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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他的劍掛在床頭的柱欄上,身上穿了一襲紫藍色的長袍,沒繫腰帕,屠蛟匕已隱藏在衣內。如果動手,是不易拔出的。
  昭華始終不接腔,只用充滿怨毒的眼睛死盯著他,一步步緩緩退向妝台。頰肉輕輕地抽搐,身軀雖向後退,但明顯地可以看出,她像是發威作勢攻擊的貓,隨時皆有突起發難撲上伸爪的可能。
  秋雷神色變得柔和極了,像一頭溫順可人的雌貓,在另座靠近妝台的錦墩上坐了,微笑道:「好親親,請平心靜氣聽我解釋。」
  他伸出雙手,做出希望昭華投入他懷中的姿勢。但昭華不為所動,仍用怨毒的眼神死盯著他看。
  他尷尬地收回雙手,歎口氣道:「昭華,你該知道,驅使這些該死的黑道強盜是如何的困難,我相信你也瞭解的,對付這些無法無天的傢伙,你得用大批的金錢,塞滿他的漏得可怕的錢囊;你得用他們需要的東西,填滿他們貪得無厭的慾望;你得不忘記在適當的時機,讓他們發洩殺人放火奸浮擄掠的衝動,而又得設法加以適當的禁制。
  總之,這是一群瘋了的狼,和不易馴伏的獵狗,餵飽他們,但又別忘了在他們身上加上套,更不可忘抽他們的鞭子,不然他們便會將你撕得血肉橫飛。因此,邢罰嚴律是必要的,不然你就無法驅使他們,便會被他們反噬。
  在決定行事的重要關頭,不管決策是否合理可行,必須執行到底;任何反對的舉措,皆足以動搖人心,那是不可寬恕的……」
  「你說完了麼?」昭華冷冷地打斷他的話。
  他聳聳肩,裝出無可奈何的姿態,稍頓又道:「我只想讓你瞭解,今天在大廳的舉動是如何的不得已,假使我不斷然處理,爾後我的手下們豈會聽我驅使?令兄也是一方之霸,青泉山莊人手有數百之多,我相信令兄也必定訂了莊規罰律,不然便成了一群烏合之眾,豈不可伯?我寧可私下向你陪罪,決不讓我的手下對我不敬不懼,昭華,你難道不肯見諒麼?」
  他整衣站起,含笑向昭華走去。
  「別走近我。」昭華尖叫,伸手摘下佩劍,又道:「你這人反臉無情,奸險如狼。哼!
  你以為我不知道你今天對我的用意麼?」
  「皇天后土同鑒,我今天對你沒有任何用意;即使有,也是善意的。你難道希望我被手下這群瘋狼輕視?希望我拿掉管制他們的鞭子?」
  「我不會再聽你的鬼話了……」
  「好親親……」
  「甜言蜜語我也不要聽了。你說吧,你把我哥哥怎樣了?」
  「令兄已和獨角天魔走了,今晚連夜起程返回青泉山莊。獨角天魔已和我約定,下月中秋日午正在德星亭一決生死。你如果不信,請立即離莊上道,咱們到南關福星客寓為令兄送行,大概他們還沒走。」
  「我會去的,但不要你同行。」陽華恨恨地說,自顧自將劍佩上。
  她袖底裝了一具紫銅打造的精巧九龍筒,那是她師父飛針仙子海雲道姑賜給她的防身至寶,危急時用手或以劍靶一拍小臀,便可觸發機捩,一發九枝三寸長的怪針。
  筒長九寸九,而針僅三寸,可知機簧的力道是如何強大,內家氣功亦難禁一擊。飛針射出時,五尺內可散佈三尺圓徑,可遠及五丈外,力道仍可貫穿一寸木板,十分霸道。
  但九龍筒的缺點是只能發一次,發後必須重裝,因此她不敢亂用,平時晝夜不離身,用皮套扣在左小臂上,珍視至寶。這就是秋雷不敢妄動的緣故,他必須用笑臉攻勢接近,方能猝然下手一擊。
  秋雷無法近身,心中暗暗咒罵昭華該死。酒筵上不能久缺他這個主人,又怕獨角天魔和青雲客大舉前來救人,他必須迅速制死昭華主僕永除後患。可是,以目下的情勢看來,想成功十分困難。難在他必須秘密處決,不能驚動旁人。
  昭華要走,那怎麼可以?他心中雖焦急,但臉上絲毫不變,從容地哀傷地說道:「親親,你獨自前往,我想,你不會回來了,我將失去你了,近兩月的恩愛,轉眼將化為輕煙消失,我……我不知該怎麼辦才好。
  好吧,你走吧。令兄一口咬定我誘拐你,不容解釋,致有今天的交惡,我幾乎在劍下肝腦塗地。你回到令兄身邊,請在令兄前多加解說,希能化解雙方的仇惡。謝謝你這月餘來所給我的難以或忘的情意和歡樂。請記住,我會永遠懷念你的。請忘掉今天的不快,我向你道歉。」
  說完,他膝然轉身,沉重地歎息一聲,舉步向房門走去。
  他那一聲沉重的歎息,令昭華心弦狂震。
  「雷哥……」她心酸地低喚。
  他站住了,並不轉身,顫聲道:「親親,恕我仍是這樣喚你。忘了我,但別忘了我會為你祝福,永遠的祝福……」
  「雷哥。」昭華顫聲叫。
  他聽到急驟的腳步聲,感到溫暖的服體己抱住了他,看到兩條粉臂從背後伸來,蛇一般纏住了他,耳聽昭華伏在他寬闊的背部低喚:「雷哥,我會回來的,我只須看到哥哥安全無恙。便會立刻轉回。今天的事,我不怪你,原諒我,原諒我。」
  粉臂從後面抱住了他,裝有九龍簡的手就在他的腰前,他告訴自己,是時候了。
  但他反而不著急了,老鼠已抓在貓的爪子上,用不著一口吞下腹中的。
  他溫柔地將她拉到身前來,轉身緊緊地擁住她,以臉頰輕輕摩著她的秀髮,感情地說:
  「親親,你知道,我是多麼的愛你,多麼不願失去你啊!你請放心,我不會和未來的大舅子作對的。等他氣消了之後,便不會像今天這麼衝動激憤了,我便會找到適當的機會,讓他消氣安心。」
  女人,真是不可思議。昭華明知秋雷七柳灣家中有八個女人,一度是綠鳳的情夫,但她卻依然愛他,區區幾句帶有感情的話,她便軟化了,把白天所受的委屈和羞辱,全部拋到九霄雲外去了」
  她埋首在秋雷壯實的胸膛中,喃喃地、癡迷地叫:「雷哥,我怎捨得離開你呢?只是,你……你竟派人看管我,我的心碎了,你……」
  奄奄一息的侍女,從秋雷的眼中看出了危機,突然掙扎而起,驚叫道:「小姐,小心他的手啊……」
  可是,叫晚了,秋雷的手掌已按在昭華的脊心上,金針掌力己發,兇猛的掌力直迫心腔,一個小孔直透前胸。
  她僅輕嗯了一聲,身體一震,隨即雙手變軟,安詳地爬伏在秋雷的懷中。
  侍女踉蹌奔向花園,尖聲叫:「救命!救……」
  花窗是開著的,她盡可從窗口跳出外面的花園。秋雷為了要秘密處死昭華主婢,並末派人在房四周警戒。能跳出窗外,也許會有逃脫的機會哩!
  她剛伸手按住窗台,秋雷已拔出屠蛟匕,手一揚電芒乍閃.不偏不倚插入侍女的後心。
  「啊……」侍女上身一挺,重重地撞在窗台上,然後向下挫倒,纖手仍發狂地亂抓著窗台的台緣。
  秋雷淡淡一笑,左手一鬆,昭華的屍體滑倒在地。他緩緩舉步,向在窗下掙命的侍女走去。
  侍女仍在掙扎,他毫不動容地一腳踏在侍女的頸背上.伸手拔出屠蛟匕。
  「你們在洞庭救我,與及新灘口沉舟滅口的事,只有天知地知我知,沒有人知了。」他得意地低語。
  驀地,黑暗的窗外,突傳來清晰的蒼老語聲:「還有我知呢!須知隔牆有耳,窗外有人。」
  大吃一驚,抬頭一看。窗外,站著一個幽靈似的灰衣老如。如銀月色依稀,他認得,那是在三峽中,舟船上站在李玉衡身畔的老傢伙。
  他像一頭兇猛的金錢大豹,發出一聲咆哮,飛躍出窗,向灰衣老人撲去。
  灰衣老人像個幽靈,身外突然湧起一陣黑霧,就在黑霧中突然消失不見。
  他心中一凜,知道遇上極高明的江湖人,這就是所謂五行遁形術,是夜行人脫身的絕活。這種遁形術不是白蓮教的法術。而是最精巧的技藝。
  衣上特製了不少小囊,設有靈活的噴煙鎖口,可在瞬息間噴出大量障身的黑煙,隱去自己的身影。由於製造精巧,極難制得運用自如。
  只消一看黑煙播散的情景,他知道遇上老於此道的夜行高手了,深怕黑煙有毒,他不敢大意,只好向旁繞出,同時手中的屠蛟匕已先一步飛出。
  窗外兩丈便是一個小荷池,池旁栽了不少花木。他清楚地聽到屠蛟匕擊中人體的聲音。
  繞至一側的剎那間,也看到一個灰影正向荷池中倒去。
  中了,這一記遙擊得手應心。
  他一閃即至,到了池旁。
  「噗!」灰影直挺挺地倒落池中。
  他不想讓灰影入池,俯身一把急扣灰影的足徑。
  糟!手一觸灰影的足徑,他便知上當了。那是一個吹脹了的薄羊膜特製的假人,正在縮小哩。屠蛟匕落水的聲音,也恰在這時傳出。原來屠蛟匕鋒利無比,他的力道又太猛,芽過了皮人。皮人怎能不洩氣縮小?
  他一蹦而起,想追灰衣老人,但四下裡空蕩蕩,花木遮掩,人早已不知去向了,往何處追?
