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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三 章

  活殭屍的奇異呼叫聲如同鬼哭,那是奇異的內勁和氣流激動所發的怪嘯,吱吱然刺耳難聽,令人毛骨驚然,罡風內勁匯合處,沙石跳躍,海碗大的石塊飛滾旋舞,然後倏然飛走,激射出兩丈外。
  矮方朔果然被制住了,只好筆直往後退。活殭屍桀桀怪笑,緊迫進擊。看去情勢是一面倒,像一個人張開兩手,將一個小老鼠往牆角趕,趕的方向是山崖下。
  矮方朔額上見汗,不住向左右閃躲,但不管他閃向任何一方,前面都有怪異無比力侵內腑的暗勁的堵住。
  他以之字形退嚮往後撤,眼角瞥見旁邊倚樹而立的秋嵐在一旁發呆。他歎口氣扭頭跺腳叫:「愚才!你還不逃命……哎……」
  他招呼秋嵐逃命分了心,活殭屍抓住機會雙袖左右一揮,兩股潛勁合流,「噗」一聲悶響,合流的兇猛潛勁,在八尺外擊中矮方朔的左肩。
  矮方朔「哎」了一聲,像皮球般的彈出八尺外,「噗」一聲撞在一株巨樹上,搖搖晃晃挫倒在樹下,昏厥了。
  「矮子,你該怨命。」活殭屍得意的叫,向矮方朔走去。
  秋嵐幌身截出,迎面攔住拱手朗聲說:「老前輩,請手下下留情。」
  活殭屍呆住了,凸出的鬼眼連翻,他無法相信眼前的事實,一個年紀青青的小伙子,竟然敢出面和他打交道。他活殭屍的名號、長像、功藝、行事,早年的武林朋友無不聞名喪膽望影心驚的,老一輩的四大凶人中,他活殭屍是最凶殘惡毒的一個,在江湖為禍一甲子,二十年前潛世隱修的,知道他還活在人間的人少之又少,二十年來只有上月首次被獨角天魔發現他的隱世居所。
  但他的名號,依然在江湖上有嚇阻震撼的力量。
  四大凶人先後調零,在人間消失了,但震撼人心的力量仍在,因為世間沒有人親見四人凶人屍骨。
  「怪,這小子怎麼這般大膽?」活殭屍向自己發問。
  人在遇上出乎意料之外的突然變化,或者異乎常情的事,是會有反常的舉動出現的,活殭屍也不例外。
  四大凶人早年在江湖行走,江湖朋友見影遠避如避瘟疫,萬一驟然遇上,也狼狽地變色而逃避,敢和他面對面說話的人,少之又少,敢攔路叫陣的人,屈指可救,突然來了一個小伙子阻路的,大概是活殭屍成名以後,破天荒第一次遇上的怪事情,難怪他呆住了。
  秋嵐不知活殭屍在想什麼,見對方沉吟自語,還以為活殭屍是大慈大悲哩!轉身向矮方朔走去了。
  「站住!」活殭屍厲叫,聲如打雷。
  秋嵐吃了一驚,乖乖站住,躬身道:「前輩……」
  「呸!剛才是你攔路,叫我手下留情?」活儲屍語無倫次地問,還有點不信事實哩!
  秋嵐莫名其妙,說:「是啊!小可剛才……」
  「呸!小王八蛋,你憑什麼如此大膽?」
  「小可不是大膽,而是斗膽請老前輩高抬貴手,皆因這位方朔老前輩及是江湖……」
  「呸!矮方朔小輩早年在我活殭屍面前,只配鬥鬥嘴,再就是挾著尾逃命滾蛋,他是什麼東西?」
  「小可的意思,是指方前輩的為人……」
  「他的為人我知道,玩世不恭,遊戲風塵,而且手軟心慈。這種人,哼!如果在三十年前遇上我,我要剝他的皮喝他的血。他很走運,二十餘年前在我快隱歸之前,才和他照面,免他一死。」
  秋嵐笑了,說:「多謝老前輩慈悲。」
  「什麼?你這小王八蛋還笑?」
  「老前輩說免了方前輩一死,小可喜之不盡,因此向老前輩致謝。」
  「呸!誰說免他一死了?」
  「老前輩,一諾千金……」
  「混蛋!我是指二十年前的他,卻不是現在。」
  「老前輩……」
  「呸!連你也得死。」
  「老前輩,此身難得,上天也有好生之德。怎可無故動輒殺人?罪過!」秋嵐正色答。
  活殭屍用一聲怪叫作為答覆,突然飛撲而上,伸手便抓,急抓秋嵐的咽喉。
  秋嵐向左一閃,後退三步,奇快絕倫。
  活殭屍一爪落空,似乎一怔,斜迫三步再次伸手。
  秋嵐向右一閃,到了一棵巨樹後,又輕靈地避過一抓,急急地說:「老前輩,方前輩:
  並末冒犯你老人家,小可也……」
  活殭屍兩爪落空,有點驚訝,不管秋嵐的話,住手問:「咦!你的閃避身法很奇特,很高明的,比矮子的身法詭異得多,他是你的師父?」
  「小可與方前輩素昧平生。」
  「那……我看他也不配做你的師父,你的師父是誰?」
  「家師佛號上虛下雲。」
  「什麼?虛雲?」活路屍跳起來叫。
  「正是。」
  「那一個虛雲?天下間叫虛雲的和尚多如牛毛,說他俗家姓名。」
  「對不起,家師從未將俗家的事告訴過小可,無可奉告。」
  「令師何時出家的?」
  「小時追隨家師十五年,家師象沒口子的葫蘆,從不說早年的事。」
  「今師的年紀多大?」
  「家師沒說,但小可曾聽他偶然道及本朝開國前的事。他老人家曾經勸過劉福通,不可將大兵分得太散,該先穩紮穩打,召回進入高麗的關元帥和陝甘的李、崔二將軍,先平定中原再向外發展。」
  但劉福通一意孤行,家師便不再與人合作浪跡江湖。因此,小可認為家師應該有兩甲子以上的高壽了。」
  「可能是他!」活殭屍沒頭沒腦地怪叫。
  「老前輩說誰?」秋嵐問。
  活殭屍咧嘴怪笑,突然雙袖急揮,以捷逾電閃,兇猛無比的聲勢進擊,爪袖並施,如同狂風暴雨的進襲,但見大袖飛舞。只聽罡風如雷,只剎那間便攻了近二十招,迫進了三丈左右。
  在兇猛絕倫的瘋狂進攻下,秋嵐大吃一依,有點手忙腳亂難以應付,只有招架之功,還手乏力。但他居然應付下來了,一雙肉掌左揮右拍,近身攻來的長袖,力道萬斤,內勁可裂石開碑直迫內腑,但在他的肉掌拂拍下,居然毫髮未傷,封得密守得緊,僅一步步的後退而已。
  二十餘招後,袖爪的攻勢愈來愈兇猛,形勢發發可危,生死在呼吸之間,袖爪幾乎將秋嵐罩住了。
  秋嵐額上鬢角大汗如雨,呼吸漸緊.雙手不住封招,相當吃力。激鬥中,突然響起他的沉喝聲:「老前輩,還不住手?」
  喝聲中夾有憤怒的情愫,語氣中甚至有斥喝的成份在內,不像是已身臨絕地的人。
  「拍噗!嗤嗤!」掌蕩長袖的奇異嘯風聲不絕於耳。
  活殭屍攻得更急、更凶、更狂、更猛,抽、振、抖、纏、卷、拍……一袖比一袖沉重兇猛的,連攻十三袖。遞了十四爪,一面迫攻,一面怪叫:「掏出你的真才保命絕學來,不然你死定了,打打打打打……」
  一連串的叱喝中,秋嵐的臉色開始在變,手掌的顏色也在變變得晶晶如玉,陣陣若有若無的白霧突然從身上散出,驀地,他一咬牙,哼了一聲,雙掌一分,猛地一抖袖,右袖已連續抽出。
  怪,竟被他抓住了抽到肩胸的一個長袖。
