休想飛渡,可是就怕人放火。
  因此,目前的竹林己齊腰砍倒,一面是防五雄用火攻,一面是便於寨牆上擔任防守的箭手有用武之地。這道寬有三丈的半節矮竹林,沒有一躍五六丈出類拔萃的輕功提縱術,根本無法飛渡,形成天險。
  遠遠地,便可看到寨牆上的垛口有提刀挾槍巡逡的警哨,南寨門閉得緊緊的,門樓上有防守的人影,頂額上掛了一塊木匾,四個大字是「碧雲谷村」。
  一匹健馬繞村而走,那是適才馳入的奪魄無常,馬在旱田中飛馳,快如狂風。
  領先的大姐鞭梢一指,說︰「瞧那匹馬,定然是海宇五雄,加鞭!」
  七匹馬放蹄狂奔,也繞村西而馳,追蹤前面的坐騎。可是,奪魄無常已繞至村北,看不見了。
  奪魄無常馳至村北,發出一聲震天長嘯。
  片刻,北面山谷東部的山口中馳出四人四騎。四匹馬全是身高七尺的棗紅駿馬,馬上的四騎士與奪魄無常同一打扮,只兵刃有所不同而已。
  奪魄無常飛騎迎上,大叫道︰「這鳥村請來了援兵,斃了他們,快!」
  錦毛虎坐騎領先馳出,大聲問:「來了多少?是些什麼人?」
  「七人七騎,穿綠,不是官兵。」奪魄無常兜轉馬頭叫。
  錦毛虎一聲狂笑,叫道︰「七人七騎,不夠塞牙縫,迎上去。」
  奪魄無常又道:「大地之龍也來了,赤手空拳,狂得緊呢。」
  「先收拾援兵,再和大地之龍一決。走!」錦毛虎揚鞭叫,豪氣飛揚不可一世。
  五人五騎放蹄南奔,雙方在村西的旱田里迎上了。
  相距一箭之地,雙方勒住坐騎,一字排開。
  「咦!是女的,妙啊!」錦毛虎怪叫。
  治海神蛟一怔,說︰「怪!像是鳳陽七女,她們為何而來?老大,你上前問問看,不可魯莽。」
  「管他娘七女八女,送上門來的買賣不做,豈不罪過?」錦毛虎怪笑著說。
  「那七個女人全是千人騎萬人跨的爛貨,你有興麼?」滄海神蛟問。
  「那……那……乏味之至。」老三鬼眼喪門接口。
  「那就叫她們滾蛋!」老二活閻羅挪了挪腰上的閻王令叫,正待驅馬衝出。
  滄海神蛟搖手道︰「老二,不可魯莽。我看她們的來意不簡單,先問清楚再說。」
  對面,大姐已右手將馬鞭高舉,單騎上前,老遠便叫︰「諸位定然是海宇五雄,鳳陽七女有事與諸位相商。」
  滄海神蛟向錦毛虎呶呶嘴,雙騎迎上。
  雙方相距三丈勒住坐騎,錦毛虎虎吼:「呸:小母貨,幹什麼來的?是前來架樑子的麼?」
  「我,鳳陽飛燕荊萍……」
  「廢話,誰不知你是飛燕荊萍?有什麼話說吧。」
  飛燕荊萍嫣然一笑,笑得乳顫腰搖。
  滄海神蛟呵呵大笑,說:「小娘子,你這種浪勁少獻寶好不好?你既然前來找咱仁海宇五雄,難道還不知道咱們五雄只喜黃花閨女,不要風塵嬌娃麼?」
  飛燕荊萍仍然在笑。笑完道:「閣下,我不是引誘你們而發笑,我只是可憐你們,可憐得發笑而已。」
  「呸!什麼話?」錦毛虎怒吼。
  「老實說,你們只知糟蹋那些可憐蟲,自詡英雄偉大。你們自以為風流,其實卻不知風流滋味,一輩子糊塗,一輩子也不知道風流為何物。白白糟蹋了女人,也糟蹋了你們自己。
  你們只知道女人在你們的魔爪下呻吟哀號,自以為樂,可是,你們曾領略過女人在你們懷中婉轉承歡的樂趣麼?不,因為你們害怕,害怕在女人面前暴露你們的笨拙和醜態,所以只敢找那些不知人事的黃毛丫頭洩慾…」
  錦毛虎大吼一聲,拔劍驅馬前衝。
  飛燕荊萍噗嗤一笑,策馬向側馳出,笑著嬌叫:「且慢,咱們先不談風月,言歸正傳。」
  錦毛虎勒住坐騎,怪叫道:「有屁你就快放……」
  「喲!金爺,你的話太粗野,說得多難聽?對女人說這種話,你簡直無藥可救,難怪只敢找擄來的黃毛丫頭。」飛燕荊萍媚笑著叫。
  滄海神蛟連忙打圓場,說:「荊姑娘,不必廢話,先說你的來意。」
  飛燕荊萍神色一正,說:「無事不登三寶殿,愚姐妹此番乃是奉江湖神秘客的金諭,前來促請諸位的大駕,參加龍虎風雲會而來。」
  錦毛虎吃了一驚,訝然叫:「咦!原來你們是神秘客的說客?」
  「不是說客,而是專使。」
  「你憑什麼?」錦毛虎厲聲叫。
  飛燕荊萍拍拍劍靶,傲然地說:「憑神秘客的任命,也憑胸中所學與劍上的造詣。」
  錦毛虎策馬衝上,怒叫道:「金太爺要先領教你的劍上造詣。」
  他挺劍前衝,狂風似的急衝而上。
  飛燕荊萍冷哼一聲,電芒一閃,長劍出鞘,也策馬衝上,一面叫:「有何不可?」
  江湖人不善馬戰,但這十二名男女皆以馬戰擅長。雙方相距僅五六丈,坐騎衝力不夠,但仍然兇猛異常。
  相對而進,劍尖前指,但見電芒一閃,「錚」一聲暴響,二隻劍同時向外崩,塵土飛揚中,各自衝出十丈外,立即兜轉坐騎。
  馬戰比力、比狠,交手只是剎那間的事,一切花招全用不上。
  飛燕荊萍再次將劍降平,大叫道:「錦毛虎,本姑娘陪你斗二十回合。」
  步戰交手,叫照面;馬戰,叫回合。衝過去再轉回,所以叫回合。飛燕荊萍叫聲未落,馬已疾衝而上。
  滄海神蛟拔出三□護手刺,叫道:「住手?說清楚再決生死!」
  遠處的三雄一聲怒嘯,也飛騎疾衝。
  六位妞兒同聲嬌笑,六匹馬六支劍急衝而上,勢如狂風暴雨,排山倒海似的衝來。
  這瞬間,兩騎交接。
  「嗤錚!」暴響刺耳,火星四濺。兩匹馬擦身而過,分馳出五六丈外。
  飛燕荊萍人向外滾,但小蠻靴一勾一蹬,仍然滑上了馬鞍,右上臂出現了血跡。
  錦毛虎也幾乎墜馬,右腿外側鮮血直流,開了一條三寸長創縫。第二回合,兩人都負了輕傷。
  不等他兩人兜轉馬頭,滄海神蛟己經策馬堵在中間,舉刺大吼道︰「住手!雙方後退。」
  雙方的人馬相距五丈外勒住了,面面相對準備拚搏。
  飛燕荊萍兜轉馬頭,冷笑道︰「諸位,你們在自取敗亡。咱們七姐妹不一定勝不了你們,即使沒有諸位高明,你們也難逃一死,信不信悉從尊便。反正本姑娘已將信息傳到,諸位已別無抉擇,生死兩途,任憑諸位衡量。」
  滄海神蛟策馬接近,問︰「諸位還有何人同來?」
  「有,小襄王成公子在建寧府立等回音。」
  「不是大地之龍?」
  「大地之龍?沒聽過這名號。」
  「姑娘且稍候,茲事體大,咱仁兄弟必須先行商量。」
  「好,本姑娘希望能化干戈為玉帛,彼此和衷共濟,成為自己人。」
  滄海神蛟策馬後退,五個人低聲商量了片刻,然後仍由滄海神蛟與錦毛虎上前。
  滄海神蛟問︰「荊姑娘,江湖神秘客是誰?」
  「恕難見告,目下不宜張揚。老實說,咱們姐妹只聽其聲未見其人。」飛燕荊萍答。
  「那有此事?」
  「信不信由你,連大名鼎鼎的三生也只能看到會主蒙面的身影,何況愚姐妹?」
  滄海神蛟不再追問,說:「你說,咱們五雄如果接受參予加入,代價如何?」
  「代價是只要接受金雲玉版令的差遣,諸位的事敝長上概不過問。諸位如有所需要,可向持金雲玉版令的人轉達。」
  「誰持金雲玉版令和咱們連繫?」
  「我。」
  「你?」
  「是的,請看。」飛燕荊萍說完,從百寶囊中取出一采大不及掌,以雲紋金邊包鑲的玉塊,中有金字的令版,雙手遞過,鄭重地說:「這是本會傳諭的信物,諸位看清了。」
  滄海神蛟略略一審視,交與錦毛虎觀看。玉版的正面刻了一個大「秘」字,秘字的下方,則另刻了一個小字「風」。背面則有五個字:「龍虎風雲會」。
  飛燕荊萍接著說:「金雲玉版令共有四種,排行是龍虎風雲,今後諸位如果看到風字令時,必須接受差遣。」
  錦毛虎冷冷一笑,問︰「目下你有何差遣?」
  「沒有,金爺,你是說,你接受了?」
  「不錯,咱們接受了。」
  「那好,以後咱們是自己人了。會長目前正在加緊進行羅致天下群豪大計,近期沒有咱們的事…所以……」
  「且慢,在下卻有事呢?」
  「金爺……」
  「你不是說有何需要,可向持令的人轉達麼?」
  「不錯。諸位既然接受了,都是自己人,有何需要,本姑娘將代為轉達。至於分辨自己人的切口與手式暗記……」
  「這些事留待日後再說,目下金某要……」
  「請說,只要合情合理的……」
  「少廢話,在下要的是女人。」
  飛燕荊萍嬌笑道:「金爺,女人多的是,金爺盡可於取予求,會長決不會阻止諸位擄劫……」
  「擄劫?廢話!咱們要你們七個人陪伴,兩天後,咱們攻入村中找來代替的人之後,你們便可自來自去。」
  飛燕荊萍格格嬌笑,道:「會長料事如神,已知諸位必會找上我姐妹。走,先到你們的住處,但七妹必頭返回府城稟報。」
  「好,六個也行,叫她走。」
  七妹兜轉馬頭走了。
  錦毛虎向疤眼老三說:「老三,你留下來看看那傢伙是什麼玩意,宰了他趕快回來。後天咱們洗村,即使村人去請救兵也遠水救不了近火,用不著在道兒把守了。」
  表眼喪門冷笑一聲,說:「宰他?我得好好將他消遺哩!回頭見。」
  留下了疤眼老三,十名男女呼嘯著馳向谷北。五雄的居所仍在芳尾村,距遺兒只有三里餘。
  疤眼老三先在村四周小馳一圈,然後向谷口馳去。
  罷離開村南不足半里地,突見前面小徑上青影急掠如飛。三里之內全是田野,一覽無遺,人一出現,三里外便可看到了。