  還未等他有所舉動,三顆銀星已乘他蹦起轉身的瞬間,從黑煙下射出,一閃即去。
  想閃避已來不及了,他一聲冷此,三陽神功倏發,雙手上下一分,兇猛的渾雄掌力將三顆銀星全部震飛,帶著震耳的破空飛行厲嘯飛散而墜。
  他人化狂風,捲向黑煙的右側。原來灰衣老人並末遁走,僅俯身蹲下而已。
  他憤怒如狂,屏住呼吸疾衝而上。
  灰衣老人知道躲不住了,暗器落空便知道妙計已成畫餅,只好硬闖了,像一頭猛虎般奮身撲上,一掌劈出。
  「拍!」雙掌接觸,其聲震耳。
  秋雷腳下不穩,馬步浮動,連退三步。
  灰衣老人一聲驚叫,被震退丈外,撞倒了不少花木,右手舉不起來了。
  「拿命來!」秋雷虎吼,再次撲上。
  這時,已驚動了在四周戒備的高手們,胡哨聲此起彼落,有不少人向這兒趕。
  灰衣老人身上再次噴出黑霧,向北如飛而遁,身法之快,駭人聽聞。等秋雷衝過黑霧,他已遠出三丈外,鑽入花木叢中,一閃不見。
  灰衣老人到了另一棟獨院的屋角,低喝道:「走!」
  屋角中伏有三個黑影,其中兩個飛騰而起,追隨著灰衣老人向北急掠,飛越外圍牆,隱沒在黑色茫茫中。
  未走的黑影,是秋雷派在北面駐守的警哨,喉嚨已被割斷,顯然是被來人宰掉的。
  北面半里地便是洛河,三人全速急逃,在四野中奔跑,月華剛升,大地灑滿銀光,是不易逃出眼下的。後面十餘丈,恨天無把和江東八豪的老大鬼影幽魂追得最快,愈追愈近了。
  灰衣老人輕功超塵拔俗,但另兩名黑影卻差點兒,眼看快接近了垂柳如林的洛河旁,恨天無把已經到了身後。
  斷後的黑影低聲向前面的黑影叫:「尚兄,帶戎老弟先走,我擋他一擋。」
  中間的黑影正是鬼眼瘦猿戎政,他受了傷,在搏殺外圍警哨時掛了彩,難怪輕功趕不上。
  發話的黑影是恨地無環張瀾,他與李玉衡的父親鷹爪李豪是好朋友。上次鬼眼瘦猿與鐵手姜環帶李玉衡至重慶投奔他,要向他請授大力金剛掌以便報不共戴天之執。可是,他失陷在飛雲觀等他被秋嵐救出返回重慶,知道一切經過,立刻與李玉衡一群人入陝赴河南,要和飛龍秋雷算血債。
  灰衣老人是李玉衡的師父,是鬼眼瘦猿介紹的武林名宿,叫離魂掌關尚,在山西一帶大名鼎鼎,是五台文殊下院寂光大師的得意門人,掌上功夫超塵拔俗。
  那時,佛門弟子中有所謂僧兵,是朝廷的得力異軍,不時應沼剿除惡寇或外患,但甚少動用的僧兵中,最享盛名的有三支,少林,伏牟,五台。五台的僧兵,曾令邊外的蒙人聞風喪膽,名震邊外。
  後來嘉靖年間倭寇為害海疆,那些入侵的倭寇結合早年方國珍留下的海盜利害無比,為禍海疆,出沒如風,剎掠數千里,官軍無奈他們何。朝廷不得已,動用了少林的僧兵,四十餘名少林高僧南下,威鎮沿海海寇,倭寇們聞風遠逃,名之為三強敵之一。
  所謂三強敵,一是戚繼光的戚家軍;一是江淮的私鹽販子;一是少林僧。倭寇見了戚家軍,亡命而走。見了村莊有私鹽販子的鹽囊,立即繞道遠避。見了少林僧,便拚命逃入海中遠遁。四十餘名少林僧一直末返回高山,後來在蒲團和龍溪兩地,各建了一座少林寺,少林的絕學正式南傳。
  五台的寂光大師,是五台僧兵的領隊,他死後,由師弟寂明主持,極少與外界往來,也許是寂明大師年事已高,對一切事務已毫不熱心。
  離魂掌自從師父圓寂之後,便投身在江湖創業,甚有成就,成了個不拆不扣的老江湖。
  鬼眼瘦猿和鐵手姜環千里迢迢前來山西投奔,他激於義憤,慨然收下了李玉衡,傳授離魂掌絕學。他的成名絕學是離魂掌,但這種掌力詭異有餘,渾雄不足,所以先打好基礎之後,要李玉衡再學一種剛猛的掌力以補不足,方可和飛龍秋雷抗衡。因此,鬼眼瘦猿想起了四川重慶府的恨地無環,恨地無環的大力金剛掌正合乎要求。
  在入川之前,一行人先到許州走了一趟看看風色,但飛龍已在江湖遨遊,他們只好僱船入川找恨地無環,在三峽恰好遇上秋雷,兩船一上一下相錯而過。
  恨地無環趕回重慶府,他是個義薄雲天的好漢,一口答應將大力金剛掌傾囊相授。同時,他認為目下飛龍秋雷正在全力圖謀江湖霜主的寶座,羽翼將成,如不及早下手,日後飛龍鋤誅異己網羅爪牙的大功告成,想報仇便不容易了。
  眾人經過分析研究利害,全部同意事不宜遲及早圖謀,便啟程東下許州。豈知在半途聽到飛龍已至河南的消息,他們自不量力趕來想渾水摸魚。
  離魂掌總算老謀深算,冷眼旁觀這幾天的風風雨雨,便知李玉衡報仇的事,渺茫極了;想以五人之力。和能與獨角天魔功力悉敵的飛龍動手,不啻以卵擊石,飛娥撲火。
  幾經計議,他決定暗中行刺碰碰運氣,不到二更便前來鬧事,竟被他們三人摸近了秋雷的臥室。假使秋雷不是想秘密處死昭華主婢,撤走了警衛,他們想接近,恐伯沒有那麼容易。
  離魂掌與恨地無環、鬼眼瘦猿大膽深入,由鬼眼瘦猿開路,因為他天生夜眼,可以在黑暗中明查秋毫。不到二更,他們便潛入安樂酒店的後園。鬼眼瘦猿擊殺了外圍的警哨,他自己也被警哨一肘擊中肋骨,傷得不輕。
  離魂掌好不容易接近了窗下,看到了秋雷。他知道秋雷了得,室中有三個人,他不無顧忌,便在外從容佈置,要引秋雷出來用暗器突襲。因為秋雷的臉始終向著窗口,房中燈光明亮,暗器在燈光下必定反射光亮,他不敢貿然下手。
  真不巧,秋雷殺侍女時,人便到了窗邊,臉向著窗,窗外景物暴露在眼下。月華如水,滿地銀光,離魂掌做賊心虛,不得已只好現身,想利用黑煙發射暗器,煙起人伏地,幸而躲過了秋雷的屠蛟匕,稍慢些兒老命難保,令他心膽俱寒。
  等到三枝奪命三稜鏢落空,他除了逃命已別無他計。危急中他還不忘用離魂掌行雷霆一擊,希望用可化鐵溶金的霸道掌力圖僥倖。可是,他的離魂掌不是金針掌的放手,整條膀子脫力,掌心如被火烙,麻木不仁,掌心的肌肉被震得裂了幾條縫,鮮血迸流。幸而他修為精純,不然掌骨將被震碎。
  三個人兩個負傷,只有恨地無環還可以一擠了。
  前面洛河岸在望,後面追兵亦至。
  追得最快的人恨天無把苗勇,是以神力威震江湖的高手。背上的八十二斤虎尾鞭並未撤下,奔掠如飛,逐漸迫近了恨地無環的身後。
  恨地無環斷後,掩護兩個已失去戰鬥力的人逃命。他也是個以神力揚名的名宿,與恨天無把正好棋逢敵手。
  假使不阻住追來的人,或者不能在一擊之後撤走;那麼,不但兩個受傷的人無法脫身,他恨地無環也將葬身於此,是拚命的時候了。
  他在全速奔馳中,腳底下留了心,在掠上河岸的剎那間,申手鉤住柳樹的樹幹,借力繞樹急轉。一聲大吼,大力金剛掌發如奔雷。猛旋而回猛地一掌劈出:
  恨天無把也一聲怒嘯,左掌急架,右掌也出。身軀猛撞而進。
  「噗!」雙掌兇猛地相接,兩人各向側飄,腳下大亂。
  「咦!」恨天無把訝然叫,踉蹌站穩,伸手拔鞭。
  恨地無環也吃了一驚,感到像是擊在一面堅韌的鋼牆上,掌心火辣辣地,大力金剛掌居然失效,不僅未將對方的掌擊碎,而且反震力出奇地兇猛哩!他知道遇上高手了,再不走使得留下啦。他像一陣狂風,捲上了河岸。
  第二個追來的是秋雷,他為了避黑煙慢了些兒,反而比恨天無把慢,但仍然趕到了,且超越了鬼影幽魂。
  「主人小心!那傢伙懷有大力金剛掌絕學。」恨天無把怪叫。
  秋雷被叫聲所影響,腳下一慢,恨地無環已逃上了河岸頂端。
  他扭頭叫:「四海孤魂來了麼?準備在水中擒人。」
  江東八豪的四海孤魂水良知,水上能耐超塵拔俗。但江東八豪只有四人追來,其中沒有四海孤魂。
  他追上了河岸,下面的三人已逃下河灘,接著水聲震耳,人影消失在滾滾江流中不見。
  四更左右,近周公廟的一棟木屋中一燈如豆,包紮了手掌的離魂掌,神色肅穆地掃了四周的人一眼,無可奈何地長歎一聲。
  四周坐著鬼眼瘦猿戎政、鐵手姜環、恨地無環,和咬牙切齒的李玉衡,還有兩個鐵手姜環的好友。
  恨地無環搖搖頭,洩氣地說:「那畜生的一個爪牙,也能從容接下我的大力金剛掌,我們的實力相去太遠,今後恐怕沒有下手的機會……」
  「是的,機會永遠不會再來了。」離魂掌沉重地接口。