  活殭屍左袖被抓,猛地一抖袖,右袖已連續抽出。
  果然怪事,他竟能將秋嵐的手抖掉,秋嵐反而收肘,不退反進,左手上托,身軀向活殭屍的懷中撞去。
  「叭叭叭!」活殭屍的右袖連抽三記,皆被秋嵐的左掌擋住,神奇的如山潛勁持著即散。
  快!近身了,秋嵐象座石像,姿態很怪,突然走中宮切入。
  活殭屍似乎早有防備,突然雙手向下猛振。
  「嗤!」左長袖滑出了秋嵐的右手。
  這瞬間,秋嵐飛撞而至,左掌下拍,扭身、上步、右肘吐出。
  「彭!」活殭屍的右手,頂著秋嵐拍來的左掌。
  「晚輩初入江湖,被老前輩迫急了,不得已才用來保命,這次還是第一遭用上。」他恭敬地答。
  活殭屍點頭微笑,笑容令人毛骨悚然,伸手輕拉橫在前面的樹枝,樹應手而折,略一審視折斷的部位,說:「璞玉歸真上乘氣功,你已可發於體外了,但火候仍差,遇上像我這種高手,自保不易。
  唉!大概你師父伯你在外惹事生非,所以未將神髓傳給你。」
  「晚輩不想在江湖流浪,所以不想學。而非家師不傳。」
  活殭屍不住向他打量,久久方搖頭苦笑。
  秋嵐猜不出活殭屍的心事,問:「老前輩,據家師說,江湖中知道璞玉歸真奇學與崩雲三式的人,為數極少極少,而老前輩卻瞭如指掌,請教……」
  「且慢請教,我會告訴你。唉!說來話長,我可以告訴你,如果你不將兩種奇學練好,將有大麻煩,令師也休想安逸。你將矮干攆走,我在左側山崖下等你,告訴你其中原故。我先走。」
  說定便走,向左面山崖冉冉而去。秋嵐放了心,因為看活殭屍的神情,顯然無惡意,而且弟弟秋雷逃走的方向是右面的山崖,不怕再遇上了啦!他向右側山崖看去,在樹木的空隙中,他看到二十餘丈外有一個青影正在躲躲藏藏。借木石隱身,從遠處向山崖接近。
  「唔!是那可惡的惡道。」他心中暗罵,一面向昏迷不醒的矮方朔走去,一面自語:
  「他又來引誘我弟弟為非作歹,這不安份的牛鼻子惡道。」
  矮方朔修為渾厚,活殭屍可摧山碎碑的奇功僅將他擊昏而已,肩傷不重,在秋嵐推拿片刻之後,倏然甦醒,抽著冷氣坐起,喃喃地說:「這凶魔重行出世,江湖不幸,江湖不幸。
  咦!你還沒……」
  秋嵐在一旁搓手而立,接口道:「前輩還能走動麼?」
  矮方朔一蹦而起,訝然問:「你還沒走?活殭屍呢?我這人除了砍下腦袋,不然死不了。」
  「活殭屍走了,要小可請前輩早早離開這兒。」
  「他沒找你?」
  「不!他輕易放過了小可。」
  矮方朔拍掉衣褲的灰土,搖頭好笑道:「異數,異數。看來,這傢伙說二十年的被虛雲和尚所度化是真的了,可惜我不知道虛雲和尚是誰,他有何能耐度化這個已無人性的凶魔?
  真是不可思議。小友,你貴姓大名?「
  「小可姓秋名嵐……」
  「咦!剛才在下面揚名稱雄的飛龍秋雷。相貌與你相同……」
  「那是小心的弟弟。」
  「令弟的身法,與終南狂客的魚龍變化術有點相似,莫非兩位……」
  「舍弟的恩師正是終南崔老爺子門人。至於小可,好教前輩見笑,只略通拳腳而已。」
  矮方朔笑瞇瞇地盯著他,笑道:「真人面前不說假話。你,目朗鬢豐,神情氣朗。滿臉祥和的,與令弟大為個同,相貌神似而氣質迥異,我敢武斷地說,你比令弟修為要深厚精純得很多呢!」
  「前輩走眼了,小可只是一個在江畔救援落水客的平凡人。」
  「如果我矮子走了眼,你可以挖出我的眼珠子來。也好,深藏不露,不求聞達的人,大多是些不由熱衷名利的山野隱逸,你是對的,謙虛是一種美德,我反而庸俗得盤根究底起來了,呵呵呵!我想,我們會有再見之期,珍重。」說完,向下走了。
  「前輩珍重。」秋嵐躬身相送,由衷的向這位風塵奇人祝福。
  他向右面山崖用目光搜九華羽士的蹤跡,但一無所見,惡道不知躲到那兒去了。空山寂寂,更沒有弟弟秋雷蹤跡。
  秋嵐想:「弟弟不是傻子,可能已經走掉了。」
  他向左面山崖樹影中走去,經過一處崖根,突聽樹根近山壁的暗影中,傳來活殭屍的聲音:「小伙子,進來說話。」
  他分開矮樹從往裡鑽,在一座深約丈餘的石窟中,活殭屍坐在裡面等著他。
  如果他事先不知道活殭屍在裡面,乍一發現不嚇得跳起來才怪,而且活殭屍的相貌確實是可怕極了。
  他鑽入石窟,活殭屍用手一指身側,說:「坐下,你姓什麼?叫什麼?」
  他聽得出活殭屍的語氣中有善意,毫不思索地告罪坐下,恭敬地說:「晚輩姓秋,名嵐。」
  活殭屍齜牙咧嘴笑,說:「你膽子不小,竟敢和我這世人畏如洪水猛獸的凶人在一起坐地相處,不愧是玉狡猊的衣缽門人。」
  「玉狡猊?老前輩……」秋嵐訝然問。
  「你聽我說,那是令師俗家的綽號,大概三十歲以前成名的名宿,對這綽號不會陌生,這綽號在三十年前方在江湖消失,我的綽呈晚消失二年,本來我該請你帶我去見令師,這世間除了令師之外,沒有我活殭屍認為值得心悅誠服的人,但我不想走,我必須去找獨角天魔那王八蛋該死的豬狗,只好請你替我帶口信給令師了。」
  「老前輩但請吩咐。晚輩將面稟家師。」
  「好,你告訴他,一月前我碰上了獨角天魔,一時傷感老友凋零,感慨甚深,幾斤老酒下肚了,競被那畜生所乘,幾乎送命。」
  在那老狗口中,我知道金神金祥已經不甘寂寞,逃匿三十餘年之後重出江湖了,是否仍找令師妄想斬草除根不得而知,但令師必須小心才是。」
  「誰是金神金祥?」秋嵐插口問。
  「那是你師父的仇人,但我卻不知你師父為何毫不介意的原因所在。那傢伙毀了令師的家,而令師……唉!果真是一言難
  我與令師是死對頭,但卻成為好友;金神金祥原是令師的好友,不但毀了令師的家,更多方加害令師,不置之死地似乎不會罷手,豈不可怪?你是否想聽聽有關令師的故事?」
  「晚輩極願老前輩詳告。」
  「本朝開國迄今,已有八十多年,前五十年中,字內出了四個令人變色的人物,稱為宇內四大凶人。這四人是玉狡猊白雲、金神金祥、活殭屍羅方、獨角天魔候瑞。四人中有我,也有令師……」
  秋嵐吃了一驚,抗議地叫:「不!家師決不是四大凶人,他老人家十餘年來,親手救起的落水客不知凡幾,醫道通玄活人無算,嘉定州的人尊稱他老人家為活佛而不名……」
  「小伙子,少安毋躁。」活殭屍笑,似乎很開心,笑完說:「不錯,他果然在用他的有生之年,從事救人贖罪的功德了,比我強多了啦!告訴你。我老人家的話不會假,你師父的璞玉歸真奇學天下無雙,不會有人偷學得到他的崩雲三式武林絕學。
  想當年,令師橫行天下一甲子歲月,無敵於天下,亦正亦邪亦俠亦盜,任性而為,不知造了多少殺孽。直至有一天,令師的好友金神金祥終於做出了使令師痛心的事。令師萬里迢迢從西北返回原故里,只看到一片瓦礫場,你師母一家大小二十餘口死的死,逃的逃,白家一門老小大多死在火海中,活著的人下落不明,那就是金神做得好事。