  「這小子來了。」他向自己說。
  前面是滔田,不宜馬兒騁馳。他立即兜轉馬頭,回馳至村西的旱田中駐馬以待。
  來人果是中侮,他藏在草中,眼看只有一名綠衣少女策馬向谷外奔馳,他搞不清是怎麼回事,好奇心動,立即向谷內急掠。
  他看到先前迎面而來的一人一騎突又回轉,不由大惑不解。環顧四周,方圓四五里谷中的田野裡根本不見有人,先前的綠衣少女也不見了形影,只看到□集在寨牆上向外觀看的居民。
  「唔!五雄還末攻破村寨,我來得正是時候。」他自語。
  五雄的穿著打扮相同,他以為眼前這一人一騎,就是先前在谷口問誥的入,反繞村西向疤限老三奔去。
  材西的寨牆上人頭攢動,先前他們以為是官府派來援救的人,豈知卻是五雄的幫手,令他們心膽俱寒。眼看又來了一個人,他們目不轉睛提心吊贈地注視著外面的變化。
  疤眼老三高踞鞍上,冷冷地注視著漸來漸近的中海,一大一小的鬼眼冷電四射,殺機怒湧,一手把住鞍旁的五爪飛爪百鏈索,將索頭結在馬鞍的判官頭上,韁繩也掛上,嚴陣以待。
  中海在三丈外站住了,疤眼老三蒙了臉,但一雙鬼眼仍然留在外面,只消看了第一眼,他就不自禁地熱血狂沸。半點不假,這人大環眼,四方額,左眼小些,一道刀疤斜頭掛眼梢,因而眉禿眼角下掛,疤痕外翻,狀極可怖。
  他強按心潮,堆下笑,拱手道:「疤眼,還認得在下麼?」
  疤眼老三檠桀笑,陰森森地說:「呸,什麼東西?你就是大地之龍麼?」
  中侮舉步徐徐走近,緊吸住對方的眼神,笑道:「咦!綁下,你不認識在下了?千里迢迢在下聞訊趕來找你。想不到你將七年前的故人都忘掉啦!」
  疤眼老三一怔,困惑地問:「七年前的故人?見鬼!七年前太爺那有你這種朋友?潛山九虎的話太爺不信,但你似乎真像有那麼回事似的,豈有此理?你……」
  「嗨!你老兄真是貴人多忘是,七年前咱們兄弟相稱,在湖廣做案…」
  「在湖廣做案?去你娘的!七年前在湖廣,太爺獨來獨往橫行一方,那有你這麼一位朋友?」
  中海早有準備,一句句往下套,說:「咦!你忘了在道州的事了?」
  疤眼老三略一沉吟,說:「唔!候是有那麼回事,我到過道州……」
  「夏至日之夜,咱們……」
  疤眼老三鬼眼一翻,吼道:「滾你娘的蛋!那天四個人做案,那有你這小輩在內?狗王八!太爺要剝你的皮,你膽大包天,竟敢向大爺訛詐來了,該死!」
  聲落,取下飛爪,馬兒向側衝,飛爪開始旋舞。
  中海熱血沸騰,但他居然忍下了,大叫道:「陶兄,你再仔細想想,另三個是誰,怎說沒有我?」
  疤眼老三騎馬繞著中海汪奔,一面舞著飛爪百鏈索,一面罵道:「胡說,那晚四個人中,太爺年紀最輕,另兩人太爺雖不知他們的路數,但臉容年歲總還記得,你這小子豈能騙的過我?著!」
  吼聲中,飛爪飛舞而至,攔腰抓到。
  中海已確定疤眼老三是那晚行兇的真兇了,可惜無法問出其他三人的名號。聽疤眼老三的口氣,似乎不知另兩名兇手的名號哩!但至少知道其中的一個,抓住疤眼老三,不怕這傢伙不吐實。
  他氣湧如山,一聲長嘯,向下一伏,扭身硬抓掃來的爪索,捷逾電閃。
  可是,疤眼老三居然能馭使四丈外的飛爪,造詣驚人,手一抖,飛爪突然上升後退,一髮之差,沒抓住。
  中梅飛躍而起,向前猛撲。
  疤眼老三一聲狂笑,馬兒似狂風,繞向一側,飛爪再次猛掃而來。
  這次中海不再閃邊,疾衝而上。
  飛爪索猛的掃到,爪落在身後。中海虎掌倏伸,勾住索向下一仆。
  疤眼老三果然利害,功已先發,飛爪突然收縮,疾若電光石火,抓住中海的背部。
  一聲暴響,抓中了。
  中海畢竟棋差一著,冒險抓住了飛索,卻未能避開索端的飛爪一擊。
  疤眼老三一聲狂笑,「叭叭叭」在馬臀上擊了三掌,馬兒受驚全力狂奔。
  「唏聿聿」馬兒長嘶,掙扎著向前奔馳。
  敝!中海被爪擊中,竟未倒下,他雙手握住鏈索,全力向後帶。可是,腳下是旱田,泥土松不受力,馬的拉勢太急,急切間穩不住下盤,被拉得向前滑,腳下的泥土翻翻滾滾,塵土飛揚,連拉十來丈,仍未穩下樁來。
  原來他將金針盒栓在腰後,針盒是白金所打造的,堅硬無比,不怕刀砍劍劈,飛爪擊在盒上,亳無用處,反而被震得往下掉,拖在中海的身後像是個……
  「吆喝!」疤眼老三狂喜地叫,抽出馬鞭拚命鞭打馬兒。
  馬見舉步維艱,中海雖站不牢,但神力依然發揮了五成勁道,馬兒想放蹄狂奔根本不是易事。
  再拖了五六丈,中海感到身後一震,手中的百鏈索向下急沉,力逾千鈞。
  他吃了一驚,連忙鬆手。接著,他大吼一聲,用上了千斤墜,重新抓起鏈索向後一帶。
  原來這一帶的早田全是平緩的山坡,土薄而瘠,有些地方的巨石無法清除,半隱在土中。無巧不成書,拖在後面的飛爪突然抓住了石縫,力道驟緊,兩面一繃,勁逾千鈞,難怪他抓不牢。
  只消略一停頓,他便可以穩下來了。
  「唏聿聿…」馬兒長嘶,突然人立而起。
  疤眼老三驟不及防,幾乎跌下馬來,總算他了得,百忙中一聲虎吼,拔劍猛揮。
  「喳」一聲響,判官頭被砍斷了。百鏈索是砍不斷的,他只好砍掉判官頭。
  馬兒向前一沉,中海快慢到了。
  疤眼老三了得,左手一抖,三枚霸道而不能用手接的五芒珠脫手疾飛。接著,他抓住斷了一段的的韁繩雙腿一夾,馬兒向前急衝,不但騎術精明,反應也超塵拔俗。
  中海並未被仇恨之火迷失了靈智,反而沉著冷靜異常,一看暗器有異,不得不躲,躲亦難以躲開一聲怒嘯,奮不顧身將匕首擲出,拚個兩敗俱傷,人向一側急倒。
  相方相距太近,兩敗俱傷,三枚五芒珠他只能躲掉兩個。「噗」一聲輕響,他感到左跨如被雷擊兇猛的打擊力道將他擊倒在地,跨內側下方劇痛澈骨。
  同一瞬間,疤眼老三一聲驚叫,人向鞍前一伏,馬兒衝出十丈外。地上血花飛濺。
  中海的匕首把疤眼老三的背肌邦開一條大縫,長約尺餘,深達脊骨。匕首飛出五丈外方始翩然下墜,可見力道之猛確是驚人。
  疤眼老三強忍痛楚,憤怒地兜轉馬頭,不顧背部鮮血如泉,吃力地找出長劍,策馬惡狠狠地衝了上去。
  中海命不該絕,五芒珠擊中百寶囊與跨骨下方交界處,百寶囊被擊穿,然後陷入肉中近寸,力道之猛,駭人聽聞,如果沒有百寶囊檔上一檔,左腿必毀無疑。
  生死關頭,澈骨奇痛沒將他擊倒,咬牙爬起,火速將針盒拉至腹部,取出盒裡的尺二雙龍針,咬牙切齒候敵。
  疤眼老三痛得冷汗直流,他以真中海必定倒地不起,所以要用馬踹,舉劍的手抖得太厲害,無法用勁,只好用馬將中海踹碎出口惡氣。
  可是,他所看到的中海居然沒有受傷,而且還作勢迎上哩!向時,中海手中的怪兵刃映日生光,一抖鞭,馬兒折向,向北落荒而逃。
  雙方激鬥,已接近至村西的寨門。寨牆上人頭攢動,眼看兩人龍爭虎鬥,眼看疤眼老三背部鮮血淋漓,眼看人馬逃走:偏就沒有人想到用箭將人馬射倒。
  中海也支持不住了,五芒珠帶有芒刺,最忌震動,如果走動時牽動了傷口,芒刺一動,會令人發軟,痛得令人受不了。
  他想追,剛一挪動雙腿,只感到澈心奇痛突然襲到,腿一軟,挫倒在地,渾身冷汗直流,頭腦一陣昏眩。
  寨門突然大開,湧出一群村民,七手八腳地搬開可移動的拒馬和刺柵,有人用官話叫道:「壯士請趕快入村,快!」
  聲落,奔出五個年青人,架起中海,收拾針盒,撿回匕首,連疤眼老三遺下的飛爪百鏈索也撿了起來,急急奔入村中。
  「謝謝你們。」中海無限感激地向架他走的人道謝。
  村中心近北面是吳氏家祠,左首是族長吳琨山的家,樓高院深,甚是氣派。祠堂內,住了一群芳尾村劫後餘生的許姓村民,淒厲的號哭聲仍然隱約可聞。
  整座村莊沸沸揚揚,在人聲鼎沸中,中海被送入族長的宅院,安頓在廂房內。
  吳琨山年約五十開外,身材修長,神色憔悴。
  他立即裡外張羅,叫來了村中的草頭醫生替中海調治。可是草頭醫生看到中海身旁針盒裡的金針時,俱都一言不發乖乖地告退。
  中海半躺在床上,用金針加上匕首,褻狠將芒珠剔了出來。
  房外擠滿了人,床前有吳琨山和族中的長老,眼看中海用刀劍剔肉取珠,只看得心驚肉跳。
  中海居然挺得住,取出暗器上了金創藥,用布中包紮妥當,靠坐在床上抱拳向眾人道謝之後問:「那一位是裡正?請前來一會,在下有事相商。」
  吳琨山將房門口的人攆開,上前說:「老漢是本村族長,也是里正,姓吳,名琨山。」
  中海欠身道:「小可姓海,名龍。多蒙貴村的兄弟相救助,銘感五內。請問老伯,五惡賊的限期還有多少天?」
  「兩天,唉!」吳琨山慘然地回答。
  「那麼,小可必須立即離開此地,免得連累貴村,那些惡賊會藉口找我而不顧期限的。」
  「老弟台,本村已經準備和惡賊們一拚,早晚都是一樣,讓他們來吧!」
  中海挺身移出床外,站穩說:「小可在村中反而無所作為,必須到外面和惡賊們決一死戰。谷北可通向何地,能見告麼?」
  吳琨山看他居然能若無其事地站起,不禁吃了一驚,急道:「老弟台像是鐵打的人哩!