  「那麼,我們難道便罷了不成?」鬼眼瘦猿恨聲道。
  離魂掌沉吟許久,方沉重地說:「當然我們不會輕易放手.但近期中必須忍耐。愚意認為,這事必須分三方面進行,假使我們仍然走在一塊兒,可能要落入那傢伙的監視下,甚至大禍就不遠。」
  「老大哥的意思……」恨地無環問。
  「我認為有及早通知青雲客的必要,那女娃娃是青雲客的妹妹,將今晚的事通知青雲客,不怕他不全力替妹妹報仇。再就是玉衡的事……」
  「師父……」玉衡慘然地叫,以手蒙臉,雙肩不住顫抖。
  離魂掌黯然搖頭,哀傷地說:「孩子,不是為師說喪氣話,事實昭然若揭,為師確是無能為力。即使你將離魂掌與大力金剛掌練至爐火純青之境,也無法與那畜生抗衡。你下什年苦功,他當然也不會閒著,他比你大不了幾歲,要等他老朽勢不可能。」
  「老大哥,所說的三方面進行的事,能說來聽聽麼?」恨地無環岔開話題問。
  「其一,張老弟可至青泉山莊通知青雲客,務必激起他的怒火,然後追蹤毒王,向他討些最毒的奇毒使用。」離魂掌沉重地說,眉宇間流露著英雄末路的神情。
  「找毒王?」
  「是的,找毒王討藥,交與玉衡。其二,是玉衡先與姜老弟潛返許州,徐圖與李姑娘通信息,只有從李姑娘身上設法,方能找機會用奇毒制那畜生的死命。」
  「不!」鐵手姜環斷然地拒絕。
  「那也是不得已的事。」離魂掌低下頭說,語氣無比沉痛。
  鐵手姜環雙目射出陣陣寒芒,咬牙道:「我要毀容易姓,混身黑道。那畜生目下廣羅羽翼,我相信會有投入七柳灣的機會。我和戎兄換一換,由戎兄伴玉衡潛返許州。我意已決,就此為定,願豪兄地下有靈,佑我能毒殺那畜生慰靈於九泉。」
  離魂掌點點頭,說:「也好。其三,我和褚、費兩位者弟。」他指指姜環的兩個朋友,繼續往下說:「沿途跟蹤那畜生,待機下手,那畜生不會提防我們的。不管事成與否,咱們在許州會合。也許咱們今生已無緣相見,但咱們義無反顧,為朋友兩肋插刀,拋頭顱灑熱血理所當然。天色不早,咱們喝兩杯便準備分手啟程。」
  同一期間,安樂酒店中秋雷也在大會爪牙。離魂掌遺留下來的三枚三稜鏡和洩了氣的皮人,全擺在桌上。
  爪牙們全是江湖中的高手名宿,怎會對這些玩意陌生?離魂掌的身份一查便知。
  同時,江湖上會大力金剛掌的人不算多,恨地無環也成了追索的對象。
  既然認出離魂掌是三峽客船上李玉衡身畔的人,秋雷便知道是死鬼鷹爪李豪留下的麻煩了,他不但要搜殺逃得性命的李玉衡母子斬草除根,更動了除去李姑娘李美貞永絕後患的念頭。
  天色大明,立即偵騎四出。
  同時,安樂酒店氣象萬千,準備午間迎接許莊的許少莊主許欽。消息早經有計劃的安排,沸沸揚揚不脛而走,而且經過渲染,令不知內情的天下群豪,油然生出七柳灣已和許莊聯盟,甚至已結了親家的念頭。
  秋雷這次到洛陽的目的是完滿達到了,而且收穫比預期的希望更大更豐。
  鬼眼瘦猿帶著李玉衡在五更初離開了洛陽,繞道走鄧州,兩人踏著曉風殘月,淒淒惶惶的上道。
  李玉衡自從與離魂掌等人分手之後,一直沒說話,他心中湧起巨大的波瀾,絕望的感覺震撼著他。離魂掌的話,令他灰心己極。即使他願意忍辱負重苦練廿年再報仇並末為晚,但廿年後是否能勝得了秋雷?大成疑問。
  至少他已看出形勢己不可能,不但找不到比四大凶人更高明的師父學藝,而且也無法糾集能和七柳灣的高手一拼的大批人手。
  誠如離魂掌所說,即使能將離魂掌和大力金剛掌練至化境,也無法和秋雷一評,眼看報仇之事完全絕瞭望,他怎能不灰心喪志萬念俱灰?
  在灰心絕望的打擊下,他油然興起瘋狂的念頭,他要和秋雷生死一決。將生命作孤注一擲。活著是一大痛苦,與其忍辱偷生,不如死得轟轟烈烈。
  這是至偃師的大官道,兩人離城不足五里,五更已盡,東天已現魚肚白,曙光從地平線升起,各處村落中雞鳴犬吠之聲此起彼落。
  「我得走!」他對自己說。
  前面半里地,道左出現一座村莊,燈光從村外的林影中洩出,犬吠聲零落,勤儉的村民已經在準備活計了。
  要想擺脫鬼眼瘦猿是不容易的,但他已下定決心。看官道恰好從村旁經過,最近的村屋就在官道旁,不由心中暗喜,利用村莊脫身,不怕鬼眼瘦猿追趕啦!
  只消閃入一處屋角,脫身當無困難,何況鬼眼瘦猿根本不知他要逃走呢!是時候了,假使天色大明,便不能脫身了。
  鬼眼瘦猿在前面走,心中紊亂已極,末料到玉衡會存心返回洛陽拚命。過了村口,他感到身後已聽不到玉衡的腳步聲,吃了一驚,扭頭一看,小傢伙果然不見啦:
  起初,他以為玉衡或許在路側方便哩!便脫口叫:「玉衡!玉衡賢侄,你在那兒?」
  沒有人回答,只引來一陣驟急的犬吠。
  「糟!這小傢伙搞鬼。」他吃驚地叫。
  他總不能到村中擊逐屋搜人,心中一動,便扭頭撲奔村西出口處,焦急地把守著等候。
  他已猜出小傢伙的心思,令他毛骨悚然,無論如何,他得阻止玉衡前往安樂酒店冒險。
  可是,玉衡已從村後走了,直等到東方發白,一無所獲。他心中大亂,倒抽一口冷氣,急急向洛陽趕,希望趕在玉衡的前面,及時阻止玉衡的愚蠢舉動。
  遠遠地,東關在望。朝霞滿天,天色大明。進城的販夫,走卒絡繹於途,四鄉菜販牲口一群群往城裡趕。
  城門大開,三匹健馬輕馳出城。領先的是一匹棗紅健馬,馬上的騎士是個年約半百的矮個兒鞍旁兵器插袋插了一枝鴨舌槍,泰然趕路。
  鬼眼瘦猿急於趕路,但仍然留意道上往來的可疑人物,首先便發覺矮個兒的身份,趕忙閃在道旁伸手招呼。
  矮個兒也看清了對方,臉色一變,不等鬼眼瘦猿出聲招呼,火速伸手指橫豎在口前,示意不可發話,然後鬆了疆,翻下鞍橋折至路旁小解,讓後面的兩騎先走。
  鬼眼瘦猿知道有事,不再招呼,低頭自顧自走路,直待兩騎去遠,方回頭向矮個兒走去。
  矮個兒回到馬旁,朝著鬼眼瘦猿,訝然叫;「戎老哥,你還不遠走高飛?昨晚你是不是與離魂掌關尚到過安樂酒店?」
  鬼眼瘦猿臉色大變,抽口涼氣問:「葉兄弟,你怎麼知道?」
  葉兄弟向路兩頭瞥了一眼,牽馬向道旁矮林一鑽,說:「路上不便,借一步說話。」
  兩人進入林中,葉兄弟沉重地說:「你好大膽子,還敢入城?五更天,安樂酒店的飛龍已將消息傳入城中,要找你們格殺勿論哪?」
  「誰知道兄弟到過安樂酒店的?」
  「老哥你以為飛龍是草包?你錯了,目下他羽翼已成,手下羅致了不少黑白道亡命,關老兄留在安樂酒店的夜行物件,豈瞞得了那群走狗狐犬?他已命大群爪牙四出追搜你們,並傳信各地江湖黑白道人士,任何人不許收容你們。而且得全力擒你們解送七柳灣,違者必受到慘烈可怕的報復。剛才那兩個傢伙是彰德雙英何氏兄弟,他們身上懷有七柳灣的飛龍信旗,受命東行知會沿途的江湖朋友;如讓他們發現你我的身份,危矣:」
  鬼眼瘦猿嚇出一身冷汗,大驚道:「糟了!糟了!」
  「怎麼了?糟什麼?」
  「李賢侄恐怕要到安樂酒店尋仇,豈不糟了?」
  「李賢侄?是鷹爪李豪的少公子麼?」
  「正是。」
  「那……那真糟,他豈不是飛蛾撲火麼?」
  鬼眼瘦猿跌腳道:「完了!我得趕先一步……」
  「慢著!你這樣去是不濟事,太危險了。我看,你還是遠走高飛……」
  「什麼話?葉兄弟,你把我看成什麼人了?」
  葉兄弟搖搖頭,苦笑道:「戎老哥,恕小弟直言,小弟知道老哥是義薄雲天的豪傑,但豈能不顧大局?目下安樂酒店高手如雲,而且你們行藏已露,他們正加緊授尋你們,戒備森嚴,你去了又能怎樣?友仇不可不報,輕身涉險乃是匹夫所為,萬一饒上性命,不但友仇難報,自身亦難保。請教,老哥何以見鷹爪李豪於地下?
  不是小弟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飛龍雄才大略,藝蓋天下群雄,廣羅羽翼,聲勢如日中天,目下如想報仇雪恨,實非其時。別說他身旁高手林立近身不得,即使能近身又能怎樣?他身具絕學勇悍絕倫,劍下無敵,連金神和獨角天魔也無奈他何,老哥又何必不自量力?