  令師在瓦礫場中,嘗到了殺人與被人所殺的辛酸滋味,所以大徹大悟放下了屠刀,跳出紅塵披上了袈裟。十年後,我在西嶽華山遇上他,我兩人雖名列四大凶人,但水火不相容,見面不拚個百來招兩敗俱傷不會罷手。
  四大凶人中,令師與金神是知交,我和獨角天魔是好友,兩人的遭遇是差不多,但我幸運些了。令師的家被金神毀了,我也幾乎被獨角天魔活葬在鐵棺。那次我倆在華山見面,他苦勸我回頭是岸,放下屠刀,你猜我怎樣?」
  「老前輩,晚輩愚昧,猜不著。」秋嵐答。
  「呵呵!我把令師兩掌劈翻,打得他遍體鱗傷,他除了光念我佛慈悲之外,死不反抗。
  後來我出潼關,在關東與死對頭白道第一高手冷劍許中州狹路相逢,拚個你死我活,激鬥了三個時辰的,兩人功力悉敵,他內腑離位,我經脈嵌絕,兩人氣息奄奄兩敗俱傷,躺在林中等死。
  豈知令師恰好趕來,他身上的傷還沒好,虛弱得連抱一個人也抱不動,但他卻留下了,請來當地村民,將我兩人拾至村中療傷,一住兩月,我兩人才能起床。之後,我只記得令師臨別時所說的幾句話。
  他說:『孽海無邊,回頭是岸;如果你再殺人放火,老衲的罪孽更為深重。但老衲是佛弟子不能見死不救。天哪!老鈉不知如何是好,我佛為何不早些接引老衲早日歸西?』他臉上痛苦的神色,至今我猶未忘懷。
  我和冷劍許中州只互相看了一眼,目送令師老邁的身影消失在煙火滾滾的官道盡頭,然後互道一聲珍重,各奔前程。後來,令師的行蹤我始終不明,聽說冷劍結束了中州鏢局的業務,歸隱林泉。
  而我,卻跑到小熊山遁世,與草木同腐。想不到二十年後,竟被好友所賣。獨角天魔那王八蛋的,這二十餘年來不知躲到那兒挺去,他比我先退出江湖兩年,四大凶人中,我是最後一個退出江湖的人。
  萬沒料到他竟和雷音尊者小輩攀上了交情,替那禿驢向我索回割左耳的債,可惡極了。
  我練的是殭屍功,是佛門苦行術的旁支,行起功來不但刀槍不入,入也無妨,而且不畏任何奇毒侵體的,十天半月水米不沾小事一件,但末運功時,仍與常人無異。二十年來,我已練至近乎不生不滅的境地,但萬沒料到他在把酒敘舊時搗鬼。驟不及防便著了道兒,召來潛伏在近的雷音禿驢,將我放入事先準備好的鐵棺中。
  總算他們走運,如果稍慢片刻蓋棺,我便會以將迷毒排出體外了。他們也未想到我二十年中進境驚人。還以為我最多十天半月便便會變成真的殭屍哩!在和獨角天魔敘舊時,他說金神金祥已經在最近決定重出江湖,認為令師可能未死,也許正在找他算帳,他必須除去令師方能安枕。
  但除了我和冷劍許中州之外,沒有人知道令師已經出家了,更沒有人知道令師的佛號叫虛雲了。我聽到這消息十分焦急,替令師擔心。你盡快進回嘉定州,稟明經過,要他小心些兒。同時請替我帶個口信,說我活殭屍為他祝福,也許我會找獨角天魔算帳,也許再回小熊山遁隱。
  二十年睽違江湖,江湖對我陌生,也不需要我這種人現世,請他放心,我活殭屍決不會替他增加罪孽。對他,我活殭屍永遠欠他一份無法報答的恩情。」
  活殭屍說到最後,語氣有點黯然,稍頓又說:「這一生,只有在與令師分手那一瞬間,我體會到人生竟是那麼複雜,並非打打殺殺強存弱亡那麼簡單。那一剎那,我體會到令師在家破人亡下,落髮出家的痛苦是如何的深沉。
  也許冥冥中自有主宰,報應的來早與來遲確有其事,不能不信。俗語說,瓦罐不離井上破;我這種人早晚會不得善終,造孽太多,逃不過天理循環。能過一天算一天,我在等候那天的到來。」
  他吁了一口長氣,揮揮手,像在趕開心中的煩惱,注視著秋嵐,轉過話題道:「生不帶來,死不帶去,我這一身邪門奇學,可能要帶進墳墓!也許別人早已替我挖好了墓坑,在等我的臭皮囊下土哩!令師在晚年破例收你做承受衣缽的傳人,你定然是個可造就的好弟子。
  除非你像你師父一般出家遁世,永遠不談武學,能受得了委屈打掉牙和血吞也不行,人家會要你的命。
  想不過問塵俗是非,是非自會光臨你的頭上。為非作夕也許無愁無苦,行俠仗義卻多災多難的,你年青,還有走不完的生命旅程,前途多艱,苦難重重。令師傳給你的奇學全身保命固然管用,但萬一遇上金神和獨角天魔那些高手,你無法自全。
  你可以告訴令師,說我為了一已私心,為免將正宗的苦行術帶進墳墓,要你替我在世間找一兩個心地善良的人傳流後世。
  殭屍功是一種苦行術。
  苦行術在佛門弟子來說,稱為瑜珈,另一旁支稱為寂滅術,殭屍功不太人道,而且要改頭換面做活殭屍,不好,瑜珈太苦,跡近自虐;你不是佛門中人,不學也罷,我傳你至高無上的寂滅術,送給你保命全身。
  這種功對你很適宜,尤其對不屑名利的人最管用,不怕打擊,不畏水火,不虞饑寒,基至可以假死自全,除非能找到千古神刃砍下你的腦袋,不然死不了。
  聽著,我將心法和練術傳給你,再以百載修為助你速成,百日之後,你便可以練至五成境界了,在半個時辰之內可以不用呼吸。當然啦!不呼吸是假,這種呼吸等於玄門弟子的龜息,不是行家決難發覺。
  誠心,正心,凝神:聽我說:所謂寂滅,非雲死亡,而是解脫,生死之念,存在於意識之間的,意識可主宰生死……」
  他的語言細如蚊蚋,但在秋嵐的耳中卻如同雷聲,石窟中死寂,兩人相對而坐像是入睡一般了。
  他身不由己,在小姑娘身後緊跟,小姑娘一身天青色勁裝.曲線玲瓏背影,在他眼前輕輕款擺,陣陣少女特有的肌香中人欲醉,背繫長劍,脅下有百寶革囊,弓鞋輕點,腳下無聲無息,光看背影,他已經醉了。
  驀地眼前一黑,她轉頭微笑,輕聲說:「壯士,請留心腳步,洞中伸手不見五指,只消轉幾個彎,活殭屍便無法找到我們了。」
  他什麼也沒聽進耳朵,只隱約地欣賞在眼前朦朧映出的美麗臉蛋。
  走著走著,不知經過了多久,反正他在冥想,時間對他毫不重要了。
  「小心呀!要側身擠過去才行呢。」是姑娘的聲音。
  他感到潮濕的石壁冷冰冰地,摸索著也不易舉步,他個兒粗壯,擠的相當吃力,但他擠過了一段三丈餘長的夾縫,兩轉折之後,眼前出現微光了,秋雷可以清晰地看到姑娘的背影了。
  再轉了兩個彎,光源漸近。姑娘扭頭燦然一笑,說:「快到了,壯士,這兒才是劉福通的藏珍箱所在地哩!」
  秋雷心中一震,小說:「難道說,藏珍箱還有兩個不成?」
  美麗的小姑娘在眼前,藏珍箱即將出現,而青雲客和九華羽士已不知逃到何處去了,合該他秋雷人財兩得,妙極了。
  他卻不知,九華羽士早就發覺海天一叟的藏珍箱有問題,所以示意要他往山崖走,如果他早依九華羽士的指示離開天生石橋,也不至於被活殭屍打下溪底,而且落得如此狼狽啦!