  谷北是芳尾村,已被那些惡賊糟蹋得面目全非了。老弟台與那些惡賊…」
  「小可與他們不共戴天,這次如果不抓住他們,日後他們往海角天涯一走,便不容易找到他們了所以我必須早日將他們解決。」
  「但老弟台的傷……」
  「小意思,皮肉之傷並紹大礙。」
  「老弟台,老漢有一不情之請,尚請見諒。」
  「老伯有何……」
  「請老弟台念在數百名老少將遭塗炭的份上,助敝村同抗五惡賊。據說這五個惡賊橫行天下,無人敢當,今日幸見老弟台敢於和他們一拚,而且已擊傷了一名惡賊。敝村的子弟全是沒腳蟹,眼看村莊將成瓦礫場,男女老少難免鋒鏑之禍,勢難自保。尚望老弟台……」
  「可是……小可有小可的事侍辦……」
  「老弟台,就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何況全村數百名老小?老弟台,老漢請老弟移玉至祠堂一行看看芳尾村那些被惡賊弄得家破人亡妻離子散的鄉鄰,看了他們的慘狀,相信老弟即使是鐵石心腸,也會慘然垂滾……」
  中海一咬牙,道:「老伯,領小可至村中最高處一看貴村的形勢,並請貴村負責防守的弟兄一同前往。剛才小可在村外已看到貴村外圍的形勢,那只能防止一般小毛賊的馬步進攻,但對付海宇五雄這種可高來高去飛簷走壁的強盜則用處不多。那五個惡賊可橫行三丈,直上十尋,來去如風,形如鬼魅,些小竹林刺柵擋不住他們的,可千萬別被他們有馬匹的事愚弄了。」
  「好,老和先替敝村的子弟向老弟致謝,老漢領路。」
  看了四周形劈,中海慘然搖頭,向伴隨左右的十餘個人苦笑道:「除非安下天羅地網,根本阻不住這五個凶狠的江洋大盜,貴村任何一面皆咀不住他們。」
  他說的確也是實情,東北兩方是稻田,中間有溪流貫村而回,兩面的刺竹林皆有空隙,設下的鹿箸擋得了馬,阻不住人,寨牆也不夠高,白天也許可以用弓箭相輔不足,晚間便毫無用武之地。西面是旱田,防禦物比較雄厚,但也不易阻擋輕功高明的人。東面最糟,依山建牆,剌竹林斷斷續續,處處都是空隙,站在山坡上往下看,村中的一舉一動皆無所遁形。
  「老弟台的意思…」吳琨山抽著冷氣問。
  「小可認為,決難阻止賊人入侵。我相信谷北的芳尾村也有與貴村相同的設備,也相信賊人必定是在晚間動手入侵的。」
  隨同前來察看的入,有芳尾村的主事,接口道:「芳尾村的刺竹林比這裡更密更厚,賊人是三更天入侵的,首先效火,然後殺人。」
  「天險不足恃,這些東西阻不住敵人的。」
  吳琨山臉色泛灰,問:「那麼,我們豈不是坐以待斃麼?」
  「只有兩天工夫,太緊了些,想佈置埋伏也來不及了。」中海搖頭歎息著說。
  「老弟台,難道便無法可施了麼?」
  中海心中很亂,不時背著手踱來踱去。依他的看法,阻止賊人入侵不是不可能,只是他必須活擒疤眼老三。如果設下能阻止賊人的設備,入侵的人必死無疑,那麼,這條線索豈不又斷了?
  祠堂前吞煙繚繞,那是芳尾村的人在替死去的親人設靈祭奠,隱隱的哀號聲,令人聞之酸鼻。
  他舉目向身畔的人看去,所看到的全是鐵青的臉,和驚恐的目光,與發著寒顫的身軀。
  這是一群無助的可憐蟲,一群被噩運主宰了的弱者,即將到來的悲慘結局巳令他們心膽俱裂,不公平的神佛已遺棄了他們。
  終於,他放棄了自己的報仇念頭,向吳琨山問:「貴村有工匠、鐵匠、皮匠、和對精於狩獵的人麼?」
  「有、有有。」吳琨山急答。
  「請將他們請來此地一會,再就是老伯得趕到西寨門,小可算定惡賊必定將夥伴召來找我。老伯千萬不可將小可逗留貴村的事說出,務必也令惡賊們起疑,免得他們提前發動,至要至要。小可決定設下窩弓一類狠毒埋伏,引他們前來送死。同時,後天小可要主動前往逗引他們,聲東擊西,分散他們的實力。今天時辰不多了,晚間必定有賊人前來暗探虛實,須及早準備。唔!斌村為何不養狗?」
  「狗??三天前皆被賊人用毒藥與暗器殺光了,乃是敝村接到惡賊來信的前一夜的事。」吳琨山答。
  中侮面露喜色,說:「這是說,賊人事先已進過村了。」
  「想必如此。」吳琨山無可奈何地說。
  「很好,賊人必定已經摸清了底細,不會再來的了,咱們可以晝夜準備設伏的事。老伯請往西寨門一走,瞧,賊人們來了。」
  北面,遠遠地塵頭大起。
  中海頓足道:「遭!那幾個女賊和他們結了伙。諸位盡速離開,請工匠快來。」
  不久,二十餘名老少全來了,聽侯中海指示設伏大計。
  西塞門外,六女四男十匹馬,疤眼老三沒有來,正向吳琨山相距三二十丈大叫大嚷。吳琨山告訴賊人,說中侮已經出谷去了,十人十騎便向谷口追。
  不久,全村能動手動腳的人全部出動,鋤頭鐮刀都用上了,全力趕工。
  中海心中有數,以江湖人和獵戶的眼光,判定賊人可能進入的地方,帶著村中的狩獵好手,佈置下捕捉猛獸的玩意。
  最可能入侵的道路,利用竹木的彈性安裝了不少單弦弩、聚弩、木夾、鐵齒鉗,擊徑□、吊腳環等等,步步生險,處處陷阱。
  村西,有用牛筋以強勁的竹片為動力的伏弩、留客住、伸縮鉤鐮槍、陷阱……
  南北兩面,凡是可以入侵的地方,除了以上所說的埋伏外,田徑旁佈置梅花形的箭手群。每一名箭手皆以兩層生牛皮做一襲防身甲,發現敵蹤,發箭而不許出坑,坑外的人不分敵我,一律格殺勿論這條現定一方面可以激起拚死的決心,一方面可以逸待勞殺賊。
  因為賊人如果入侵,必定飛步急進,凡是在伏坑外行走的人,必定是賊人:而心怯膽小,想臨陣逃命的人,必被自己人射死,只好伏在坑裡與賊人拚命了。
  一宿無話,次日一早賊人便不斷派人馬前來監視,但外圍的重要設備大多竣工,賊人只發現寨牆上所堆積的燎火倒不在意。
  當日色西斜時分,中海便發出了警告,說賊人今晚定然前來勘察暗采,必須加倍小心。
  他自己背了一把單刀,繫了一條牛皮腰帶,腰帶上有二十把新打造的六寸飛刀。前胸和後背,有熟牛皮中夾鐵板的護身背心,準備和賊人一決,親自在村中來往走動策應。
  受一次教訓學一次乖,他對暗器深懷戒心,惡賊們是不會按江湖規矩使用暗器的,他只好自己設計做一件甲冑防身。
  侮宇五雄未料到中海還藏在村內,更未料到村人在大劫臨頭還敢將中海收留在村中。他們不在乎碧雲谷村的人備戰,依然耐心地等待時限的到來。
  可是,鳳陽七女的飛燕荊萍卻不肯多逗留一天,她對陪伴這五個惡形惡狀的凶悍丑強盜,打心底生出厭惡的念頭,急不及待地要將他們擺脫,極力慫恿他們提前下手。
  最後的期限是明日午正,錦毛虎本堅持要遵守自己所定的規矩行事,但經不起飛燕荊萍的唆使,決定提前半天動手。
  村中的人白晝休息,夜間全部出動。老少婦孺皆藏匿在村南的空曠窪地內,不敢躲在房台中,怕賊人放火。
  三更已過,仍一無動靜。繁星滿天,遠處傳來的獸吼鳥啼入耳驚心,夜風蕭蕭,蛇鳴唧唧,任何些小的響動,也會令把守的人心驚膽跳。
  「今晚賊人不會來了,老天爺保佑。」有人在心底暗叫。
  中海反而心中煩躁不安,愈沉靜愈令他的心弦繃得更緊,他知道暴風雨快要來了,來之前必定反常地平靜的。
  他到了東案牆的門樓,側耳傾聽,低聲向身旁的吳琨山說:「四更末五更初須特別小心。我到村西一走。」
  比北不遠,十一匹健馬成兩路悄然南下,馬兒的鈴已經摘掉,以不徐不疾的速度馳近村北半里地停住了。
  所有的馬皆配有頭罩、護膝、胸甲、臀胄。男女騎士分為兩批,一批帶了木造的長盾,由錦毛虎率領。另一批是輕裝,夜行衣,由滄海神蛟率領。
  勒住了坐騎,錦毛虎用馬鞭向遠處的村莊一指,冷靜地說:「咱們五更正便開始行動,老四老五與四五六三位姑娘,務必於黎明前從村東入村,火一起,我這兒立即進攻西寨門。
  如果東路受阻,可放起火流星知會一聲,我便進攻西寨門牽制他們,以掩護你們乘機入村放火。諸位,吳家金銀財寶堆積如山,不像芳尾村外強中乾害咱們白浪費了十多天時光。如果正如所料,咱們帶了美女金帛立即進入江西湖廣,好好地玩上兩三個月,再另作打算。荊姑娘,你還有什麼交代?」
  飛燕荊萍笑道:「沒有,祝咱們順利。事成後我姐妹必須告辭,日後湖廣見。」
  錦毛虎轉向背部仍裡著傷包的疤眼老三,問:「老三,大地之龍那小子既然不知去向,何不托荊姑娘姐妹留意些兒?」
  疤眼老三咬牙切齒地說:「不!我要踏遍天涯,親自活剝了他。」
  飛燕荊萍急急接口道:「陶爺,不可,須知小不忍則亂大謀。諸位到江西與湖廣享福,必須靜待消息,也許書主有事召見諸位也未可知!尋找大地之龍的事交給我好了,我將傳信本會的四路同道,擒捉那狂妄的小輩交與陶爺處冶,豈不甚好?」
  疤眼老三點點頭,道:「如此有勞姑娘了。」
  「自己人理該盡力,不敢言勞。」飛燕荊萍客氣地答。
  錦毛虎接過滄海神蛟的韁繩,說:「咱們這就分手,諸位先走一步。」
  滄海神蛟躍下馬背,與奪魄無常向東岔出,兩人之後,是鳳陽七女的四、五、六三女,五個人鬼魅似的消失在東面山麓下。
  錦毛虎六人十一騎則向西繞,馳向村西的旱田。
  中海巳布下天羅地網等候他們前來送死,他們也布下了死亡陷阱等中海至黃泉坡投到。
  中海算定賊人必定分兩路入侵,主力也必定置在村西,因此他親至西面候機阻敵。村東的山林中佈置的獵具最多也最巧,應付偷偷摸摸的人也最為有效,他相當放心,就怕賊人不從東面來。
  滄海神蛟足智多謀,但卻想到最易接近的地方也就是最危險之處,他以為憑這些愚蠢的村民決難將他們阻住,守在寨牆上的村民決難阻擋他們兩男三女進入村中。
  兩男三女魚貫而行,相距四五步,藉草木掩身,接近至距寨牆半里地了。
  山高林密,星光無法透林而入,黑沉沉地幾乎伸手不見五指,只能摸索而行。
  誰也沒料到四周危機四伏,誰也沒想到那些獵獸的小玩意的威力是如此可怕。中海出身於狩獵世家,他所安裝的小玩意精巧得幾乎出神入化,即使在大白天,外行人也不易發現其中的危機,更何況在晚上?