  聽說獨角天魔已派人前往終南找終南狂客,限期答覆縱徒極行的用意;說是假使不立即制止飛龍的膽大妄為,將要先一步摧毀終南狂客隱修的狂廬。這說明了獨角天魔心中有虛,對下月十五德星亭的生死決鬥懷有懼念,明眼人已可看出今日的時勢,咱們……」
  「葉老弟,你似乎對飛龍的事知之甚詳哩!」鬼眼瘦猿插口,打斷對方的話,神氣相當的不快。
  葉老弟淡淡一笑,說:「兄弟已在十天前投效七柳灣的飛龍令下。」
  鬼眼瘦猿急退兩步,伸手拔劍,左手也急拔腰帶上的飛刀。
  葉老弟卻舉手輕搖,苦笑道:「老哥千萬別誤會,咱們總算是朋友一場,所以願坦誠相告,小弟並無惡意。葉某不才,不願葬身飛龍的劍下。上了賊船,唯一可做的事便是跟著賊走,休怪小弟苟且偷生,小弟家有妻兒,不得不出此下策,小弟的話,字字出自肺腑,言盡於此,告辭。祝老哥順利。」說完,行禮舉步,牽著坐騎向外走去。
  矮林視度不良,人行走其中,必須撥開枝葉方能行走。鬼眼瘦猿呆立在當地,目送葉老弟離開。
  葉老弟泰然向外走,並末回頭戒備。剛走了四五步,左側銀芒一閃,一枚零風鏢穿枝而出,一閃即至,貫入葉老弟的脅背下。
  「啊……」他狂叫著,踉蹌前衝,丟了坐騎的韁繩,艱難地轉身,猙紮著去抓鞍旁的鴨舌槍呢。
  可是晚了,兩個青影暴起,鋼刀一閃,伸出的右手被齊肘砍斷。
  鬼眼瘦猿一見大驚,他認得,來人是不久前的兩名騎士,也就是葉老弟所說的彰德雙英。
  事危矣!他不假思索。人向下一伏;左手的三把飛刀已先一步出手,從襲來的鏢下搶先回敬了。彰德雙英的老大對付葉老弟,老二對付鬼眼瘦猿,鏢先發人後至,飛撲而上。
  雙方相距不足一丈,鬼眼瘦猿目力超人,反應奇快,佔了天大便宜,刀發人撲,透風鏢以毫釐之差掠過頂門,危極險極。
  「啊……」老二卻躲不了飛刀,狂叫著排枝撞葉衝出,枝葉簌簌暴響,飛刀插在腹中,盡偃而沒。
  鬼眼瘦猿在伏下的瞬間,人向側滾,長劍急揮。
  老二身軀衝出,恰好衝到鬼眼瘦猿仆倒之處,劍到雙腿齊膝而斬,沉重地仆倒,壓倒了一大堆樹枝。
  老大到了,一聲怒嘯,單刀來一記「金鎖墜地」,向滾動著的鬼眼瘦猿猛砍。
  矮樹濃密,滾不了多遠,老大來得太快,沒有讓鬼眼瘦猿爬起接招的機會。
  「嚓!」刀過紅光現,鬼眼瘦猿的腰部斷了一半。
  「呔!」他厲吼,長劍急伸。
  老大只顧傷人,下盤無法照顧,劍從擋下刺入,貫入腹中,「哎」一聲狂叫,搖搖欲倒。接著手一鬆,鋼刀脫手,仆倒在鬼眼瘦猿的身上掙命。
  鬼眼瘦猿喘息著,吃力地想挺起上身,但已不可能了,雙目向外突,張口叫道:
  「李……賢弟,我……我……好……好恨,我無顏……見……見你於……於九……九……
  泉……」
  叫完,吁出最後一口氣。
  午後不久,安樂酒店出來了一群人,領先的是許欽,右下首是秋雷。正午,許欽前來造訪,客套一番,堅辭盛筵,匆匆告別。
  秋雷無法強留,只好送客。其實,秋雷不在乎許欽是否留下把酒論英雄,只要許欽能來一趟安樂酒店,便達到他的目的了,留不留不關緊要,爾後的毒計早些完成,豈不更好?
  許欽帶了兩名家僕,三匹快馬己由店伙領至台階下。右側,另有一匹渾身黑四蹄白的名駒烏雲蓋雪,那是秋雷的坐騎。
  店伙送上韁繩,許欽接過韁,扭頭道:「老弟請留步,不敢勞駕遠送了。」
  秋雷接過韁,笑道:「前輩不必客氣,請上馬。晚輩明晨便需啟程,無暇回拜,只好改日再趨府向令尊大人冷劍老前輩請安,今日理該恭送一程。請上馬。」
  許欽不再客套,向送出店門的一群人頷首致意,方扳鞍上馬。秋雷也上了烏雲蓋雪,四匹馬穿鎮出官道外,向龍門方向小馳。許欽太大意,還不知大禍將至。
  許欽一馬當先,秋雷在右首落後半乘,一面放馬小馳,一面向許欽道:「晚輩出道太晚,對武林逸事江湖傳聞所知有限。聽說前輩令尊就是少林門人,不知是真是假?」
  許欽搖搖頭,笑通:「家父不是少林門人,只不過與少林交情不薄而已。當年龍門喬家笑孟嘗文忠兄,在家父的鏢局任副局主;文忠兄是少林弟子,因此交情更深……」
  這時,已離開鎮口約有半里地,官道寬闊,兩側是排水深溝,田野中麥子已經收穫完畢,放眼望去,烈日下看不見人影。
  許欽的語音末落,官道右面的深溝中,突然飛出三道銀虹,閃電似的射向坐雕鞍的秋雷,上射人下射馬。
  接著,青影騰升,咬牙切齒的小傢伙李玉衡挺劍衝出,狂風似的掠到。
  許欽吃了一驚,叫道:「有話好說。」
  秋雷單騎送客,用意是向安樂窩的人表示自己的誠意,其實他早安排了窩弓擒猛虎,準備了金鉤釣蛟龍,沿途他留了神,留意許欽是否派有暗中監視的朋友,深溝中銀虹出現,他已知有人潛伏行刺,算不了一回事,手抄腳挑,抓住了一把飛刀,踢飛了另一把。馬鞭鬼一抖,最後一把飛刀炸裂成碎片而飛。
  他將接來的飛刀揚了揚,向衝來的李玉衡冷笑道:「你果然送死來了,怪!你怎麼只有一個人?」
  話末完,人已下了雕鞍。
  「老弟,且慢!」許欽大叫,飛躍下馬。
  叫遲了些,銀虹一閃,飛刀已發快逾電射,向急衝而至的李玉衡射去。
  許欽手中的馬鞭破空而飛,飛旋著跟著飛刀飛行。
  在飛刀之後發鞭,十分危險,一不小心,不但無法將刀擊落,反而連刀帶鞭同時將前面的人擊倒。慢了追不上刀,快了失去準頭且有刀鞭同到的顧慮。許欽果然了得,馬鞭翻騰著破空而飛,剎那間便追上了飛刀,鞭梢一翻一搭,「得」一聲恰好擊中飛刀,刀鞭齊落,剛好墜落在李玉衡腳下。
  秋雷怎肯放過李玉衡?一閃即至,馬鞭疾揮,「呆」一聲震開遞來的長劍,探身搶入,劈面就是一掌。
  許欽也不慢,也恰好縱到,鐵拳急抄,勾住了秋雷的小臂,奇快絕倫。
  仍然晚了些,「嚓」一聲輕響,秋雷的指尖掠過李玉衡的右胸肩,胸肌應指而裂,皮開肉綻的。
  「住手!」許欽沉喝一聲,伸指輕敲李玉衡的手臂,長劍落地,他已插身在兩人的中間。
  許欽的兩名親隨也到了,在左右分立,將秋雷和李玉衡隔開在兩端。
  李玉衡一手按在左胸的創口上,踉蹌站穩失聲厲叫:「許前輩,想不到你與這惡毒畜生是同路人。」
  「你是誰?」許欽訝然問。
  「我,李玉衡……」
  「哦!鷹爪李豪的公子。我不和你計較。秋老弟衝在下薄面,讓他走吧。」
  秋雷冷酷地搖頭,獰笑道:「不!三飛刀如果換了旁人,豈有命在?如果秋某學藝不精,死的將不是他而是我了。」
  許欽神色肅穆,從容地說:「老弟,為人不可做得太絕。去年老弟與鷹爪李豪之間的事,字內喧騰,多所指責,顯然老弟做得太過份了些。」
  秋雷正待發作,隨又臉泛笑容,說:「當年鷹爪李豪的事,江湖朋友對我道初入江湖創業的人,打擊責難在所難免,不會有人編排朋友眾多成名享譽多年的鷹爪李豪有何不是,我不願多作解說辯白。但有一事前輩必須瞭解,在事發前月餘,鷹爪李豪已經大舉召集朋友聚會許州了,而我僅有一個孟姑娘能分派用場、誰是誰非,不辯自明。
  假使我學藝不精,修為下乘、那麼,那次遭殃的不是鷹爪李豪,而是我飛龍秋雷了。好吧!讓他走,免得被天下英雄豪傑說飛龍量狹趕盡殺絕,不會有人知道鷹爪李豪的後人昨夜到安樂酒店行刺,也不知這小傢伙今天躲在路旁用飛刀暗算。前輩請叫他走,下不為例。」
  許欽臉上有點掛不住,訕然道:「公道自在人心,道理不辯自明;也許在下言重了,但相信傳聞的人為數不少,有關鷹爪李豪的一段公案,老弟何不找機會公諸天下?」
  臉色蒼白的李玉衡,正由許欽的兩名隨從替他裹傷、聽到這兒,切齒大叫道:「這畜生無恥血口噴人,他怎敢將事公諸天下?」
  「小兄弟,不必多話。」許欽說。
  「哼!你,尊大人名滿天下,行俠仗義威震江湖,天下間不論黑白道名宿高人,對尊大人尊崇不已,聲譽之隆,世所罕見。而你,卻不惜降尊紓貴,自貶身價,與這宇內凶人稱兄道弟,豈不令人齒冷?」李玉衡悲憤地大叫。
  許欽一把抓住他的肩膀,正色道:「小兄弟,你平心靜氣地聽了。身為武林人,恩怨分明決不含糊。飛龍秋雷乃是許某的救女恩人,許某自不能置之腦後。這次金神因金四娘之事,指責秋老弟是兇手,當許某之面說是要搜集罪證結算,秋老弟請許某評論是非,許某豈能置之事外?」
  「那麼,前輩便該公然袒護這宇內凶人?」
  「不!許某只問是非,只過問金四娘之事,只管秋老弟與金四娘之間的事。」
  「如果事實證明金四娘確是被這無恥惡賊所謀害呢?」
  許欽略一沉吟,斷然地說:「二凶之間,許某寧可選擇飛龍,略表酬恩之意,但下不為例。」
  李玉衡拾起劍,冷冷地問:「除了金神之外,前輩不過問其他的事麼?」
  「正是此意。」許欽一字一吐地答。
  李玉衡扭頭便走,一面說:「晚輩記住了。」說完,大踏步向洛陽方向走。
  秋雷走近坐騎,向許欽道:「前輩好走,晚輩不送了。」
  許欽呵呵笑,說:「老弟,別見怪,務必賞臉,送在下到三岔路口。得饒人處且饒人,那孩子功藝末入流,何必和他計較?走吧。」
  秋雷確是不想讓李玉衡脫身,但為了早已安排好了的天羅地網,權衡得失,他只好放棄殺李玉衡的念頭,坦然說:「前輩是不放心晚輩言而無信麼?前輩多慮了,晚輩既然答應放他一次生路,決無反悔之理。」
  「老弟言重了,在下豈有不放心之理?」
  由於許欽的插手,縱走了李玉衡,間接地送掉秋雷的命,豈非天意?