  九華羽士正躲躲藏藏,老鼠似的向洞口掩近。
  青雲客已帶著妻妹,沒命地逃回青泉山莊報信去了,活殭屍過了一月居然未死,不逃回去報信怎成?他這次不但未能搬回活殭屍的屍體回報,還白丟了一把屠蛟匕。
  眼前大放光明,出現了一個寬約兩丈長方的石室。看光景,並未經人工開鑿,而是天然形成的石窟,頂端石壁擠合,有兩條三寸寬尺餘長的石縫透入光線,由石縫中可以看到一些搖功的草影。
  壁根下,一隻三尺見方,比鐵棺小了一倍的鐵箱,靜靜地躺在那兒,箱四周的地面上,銹屑纍纍,箱是鑄鐵所造,可能厚度驚人,已銹蝕了二四分厚,用手敲動,仍然堅實無比,沉重非凡的。
  洞中還乾燥,鐵箱對面凸起的石塊可以權充坐凳,姑娘向石座伸手虛引,微笑道:「壯士請坐地,活殭屍決找不到這兒,十分安全。」
  秋雷含笑告坐。一個目中無人,自命不凡確也不凡的人,在任何人面前也不會拘束,他自不例外。
  在這位明艷照人風華絕代的姑娘面前,他毫不怯場。整衣坐下問:「在下姓秋名雷,能請教姑娘貴姓麼?」他明如故問。
  姑娘微笑著在另一座上側身坐下,說:「小姓許,名淑真,人稱我銀鳳,貽笑大方。秋壯士的輕功,小女子無比佩服。請教壯士的師門……」
  「許姑娘以輕功享譽江湖,令祖名列俠義道第一高手,在下區區江湖末流,怎敢見笑方家,末流之技,不配姑娘讚譽。」
  他用一串廢話,輕輕帶過師門的事。江湖忌諱甚多,他不說,姑娘當然不好再問,指著鐵箱說:「壯士是為了藏珍箱而來麼?這就是。其實,據我所知,裡面只是些金銀寶石而已,值得一爭的是一塊出自元朝宮庭的天蠍瑪瑙。
  聽說,該物大如手掌,透紅的內部,凝死一隻古代奇毒無比的小天蠍。該種的小天蠍只有十節,雙螫特大,尾鉤甚粗,目下已經絕種。普通的蠍子螫與嘴皆無毒,但該種小天蠍全身無一處不毒,因此,整塊瑪瑙含有毒藥,入口必死。
  在元朝的宮庭中,通常代替鳩毒,用酒浸沒片刻便可致命,作為賜死毒藥。妙在無色無臭,入口封喉,死狀無異,任何人也無法查了是何種奇毒所殺。這玩意如果被歹徒用來殺人,十分可怕,所以我決定將該物毀掉。
  可是,我找不到利器毀箱,又伯離開時被發現,只好在這兒守候,時才見壯士有神匕開啟鐵棺,且看壯士人才一表,決不是為非作歹之徒,所以將壯士引來……」
  「哦!姑娘是要在下相助麼?願效微勞。」秋雷槍口回答。他聽說裡面有天蠍瑪瑙,心中喜極欲狂,姑娘要將這種寶物毀掉,怎麼成?
  姑娘不虞有他,往下說:「借壯士的寶刀,將天蠍瑪瑙在這兒砍碎,埋在洞中,以免讓歹徒作為害人之用。箱中金銀權充薄酬,壯士……」
  「呵呵!在下並非為藏珍而來,這次參予大會,只不過想增長見聞而已,並無它念。在下願將鐵箱攜出,送至府上……」
  「不,我不會要的。」姑娘直率地拒絕。
  「呵呵!在下也不會要的,且開箱看看。」
  一打開,天!綠寶石,紅的是鑽飾,一大堆女人精細飾物中,有一個皮囊。由於裡面乾燥,皮囊居然無損,外面嵌了寶石,繡了一個金線蠍子。
  姑娘伸手拾起,笑道:「就是這玩意了,打開看看。」
  皮囊硬而脆,用手一拉,便成了廢物,「得」一聲有物墮地。那是一塊掌大圓扁形晶紅色的耀目大瑪瑙,可以透視,裡面端端正正凝著一頭拇指大的怪蠍子。四腳,兩螫,大尾鉤,由頭至鉤確是十節,比常蠍少三節和兩腳。
  包淡紅,密生火紅色的短剛毛。看去栩栩如生,蠢然欲動,不像是死物。
  兩人在地上觀賞,不敢用手摸觸。面面相對,秋雷不僅被對方的肌香撩得氣血沸騰,目光所及處,姑娘美麗的臉蛋,和恰到好處的酥胸,在他眼前放射出令他心動神搖的魅力,令他不克自侍。
  驀地,他聽到黑暗的來路石縫,傳來輕微的衣衫擦壁的聲音。
  「牛鼻子來了!」他心中暗叫。
  「不行!這口天鵝肉怎能拱手送他?」這是他的第二個念頭。
  「壯士,借神刀一用。」姑娘含笑向他伸手。
  這朵微笑令他屏息,他從未看到過這麼秀美絕塵的面龐,從未看過如此動人的微笑。
  「不!」
  他脫口叫,他並不是不給刀,而是失了神,在回答他自己的第二個念頭。
  姑娘一驚,訝然道:「壯士,這毒物不毀,遺害無窮哩!」
  他神魂入竅,遞過屠蛟匕從容地說:「我的意思是,毀去末免太可惜……」
  話未完,姑娘候然轉身,低聲道:「咦!有人,要是活殭屍……咦!……」
  她的話還未說完,突然搖搖晃晃。
  秋雷一把扶住她,暖玉溫香抱滿懷,含笑問道:「許姑娘,你……」
  「迷……迷香!天哪……」姑娘絕望地叫,話未完便人事不省,整個人倒在秋雷懷內。
  洞口青影乍現,九華羽士陰森身影入目。
  秋雷一把將姑娘挾在脅下,順手一抄,撕下姑娘一角衣袂,包住天蠍瑪瑙飛快地往自己地懷中塞了。
  九華羽士也剛好飛步搶到,晚了一步。
  秋雷突然拔出屠蛟匕,向撲來的九華羽士冷叱:「站住,你想怎樣?」
  九華羽士當然看到了地上的天蠍瑪瑙,只是晚來一步,一不做二不休,正想衝上動手斃了秋雷,但地方窄小,他事先沒拔劍,現在雙方相距不足八尺,秋雷手中晃晃光華如電的屠蛟匕正對著他,無法反擊。
  「哈哈哈哈!」九華羽士狂笑,徐徐後撤,笑完說:「老弟,你倒先到一步,得手了,可喜可賀。」
  秋雷用神目死吸住對方的眼神,冷笑道:「不錯,在下自己找到的。」
  「老弟,你……你反悔……」
  「反悔什麼?」
  「你能否認這次順利得手,不是我九華羽士銷魂香的功勞?」
  「不錯,在下並不否認是銷魂香的功勞。」
  九華羽士桀桀笑。攤開兩手聳聳肩,說:「那麼,按咱們事先的決定,你要財,而我要人。」
  秋雷怎肯將人奉送?但苦於沒有借口。心中一動,將姑娘放下,掏出天蠍瑪瑙亮了亮,笑著道:「老道,我明白你為何要屠蛟匕的用意了,箱中根本沒有暗器機關,即使有,近百年放置,任何機關也該失效了,是麼?你是不是想要這玩意?」
  九華羽士也不笨,說:「真人面前不說假話,貧道確是想要,但你已經是得主,貧道決不和你爭,我只要人。」
  秋雷見對方不上當,殺機怒湧,收起天蠍瑪瑙,退了兩步,故意大方地說:「好吧,人你帶走就是。」
  他的右手持的屠蛟匕並末收起,功聚掌心,只要老道俯身抱人,他的屠蛟匕將行雷霆一擊給九華羽士。
  九華羽士走了大半輩子的江湖,怎會上當?毫不在意地緩緩抽出腰帶上的斑竹簫,搖頭笑道:「秋老弟,你沒有讓人的誠意。」
  「何以見得?」
  「貧道如果抱人,你給我來上一匕,呵哈!豈不完了?我從你的神色中,看到了刀光劍影,看出了重重殺機。」
  「老道,你也想將秋某埋葬在這兒。」
  「又何以見得?」
  「你的簫叫做安神簫,不僅可以音制人,裡面的精鋼松針一發十二枚。如果你意在帶了人就走,用不著撤簫,是麼。」
  「為表示誠意,貧道收簫。」九華羽士將簫收了。
  秋雷不得不將屠蛟匕收了,一咬牙,說:「為了表示你的誠意,你必須在這兒對天發誓著,發誓不將今日的事洩出。」
  「哈哈!這有何難?小事一件,貧道又不是蠢才,傳出江湖讓銀鳳的長輩要我的命?」
  九華羽士說完,怪模怪樣地跪倒,右手指天,左手指地,怪聲怪調地發誓道:「皇天后土,過往神靈,妖精鬼怪同鑒。貧道……哦?不能稱貧道。我,凡夫俗子松風道人對你們起誓,假若……」
  秋雷究竟不夠老練,向銀鳳跨近。
  九華羽士一輩子窮凶極惡,那曾受過這種侮辱?明明看出秋雷沒有放手的意思,纏到何時方了?夜長夢多,他早已動了殺機,只是找不到錯口下手而已。