  表使神差,領先的滄海神蛟所走的路,竟然是數道埋伏中的空隙,居然逐漸平安地進入了腹地。
  下面出現了寨牆,相距巳不足三二十丈了。
  滄海神蛟站住了,忸勇底聲叫:「老五,你和五姑娘向左移,咱們分兩路越牆而入。」
  老五奪魄無常低應一聲,向身後的五姑娘彈指發聲,招呼他向左移。
  左移丈餘,他扭頭一看,不錯,五姑娘已經跟來了,在他身後不足五尺。
  「五姑娘,小心腳下,快接近竹林了,那些鉤一樣的竹刺討厭得緊。」他小心地叮嚀。
  「靴不怕剌,戚爺,何必多慮?」五姑娘不領情地答。
  奪魄無常在心底冷哼一聲,低聲暗罵「不知好歹」,憤然地伸左腳向前一探,腳落實地,重心前移。
  夜黑如墨,他沒看到腳下有一個打臘麻繩的活套藏在草中,他這一腳不偏不倚地踏入了活套中心了。
  活套的中心有一塊尺大滑板,如果不加力或者力道不夠,滑板便不會下沉。假使滑板下沉,板旁的竹簧片便會彈出,打擊另一端扣住不遠處樹幹後拉繩的扣栓,扣栓一鬆,樹幹拉繩立弛,繫住活套索的樹枝向天空彈出恢復原狀,套繩便會隨著樹枝的彈動猛地位緊。
  他的重心向前移,第二步剛邁出,突覺聊下一沉,他隨不以為意,因為沉下的幅度並不太大。
  「叭!刷……」兩曼怪響倏發,不等他弄清是何變故,只感到踝骨一震,兇猛的勁道將他拖倒,只聽到繩索滑動的怪響人耳,身不由已,「砰」一聲凌空飛撞在左面丈外的巨樹上,頭下腳上,腳上的套索仍以兇猛的力道收緊,逕骨若裂,痛苦難當。
  「啊…」他狂叫起來,拔刀收腰上體向上引,不管三七二十一,一刀向腳旁砍去,「喳」一聲砍入樹幹上,但收緊的力道依然有增無減。
  變生倉促,附近的人只聽到他的叫喊和不遠處樹枝搖晃的聲音而已。
  「咦!」五姑娘驚叫一聲,不知所借。
  右面丈外的滄海神蛟畢竟反應超人,低叫遁:「老五,怎麼了?」
  叫聲中,急切間拔不出刀,抓住了被倒掛在樹幹上的腳,想用指力弄斷活套,豈知活套粗如拇指上面浸了臘,既韌且滑,拉得又緊,根本用不上勁。
  他叫:「我的腳,快!到樹後看看,套索在後面穿過樹上的洞,把我的腳拉死了,快!」
  滄海神蛟還來不及回答,五姑娘已到了樹後,伸手一摸,果然不錯,一根巨索穿過鑿開的樹孔,另一端不知引向何處,繃得緊緊地,她不假思索,猛得一劍揮出。
  「不可砍……」滄海神蛟大叫,想阻止五姑娘砍索。
  可是已來不及了,劍過索斷。
  四面八方異聲乍暴,枝葉搖搖。
  滄海神蛟見多識廣,突地向下一伏,接著叫:「伏下!」
  身軀上引,正用手抵住樹幹想將腳拔出的奪魄無常,索一斷便向下掉落。
  聚□齊發,從四面八方向樹幹射來。索斷樹枝完全恢復原狀,同時也引發了各處伏弩的機關。
  「啊……」首先遭殃的五姑娘發出慘厲的尖叫,扔劍便倒,第二聲還未叫出,便開始扭動抽搐掙命了。
  接著另外兩個女人的狂號,動地驚天,整座山谷回聲隱隱,令下面的村民聞之雀躍,也感到毛骨悚然。
  滄海神蛟伏得快,但也感到有東西掠頂門而過,驚出了一身冷汗。
  奪魄無常恢復了自由,重重地□落樹根,跌了個昏頭轉向,被女人們的慘叫聲驚得心膽俱裂,顧不得去解仍套在小腿上的活套,火速拔回刀,扭頭撒腿便跑。
  滄海神蛟不敢追,撐起上身大叫:「老五,不可亂跑,站……」聲未落話未完,奪魄無常狂叫一聲,突然向前一仆,倒在三丈外,不住狂叫:「老四,救……救我,老四……」
  叫聲慘厲刺耳,接著,「砰」一聲響,一載枯樹倒下了,叫聲倏止。但地上仍有沙沙之聲,顯然他仍在掙扎。
  滄海神蛟驚出一身冷汗,身上發冷。但他不能見死不救,猛地拔出三□刺向身畔一株樹枝砍去。
  接住了樹枝,他用樹枝開路,急急向奪魄無常走去。
  他來遲了,奪魄無常已停止了掙扎,右腳被一杷對付山豬的大型犬牙鐵夾鉗住,肉綻骨裂。犬牙夾的上端有一根樹枝,可隨夾翻動,人不倒則已,倒則樹枝恰好壓住腿彎,爬不起來。
  同時,引動了旁立的枯樹,枯樹其實不枯,而是故意安裝好了的墜木,墜木一倒,恰好打破了奪魄無常的腦袋。滄海神蛟以樹枝開路趕到,人也剛好斷氣。
  滄海神蛟倒吸一口涼氣,用火摺子點燃了火流星,通知下面的錦毛虎受阻村外,然後冷靜地替自己的處境盤算。
  他到底是個經過大風險的人,臨危神智不亂,略一盤算,便被佔想出脫身的辦法。
  五個人同來,四個人死亡,他怎敢再冒險人村?逃得出天羅地網已是萬幸了。他向四周仔細打量先前的樹幹附近,四、六兩女仍在抽搐,可以隱的地看到她們在作瀕死的掙扎。
  「我自顧不暇,顧不了你們了。」他冷然地低叫。
  憑著他超人的記憶力,他摸上了來路,小心奕奕地用樹枝探路,直至東方發白,方始遠離了險境這期間,他聽到下面人喊馬嘶,但分不了他的心,他已無暇他顧。
  站在村東北的山麓上,晨曦中,他看到村西的原野中煙塵滾滾,怪叫如雷,馬嘶聲震耳,顯然那兒仍在展開生死狠鬥。
  再向村中看去,隱約可看到寨牆上嚴加戒備的村民,刀槍的寒芒,不住閃動,但卻寂靜無聲。他只消看了第一眼,他便知老大並未攻人村中,有人在裡田綿延的川坡原野中纏住了老大。
  他一咬牙,向鬥場奔去。
  他到了村西,這一面是最易攻村的所在,也最難防守,曠野中不易設下埋伏,而且怕被惡賊們發覺,不敢裝設陷阱,也不敢出動大批的人手,怕惡賊們突然進襲逃避不及,所以形成防守最薄弱的一面,只來得及在刺竹的後端挖了陷坑,前面安裝了部份伏弩,寨牆前有擒人的留客住,和鉤馬腿的伸縮鉤鐮槍。只是地方廣闊,而設置的時間也不夠,不易防守,所以中海要親自在這一面主持大局。
  村東的山上傳來了慘叫聲,身後的五名健壯青年人一蹦而起,他扭頭低叫道:「不可自相驚擾,沉住氣。去,告訴所有的入,不許任何人出聲。」
  五個青年走了四名,門樓前面的垛口旁粗製的弓箭已準備停當,所有的箭手皆等候他發令。寨牆上數十個人全緊張地等候最後的一刻到來,每一雙眼睛皆睜得彪圓,向已泛朦朧晨光的原野極目搜視著。
  「砰」一聲,村東山上響起了爆炸聲,一道火光搖曳而上,「拍」一聲響,半空中爆出百十顆流星,紛紛下墜。
  「去請族長來,快!」中海向身後的青年人叫。
  門樓側方,站著兩名壯漢,中海向他們叫:「下令備戰!」
  兩名壯漢將手中的大海螺湊近嘴巴,低沉抖切的螺聲打破了四周的沉寂。
  「唏聿聿……」遠處突傳來馬兒的嘶鳴。
  吳琨山帶著人到了,爬上門樓氣喘吁吁地叫:「老弟台,聽,馬嘶……」
  中海淡淡一笑,搶著說:「這證明了賊人已有人送命在村束,他們沒有多少人,即將傾全力在村西作孤注一擲了。老伯,你在這兒主持……」
  「老弟,你……」吳琨山驚叫。
  「小可出去和他們一拚,可以牽制他們,免得他們全力攻村。殺賊於村外,比等賊人入村互殺高明。千萬記住,不許任何人嘯吶喊助威,以免被賊人知道小可在村中主事,日後貴材危矣!我由村南走。瞧!他們快來了。」
  說完,他匆勿走了,拋下手足無措的吳琨山。
  晨曦下,淡淡的霧氣中,漸漸出現了人馬的形影,像是幽靈出現,十一匹排成一列,只有六名騎士。
  「吆喝…」一聲怪嘯打破了四周的沉寂,六匹馬像潮水般衝到,猛樸寨門,接近了第一道鹿砦前,馬兒一喘,伏弩全部報廢,只傷了一匹馬的後蹄。
  飛起六絛飛爪百鏈索,鉤住了鹿砦,騎士飛躍下地,馬兒立即轉頭狂奔,鹿砦倒下了。
  六個男女騎士藉盾掩身,飛越第一道鹿砦,到了陷坑的前端。
  錦毛虎在中,大聲吼道:「時辰已到,屠村!」
  吳琨山沉不住氣,抓起身旁的鋼□,「噹噹噹」鑼聲震耳,數十把竹弓齊發,箭如飛蝗。
  已從村南繞出的中海心中有數,暗暗叫苦道:「糟!吳族長令下得太早了,惡賊們定會提高警覺大事不好。」
  他只好不顧惜體力,全力狂奔。
  丙然料中了,箭雨射到,六男女不再冒失搶進,以盾護身逐步向前探索,發現了陷阱,從容而過錦毛虎奮勇當先,入寨的小徑沒有刺竹林,只設了拒馬與鹿砦,六個人六具盾排成半弧,箭全無用武之地,砍毀拒馬和鹿砦之後漸漸接近了寨門,大勢去矣!