  昨晚邙山翠雲峰上清官午夜失火,上清官的道侶竟然一個也沒逃出,全部葬身火窟。唯一逃出浩劫的人,是借棲宮中的九華羽士。
  這傢伙早就留了神,名義上落腳在上清官,其實晚間他卻跑到宮後的柏林中露宿,卻坑死了上清宮數十名道侶。崆峒派主持香火的高手們,在秋雷所派采的高手突襲下,死得莫名其妙。
  老道是個江湖老狐狸,他不僅能逃過秋雷所派的無數高手追蹤緝拿和暗殺,而且能經常在秋雷的身畔飄忽出沒,秋雷確是無奈他何。
  一早,他扮成一個襤褸的老襯夫,放心大膽地在安樂窩附近逗留,找機會用鋼松針謀殺刺秋雷奪天蠍瑪瑙,可是沒有任何近身的機會,他不敢進入安樂酒店送死。
  秋雷送客出鎮,他來不及近身,同時,光天化日之下,脫身不易,他不願拿自己的老命開玩笑。
  同時,他看到許欽和秋雷走在一塊兒,心中大惑不解,搞不清是怎麼回事,想不通許欽怎會和謀劫女兒的兇手秋雷走在一塊兒?按理這兩個人該是生死對頭哩!
  原來銀鳳在石窟中的恩怨,只有許、喬兩家老少知道內情,外人知者極少,他九華羽土自然毫無所知無從知悉,難怪他迷惑不解。
  他不死心,在後面緊盯不捨,但出了鎮南,他無法與馬匹較程,同時也不敢用輕功追趕,恐伯被秋雷的爪牙起疑找他的晦氣,只好信步沿官道南行。
  出鎮不遠,劈面遇上了臉色蒼白、下身有血跡,上身捆了衣帶裹傷的李玉衡。他對李玉衡不陌生,吃了一驚,伸手虛攔,訝然問:「哥兒,你受了傷?」
  李玉衡一怔,聽對方口氣充滿了關心的感情,顯然是友非敵,但他不認識已化了裝的九華羽士,惑然問:「咦!老伯是……」
  「我,九華羽士。」
  李玉衡心中一酸,含淚下拜道:「老前輩去年臨危援手……」
  九華羽士一把將他拉起,急道:「哥兒免禮,小心洩露行藏。你好大的膽子,怎麼還在安樂窩附近逗留?晨間鬼眼瘦猿在東關外搏殺彰德雙英和神槍葉向高,他自己也命喪矮林……」
  「天哪!我……我害了他老人家。」玉衡狂叫。
  「不可激動!」九華羽士沉喝,又道:「飛龍已派出大批爪牙搜尋你們,你為何不遠走高飛,真是愚不可及。剛才飛龍與許少莊主過去了,你……」
  玉衡咬牙切齒將剛才的事說了,九華羽士哈哈狂笑,說:「我知道了,我知道了,這傢伙無恥已極,原來如此。」
  「老前輩知道什麼了?」玉衡訝然問。
  「許少莊主說飛龍與他有救女之恩,豈不見鬼?去年在天門峽窟之中,暗算銀鳳的人正是秋雷那狗東西,他所用的銷魂香便是我給他的,說好了人寶兩分,他王八蛋卻兩者俱吞,我卻落了個人寶兩空。許欽卻把賬算在我的頭上,便宜了飛龍小狗。
  哼!我會揭開真相的,但願綠鳳那賤貨能挺身出面作證。有了,我該前往青泉山莊找青雲客,那次定計他在場,事後他不知有藏珍的事。我要說動青雲客出面作證,轟走許少莊主,讓秋小狗和金神拼老命。哥兒,再見。」
  說走便走,他向龍門方向如飛而去。
  玉衡略一遲疑,咬牙切齒地說:「好,我還是先回許州再說,先與姐姐通聲氣,然後等恨地無環老前輩取來毒藥方能報此血海深仇?」
  他向道旁小徑岔出,匆匆抄小道走了。可憐,他還寄望在恨地無環與毒王的身上,以為可以由乃姐下手報仇哩!
  許欽故意放慢坐騎,讓李玉衡有機會脫身。一行四人四騎,踏著午後酷陽南行,路上車馬往來不絕,兩人談談笑笑走向三岔道。
  三岔道向東的小徑,是至許莊的道路。距離路口不足百十丈,便是白夫人早先隱身的土瓦屋,這時已空閒無人,看守房屋的一個老年村夫也不見了。平時這條路行走的人不多,午後太陽正烈,前後人影俱無。
  四人四騎出現在遠處,小屋內鬼鬼祟祟出現了三個人影,其中之一伏身在院牆內,在院門後點起三隻臂兒粗的巨香,淡淡的灰煙從門縫中逸出,散佈在小道附近。在君山,君山漁父曾經被這種毒煙所制,在毫無警兆下使用這種毒煙,令人防不勝防。門外一段小徑,這時成了可怕的天羅地網,除非先在口鼻上抹了解藥,不然難度此關。
  到了分路處。秋雷勒住了坐騎,在馬上欠身行禮道:「前輩,晚輩告辭,希前輩早臨寒舍,不勝企望。」
  許欽回了禮,笑道:「老弟請放心,待俗務稍事交排停當,在下即趨府請見。有勞遠送,感甚,請留步,容後相見。」說完,率兩隨認行禮別過.軀坐騎馳入小徑。
  秋雷兜轉馬頭,放蹄小馳。
  不久,一匹棗紅健馬飛馳而至,趕上了小馳的烏雲蓋血,馬上騎士低聲蛟:「稟主人、得手了。」
  秋雷加上一鞭,烏雲蓋雪四蹄加快。沉聲道:「我先走一步,李玉衡不除去,我寢食難安。你們用馬車將人盛了,火速趕回許州。」
  「是,屬下立即啟程。」騎士欠身答,兜轉坐騎走了。
  快接近安樂窩,劈面遇上了江東八豪飛騎迎到。不等八豪出聲招呼,秋雷緩下坐騎叫:
  「快遍搜附近十里之內,並派人通知龍門和城裡的人,擒殺左胸負傷的李玉衡,剛才他就在附近,被我所傷走掉了,去向是洛陽城。」
  八豪中有七人四散走了,只有老大魔影幽魂沙千里不走,騎馬緊隨在有後半乘之地,問道:「莊主,大事如何?」
  「得手了。」秋雷得意地答。
  魔影幽魂久久沒做聲,良久方問:「莊主此舉,屬下百思莫解。」
  「你認為此計不妙?」秋雷笑問。
  「屬下認為,許欽既允相助,何必在這時將他擄走?豈不引起許家不滿麼?萬一……」
  「哈哈!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你該知道,許家三代均以豪俠自命,對是非看得甚明,重視江湖道義,恩怨分明,自視極問。
  這次許欽為了報救女之恩,只答允阻止金神,其他不問。可以說,他並末存心助我,而且心含鄙視之念;你不見他不但不領咱們的筵席,甚至多坐片刻也不願為麼?老實說,我已試出金神的真才實學,他無奈我何,我用不著倚仗許欽之力。
  你想想看,我把他弄到七柳灣,灌他一杯迷魂藥,讓他坐鎮七柳灣,嚇走那些前來強出頭的白道江湖小丑,不是樂得清閒麼?
  龍門喬家因許欽之故,也將被我所用,一舉兩得,何樂而不為?你等會兒到許莊走一越,告訴他們說,許少莊主義比雲天,千金一諾,已專程赴七柳灣去了。哈哈!我想,銀鳳必定不放心也許不予置信,要趕至七柳灣送上門來的。」
  他不敢將天門峽石窟的內情說出,其實他弄走許欽的隱衷不足為外人道。與九華羽士計算銀風,青雲客也是參予者之一,另一個是綠鳳。他認為目下綠鳳死了,但九華羽士和青雲客仍然健壯,難以逆料這兩個傢伙在走投無路之餘,是否會不顧一切後果將內情向許家說出?那他秋雷豈不成了眾矢之的?