  同時,他已親眼看到秋雷在天生石橋所表現的驚人膽量,與貨真價實的藝業,心中有所顧忌著,不下手則已,下則必得,所以在留意最佳的下手時機:
  秋雷向銀鳳跨近,太明顯了,老道無名孽火直衝天靈蓋,時機不再,該下手了。等秋雷悄然跨出第三步,腳將觸地面的剎那間,他袖底悄然飛出一把松針形的綠色鋼針,口中仍在念:「我松風道人如不守口如瓶……倒!」
  最後一個倒字出口,他飛躍而起,拔劍、衝上、出招,下手年留情。
  人防虎,虎變防人,秋雷早已留心,不等松針射到,他突然挫身下伏,松針在間不容髮中掠過他的頂門。
  「著!」他大吼,長身、拔劍、迎上、出招,劍出「大地盤龍」,瘋狂地捲撲疾衝而至的者道。老道攻上盤,他攻下盤,都不接招,狂野直接攻擊,拚命了。
  「錚錚錚!」劍嗚震耳,火星飛濺,接著,人影乍分。
  「砰!噗!」兩人同時側飄,背撞在石壁上,兩人有點站立不住,踉蹌兩步方剎住了腳步著。
  原來兩人都不想兩敗俱傷,招發即變,雙劍瘋狂接觸,硬接了一招三劍。
  不等身形站穩,在怒吼聲中,兩人再次猛撲,挺劍急衝,劍簫動人心魄,劃空撕破氣流的聲音如同隱隱風雷。
  「錚錚錚錚!」雙劍相接聲震耳。
  地方窄小,地上躺著一個誰都不想放棄的女人,還有一具鐵箱和滿箱滿地的金銀錠,真正可以施展的地方少之又少,下腳甚感困難。
  因此,只好硬攻硬搶,一切虛招花招全無用武之地,飛騰旋回找空門的機會不會有。這是力與力的考驗,修為與修為的比拚,強存弱亡,取巧不得。
  「錚錚錚錚!」兩人苦纏在一塊兒,額上大汗如雨。
  秋雷失去靈巧的優勢,老道也失去詭異的先機。
  主與死的分野在銳利的鋒芒之上,天堂與地獄的差距極小,誰失神一剎那,便從天堂沉下地獄。
  他們都不願下地獄,被慾望所主宰,必須用一身的心血爭取七情六慾的天堂,但時間一久來,必須有一人下地獄,或者兩人都有份。
  秋雷的體力正由顛峰狀態,練氣的修為也比老道精,但精而不純,卻由體力彌補了這缺憾。硬拚了三四十劍,他自己也不知倒老道的後面是洞口。
  他相當失策,不該將老道往洞口迫的,因為他已佔了優勢,盡可將老道迫死在壁根。但激動中不能分神,他自己也不知道老道的後面是洞口。
  「錚錚!」老道腳下突然一虛,急退三步。
  「著!」秋雷大吼,劍勢突入。
  「錚!」老道封出一劍,只封出一半,秋雷的劍突然一振,閃了兩閃。
  「哎……」老道驚叫,腦袋頂上的道士髻散了,不少頭髮飛飄,被劍風震飄而墮下。
  他一聲長嘯,迎面急退,倒穿入洞口的暗影中。
  秋雷本待追擊,突然心中一動,閃電似的一扭虎驅,貼在石避上了。
  「嘶嘶嘶……」松針破空飛行的嘯聲動人心魄,掠過他的身側,射在對面的石壁上,每一針都入石兩寸以上。
  九華羽士披頭散髮,藏身暗處厲叫道:「小狗,貧道要困死你在裡面,除非你將天蠍瑪瑙和人交出,不然你永遠不可能從窄小的石縫中活著衝出來。」
  秋雷俯身抓住手邊兩塊拳大碎石,心說:「我必須汀造些趁手暗器才行,免得受人所制。」
  他露出一隻眼睛,凝神向裡察看。洞窟中雖有光線,但不太明亮,仍可從出口的暗影中,看到九華羽士的模糊身影,正貼在石壁上挽結著披散了的頭髮哩!
  秋雷瞄個真切,脫手將兩塊碎石連環扔出,立即閃入出口貼避藏身,兩人都到了黑暗的出口石縫中了。他年青,將生命看得比什麼都重要,眼看危險當頭,果斷地選擇了自己該走的路,金銀珍寶及至天下絕色全都不要了。
  「老道,同樣地,你也得和在下一起受罪。」他大吼。
  兩碎石未能將奸猾精明的老江湖擊中,擊在石壁上火星直冒,老道爬伏在地上,向後退。
  兩人的耳力都高明,老道雖小心奕奕向後退,但石縫中碎土甚多,輕微的悉悉聲逃不過秋雷的神耳,立即再拾起兩塊碎石,一面沉喝:「打打打!」他又利用時機拾了另兩塊碎石,往前閃了兩三步。
  「叭叭!」碎石爆碎,火星乍現。
  九華羽士吃了一驚,毫無問題他發現了自己的處境比秋雷還糟,已被秋雷進了石縫,而且釘在身後啦,他叫:「小伙子,你說,你到底要財呢,還是要人呢?」
  秋雷冷笑,也叫道:「雜毛,你先動手,還有什麼可說的?」
  「小伙子,你初入江湖,便將令師的惡劣行徑用上了,犯了江湖大忌,日後你還想在江湖上混麼?」
  「不勞閣下擔心,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在下名正言順,擔心你自己好了,打!」
  老道也脫手射出三枚松針,但兩人都貼在石壁上,石壁凹凸不平,足以藏身,暗器無法轉向的,雙方落空。
  「小伙子,難道你不想在江湖上揚名立萬創立基業?用這種手段對付貧道,必將因小失大有百害而無一利,何不按事先商量的條件各得其所?貧道願以亦誠結交你這位朋友,在江湖上為你盡力,如何?」
  秋雷想想也對。但他一想到銀鳳那令他氣血翻騰的美麗胴體,以及因激動而光臨的快感,甚至想到獲得銀鳳之後,倚仗銀鳳的長輩在武林中的聲望,在江湖創業該是如何的容易,這遠景必定是十分如意的。當然,在佔有銀鳳之前,他得多花些心機.不能貿然從而引起銀風的疑心和反感。
  但再一想,心中卻又懍然,如果老道不死,在江湖上大肆宣揚今天的事,後果可怕極了。
  「老道,如果你死在這兒,又待如何?」他陰惻惻地答。
  「貧道死不了的,你無奈我何。」
  「哼!你會死的,我不信你的松針用之不竭。」
  「你也休想近得了貧道的身。」
  「在下和稱死纏,管教你走頭無路,前面石縫只容人擠過.你想逃也逃不掉。」
  「哼!貧道的身上帶了乾糧……」
  「哈哈!在下的乾糧比你只多不少。」
  老道其實身上沒有帶食物,他比秋雷的處境更危險,棋差一著,他無法和秋雷拚命,暗器也不足恃。更今他傷感的是:他的歹毒銷魂香無用武之地。
  他不能示弱,但口氣軟了,試探著問:「小伙子,你是否也想要那妞兒。」
  「美色當前,決不讓步。」秋雷的回答令他氣得發昏。
  「豈有此理!」他怒罵,又叫:「王八蛋,你他媽的不能不講理……」
  「金銀珠寶全給你,在下已夠大方了。」秋雷大聲叫。
  「金銀貧道不要,要……」
  「要什麼?要人,你少做青秋大夢。」
  「把那天蠍瑪瑙給我,咱們萬事皆休。」
  秋雷心中一動,忖道:「在這兒乾耗不是辦法,萬一活殭屍找到這兒,豈不完了?得出去再說。」
  「好吧!但必須出去再說。」他人叫。
  「小伙子,別再班門弄斧,你認為貧道是死人?」九華羽士咬牙切齒地答。
  秋雷重重地哼了一聲,厲道:「去你娘的!那就用不著廢話了,這兒將是你我拚命之地,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小王八蛋!你別欺人大甚。」九華羽士切齒咒罵。
  「誰欺你了?你這個卑鄙的狗!誰要你先泰山頭上動土?你以為在下蠢得在這時肯將天蠍瑪瑙給你麼?寶物到手,你他媽的還甘心放手美女和金銀?出去再說,在下答應在洞外交易。」
  九華羽士冷靜地思索,他知道秋雷比他還精,不可能在洞中談出結果來的。洞小窄小動手不便,暗器也被黑暗所影響,發揮不出威力,唯一可靠的是在外決戰。他不怕秋雷飛上天去,因為秋雷帶了一人女人。
  權衡厲害,他一咬牙,說:「好!洞外交易,天蠍瑪瑙和妞兒,隨你挑,可不能食言。」
  「好一言為定。」
  「你挑什麼?」
  「我要銀鳳。」秋雷答得乾脆,其實心裡完全不是那回事,他怎肯將到手的寶物拱手讓人?但為了要出險,信口答應了,出洞之後,給不給主權在手,何所懼哉?