  吳琨山滿頭冷汗,這才記起忘了中海的叮嚀,令下得大早,被賊人發現了埋伏,後悔也來不及了哩!
  距寨門不足六丈,是一排活動的鉤鐮槍。錦毛虎用劍探地而進,地面的消息一動,鉤鐮槍兇猛地勾出,鉤在盾上暴響連連,六枝劍從空隙中揮出,槍觸劍即折。
  「我先上。」錦毛虎大吼。
  這瞬間,身後馬嘶聲驚天動地,中海的吼聲破空傳來:「疤眼老三,你的死期到了,血債血償,納命來吧。」
  馬嘶聲此起彼落,蹄聲如雷,十一匹健馬被中海用刀趕散,四處奔竄。
  錦毛虎一怔,腳下一頓。
  「海宇五雄,今天你們的報應臨頭,合該埋骨碧雲谷,我大地之龍已替你們挖好了墳墓。」仍是中海的叫聲。
  老二活閻羅叫道:「老大,咱們的後路被截,前面定然凶險。」
  他們已進入寨門與刺竹林間的中段,看不清後面的光景。錦毛虎心中一懍,他想起進攻前村東的慘叫聲,至今還不見滄海神蛟發動進攻,心知大事不妙,村中定然來了高手相助。
  他心中一虛,低吼道:「快退,先解決後面的人。」
  他們向後退,村中仍有箭射出,盾牌不能撤,退得不夠快。等他們退出一箭之外時,已不見有人十一匹健馬分為三批在田野中奔逃,有一匹已經倒在地上哀嘶滾動。
  「咦!人呢?」飛燕荊萍訝然叫。
  疤眼老三卻向從北面繞來的四匹馬奔去,一面叫:「先找坐騎,他走不了的。」
  四匹馬兩前兩後,發瘋似的亂竄,落荒奔逃,從北面繞來,蹄聲晨耳,後面兩匹尾後的飛爪百鏈索還拖著一堆荊棘所造的鹿砦殘枝,拖得煙塵滾滾,響聲刺耳,難怪馬兒驚竄不已。
  六個男女全丟了笨重的木盾,向馬兒迎去。
  晨光朦朧,薄霧依稀,目力差的人,十丈外的景物便不易看清。
  疤眼老三搶馬心切,奔得最快,迎著第一匹奔來的狂馬,發出他喚馬的奇怪低嘯。
  馬兒果然慢下來了,他急掠而上。
  馬腹下藏著中海,一看第一個奔來的人是疤眼老三,心中狂喜,抽出右手拔一柄飛刀在手。他不能一刀殺了疤限老三,但卻必須將對方擊傷。
  雙方迎上了,速度相當快。仰臥在馬腹下,馬兒顛簸,要想將迎頭奔來的人擊傷而不死談何容易呢?
  因此,他必須等來至切近方可下手。大近了危險太大,他怎能逃過後面五個男女的圍攻?以一比一已感吃力,以一比五……他真不敢往下想。
  但又非接近不可,萬一一刀失誤擊斃了疤眼老三,他便無法追出其他的兇手了。
  疤眼老三已接近至三丈內,向左一閃,想抓馬絡頭。
  驀地,馬腹下響起一聲沉喝:「接刀!」
  他吃了一驚,眼看銀芒一閃,想躲已力不從心,百忙中拚力向側一扭,仍然晚了一步,只感左大腿一涼,剛想站穩,澈骨奇痛日像閃電似的襲到。
  「哎……」他狂叫一聲,重量地摔倒。
  錦毛虎果然了得,一覺不對,立即虎躍而前,大吼道:「什麼人?納命!」
  中海本想驅馬衝過疤眼老三的身側,乘機將人擒走,豈知仍然慢了一步,被錦毛虎截住了。同時另四人亦巳奔到,機會稍縱即逝,來不及了。
  寧可鬥智不鬥力,豈可睜著眼向死神挑戰?他一翻身上馬背,驅馬向側狂奔。
  「哈哈哈哈,倒了一個。」他狂笑著叫,馬兒已衝出十丈外去了。
  錦毛虎抓住了另一匹馬,交與活閻羅,叫:「帶著老三,分頭攔截這雜種。」
  他和飛燕荊萍抓了後面的兩匹坐騎,另兩女則分頭去攔截中海的馬。
  中海從左面兜轉,向活閻羅狂衝。
  錦毛處也從側方衝上,一咬牙,三把小飛劍去勢如電,上射人下射馬,聲勢洶洶。
  中海早有防備,一聲長笑,猛地扭住韁繩,馬兒突然人立而起,三把小飛劍從馬前一閃而過。
  這剎那間,兩個女人乘機疾撲而到,一聲嬌叱,雙劍從斜剌裡同時遞出,身劍合一撲上。
  中海心知不能讓人纏住,更決不能讓對方近身,他不拔單刀接招,手一動飛刀脫手,分射從右後撲來的兩個女人,一面大吼:「接刀!」
  左前方,錦毛虎行將衝到。
  中海大概是恨死了這惡賊,怕惡賊們再來找碧雲村的霉氣,所以下手毫不容情,飛刀雖預先發聲招呼,但相距太近,音到刀亦到,沒有閃躲的任何機會。
  電虹劃空而至,錦毛虎的飛劍也到了。
  「啊……」兩人發出淒厲的淒叫,酥胸中幾乎盡柄而沒,人仍向前衝。
  「噗!」異聲乍起,中海的左胸也挨了一把飛劍,沉重的打擊力令他坐不牢雕鞍,人向左側倒,恰好撞上兩個中刀衝上的女人。
  「噗!砰砰」三個人撞成一團,全倒了。
  錦毛虎一聲怒嘯,驅馬衝到,像一頭大雁,飄然而降。
  這瞬間,倒地的中海突然大喝:「還你一刀。」聲出白虹述閃,飛刀近身。
  錦毛虎大吃一驚,百忙中向側一劍,舉劍向飛刀拍去。
  中海一手抓起兩個女人掉下的一把劍,飛躍而起,一聲狂笑,躍上錦毛虎的馬背,向前急衝。
  對面不遠處,飛燕荊萍也向這兒衝到。
  中海不敢輕敵,打定主意速戰速決,挺劍迎上。他胸前根本沒有傷,錦毛虎的小飛劍貫穿了護身甲的第一層牛皮,被第二層的鐵板擋住了;甲外面罩了青直裰,對方不知他衣內藏有自己制的護身甲的。
  兩匹馬交錯,雙劍急閃,交手了。他一聲沉喝,抬腕挑劍,「錚」一聲暴響,火星四濺。在錯過的剎那間,乘被震的向後仰的機會,反手拂劍。
  「喀勒勒……」蹄聲暴響,雙方錯過了。他感到右耳根一涼,有液體流下,伸手一摸,摸了一手血,耳根下方稍後,挨了一劍開了一條寸長裂縫。假使靠前些許,耳下頭部的大動脈完了,藏血穴受傷,那裡還有命在。
  他聽到身後飛燕荊萍發出一聲驚叫,接著是砰然的墜馬聲。飛燕荊萍右腰背開了一條大縫,肉裂骨傷,重重地跌倒在地,不住地尖叫。
  中海兜轉馬頭,一聲長嘯,策馬向抱著疤眼老三的活閻羅衝去。他右後肩血跡斑斑,神色獰惡巳極。錦毛虎巳換了中海先前的坐騎,從側方狂衝而來,竟不管飛燕荊萍的死活。
  活閻羅眼看中海擊倒了四人,心中早寒,他鞍前還抱了個疤眼老三,動手不便,便側馬向側方小馳,閃開中海的衝向,一面向錦毛虎叫:「老大,先斃他的馬,咱們下馬要他的命!」
  天色已經大明,遠遠地,滄海神蛟騎著先前走散的一匹馬,後面還牽了一匹,老遠便大叫道:「退!,黃泉坡。」
  錦毛虎恍然大悟,如夢初醒,向活閻羅叫:「老二,你先撤。」中侮怎肯甘休,驅馬狂追。
  飛燕荊萍吃力地撕衣包傷口,忍痛找到一匹坐騎,向谷南急逃。出了谷口,遠遠地來了一個高大駝子,她眼前發昏,任由馬向駝子衝去。山徑能有多寬?駝子如果不讓路,不撞死也得踏死。
  相距三四丈,駝子用打雷似的嗓子叫:「勒馬!」
  她大吃一驚,感到耳膜被震得轟然作響,駭然抬頭一看,驚得那張脂粉早已七零八落的臉蛋立時慘無人色,慌忙拚餘力勒住了座騎。
  路當中,虯髯如□像貌唬人的駝子,正用手中的杖木盤龍棍褐向馬心,作勢點出。
  「咦!是你這賤貨哩!」駝於怪叫。
  飛燕荊萍元氣大傷,傲氣全消,不明不白地被中海拂中一劍,至今她還想不透何以會失手的。因此一來,她對自己的劍術造詣和目力失去信心;再碰上這個江湖中最難纏的大駝怪,更是心膽俱裂,雌風盡失,強自吸入一口涼氣,說:「楊老前輩,晚輩並沒有得罪你老人家,何苦開口責罵?」
  駝怪正是神駝楊彪,他服完中海開給他的藥方,本來早想趕來與中海見面,希望助中海一臂之力但聽說海宇五雄還未入閩,湊巧又聽說黑旗令主正在找他,他跑了一趟漳州,黑旗令主卻與海天散人走了,耽誤了好些日子,不但沒遇上黑旗令主,也幾乎見不到中海了。
  老駝子最瞧不起那些下三濫的江湖敗類,看出鳳陽七女飛燕荊萍的真面目後就是一肚子不舒服。
  他看到飛燕荊萍下身的血跡,撇撇嘴說:「罵你算是便宜了你,我老人家火來了,還得揍你呢!你受了傷,讓那一位不好色乏徒傷了?」
  飛燕荊萍心中暗暗叫苦,老怪駝擋在路上不讓路,想走也走不了,只好苦著臉說:「一言難盡,被一個村夫誤砍一刀。」
  「誤砍?怪事,你這殺人不眨眼的女淫賊會被村夫誤砍了?鬼才相信你這漫天大謊。」
  「老前輩不相信,那也是無法解釋的事。」
  「我當然不信。你給我滾下馬來,在我老人家面前,你高據鞍上胡說八道,算是那門子規矩?」
  「晚輩傷…傷得不輕……」
  「呸!傷得不輕,你還能驅馬狂奔踏人?你不下馬?」
  飛燕荊萍啞子吃黃蓮,有苦說不出,她確是受傷不輕,沒奈何只好忍痛下馬,苦著臉說:「老前輩但不知有何吩咐,尚請明示。」
  「老夫要問你,你到這一帶來幹什麼?這一帶是窮鄉僻壤,沒村沒店,既無花花世界,也沒有山水可賞;你說,來這兒要幹什麼?」
  「老前輩是不是覺得管的閒事大多了些?」她吭聲答。目下身上有傷,老駝怪也沒抓著她犯案的把柄,她不怕老駝怪找麻煩,乾脆頂了回去。
  神駝楊彪大踏步走出,洶洶地說:「老夫如果查出你在這一帶造孽,下次碰頭決不饒你,快滾!」
  說完,大踏步擦身而過,剛越過健馬,突又轉身叫:「慢著!老夫還有話問你。」
  飛燕荊萍一隻腳剛踏上踏蹬,本待火速上馬溜走,聽叫聲知道走不了,收回腳說:「老前輩又有何指教,請說。」
  「海宇五雄目下在何處?」
  飛燕荊萍心中一動,暗說:「老不死的可惡,看來他要管海宇五雄的閒事了,我何不指引他前往黃泉坡找死?這種自命不凡自以為俠骨豪膽的老東西,多死幾個天下太平。」
  她神色不變,鎮靜地說:「聽說……」
  「什麼聽說?廢話!你給我從實道來。」神駝咄咄逼人,不客氣地搶著叫。
  飛燕荊萍一臉受委屈的苦像,無可奈何地說:「他們今晨想攻入碧雲村擄掠,卻遇上了對頭,有個叫大地之龍的小伙子抄他們的後路,把五雄打了個落花流水,他們現在逃回黃泉坡老巢去了。」
  神駝一怔,他沒想到中海能與五雄論長短,但聽飛燕荊萍的口氣又似乎不像有假,便或然問:「海宇五雄會被打得落花流水?你這話可當真?」
  「晚輩與五雄無冤無仇,何必損他們的名號?」
  「你說今晨,那麼,你定然目擊其事羅?」神駝瞪著怪眼問,瞪得飛燕荊萍背脊直冒涼氣。
  「晚輩經過那兒,確曾目擊其事。」她只好吐實。
  「黃泉坡在何處?」
  「在碧雲谷與芳尾村之間右首的一座山谷內。」
  「為何稱為黃泉坡?」
  「聽說那兒人跡罕至,鬼怪出沒。」
  「既如此說,海宇五雄在那兒怎會有老巢?」
  「是的,老四滄海神蛟是福建寧州人氏,對這一帶熟悉,建有秘窟,所以要將大地之龍引入裡面送死。」
  神駝心中一震,叫道:「上馬!」
  飛燕荊萍突然一鞭抽出,「叭」一聲給了馬兒一記重擊,馬兒負痛撒蹄狂奔,她也忍痛躍上馬背像狂風般如飛而遁。她這一走,中海豈不糟了?龍虎風雲會豈會輕易放過中海?