  如果許欽在知道內情之後,傳出俠義柬大會白道群雄與他為難,不用多想也可知道後果可怕了。昨日在龍門山區,許欽面對金神毫無所懼,顯然末將金神放在眼下,可知許欽的藝業自不等閒,他心中不無顧忌。
  所以決定布下天羅地網用毒煙擒走許欽,更準備用迷魂藥迷失許欽的本性,不但減去了一大強敵,更可避免白道群雄找麻煩,一舉數得。兩全其美,何樂而不為?可是事實證明他錯了。
  入暮時分,許莊派來了十餘名高手,由許欽的妻子柳秋濤和笑彌勒柳文華兄妹率領,前來詢問經過。秋雷推得一乾二淨,他說許少莊主只交代說先赴七柳灣等候,其餘一概不知。
  次日,飛龍秋雷一群人浩浩蕩蕩離開洛陽東行。但一出東關,便四散而隱。
  月梢,大洪山青泉山莊化為瓦礫場,死傷極慘,因為青雲客和獨角天魔恰好那天不在家,他兩人至終南找終南狂客尚未返回。
  出事那晚.青泉八醜聞風在破曉時分率領上次赴洛陽的大隊人馬返莊。而獨角天魔和青雲客不在返莊的人馬之中的事,外人不知其事。
  這是秋雷最失策的一事,事先他偵知獨角天魔派人到終南,卻沒料到獨角天魔師徒因終南有變,隨後親自前往。
  而八丑一群人返莊時,沿途晝伏夜行,不露形跡。他還以為獨角天魔師徒仍在其中,當夜大舉夜襲,上了大當。
  八月初,接著是君山煙波樓大火,不僅君山秀士的宅院付之一炬,連湘山和湘山村也被波及,夜襲君山的人分乘十二艘大船侵入,人數不下五百之眾,每個人皆以巾蒙面,身份難辨。
  君山秀士的三艘怪舟,已被人於事發前在碼頭旁鑿沉。他總算了得,與潛龍隊的總領何騰蚊殺出重圍,竄入湖中逃得性命。
  與獨角天魔在德星亭約鬥的日子愈來愈近,但在七月梢和八月上旬這二十來天中,飛龍秋雷以快速絕倫的行動奔東逐北,像一陣狂飄,從河南橫掃至湖廣,掃清了那些不馴伏的黑白群雄,迫令那些觀望風色的人供其驅使,江湖大震,飛龍令所到處,群雄懾伏。
  大批快馬向四面八方奔馳,帶著繡有飛龍的飛龍令向各地江湖朋友示威,要求合作共尊飛龍令,抗命者大禍立至。
  許州南北驟車店在易於時改為中州騾車店,接著不久之後,在隔鄰又建了一座四梅鏢局。
  以前,四海鏢局只走河南、南京、山西、湖廣,鏢旗上只繡了「四海」二字。從七月梢起,鏢旗改了,改為三角形的繡飛龍旗,四海鏢局四個字變小了,小得只配繡在近桿的內邊上。所有的押鏢車船,全都繪有飛龍圖案,鏢旗所至,路人側目。
  而在各地一年來所建的行業店面,也紛紛在店面秘密繪上秋雷用來做標記的簡筆飛龍圖案。
  七柳灣大興土木是去年的事,到七月底方陸續竣工,大莊門宏麗壯觀,朱漆大匾額到了六個金字:七柳灣飛龍莊。
  莊主不在家,任何人皆不許入莊。
  七八兩月,是七柳灣的全盛時代。飛龍秋雷的名號,江湖朋友聞之變色。
  河南的少林弟子銷聲匿跡,暗地裡準備防變。
  期廣的武當外表沉靜,暗中調集各地名宿至武當聚會。
  七柳灣飛龍莊的人,遠不至於愚蠢得向這兩派急動腦筋,對兩派的門人子弟,還存有一兩分客氣。少林的神拳陳校是如何被殺的?沒聽說有人目擊其事。武當的霹雷火玄真下落不明,無人知道他的命運。
  總之,兩派的門人子弟眾多,管不勝管,假使死一個人也要勞動兩派的元老耆宿出面管事,那麼,兩派的山門豈非永無寧日?因此,在飛龍未公然向兩派叫陣之前,兩派的元老耆宿沒有理由出頭自討沒趣。而飛龍在未有把握一舉摧毀兩派山門之前,也謹慎地避免表面化的衝突。雙方皆有所顧忌,近期間還不至於公開來幹,只在暗中多加緊準備,暗流激盪。
  七柳灣飛龍莊的各種江湖行業,在各地像雨後春筍般蓬勃而興,財源滾滾,羽翼已成。
  那些不屈服的人,處境愈來愈困難險惡。各地爪牙皆接到一份黑名單,設有不論晝夜經常待命的驛傳快馬傳遞消息,仿照當時的驛站建成的傳哨所,幾乎遍佈每一角落。
  傳訊的人,只須持有飛龍令,報出各站所的暗號,便可動用該地的快騎,消息往返傳遞十分靈活,一晝夜飛傳千里不算奇事。
  黑名單的人物中,處境最險惡的九華羽士、毒王、李玉衡、離魂學、恨地無環和鐵手姜環、龍形劍、赤煞二凶、青雲客師徒等等,其中赫然有秋嵐和虛雲上人,還有琬君姑娘。
  這些人中,除了指定活擒琬君之外,秋嵐的消息務必傳至七柳灣,由莊主親自下手。當然,假使能活擒自然求之不得。黑名單上的名字,不寫秋嵐卻是姓山的人。
  八月中旬,距中秋還有三天,秋雷率領著大群爪牙,浩浩蕩蕩回莊。
  他正式自稱飛龍莊主了,只花了年餘時光,他大踏步向成名的大道邁進,成名之速,空前絕後。
  偵騎遍江湖,要擒殺李玉衡斬草除根;但李玉衡卻掩去本來面目,跟隨著一批販柿子和黃明膠的湖廣行販,到達了許州。
  歐陽慧姑娘已換了男裝,變成一個黑小伙子,隨著扮成走方郎中的毒王,僕僕風塵從湖廣向上行。同行的有恨地無環張瀾,他扮成一個滿臉虯髯,左頰有一條青綠色胎記的啞巴,替毒王挑著藥籃。
  九華羽士這個老狐狸神出鬼投,他先赴青泉山莊,去晚了,只看到一座瓦礫場。接著再走一趟夷陵趕回洛陽,他要在許喬兩家打主意。
  他對秋雷派人搜殺他的事知之甚詳,把秋雷恨入骨隨,他發誓要將秋雷送入墳墓,任何代價在所不借。秋雷目下羽翼剛豐,如果再晚三兩年,極有可能登上江湖盟主的寶座,那麼,他的處境豈不更為險惡?
  他打聽出獨角天魔已和終南狂客離開了終南,想在洛陽將他們找到。
  許莊許家相當亂,不知該怎麼辦才好。笑彌勒與乃姐在秋雷處問不出所以然,所以便立刻派人前往許州勸阻許欽,由笑彌勒帶了老太爺的手書前往七柳莊,痛責許欽輕舉妄動,令其剋期返回。
  可是,飛龍莊主尚未返莊,莊中拒絕接見,笑彌勒只好帶書返回洛陽。在抵步的同時,許欽的手書同時到達。書信措詞簡單,稟明老太爺,須持與金神一決之後,方可回家,並囑愛女可前來相助云云。
  老太爺中州一劍接書之後,疑雲大起,知子莫若父,他不信許欽活了一大把年紀,會做出這種糊塗事來。在與喬家一眾友好商討之後,老太爺說出一番驚人的大道理,最後決定集聚兩家的親朋和早年的友好,組成空前浩大的百名高手陣容,前往七柳灣看個究竟。老太爺雖已封劍歸隱,但為了兒子的安全,他仍然出面,但僅不帶兵刃而已。
  他們還未成行,人數還未到齊。預定在近期啟程先赴登封.會合那兒的少林二十名長老。但消息已經傳至七柳灣,風風雨雨,謠言滿天飛。
  笑彌勒是唯一心中難受的人,他無法替秋雷掩瞞罪行,感到無法向秋嵐交代,他準備到許州之後方將上次秋嵐救喬家姐弟的事說出。
  近來,金神似乎在江湖消失了,沒有人能發現他這個曾經橫行天下近一甲子歲月的老江湖。由於君山煙波樓的毀滅,老凶魔算是瞭解了事情的真相,他轉入地下秘密活動,將所有的爪牙召至洞庭和三峽活動,搜集孫女金四娘所經過的每一段水陸路程。他不愧稱老江湖,不僅將金四娘和秋雷乘坐的客船找到,更在岳陽找到水陸兩個為首的好漢,水怪桑九原和閃電手莫成,摸清了金四娘和秋雷早先在岳陽的一舉一動。不止此也,躲在岳陽附近養傷的青龍煞,居然被他找出來了。
  老凶魔大怒之下,率領大批爪牙和所有的人證上航,根據線索在新灘口發現了沉船,於八月中旬啟程北上許州。
  且表表秋嵐。弟弟秋雷那一劍,傷透了他的心,令他痛苦得萬念俱灰。在隨白夫人祖孫躲到龍門東山白香山墓附近暫住,當夜便在氣急交侵下一病纏綿。
  練武人要說百病不侵是不可靠的,只不過比常人不同,不易被病魔所因而已。他躺下了,病得不輕,渾身如火,高燒中囈語連連,呼號掙扎,可把琬君姑娘累慘了。白夫人不會岐黃之術,普通練武人必須知道的跌打損傷藥方派不上用場,又不敢公然至龍門鎮請郎中,眼睜睜的看著秋嵐往下拖。
  一拖使拖至八月出頭,總算在琬君的妥善照料下,病勢方開始鳴金息鼓退去,姑娘已消減不少。這期間,龍門喬家的事,始終未傳到他們耳中,他們似乎與世隔絕了。
  草屋中,只有祖孫倆和一名僕婦,其他的人己打發回東海普陀,沒有人外出打聽消息,他們也不敢外出,怕引來金神更糟了。
  這天一早,秋嵐開始行功練氣了。病,拖不垮他龍虎似的體格,拖垮他的是心病。病的後半期他逐漸消醒,琬君姑娘不僅用萬丈柔情感動他,也委婉地疏導他。她說得好:人,總會有沉迷盲目的時候,但先天潛藏杯內心深處的天性和手足親情,是不會永遠泯滅的。
  她認為秋雷的瘋狂,乃是一時的現象,他怎可因此而灰心?灰心又待如何?艱道毀了自己便罷了不成?他怎可不盡其在我,規勸乃弟回頭?