  九華羽士不答應也得答應,他比秋雷出洞的念頭更切,心中將秋雷恨入骨髓,說:
  「好,一言為定。兩樣東西都在你手裡,貧道為防上當,你必須發誓。」
  「發什麼誓?」
  「發誓你決不吞天蠍瑪瑙。」
  秋雷哈哈狂笑,大聲道:「好,在下發誓,如果在下吞沒天蠍瑪瑙,日後便死在天蠍瑪瑙上的。」
  他口中在發誓,心中狂喜,天蠍瑪瑙在自己手著,只有用來殺人,怎能殺自己?這個誓等於沒發嘛!
  九羽羽士重重地哼了一聲,說:「你很機伶,也夠陰險,但別忘了,雖說人間沒有鬼神,可是,有的是人,你如果存心吞沒,貧道將不會放過你,找機會召朋友報復,必定捉住你讓你應誓的。貧道先走洞外見。」
  秋雷心中悚然,暗罵道:「老道,你不會活著離開石淙的,你這卑鄙的狗非死不可,你永遠不會有機會報復了。」
  他耳聽九華羽士的足音遠出三丈遠,然後回洞挾起銀鳳,急急掠入通道中。黑暗中不辨人影的,他運神耳循九華羽士的足音向前摸索,保持兩丈左右,小心奕奕掩身而行,腳下無聲無息,他怕九華羽士突然下毒手。
  九華羽士也防他在身後搗鬼,側著身子貼壁徐徐外移,提心吊膽往前摸索,步步為營向洞外走去。
  兩人走得極慢,從入洞至出洞先後花了半個時辰。
  九華羽士一面走,一面盤算,準備一出洞就站住洞口,用暗器封死出路,如意算盤打得精,這是他同意在洞外解決的原因。
  誰也沒想到洞外有人,是去而復來的綠鳳。這鬼女人見活殭屍將秋雷趕到崖下便雙雙失蹤,大感怪異,在下游不遠處藏身草石中等待,看兩人有何結果。她決定如果活殭屍出現,必定秋雷完蛋,她便不再管。如果秋雷逃出,她想和秋雷同行。
  這鬼女人對秋雷極有好感。在打秋雷的歪主意了。
  豈知一等再等,始終沒看到兩人現身,疑雲大起,等得不耐煩了,倚仗自己的輕功了得,便向原路小心奕奕的搜去。她卻末留意,在她還未回到天生石橋附近之前,活殭屍已經從山崖側上方,秋嵐先前下來的小徑走了。一上一下,林石障住視線,看不見。
  她到了山崖下,兔子般分段借木石掩身搜進,先從左面接近,提心吊膽向右搜,漸漸接近了右側山崖的洞口,仍一無所見。
  她做夢也沒料到身後有人盯了她的梢,儘管她一進一停,不住回頭留神四周的動靜,仍未發現有人在身後。
  那人是秋嵐,他像無形質的幽靈。
  他和活殭屍躲在左側山崖下的秘窟中,由活殭屍指導他練寂滅術,一個時辰中,居然被他參悟了寂滅術中的精異。加以活殭屍有意成全,以百載所修的先天真氣助他行功,進境驚人。
  反覆練了十餘遍,直至活殭屍完全滿意,方叫他停止行功,對他說:「好了,好了。你的天資委實令人吃驚,難怪令師跳出三界外的人,也破例收你為徒,我為令師賀,賀他在晚年找到了承受衣缽的佳門人。
  你已獲得了寂滅術的神髓,今後只須埋頭苦練求精求純便成了。你得注意,這種邪功與正宗氣功不同之處,便是不須運氣行功便可發生效用,但必須隨時保持警覺心,不然會同樣不管用,會像我受到獨角天魔迷翻一般毫無用武之地。
  不管任何高明的練氣術,在末運功聚氣之前,同樣不濟事,禁不起猝然一擊,功深一分,聚氣便快一分,但即使練至爐火純青之境,也難在刀劍臨頭的剎那間運功相抗。寂滅術也是如此,但只稍心生警念,便會自行催動護體,無人可以制你的死命。
  這是一種全身保命奇學,你記住,只能全保身命,卻不能用來反擊,因為行起功來,事實上你已到了解脫的境界,如同死人,怎能反擊?反擊必須倚仗你的璞玉歸真奇功,用崩雲三式發出無往不利。
  好自為之,我走了,也許你我還有相見之期。請代向令師致意,再見。」
  秋嵐送走了活殭屍,自己又在洞中練寂滅術。不久,他在空靈死寂的境界中,聽到了近身的輕微聲音。
  「唔!有人。」他想,立即散去奇功,回歸現實。
  聲音靜止了,他小心地掩出洞口,向兩側偷窺。
  綠影千閃,洞左的綠鳳剛巧掠出,竄向不遠處的怪石後,蹲在右側用目光四下搜窺。
  「是她,她不是曾經在溪底救了弟弟的綠鳳麼?」他想。
  秋嵐比起弟弟秋雷來,功力修為高出甚多,但在江湖經驗,見聞等等來說,他比秋雷又差得太遠。虛雲除了教他練功之外,一切江湖事根本絕口不談。
  所以他見了綠鳳,只知不久前在天生石橋下,她自己通名叫綠鳳孟娥,至於她的為人,他毫無所知。
  不管怎樣,這女人救了秋雷是他親眼看到的,他心中對綠鳳出奇的泛起了好感。
  「她在這兒做什麼?我何不盯住她看個究竟?」他想。
  他隨後盯梢,綠鳳竟不知身後有人。秋嵐的衣褲是深藍色,躲在草木中蛇行鷺伏,確也不易發現。
  綠鳳距洞口還有十來丈,突見前面青影一閃即杳。接著,喝罵狂笑之聲入耳。
  洞口被草木所蓋,而且窄小,如不留心,即使站在洞口,也不易發現崖壁裡別有洞天。
  她心中一動,悄然向前掩去。
  秋嵐聽到叫罵聲,心中一寬,自語道:「弟弟仍躲在這兒。他遇上麻煩了。」他腳下加快,貼地向前急竄。
  秋雷機警絕倫,他緊跟九華羽士向外走,料想老道出洞以後必定存心不良,可能有麻煩,所以毫不放鬆,想快兩步在行將出洞時將老道追及。
  豈知老道比他還機警,將到洞口微光入目的剎那問,突然轉身貼壁上大聲喝道:「著!