  神駝已瞧料了八分,怎肯讓她走脫?一聲狂笑,人如電閃,手一搭後面雕鞍的墊毯,輕如鴻毛地懸在馬旁,冷笑道:「你這手鬼畫符豈能逃得過老夫的法眼?除非你活膩了,不然乖乖地替老夫兜轉馬頭到黃泉坡去。」
  飛燕荊萍上馬時觸動了傷口!痛得冷汗直流,馬兒狂奔,她難以駕馭,扭頭一看,老駝怪一手搭在鞍後,雙腳離地,任由馬兒狂奔,左手的蒼木盤龍杖則懸在他的腦袋上空,只消一敲,準死不活。
  馬兒旁吊了一個人,受不了,只奔了十來丈,便不住地狂跳亂蹦,幾乎將飛燕荊萍掀下馬來。
  她勒住□,擦掉額上沁出的大顆冷汗,虛弱地說:「老前輩,那黃泉坡太危險……」
  「危險也得走,老夫警告你,在一里之內,馬的腳程不如我,你趁早打消逃走的念臼。
  走。」
  神駝楊彪是宇內十六名高手名宿之一,在三丐中修為也榮居第一位,脾氣古怪,喜怒無常,牛脾氣一發,他便是一個天不怕地不怕的狂人,飛燕荊萍知道走不了,認命啦!粉臉泛灰地道:「老前輩呀!黃泉坡內有最可布的短獨蛇,晚輩吃不消,何苦迫著晚輩前往送死呢?」
  神駝哈哈一笑,道:「毒玩意老夫不怕,但如果是短獨蛇,老夫卻恰好有防冶的藥,走!老失保證你的安全。」
  飛燕荊萍乖乖地兜轉馬頭,愁眉苦臉地道:「好吧!晚輩領路,但恐怕趕不上了……」
  「那就快趕,少廢話。」
  兩人向碧雲村奔去,馬兒四蹄如飛,神駝的腳下快得如狂風,衝入了谷口。
  碧雲谷村仍然寂靜無聲,村西的原野中有死人死馬,活的馬在山崖下泰然地吃草,不知人間的血腥味。
  由黃泉坡谷口到黃泉,走有十餘里,活閻羅帶著疤眼老三一馬當先,滄侮神蛟一人兩騎在中,錦毛虎斷後,四人四騎向黃泉坡急馳。
  中海的騎術沒有五雄的高明,他這匹馬又是鳳陽七女留下的坐騎,愈拉愈遠,前面谷道左盤右折的,巳看不見前面的人馬了,他只能循著蹄跡窮追,不知前面危機重重。
  升上一道矮山脊,到了脊頂,便看到黃泉坡的洪荒河林,荒涼地在眼前展開。
  蹄跡進入了河谷,隱隱傳來凌亂的蹄聲,回音從四面八方傳到,不知聲音究是從何處來的。
  滿目荒涼,與四周的青山綠野成了強烈的對比,中間,清溪一線,在沙堆亂石中奔流,沙石平原向四面八方伸晨,像一個碩大無朋的灰白色蛛怪,將無數巨足伸人兩側的山峰中。
  礫石平原生長著不少堅硬的灰黃色草叢,在山谷兩側的前端,疏落地分佈一些高大的枯樹,看上去像是些張牙舞爪的妖魔。溪流兩側,堆積著不少年深日久積存在那兒的漂流木,和一些不知是何年何代留下的人獸骨骼,這一帶的水略帶鹽湖,因此是獸類獲取鹽分的好地方,不管是否有鬼怪,晚上獸類出沒卻是有可能的事。
  中海不必憑耳力搜尋惡賊們的行蹤,他捕捉住對方的蹄跡,向山谷上游馳去。
  時巳近午,谷中熱氣騰騰,礫石熾熱如焚,貿然看去似乎都在顫動,行走期間,不僅感到熱流撲面,乾燥而略帶腥臭的氣流也令人難受。
  連越兩座山麓,蹄聲已止,只有他這匹坐騎的蹄聲仍在山谷中應鳴。
  這一帶蹄跡凌亂,不易找出對方的去向了,礫石地也不易辨出新舊的蹄痕,他失去了追的方向。
  不得已只好躍下馬背,仔細察看蹄跡,焰陽似火,他裡面穿了不透風的護身背心,熱得渾身冒著汗。但他仍不破解卸。
  正察看間,驀地,遠處傳來一聲馬蹄,山谷應鳴,回聲久久不絕。
  他抬頭看去,上游三四里谷對岸的礫石草叢中,一人一騎駐馬往這兒凝望,是海宇五雄,看上去像是倏忽出現在荒漠中的幽靈一般。
  他飛身上馬,加上兩鞭,馬兒發腿狂奔。
  漸來漸近,中海開始打量四周的環境。往東北,是一座山谷中的斜山谷,谷口寬約三里地,兩側的山腳向外張,斜度不大,隱隱可聞獸類的低吼,谷內同樣是礫石地帶,但間有泥沙,不像大河谷的荒漠,草木也豐盛些。
  那一人一馬就站在谷口,馬兒前後左右的護甲全卸掉了,人卻未改裝束。英雄中,黑中蒙面,青勁袋,皮手套,皮靴,只露出一雙陰森森的大黑眼,背繫重有四十斤的閻王令,腰插著一排三角鏢。
  中海只認識疤眼老三的一雙眼,但事先知道海宇五雄的使用兵刃,使閻王令該是老二的活閻羅魏光耀。可是相距在里外,不易分清兵刃的形狀,所以不知對方是誰,反正是海宇五雄便夠了,管他是誰?
  衝近至半里地,活閻羅的馬移動了。像一陣狂風,向谷中奔去。
  礫石平原東一個坑,西一個洞,草高可及肩,樹叢凌落,人馬在其中奔馳,時起時伏,時隱時現的,馬蹄不時踏在礫石上的聲音消脆震耳,踏在泥沙上則發聲沉悶,聽上去似乎時徐時疾,只看到人馬在草木映掩中飄忽。
  中海不顧一切。驅馬狂追。
  深入兩里地,山谷似乎時狹時寬,不時出現些□地和水色綠底的水潭,馬兒不時越潭而過,水花四濺,隱約可聞到水潭的異臭,在泥腥水藻的氣息中,似乎另帶有鐵□和魚腥味,似乎這一帶比大谷的礫石河床更為悶熱。
  中海毫不在意,馬兒全力狂馳,循蹄跡急趕。
  草盡林消,眼前現出方圓里餘的碎石短草平原。距谷地還有三四里,舉目可及,但地形仍和前面一段相同,依然是礫石、泥沙、高草、散樹、窪地、水潭。
  平原中間,四匹馬並肩而立,四騎士同一打扮,同樣高矮,正駐馬靜候中海到來。
  大腿中挨了中海一飛刀的疤眼老三在最左首,已經裡了傷,大腿纏得結結實實,居然還可以騎著馬。
  四人一見中海的馬衝入短草林,互相交換了一道懍然的眼色。錦毛虎右手高舉馬鞭,單騎迎上。
  中海心中暗懍,但並不害怕,地勢開闊,不怕群鬥,他要鬥智不鬥力,必須逐個將這些人解決。
  他放緩韁繩,向前迎去。雙方在三丈外勒住了坐騎,錦毛虎拉下了蒙巾,吼道:「好小子!你膽子不小哩?單人獨馬地就闖黃泉坡來了,說!你是不是碧雲谷村請來的保鏢?」
  中海擦掉頭臉上的汗水,沉著地道:「在下不遠千里前來找疤眼老三攀交情算過節,誰耐煩管村夫俗子的閒事?閣下,海某只找疤限老三,與閣下井水不犯河水,叫疤眼老三前來答話。」
  錦毛虎嘿嘿笑,傲然地道:「咱們海宇五雄義結金蘭,禍福與共,老三的事也是我的事,有何過節你們著我老大錦毛虎算也是一樣。先講你的來歷,再將過節說出來聽聽,看太爺能否替你排解。」
  中海斷然搖頭,堅決地道:「你做不了主,必須由疤眼老三和在下當面解決。」
  疤眼老三在後面叫:「老大,用不著和他廢話,我不認識這小子,斃了他拉倒,動手!」
  中海手按劍柄,咬牙切齒地叫:「疤眼老三,說出與你七年前在道州做案的另三個人來。」
  「你問他們做什麼?」
  「問問是誰指使他們做案的。」
  「你與那一案有何關連?」
  「不必問關聯,我只問你受何人的指使,得了多少金銀,為何做下那種傷天害理的事?」
  疤眼老三嘿嘿笑,惡意地道:「你不說,等會兒便非說不可了。太爺那次得了黃金一百兩,在衡州府痛快了整整一個月。殺一個老不死和一個老太婆便給一百兩黃金,這買賣任誰也會眼紅。你是不是也想分一份?別做夢,金子全花在酒色上了,沒你的份。」
  中海憤火中燒,心中一陣痛,臉色鐵青,眼珠怒突,厲叫道:「誰給你的黃金?另三人是誰?」
  「得人錢財,與人消災,太爺絕不會告訴你的。」疤眼老三狂笑著說。
  「殺入也不過頭點地,你們大過份了,誰出分屍主意?」
  「咦!聽你的口氣,好像你是苦主似的,我記起來了,聽說苦主有一個兒子流役邊塞,難道是你不成!」
  中海拔劍出鞘,厲吼道:「太爺姓龍,名中海,正是苦主的後人…」
  錦毛虎兜轉坐騎,向側馳出叫:「這種仇恨不能化解,必須有人肝腦塗地,咱們動手!」
  中海神智一清。立即策馬從左衝出,繞右側進攻,事實上不可能,對方四匹馬訓練得十分如意,在馬嘶聲中,四騎如一,狂風暴雨似的衝來。
  中海的騎術稍差,坐騎也差勁,繞了兩圈,反而被四匹馬盯在身後了。
  他開始拉開圈子,希望引他們追來,希望四匹馬有先有後,他便可各個擊破了。
  塵土飛揚,野草飛舞,五人五騎在這里餘方圓的草場奔逐,四雄的怪叫和狂笑聲驚心動魄。
  中海很後悔,後悔沒有帶弓箭來,他想下馬步戰,但又怕四賊乘機逃掉,徒步追趕短期也許尚能支持,一里之外便相形見絀,而在一里之內,也不可能趕上腳程快的健馬,因此他決不能棄馬步戰。
  機會來了,他終於發現疤眼老三逐漸落在後面,大概是觸動了傷口,受不了啦!