  心病乃需心藥醫,在姑娘溫婉誠懇的解說下,他承新激起生的意志,病魔便只好乖乖地退走了。
  二十餘天的相處,他已對人生油然興起另一種足以令他改變的愛情,往昔苦行憎似的漠視人世感覺,逐漸離開了他。琬君用溫婉、關切、嬌柔的女性特有兵刃,楔入他堅強、嶙峋的、苦行的純男性天地中;他也確是需要這種溫情。二十餘天來,白夫人祖孫倆所給予他的關懷和溫暖,比虛雲上人十餘年來所給予的還多,還充實。
  正如虛雲上人所說,他與佛無緣,不是佛門中人。他感到他需要一個家,需要一個象琬君一樣的女人做終身的伴侶。
  一個自小跟隨佛門六子長大的人,定力雖培養得超人地深厚,但也容易著魔。苦修不易,出家人斬情滅性,如非受到慘痛的打擊,很難克制意馬心猿修至四大皆空之境。
  他雖也幼遭不幸,但當時的慘象並末目睹;加以虛雲上人已知他不是空門中人,不禁止他喝酒便是明證。十餘年艱苦卓絕的生涯,一旦處身在白夫人祖孫的慈愛化育環境中,他恢復了與生俱來的人性。
  愛情在他心中發芽、長大、開花。
  琬君姑娘一顰一笑,在他心中都變成了震撼的泉源。
  同樣地,琬君的心扉,早已為他悄然而開,愛情在他們之間發出了共鳴,與他們同在。
  練了半個時辰的寂滅術和璞玉歸真奇學,他到了屋外畝大的院子。東方剛現魚肚白,黎明前的陣黑已逝,晨風微凜,寒露沾衣。他仰天吸入一口氣,試意正心拉開馬步練崩雲三式。大病初癒,他感到手腳有點生硬。
  連演五次,他感到幽香入鼻,姑娘一襲白衣,俏生生地出現在身旁,纖手中端了一碗熱騰騰的參湯,盈盈淺笑,柔聲道:「嵐哥,該歇息了,別忘了你是我的病人啊!未得允許,你怎麼跑出來走動了?」
  秋嵐收了勢,道:「憋了二十來天,髀肉發生,筋骨都生銹了,再不活動活動便朽啦!
  晨露傷人,琬妹,進去吧。」
  他接過碗,感激地說:「謝謝你,你比我還早哩!這些天來,琬妹,苦了你了。」
  「唷!嵐哥,別急了,這些天我伺候你,是有代價的。」她笑,笑得很爽朗。
  「代價?什麼代價?」他惑然問,一面挽著她往裡走。
  「你好意思不將無定劍法教給我?可不能告訴奶奶啊。」
  他笑,一口喝掉參湯,說:「你作怪,不會磨著奶奶教麼?」
  「不!奶奶說,你高明,已獲劍法神髓……」
  「別聽奶奶抬我。」他謙虛地答。
  「真的,奶奶說你擊敗了金神,心中末存傷人之念,不然金神准有好看。而奶奶卻幾乎傷在者凶魔的劍下。不管,你不教我,我給你沒完。」她向他撤嬌,透著萬分的親熱。
  他點頭,笑道:「你錯了,不是奶奶劍術不行,而是內力差了一兩分。我有寂滅術相助,璞玉歸真奇功可練成至精至純而已。放心,我想,返回東海之後,我將寂滅術也一併教給你,略謝賢妹辛勞,怎樣?」
  「嘻!嵐哥,一言為定,我高興死啦!哦!你可別笑我太過功利哪:」
  「愚兄怎敢?」兩人已在廳中坐了,他又說:「琉妹,等會兒我和奶奶說,我得走一趟許州,無論如何,我得盡其在我,再勸弟弟一次;他如果不聽,我只好放手不管了。」
  琬君凝視著他,神色肅穆地說;「嵐哥,奶奶早已安排好了。」
  「怎樣?」
  「奶奶必須及早趕回東海迎接爺爺,要你我兩人暫留洛陽,等奶奶和爺爺趕來對付金神和他的一群爪牙。」
  秋嵐搖頭,道:「要等,我們到許州去等。我想明日便啟程。只是,琬妹和我同走,會不會不方便?」
  「你不要我做伴?」她幽怨地問。
  「不!賢妹別誤會,有賢妹相伴,愚兄求之不得呢。」
  「只是,你可不可以多養息幾天呢?」
  「不必了,我這人除了砍掉腦袋,死不了的,任何苦難也奈何不了我。」
  「嘻嘻!哦!我忘了你躺了二十來天的事了,把人家的膽子也幾乎嚇破了哩!」姑娘挖苦他,接著發覺失言,羞笑著小鹿般竄入內堂去了。
  次日一早,秋嵐穿一襲乾淨的直裰,青帕包頭,背了一個小包裹,拄著一根棗木棍。姑娘內穿白勁裝,外罩青布素衫裙,背帕包著頭上的三丫髻,像煞一個如花似玉的小村姑。兩人站在一塊兒,像熬一雙郎才女貌的小夫妻。
  老太婆也是一身村婦裝束,帶著挽了包裹的僕婦,親送一雙小兒女南下,自己方踏上八節灘的渡船,取道南京所轄的徐州至淮安府下東海。她深信秋嵐天下大可去得,所以十分放心地走了。
  秋嵐和姑娘跑著曉風晨露走上征途,兩人情投意合,談談笑笑頗不寂寞。
  從河南府到許州,全程二百三十里,從香山南行,只三百里多點兒。論腳程,真要趕一天便可到達。但他們是村夫打扮,怎可驚世駭俗趕路?乖乖地按三日行程從容鑽行,第一天預定到達登封投宿。
  午間,到了軒輥嶺下,剛好五十里。嶺下有一座小村,叫做大屯。這是河南府至登封的中途站。管道婉蜒上行,至半途便可看到遠處的軒轅關。天下承平,軒轅關駐守的官軍不多,也沒設置巡檢司,出入關隘極為方便。
  飛龍莊的傳報站,不設在軒轅關,而設在大屯鎮。主其事的人,歸登封的大響鞭盛明管轄,居然派了一個老江湖花和尚鮑堤在這兒主持,開設了一座福祥麵店作為掩護。花和尚鮑堤絕不是佛門弟子,而是登封城的游神,只因為他年方三十便禿了頭,生得頭大腹圓,毛胸上刺了幾朵,象徵富貴榮華的芙蓉花,不到下雪天不穿上衣,所以叫他做花和尚。
  這傢伙祖籍是登封,但在外混了十來年,在登封只耽了三年左右,是當地的討厭人物。
  登封是武林北斗的少林寺所在地,十來歲的娃娃也會三兩手絕活,在這兒做游神土地,沒有幾手真才實學還行?俗話說:好漢怕賴漢,賴漢怕死漢;他花和尚能賴敢擠命,照樣可以在登封城做游神土地賴飯。
  福祥麵店原有的店掌櫃叫死蛇張三,月前由花和尚出資擴充門面,店面加大了。掛在門口的酒旗兒桿子上,刻了一條只有內行人才能分辨的飛龍。簡簡單單聊聊幾筆,不倫不類,但確是飛龍信記。
  秋嵐像個光眼瞎子,而且又聾,對江湖動靜一無所悉,一無所知,帶著一個不問其他事的琬君姑娘,盲人瞎馬往龍潭虎穴闖。
  趕路的人,照例是吃三頓,午間太陽大,正是打尖的時光。打尖不僅住宿,吃頓飯休息個把時辰也可叫打尖。兩人不偏不倚,一頭鑽進了福祥面鋪。
  麵店裡客人不多。十二副座頭只有八副有人。鄉村小店,鍋灶照例是設在櫃檯前面向街一面,三名大師傅沒事忙,鏟瓢搓得叮噹響。小二哥看到客人上門,掀起簾子直著嗓子叫:
  「客官請往裡面坐,辛苦辛苦。」
  櫃檯內的大木椅上,虎地站起一個赤看上身胸被刺花的大塊頭,他就是掌櫃的花和尚。
  花和尚雙目彪圓,吃驚地一蹦而起,剛想說話,一旁的二掌櫃死蛇張三,懶洋洋地照他的屁股就是一腿。
  「你……」他莫名其妙地叫,要冒火啦!