  站住吧!」
  秋雷對老道的暗器不無顧忌,早懷戒心,聞聲知警,趕忙貼壁躲避。
  豈知沒有暗器射來,九華羽士發出一陣桀桀狂笑,身形如電,穿出洞外去了。
  「好雜毛,你想弄鬼?」秋雷怒吼,急起狂追。
  一陣石雨從洞外射入,阻止他出洞,九華羽士得意的叫駕聲震耳:「小狗!你咬我鳥!
  你他媽的不將天蠍瑪瑙先丟出來。道爺要活活將你餓死在內。有種你衝出來好了,看道爺的松針能否將你射穿?丟出來,……」
  秋雷心中暗暗叫苦,一時大意上了大當。洞口窄小,九華羽士陰險猙惡的腦袋伸在洞口向他怪笑,一手扣了寒芒耀目的松針也伸出石旁,蓄勁待發,想衝出難似登天,想用碎石射擊九華羽士的腦袋,事實上根本不可能,對方只消往外閃,任何神速的暗器也無能為力。
  「打!」他狂怒的喝叱飛石突擊。
  九華羽士直等到飛石將到臉門,方將腦袋縮至石後,立即又在稍下處伸出,獰笑聲道:
  「小王八蛋!丟不丟出來?」
  秋雷略一打量當前形勢,冒險衝出的念頭湧上腦海,拾了三塊碎石,力貫五指,突然連環打出。
  「叭!」火星飛濺,先前老道伸出的地方碎石激射,老道的頭已不見了。
  「小王八……咦!好險!」九華羽士的腦袋剛在另一處伸出一半,第二塊碎石已閃射而至了。老道怪腔怪調地叫,腦袋急急地縮入。
  秋雷抓住時機,飛射而出,第三塊碎石已先一步飛到,呼嘯著越過洞口。
  九華羽士比秋雷還狡猾,他在洞口不遠處現身,第三塊碎石飛過他的身側,他毫不在乎獰笑道:「小子,果然不出道爺所料,你沖得好。」
  他兩手中都有可破內家氣功的鋼松針,站在草影中,惡狠狠地等待著秋雷衝進。
  秋雷大吃一驚,相距還有兩丈,進退兩難。他手中有人,另一手沒有任何還擊的東西,除了睜著眼睛等針雨將他當作試暗器的垛標之外,任何作為也無能為力了,他落在九華羽士安排好的陷阱裡了。
  人在生死關頭,除了感到自己的命比任何人都珍貴之外,身外的一切都不重要了。他臨危不亂。左手一帶,將銀鳳擋在身前,飛沖而出。
  九華羽士一怔,他費盡心機要將銀鳳弄到手,而秋雷卻將昏迷不醒的銀鳳障身衝出,他怎能用暗器襲擊?
  幾乎在同一瞬間,綠影在他身後出現,綠鳳嬌媚俏甜的聲音入耳:「咳!九華老道,你在這兒幹什麼?」
  秋雷接著大吼:「孟姑娘,斃了這該死的卑鄙老道。」
  九華羽士向側一閃,鑽出障住洞口的草叢。
  綠鳳聽清是秋雷的聲音,喜悅地叫:「好啊!宰了這雜毛。」
  她急起便追,秋雷也銜尾射出。
  鑽出了草木叢,前面是一處畝餘大碎石差參的斜坡。九華羽士一手仗劍,一手亮針,惡狠狠地叫:「騷貨!你也和道爺作對?」
  綠鳳拔劍衝上,嬌笑道:「有何不可,接劍!」
  「嗤嗤嗤!」三枚松針一閃即至。
  「獻寶麼?有多少暗器全放出來好了!老道。」綠鳳叫,小腰兒扭了兩扭,三枚松針擦身而過,她已在叫聲中撲上,連揮三劍。
  秋雷將老道恨入骨髓,將銀鳳往草中一塞,拔劍沖這,怒吼如雷地叫:「孟姑娘,斃了這惡道為世人除害。」
  九華羽士在洞外拚鬥秋雷棋差一著,加上一個綠鳳,想得到要糟,在兩人瘋狂夾攻下,只片刻間便退至斜坡下方。
  他一面揮劍接招,一面怒叫道:「潑賤貨,你為何幫他?那小子忘恩負義,用貧道的銷魂香擒住了銀鳳,他要獨吞,你還用得著替他賣命?」
  「呸!你九華羽士的話,誰信?」綠鳳一面槍攻一面答。事先地並末看清秋雷挾了銀風,因為她並未看到射出洞口時的秋雷,只聽到秋雷的聲音而已。同時秋雷出洞後便將銀鳳塞在樹草中了。她追九華羽士,並未回頭,當然無法看到身後的事。
  秋雷這時和她並肩搶攻,那有銀鳳的身影?難怪她不信九華羽士的話,還以為老道故意拱撥離間哩!
  九華羽士被迫得憤火中燒,一聲長嘯,狂攻三劍不進反退,左袖輕抖,無色無臭的銷魂香從袖底洩出。
  綠鳳當然知道老道的銷魂香利害,但她以為老道在兩人聯手迫攻之下,手忙腳亂自保困難,那有機會用銷魂香搗鬼?一時大意,便著了道兒。
  揮劍向前衝去,突覺一陣睏倦襲采,身形一晃,腳下剎不注,脫口叫:「銷魂……
  香…」
  一面叫,長劍墮地,人仍向前衝。
  「你該死!」九華羽士怒吼,止勢遞劍。
  秋雷大吼一聲,來不及救援,手中劍脫手飛擲。
  九華羽士不願一命換一命。將劍向射來的劍影擊去。
  秋雷突然撲倒,一手抓起綠鳳的劍,一手扣住綠鳳的腳跟向後猛帶。
  「錚!」九華羽士將劍擊飛,已晚了一步。
  「砰!」綠鳳直挺挺地仆倒。
  秋雷飛躍而起,越過綠鳳的上空,在一長嘯聲中凌空撲下,劍出「天龍行雨」,無數劍虹飛射而下。
  「錚錚!」金鐵交鳴聲震耳,九華羽士的身軀,被震得橫飄丈外,秋雷也在八尺之外腳踏實地。
  九華羽士總算知道自己的修為差上半分,拖下去準倒霉,看秋雷凶狠的臉色,必定要致他於死而後甘心,不可久留。
  留得青山在,何愁沒柴燒?他頓萌退意,大叫道:「小畜生,咱們江湖上再見,你逃不出貧道的掌心。」
  不等秋雷撲近,他已掠出五丈外,左旋右折,隱沒在怪石密林中。
  秋雷追了半里地,怪石如林,林探草茂,不易追,三轉兩轉便將人追丟了。只好罷休,扭頭往回走。
  他回到鬥場,瞥了地上的綠鳳一眼,找回了自己的長劍,向昏迷的綠鳳說:「對不起,你是唯一看到我和九華羽士劫了銀風的人,留在世上是一大禍害。但念在你曾經在溪底救我脫身的些少恩情,留你全屍,讓你留在洞中自生自滅好了。」
  他一把拉起綠鳳一隻手,拖向洞口,拖死狗般向先前藏銀鳳的草堆裡走去。
  「咦!人呢?」他訝然叫。
  銀鳳已不見了,壓倒了的草梗餘香猶在,人平白失蹤了。他吃了一驚,丟下綠鳳,在附近瘋狂似的亂找,搜遍了附近四五十丈方圓一草一木一石,那有銀鳳的蹤影?