  他從右面繞馳,錦毛虎的三匹馬卸尾狂追,看看追至切近,他突然折向,向他們的右後方反奔,一折一讓之下,他便抄到疤眼老三和後面滄海神蛟之間,向疤眼老三疾衝而上。
  豈知疤眼老三一聲長笑,馬兒向左衝出,左手疾揮,三顆五芒珠從側方射到。
  這霎那間,右後方的滄海神蛟右指一抬,袖底的梅花筒突然暴響,五枚歹毒的黃蜂刺像五道青虹般,暴雨似的灑到。
  再高明的反應也沒有用,馬兒已無法挽救。中海大吃一驚,只好丟掉坐騎,人向右前方飛躍,腳一沾地立向側滾,「篷」一聲響,滾到草叢中。
  接著,馬兒一聲嘶號,前蹄屈倒,「蓬」一聲暴響,像倒了一座山,煙塵滾滾,聲勢驚人。
  賓動中,他感到身側地面在震動,有一匹馬疾衝而過,鐵蹄幾乎踹住他的身軀,胸側一聲輕響,一枚三角鏢擦胸而過,貫人土中不見,那是活閻羅的三角鏢,剛策馬從他落馬衝過,危極險極。
  他飛躍而起,從死馬旁掠過,找出兵刃插袋中的長劍,嚴陣以待。
  十丈外,四四馬形成包圍,四惡賊據鞍長笑,手按在鞍前的判官頭上,笑得前俯後仰,震耳的哈哈怪笑聲在谷中迴盪。只消看第一眼,他便知險惡無比了。
  四惡賊全除下了豪面巾,露出猙獰面目,錦毛虎高舉右手,得意地大叫道:「咱們先用木槍招呼他,把他搞得精疲力竭,再好好消遣他。」
  聲落,策馬向外衝去,衝過草場東側的一株樹下,人向下滑,馬仍衝剌,等人再在鞍上現身,鞍後已多了一困三尺長削尖了的木槍,從側方馳回。
  在剎那之間。
  另三匹馬也各向外衝,分別取得了事先藏好的木槍,開始繞著中海兜圈子奔馳。
  圈子愈兜愈小,四惡賊的怪叫聲山谷為之隱鳴。驀地,錦毛虎一聲狂笑,發出了第一槍,三尺木槍幻成一道紅影,呼嘯著向中海閃電似的射到。槍出手,繩一抖,馬兒向外衝走了。
  幾乎在同一瞬問,另三枝木槍也齊向中海射到。
  中海人化狂風,貼地捲出,劍一彈,彈走了疤眼老三射來的木槍,狂風似的向疤眼老三射去。
  活閻羅從斜剌裡衝出,狂笑道:「太爺已算定你要找老三,接槍!」
  叫聲中,右手急動,木槍一枝接一技連續飛出,馬兒蹄聲如雷,兇猛地衝到。
  中海不得不轉身回頭,左右閃避掌拍劍撥,連避五枝木槍,有點手忙腳亂。
  「呀!」活閻羅怪叫,投出第六枝木槍,馬隨槍後攻近,沉重的閻王令指向中海的胸口,兇猛地衝到。
  中海好不容易抓住了這次有人單獨衝近的機會,豈肯放過?不理會飛射胸口的木槍,左手一抄,飛刀入手。
  「噗!」木槍正中胸口,兇猛的打擊力將他擊得仰面而倒。這瞬間,他的飛刀已先一霎那出手,乘倒地的瞬間向外滾,避過踹來的馬蹄。
  活閻羅活該送命,眼看木槍擊中中海胸前,槍到人倒,不由大喜過望,想刺出的閻王令鬆了勁,狂叫道:「倒也倒……啊……」
  最後一聲狂叫驚天動地,飛刀半分不差地射入他的左胸下心坎正中,六寸長的飛刀幾乎透背而出來,勝利沖昏了他的頭,侍至發現飛刀的虹影時他已無法閃避,在狂叫聲中人向下墜,左腳因抽動而向前一跳,整個腳掌滑入鐙內,被馬拖著向前飛奔。
  通常訓練有素的健馬在主人離鞍時便會自動收蹄止步,但中海在滾勤時向踹來的馬蹄揮出一劍,劍尖將左後蹄劃傷,深抵脅骨,馬兒受不了,發狂似的狂奔,倒吊在馬旁的活閻羅彼拖出十餘丈力行趺墜,腦袋早已不成人形,死狀極慘。
  中海衣內穿了護身背心,兩層牛皮衣一層鐵板,木槍根本不發生作用,但凶狠的衝撞力仍使他感到氣血浮動,腳下發虛。他挺身站起,錦毛虎的人馬已衝至兩丈內,像一座山般壓到,鐵蹄翻飛中,錦毛虎的劍尖似乎化為一顆流星,迎面飛射而來。流星之前,三顆更小的晶芒已近身了。真不巧,他所站處面西背北,烈日似火,恰好迎面照耀,令他目中發暈,等他看到小流星時已來不及躲避了,來得大快啦!
  「嗤嗤嗤」三聲輕嘯,兩枝小劍擊中胸口,一枝在他低頭閃避的霎那間在頂門左額角開了一條縫細,深及顱骨。
  眼前劍影倏閃,他的身軀被小飛劍的打擊力道震得直向後退,只好全力揮劍,「錚」一聲暴響,火星飛濺。
  接著「篷」一聲大震,右肩與飛撞而來的錦毛虎右腳迎個正著,衝勢奇猛,力道重有千斤。
  「哎……」他一咬牙,趺出丈外,長劍飛拋到兩丈之外去了。
  錦毛虎也吃不消,「啊」一聲怪叫,腳一縮,人向後倒,「篷」一聲滾落馬下。
  滄海神蛟到了,叫道:「站起,上馬!」
  錦毛虎果然了得,居然用左腿掙扎著站起。滄海神蛟衝到,伸手一拉,將錦毛虎拉上了馬背,馬兒向側衝出,奔出十丈外。
  「往裡走!」滄海神蛟向不遠處的疤眼老三叫。
  三人兩騎齊向谷底馳去,奔入草長及肩的荒谷中。
  中海頭臉全是血,右肩麻木,但他受得了,拾回脫手墜落的長劍,拔腿便追。
  活閻羅的屍體靜靜的躺在草叢中,受傷的馬兒早已奔出三五十丈外去了。
  追了半里地,前面現出了礫石和零星臭水坑的地帶,兩匹馬被遺棄在草叢樹影中。前面,滄海神蛟左手架住疤眼老三,右手扶住右腿不便的錦毛虎,三人狼狽地向谷底急逃。
  相距在十丈外,中海無暇思索他們棄馬步行的原故,恰好左首不遠處有一匹遺留的健馬,他飛身而上,俯身抓住繩子,雙腿一夾,馬兒突然衝出。
  「疤眼老三,你報應臨頭!」他厲叫。
  馬兒衝出五六丈,突然一聲長嘶,人立而起,一陣蹦跳,形同瘋狂。
  中海吃了一驚,正待應變,突覺右腿一麻,繼而奇痛澈骨。
  接著,馬見篷然倒地,在地面滾動哀嘶,他身不由已,拋趺丈外,身軀尚未落地,右臂和左腿同時一麻一痛,似乎被毒蛇所咬。
  「篷!」他趺了個手腳朝天,接著向前翻滾。
  「噗噗」他感到胸前有物相觸,發出了輕響。
  他想站起,卻手腳無力,腳臂痛得難當,向胸口望去。胸襟上有兩顆米大怪孔,孔旁邊有灰黑色細末,顯然有異物已鑽進襟內去了。
  他掙扎著坐起,拉起左褲管,不由大吃一驚,小腿出現了個豆大紅色血孔,四周紅腫墳起了。
  「糟!這是什麼暗器竟然如此歹毒?」他驚叫。
  驀地,一線灰黑色的怪影一閃,從前面的草根沙石中射出,逕奔他的臉門而來。
  他吃了一驚,本能地扭頭閃避。這瞬間,他看到沙石中有一個大如湯碗的鰲狀怪物,伸出腦袋鼓著綠豆眼,嘴一張,一顆豆大灰影脫口而出,對向他的腹部。
  「天哪!偌大的短毒蛇!」他驚叫,一掌劈出,將射來的毒沙拍開,手起劍落,將短毒蛇一劍劈成兩片,果然不錯,確是三條腿的鰲狀短獨蛇。
  他火速探囊取藥,天幸藥還在囊中,迅疾地吞下三顆丹丸,捏碎了一顆,用藥末塗在傷口上。這瞬間,三處傷口已經開始向外潰爛,好利害。
  傳說中,蜮可似含沙射影,不需直接射入人身,只須射中人的影子,人便會潰爛而死。
  其實那僅是傳說而已,蜮次叫射工,指它可以含沙射影,只因為這種毒蛇體積小,但卻喜聚居一處,而且目力遲鈍,只知循地面上人獸的腳步聲射出口中的毒沙,然後吃食腐屍,被噴沙擊中的人,不易立即發覺被擊,只發兒身後有沙亂射,便誤以為是蜮蛇射影,以訛傳訛,把這種毒蛇形容得神乎其神,卻不知它有一大群,各自含沙亂噴,自然有中也有不中,豈會射人的影子?