  二掌櫃直待秋嵐被小二領走,方附耳說:「死人,你以為飛龍莊主會穿得這般檻樓?告訴你那話兒來了。」
  花和尚倒抽一口涼氣,也低聲問:「你是說。姓山的來了?」
  飛龍秋雷虎狼成性,他不敢將哥哥的真名說出,只傳信各地要他們留意一個與他相貌相同的姓山的人,只許活擒,見則必須飛騎急報。
  「要不信,咱們賭十兩紋銀,如何?」死蛇懶洋洋地問。
  「你小子詭計多端,不和你賭,十兩紋銀太爺我可以快活兩天。你溜到後面放馬,我招呼他們。」
  死蛇哼了一聲,伸個懶腰說:「和尚,你這長相不雅觀,少前往獻寶,免得露馬腳。沉著點兒,叫小二弄一壺藏龍臥虎酒便成。我去放馬。小心了,別讓熟鴨子飛了,他們是咱們的財神爺,賞金五百兩哩。」
  不片刻,一匹健馬從後門飛奔軒轅嶺,騎士居然是死蛇,居然精神抖擻,居然不像條死蛇啦,五百兩賞金很了不起。
  馬匹耐力不夠,五十里跑下來可能力竭倒斃。但死蛇不在乎馬兒,他的馬也相當駿,半個時辰便到了登封城,在小西門內一座客店門口飛躍下馬,馬兒渾身大汗不住發抖。他鑽入偏院,向兩名大漢低叫:「換馬,姓山的和一個女人到了大屯,傳話下去。」
  說快真快,一匹健馬牽出院門,鞍轡齊全,像早就準備好了的。
  死蛇飛身上馬,一面說:「我再傳一程,傳至三山鎮便趕回。」
  「叭」一聲鞭響,馬兒已衝出三丈外去了。三山鎮,在登封與均州之間。算腳程,還得換一次馬方可到許州。
  福樣麵店中,秋嵐叫了幾盤小菜。來上兩碗麵加上一大盤饅饃,就是不要酒,把花和尚急得一頭汗。
  不要酒,面同樣可以放上蒙汗藥,只不過藥力行得緩,份量須加多而已。花和尚財迷心竅,他想活捉秋嵐。
  第一個發現秋嵐的人,可得賞銀五百兩;活捉,加了兩倍。財帛動人心,他想吞下一千五百兩紋銀。心一慌,在面中混上了足以迷翻三條牛的藥量。面是剛起鍋的,蒙汗藥揮發性雖不太大,但遇熱則升,加以放得過量,蒸氣中少不了有些少藥味。少雖少,決瞞不了行家。
  掌櫃的親自為客人上吃食,少見。花和尚袒胸凸肚,強壓著擂鼓似的心跳,端著盛盤出現在走道上。
  第一桌坐著一個二十來歲的穿青衫書生,五官倒是相當清秀,白臉無須,獨個兒要了一壺酒,幾盤下酒菜自斟自酌,不時微笑者打量遠處壁角食座旁的秋嵐,同時也冷眼旁那廚櫃裡的光景。
  花和尚端著食盤,肩脖上搭了一條已泛黃的汗巾,巨人似的往前走。要地,池站住了,感到肚皮上有硬物重重地抵住,吃了一驚,扭頭向下看。原來是書生左手的酒壺嘴子,不偏不倚頂在他的肚臍眼上。
  他勃然大怒,怪眼一翻,正待發作。
  書生不在乎,咧嘴一笑,說:「掌櫃的,替大爺添壺酒來。」
  花和尚心中有鬼,不得不按下怒火.說:「客官,請招呼小二。」
  書生鼻子猛嗅了兩次;哈哈大笑道:「咦!這不是上好原湯羊羹面麼?放下,放下。」
  一面說,一面動手,手法快極,一碗羊羹面已經到了他的桌上了。
  花和尚雙手端著食盤,想搶也抽不出手來,怪叫道:「客官,別開玩笑,小的另替你準備,這是那邊兩位客人的。」一面說一面放下食盤,伸手去奪麵碗。
  「叭」一聲暴響,書生將酒壺摜在地上,倏然站起說:「什麼話?大爺是白吃來的麼?
  瞧你赤身露體替客人上吃食,你沒長眼睛看清那兒有大閨女麼?你這是成何體統?大爺替你留面子,在這兒攔下你的面你還不加感恩?放手!不然大爺砸了你的鍋。」
  「豈有此理!叫吃食也該有個先後,你怎麼……」
  書生不理他,猛嗅熱氣騰騰的麵碗,哦了一聲,說:「面的湯是昨晚的,不新鮮。你這鬼店昧良心,將這種不能吃的東西拿來騙人,豈有此理!」
  書生從懷中掏出一錠金元寶,「拍」一聲重重地拍在桌上,冷笑著繼續大叫:「掌櫃的,大爺說這兩碗麵不能吃,吃了會死;要不信,大爺賭黃金十兩,你敢吃掉一碗,金子是你的。」
  整座店的人全都驚動了,店夥計火速圍上來。
  花和尚急出一身冷汗,下不了台,知道糟了,被這畜生看透了春光啦!人急智生,狗急跳牆、他居然想到毀賊的絕念頭,猛地一把抓向書生的衣領,大吼道:「你這廝吃了豹子心,敢在福祥館討野火,揍你!」
  書生一手格出,他乘機搶近,搗出一拳踢出一腳,立即桌倒凳飛,杯盤碗碟嘩啦啦的跌了一地。
  書生沒留意這一著,還以為花和尚奪飯碗哩,桌子一倒便知花和尚不等閒,不動手不行了,閃在一旁從側方搶入,「雙盤手」搬開花和尚的雙手,扭身順勢一肘撞出「噗」一聲悶響,撞中花和尚的肚腹。
  「啊……」花和尚狂叫,身軀倒飛,轟隆隆昨嗓咳一陣暴響,撞翻了另一張食桌,店伙和食客叫嚷著,雞飛狗跳。
  「抄傢伙!」店伙大叫。
  書生身形快極,已到了花和尚身畔,拔出佩劍指在花和尚的鼻尖上,冷笑道:「你這潑皮好大膽子,青大白日陽關大道客人眾多之際,你竟然膽大包天在食物上弄鬼,你眼中還有江湖規矩嗎?乖乖替太爺滾蛋,不然我瘟神凌峰如不剜出你的雙眼來,可把太爺的凌字倒過來寫。」
  花和尚躺在碗碟湯水上,肚子痛得他臉色發青渾身抖動,劍芒在鼻尖前冒出陣陣冷氣,不由他不服貼,咬牙道:「姓鮑的認裁,咱們這段樑子結定了,日後算。」
  「叭叭」瘟神凌峰用劍在花和尚兩頰抽了兩記,喝道:「太爺記住了。滾!」
  花和尚狠狽地爬起,捧著肚腹溜入廳後走了。
  秋嵐伯弄出人命,一直站在一旁戒備。他搞不清瘟神所說的事,不知花和尚弄什麼鬼。
  瘟神凌峰收劍入鞘,突向秋嵐含笑點頭,說:「兄台,借一步說話。兄弟姓凌名蜂,江湖末流。」
  秋嵐一頭霧水,但不好拒絕,只好說:「好,小可願聞兄台高見。」
  兩人向外走,在府外一株槐樹下站住了,瘟神換了另一副面孔,恭敬地說:「莊主易裝前來敢情是為了洛陽喬、許兩家而來麼?」
  「喬許兩家?」秋嵐困惑地接口,不勝詫異,也並不清「莊主」所指為何。
  瘟神近乎諂媚地笑道:「兄弟久慕莊主雄風,誠心投奔莊主效力,幸勿起疑。這次兄弟從洛陽來,打聽出冷劍許中州對許欽自寶莊發回的手書起疑,認為必定是受到莊主的脅迫,因此已柬召群雄。午後可到達嵩山少林寺聚會,近日將啟程赴許州寶莊索人。兄弟準備到寶莊面陳,沒料到在此幸遇莊主。兄弟不才,自信粗通舉腳,願為莊主驅馳,效命不敢人後。」說完,長揖到地神態可憎。
  秋嵐恍然,冷笑道:「飛龍秋雷本性不壞,都是你們這些不肖之徒唆使他興風作浪,巧言令色甘為虎作倀,從中取利陷他於不義。你替我滾!滾到天涯海角遠離中原,對你大有好處。」
  瘟神臉色大變,聽口氣不對,沉聲問:「你不是飛龍莊主?你是誰?
  秋嵐將他推出丈外,哼了一聲說:「別問我是誰,不必多問。」
  這時,姑娘已經到了近旁。
  鎮西北龍門方向,出現了卅餘騎駿馬。那是許莊第一批人馬到了,蹄聲如雷,煙塵滾滾,來勢甚急。
  瘟神一聲怒吼,急衝而上,左掌勾出,右掌疾飛。
  姑娘從側方截出,纖手一勾,便搭住了攻向秋嵐胸口的大拳頭,猛地向後側方帶,左右踏進掌出如雷,「叭」一聲脆響,一耳光打得乾脆利落。
  瘟神連退五六步,口角沁血,跟跪穩住身形,仲手拔劍,要拚命了。
  「把劍丟了!」秋嵐沉喝。
  瘟神不聽,咬牙切齒衝上,劍出「寒梅吐蕊。」
  秋嵐向左閃,探身切入,右手一抄,便抓住了瘟神持劍的右手脈門,左手閃電似的削向對方的右耳門,仲腳一勾,瘟神向下坐墜。
  「住手!」衝到的第一匹馬上的騎士叫,聲如沉雷。
  「咦!你……你不是……」第二匹馬上美麗的銀衣姑娘驚叫。
  馬兒徐止,叫喊聲救了瘟神。秋嵐削出的掌停在瘟神的耳下,瘟神渾身軟坐在秋嵐的前腳。
  「他是飛龍秋雷。」第三匹馬上的騎士叫。
  秋嵐擱下瘟神的劍,替他歸鞘,放手說:「老兄,你可以走了。記住要光明正大地做人,瓦罐不離並下破,你何苦要替人賣命為非作歹坑人害己?」
  瘟神像鬥敗了的公雞,往人叢中一鑽,溜之大吉。
  騎士們紛紛下馬,街道兩端成了人牆,前面是騎士,後面是看熱鬧的村民,把秋嵐和琬君堵在中間。
  「是冷劍許中州老前輩來了。」琬君附耳低聲說。
  秋嵐冷靜地屹立,心中不住盤算該怎麼辦才好。
  對面,騎士們雁翅分列,舉步向前接近。中間的許中州白髮如銀,三綹銀髯拂胸,虎目依然光亮,滿臉紅光皺紋甚少,看去老當益壯,依然龍馬精神。著一襲淡青色葛,掂著馬鞭,舉步從容飄然有出塵之概。
  右側稍後處,是驚喜交集的銀鳳小姑娘。其他近三十名高高矮矮老老少少的勁裝好漢,大部份是武林中的高手名宿。其中有五名僧人,冷面如來就是其中之一。
  對街是一家小酒棚,門口擠滿了觀眾。有一個矮老頭挽著一個村姑,正緩緩向外擠,借光之聲隱約可聞。
  秋嵐心中暗暗叫苦。上次笑彌勒曾經說過,只須乃弟不招惹許、喬兩家保證不和乃弟為難。老天爺!聽瘟神的口氣,顯然弟弟已脅迫許少莊主到了七柳灣啦!如何是好?他腦海中亂得一蹋糊塗,但紊亂中已有所決定了。
  許中州在兩丈外站住了,舉手示意令身後的人止步。
  「爺爺,他不是秋雷,是在天門峽……」銀鳳高聲叫。
  「我,飛龍秋雷。」秋嵐朗聲叫,令琬君大吃一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