  藥末敷上,傷口不再痛了,但經此一來,未免元氣大傷。幸而胸內有護革,不然若是胸部受傷,後果可怕。
  前面,滄海神蛟已飛掠而回,狂笑道:「好小子,你也有今天,大爺要殺你一萬刀。」
  中海原氣大傷,不敢在這時和對方拚命,向右首的矮樹叢一鑽,先躲一躲恢復元氣再說。
  痺乖!不動則已,動則遍地有灰黑色的毒沙噴出,噴在腰以下的衣褲上,像是雨打荷葉。
  中海日領教過滄海神蛟的暗器,知道厲害,不久前的五枚黃峰刺倒了他的坐騎,可知定然可怕,他雖有自製的護甲護住胸背,但四肢和頭面仍然暴露在外,千萬不可讓賊人近身。
  看到滄海神蛟的一雙小臂粗得離了譜,便知其中藏有強力的發射弩筒,這玩意專破內家氣功,隨時皆可發射,霸道已極,不可近身冒險。
  「用飛刀對付他。」他向自己說。
  一面奔逃,一面調息,直至傷口被藥力所麻痺痛楚消失,他開始準備反擊了。
  兩人在裡內的範圍中兜圈子,滄海神蛟愈追愈心驚,怎麼對方還未倒下?莫非他有解毒的藥?他的腳程比中海差勁,幾乎看不見中海的身影,只能循中海分草擦樹枝的聲音狂追。
  驀地,前面的音響突然消失了,四周全是及肩的長草,堅硬而葉鋒帶刺,人行走其中,必定有聲響發出。至於零星散落的矮樹叢,枝葉及地,密密麻麻,人行走其間,也決難避免發聲,顯然,對方已隱起身形了。
  他懍然心驚,如果對方不是中毒倒地,他滄海神蛟一人,豈不白送死?五雄目下兩個已經死了,一個受了傷,只剩下他一個完整的人,至今他還沒摸清中海藝業火候,反正來者不善,善者不來,一個人便敢擊殺鳳陽七女的三個,敢放膽狂追他四雄進入黃泉坡,傷了兩人不算還宰了一個,想起來便令他毛骨悚然。加上對方在蜮蛇遍佈的地方飄掠,至今仍未倒下,唯一可恃的天險已經不可恃,他不怕才是怪事。
  他也停下了,小心地用目光向前搜視。
  「咻」一聲草響,右物穿草而至。
  他吃驚地向右一閃,「得」一聲輕響,一顆小石飛入草叢中,落地有聲。
  他一咬牙,突向小石子飛來處急掠。
  丙然不錯,掠出三丈,左前方人影一閃。
  他不假思索,右手刺一指,五枚黃蜂針破空疾飛,向中海的背影射去。
  中海早有提防,人向前一仆,滾入身側的矮木叢中。
  他又是一驚,想不到中海的反應如此驚人,相距不足三尺,百發百中的黃蜂刺竟全部落空,他連忙向側閃入草叢中,探手百寶囊掏出五枚黃蜂刺往右袖中的弩筒裡裝。
  「打!」叱聲入耳,左側草聲剌響。
  他無暇多想,向側急閃,「嗤」一聲厲嘯,飛刀一閃即沒,百竇囊的底部開了一道裂口,囊中的黃蜂針撒了一地。
  不等他有機會拾針,中海一聲怒嘯,飛撲而上。
  他一聲虎吼,左手一伸,左柚底的五枚黃蜂刺飛射而出,籠罩了近丈方圓。
  可是,他失望了,中海在三丈外樸來,只看到人頭,撲出丈餘突向下一仆,不見了,五枚黃蜂針僅一髮之差,慢了一霎那,又告落空。
  他的心開始向下沉,正想將掌心的五枚黃蜂刺裝人右手的梅花弩筒中,中海已再次出現,叱聲入耳:「打打打!」
  他心膽俱寒,向右一竄。這一竄,囊中的針全掉光了。
  謗本沒有飛刀射來,來的人是中海,人如猛虎般撲到,長劍如經天長虹飛射而至。
  他只好打消裝針的念頭,左閃、迫進、出刺、招出「天外飛鴻」,三角鋼剌閃電似的揮出,劈向中海的肩臂。他的鋼刺利於水中使用,但相當沉重,可當刀砍,可作鞭使也可出劍招,十分霸道。
  中海不願硬接,不進反退,挫腰疾退兩步,避過「天外飛鴻」,側身欺上,劍出「遊蜂戲蕊」一閃即至。
  滄海神蛟果然高明,身形半旋,鋼刺竟然收了勢,一拂一絞,「錚」一聲暴響,硬接一招,兩人同向左飄。
  中海一聲長嘯,不等身形穩下,再次撲上。
  滄海神蛟心中大定,一招硬接,他已摸清了中海的斤兩,不由膽氣大壯,一聲狂笑,鋼刺展開了狂風暴雨似的搶攻,連攻七八招,把中海迫退了四五丈。
  「錚錚錚…」金鐵交鳴聲震耳欲聾,大量飛濺,中海的劍成了犬牙,缺了無數的鋒口,像是鋸片般。
  中海的內力修為本來就差,加上身上自頭至腳傷痕□□,血跡斑斑,進退間牽動了傷口,疼痛難當,自然不夠靈活,即使有通玄的劍法也派不上用場,只憑一股復仇之火強提精神,以神奇的身法閃避對方兇猛的進攻,形勢險惡萬分。但他仍能支持,毫無怯容,一面全力封招,一面思索制敵之策。
  他知道滄海神蛟兩筒黃蜂針已經打出,手上抓的一把還沒裝上筒,這種針頭輕尾重,只適弩筒發出,以手發出力道有限,想用來傷人似乎用處不大,因此他不再畏懼對方歹毒的暗器,支持下來決無困難,但問題卻是該如何將對方擊倒,而不是能支持多久。
  兩人展開了狠拚,全是近身拚搏的狠著,兵刃的衝錯交擊聲震耳,進退間迅疾無倫。形勢是一面倒。滄侮神蛟主宰了全局,三角刺飛旋撲擊悍如猛虎,進手狠招如出長江大河,佔盡了先機,一面狂攻,他一面叫道:「小輩,原來你只會這點兒三腳貓的功夫,竟敢在老虎嘴邊拔牙,太爺幾乎被你唬住了,納命!」
  最後的吼聲剛落,絕招出手,但是電虹乍閃,倏吐倏吞,突出封得嚴密的重重劍影中。
  「錚錚!」兩聲金鐵交嗚震耳,中海封住了兩刺。
  「著!」滄梅神蛟沉喝,「得」。一聲輕響,一刺點中中海右胸,中海連退五步,腳下失閃,仰面坐倒。
  護身甲是兩層牛皮包鐵板,刺可貫穿第一層牛皮,因此滄侮神蛟以為剌傷了中海,一聲狂笑,急掠而上。
  不遠處草叢中人影倏現,喝道:「老四,要活的,給我殺。」
  那是錦毛虎和疤眼老三,錦毛虎的右腳仍有些兒瘸,先前他的腳尖撞在中海的胸前,靴尖內凹,腳尖五趾受傷,腳掌亦損,痛得他幾乎站不起來。這時雖然經過許久的歇息,仍未完全復元。
  滄侮神蛟一劍扎出,想收招已經來不及了,但手上仍略一停頓,中海始得及時將劍揮出,「錚」一聲暴響,在間不容髮中,一劍將快扎到咽喉的剌尖擋開,向旁一竄,脫離了險境。
  「咦!」滄海神蛟訝叫,他奇怪中海為何不像受傷的樣子。
  中海竄出三丈外,左手一抄,拔出一把飛刀。
  滄侮神蛟左手急動,「卡拉」兩聲脆響,兩枝黃峰針已上了右臂的梅花筒,不等他再裝,中海已經撲上了。
  「我不信你會是鐵打銅澆的人,著!」滄海神蛟怒叫。
  「錚!」劍刺相交。
  「撒手!」滄海神蛟沉喝,三角刺急絞。
  「打!」中海在同一瞬間冷喝。
  滄海神蛟是暗器的大行家,但居然未能避開飛刀的雷霆一擊,雙方已快貼身相搏,幾乎伸手可及了,委實難以躲閃,百忙中身形一扭,飛刀從左胸擦過,裂了一道口子,衣破血流。
  中海的劍未被絞落,向上一蹦,空門大開。
  錦毛虎也急躍而至,連攻三劍。
  滄海神蛟的三角刺向下急降,「嘯」一聲來一記「月落星沉」。
  「嘟嘟嘟!」三聲輕響,錦毛虎三劍全中,凶狠地刺中中海的左胸下方的心坎上,奇準無比。
  同一瞬間,三角刺在中海的右大腿劃下,劃了一條五六寸長的創口,深有三四寸,鮮血激射。
  沉重凶狠的打擊,把中海擊得再也穩不住腳,向後坐倒。
  滄海神蛟受了傷,一聲怒嘯,搶上來一記「力劈華山」,猛地兜頭劈落。
  中海臨危不亂,向左一滾,「咻」一聲,三角刺砍入土中半尺以上,危機一發。因此一來,滄海神蛟反而被錦毛虎擋住了。
  中海一躍而起,忍痛撒腿便跑。
  滄海神蛟右手一伸,閃電似的將另三枚黃蜂針裝入筒中,順手一拍機簧,五枚黃蜂針向中海背影射去。
  「哎……」中海驚叫,五枚針全中,四枚擊在後心上,一枚擦左肩而過,留下一條血路。但他仍全力前竄,鑽人草叢中狂奔。
  「哈哈!你走得了?中了太爺的黃蜂毒剌,你最多只能逃出十丈外。」滄侮神蛟怪叫,狂笑急起便追,他似乎忘了中海已不怕蜮毒。這時地下沙礫中,不時還有蜮蛇在嘖射沙毒,如果不中要害,根本毫無用處。
  中海心中雖驚,但感到傷處不麻不癢,只是火辣辣地發痛而已,知道無妨,奔出一二十丈,前面出現一個方圓三丈餘的臭水坑。
  他在坑前站住了,倏然回身。不走啦,而且將劍揮在身旁的草地上,雙手叉腰全神待敵。這時,他虎目中燃燒著仇恨之火,加上渾身是血跡和污泥,臉上更有由額頂流下的血污,看上去簡直不成人形。
  渾身創口在向他提警告,他的頰肉不住地抽搐,痛楚無情的向他襲擊,牙關緊咬。
  十丈外,滄海神蛟急急地挺劍追到。錦毛虎則落後四五丈之遙,一瘸一瘸的跳躍而來。
  但卻沒有疤眼老三,那傢伙傷勢太重,沒能追來。
  滄海神蛟的狂笑震耳,毫無顧忌地撲來,他以為中海刺毒已發,逃不過臭水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