  「難道說,她走了不成?」他向自己發問。
  他不死心,往洞中一鑽,到了藏珍洞。洞中金銀滿地,鬼影俱無。
  他絕瞭望,心中驚然。如果讓銀鳳知道是他用銷魂香迷翻了她,那還得了?他自問惹不起中州許家,連他的師父終南狂客也不敢在中州許家附近發狂,大事不妙。
  他狂亂抓起一把值錢的珠寶往懷中塞,轉身出洞,正想將綠鳳拖入洞中掩藏,剛將人拖起,驀地,他丟下人火速轉身,伸手拔劍。
  他反應奇快,但這次卻饅了,劍剛拔出一半,身形還沒完全轉過來,肩上已扣上了一隻大手了,像一隻巨大的鐵鉗,鉗得他渾身發軟,-肩骨如碎。
  「哎唷!」他驚叫,一腳飛踢。
  「噗」一聲悶響,像是踢在鐵上,腳趾痛得像是被巨石所砸.痛徹心脾。
  「唔!你很不錯,小朋友。」是蒼老而直震耳膜的聲音。
  他渾身發軟;但仍強忍痛楚站穩,肩上的大手牢牢的鉗住他,無法反抗。他定下神看清了人影,心中暗暗叫苦,金色的人影令他毛骨悚然。
  那是一個高有八尺的巨人,兇猛、壯實、高大、威武的巨人。一頭白髮挽了一個道士髻,白中隱泛金光。同色三綹長鬚,垂拂至腰帶左右。
  濃眉大眼,獅鼻海口。裡面穿一身金光閃閃的長袍,外罩一件深紫色大氅。金色的腰帶,金色的劍,金色的快靴,除了大氅,一色金,金得令人頭皮發緊,金得令人心中發毛。
  金色和黃色,除了皇帝老爺,任何人穿了這兩種顏色的衣衫,必定引起軒然大波,殺頭充軍並非奇事。這人不但一身金黃,連臉色也似乎有一層淡淡的金色迷霧所掩蓋。
  「你……你……」秋雷抽著冷氣問。
  金色怪人淡淡一笑,問:「怎麼?你不認識我?你師父是誰?沒將我這人的名號長像告訴過你?」
  一連串地反問,把秋雷問醒了,還好,沒糊塗,強按心頭恐怖,結結由巴地說:「老前輩是金……是金……金神金……金老前輩麼?」
  金色怪人放了手,笑道:「唔!不錯,快三十年了,江湖還沒將老夫忘懷。」
  秋雷福至心靈,強忍肩上的楚痛,行禮道:「後輩秋雷,拜見老前輩。」落聲,拜了四拜。
  金神金祥大刺刺地受了秋雷的全禮,伸手拉起他說:「唔!孺子可教,孺子可教,你的師父是誰?」
  「家師姓崔,人稱他老人家為終南狂客。」
  「終南狂客?哦!我記起來了,老夫在行將歸隱時,聽說終南出了一個甚有出息的小搗亂,姓崔名真,是他麼?」
  「正是家師。」
  「哦!他大概有五十歲了吧?」
  「是的。」秋雷答,他根本不知師父的正確年齡。
  「看你的身手,在你這種歲數的人來說,已經是超塵拔俗了,但還差得遠哩!地下這妞兒是怎麼回事?」
  秋雷不敢說謊,同時,他懷疑銀鳳的失蹤,可能與金神有關,也許是金神將人藏起來的呢!如果是,這傢伙定然早已在附近伺伏了,他怎敢扯謊?這金神姓金名祥,正是早年與活殭屍齊名的四大凶人之一,殺人如麻,凶殘惡毒神憎鬼厭,在這種凶人面前扯謊,豈不是自尋死路?
  便據實說:「是晚輩的朋友,姓孟名娥,被一個老道用迷魂香迷倒了,晚輩正不知道如何是好哩!」
  金神伸手翻開綠鳳的眼皮,略一打量,說:「是一種迷神的藥,會做綺夢。把她丟在冷水中泡上片刻,她便會醒來,不必用解藥。小娃娃,者夫有點事要你跑腿,你目下有事麼?」
  「晚輩目下無事,願意效勞!」
  「你可知道早年與老夫齊名的四大凶人麼?」
  「晚輩略有風聞,但無緣識荊,今日得遇老前輩,三生有幸。」
  「老夫托付你一件事。」
  「老前輩請吩咐。」
  「據老夫所知,四大凶人目下皆健在人間,你替我留意,打聽打聽玉狡猊白雲的消息。」
  秋雷毫不遲疑地答:「晚輩當傾力以赴,希望不負老前輩所命。」
  「江湖上有一個以蠱毒聞名的女娃娃,叫金四娘,你可有耳聞?」
  「晚輩雖末見過,但聞名久矣。目前她名列三凶之一,人稱她蠱毒金四娘。」秋雷不假思索地答。
  「那好,日後你如果探出五狡猊的消息,可找金四娘報訊,她是老夫的侄孫女。」
  秋雷吃了一驚,暗叫僥倖,假使剛才把毒蠱金四娘的臭名掛上兩句,豈不糟透?暗抽了一口涼氣,說:「晚輩尊命。」
  金神往地下一坐,說:「皇帝不差餓兵,老夫不會要你白跑腿。坐下來,我傳你一種足以稱霸江湖的神奇掌力心法。你記住,今日之事,你必須守秘,如有一字洩漏,你將死無葬身之地的呀!」
  秋雷心中狂喜,這種機會打燈籠也找不到哩!
  將近天門峽的河灘上游,九華羽士全力狂奔,憤火攻心,猛鏗鋼牙,干辛萬苫找來了幫手,被活殭屍一鬧,鬧了個賠了金銀美女,還貼上三瓶寶貴的奇藥p這口惡氣,委實難消,這種恥辱無法往肚裡吞。
  他在心中發誓,無論如何,他必須將秋雷食肉寢皮方消心頭之恨。他自己無奈秋雷何,秋雷的修為比他深厚半分,他必須找朋友幫忙出這口惡氣,同時要盯住秋雷,找機會暗中下手。秋雷比他高明不了多少,明裡不易下手,暗中計算絕對無妨。
  俗語說,明槍容易躲,暗劍實難防,又道是只有千口作賊,那有千日防賊?他打定主意,一面思量對策,面向峽口奔去。
  這一帶沒有路,只有怪石如林,青苔密佈的青蔥河岸。石淙溪兩側石壁屏列,氣勢渾雄,但他無心觀賞,腳下逐漸放慢。
  繞過一座巨石,前面是無數怪石壘起的溪床,溪水已不見了,水聲在石下傳出,原來溪流在這一帶已潛入地下.在裡外地天門峽口方重行出現。因此,這一帶怪石重疊,高低不平,可聽到水聲,但不見水影。
  他大袖一抖,躍過兩座石形成的闊溝,落在三丈外對面的石頂上,正待再躍到三丈外另一座石面。
  驀地,他站住了,沉喝道:「什麼人?拉下你的蒙面巾。」
  前面石縫中,鬼魅似的升起一個天藍色的身影,赤手空拳,腰帶上帶了一把匕首。高大。雄壯,一雙大眼明亮如午夜星星,用一條白汗巾掩佳眼以下口鼻,幽靈似的升上對面的巨石頂,攔住去路。
  蒙面人點頭招呼,用變了嗓的聲音說:「打擾道長,請留駕。事非得已,恕在下不能以真面目與道長相見。」
  「尊駕意欲何為?」九華羽士厲聲問。
  「向道長討些解藥?」蒙面人答。
  「解藥?什麼解藥?你到底是什麼人?」
  「在下魯莽,但事非得已,尚請道長原恕。道長的銷魂香解藥,務請見賜些少,他日當圖後報。」
  聽說要銷魂香的解藥,老道一怔,訝然問:「你要這種解藥有何用處?豈有此理!」
  蒙面人拱手行禮,說:「在下的朋友被迷藥所制,聽說道長的辟香散,功效如神,可解任何亂神迷藥,故而冒昧乞請道長援手。」
  「呸!滾你娘的蛋!我三邪之一的九華羽士,豈是做好事的善男信女?去你娘的!你竟不知死活蒙面阻道向貧道索解藥,你他媽的簡直是壽星公上吊,嫌命長找死麼?你再不替我滾,我砍下你的腦袋做溺器。」
  老道一陣子臭罵,把蒙面人罵得狗血噴頭,粗野得不像話,任何人也受不了。但蒙面人沒生氣,陪笑道:「道長,請口下留情……」
  「呸!留什麼情,你他媽的又不是女人,值得道爺留情給你?你滾不滾?」
  蒙面人胸膛一挺,口氣轉硬,說:「不管怎樣,道長務必見賜些少解藥。」
  九華羽士一聲怪叫,飛躍過石。
  蒙面人向後退,急急地說:「道長,請行個方便。」
  「拍」一聲暴響,九華羽士出手如雷,給蒙面人一耳光,本想將蒙面巾抓住,蒙面人向後退了一步,一抓落空,看去不快,但卻在恰到好處的剎那間躲過一抓。
  蒙面人摸摸臉,不慍不火地說:「道長,罵也罵了,打也打了,請賜些解藥……」
  九華羽士凶性大發,搶著叫:「你真不要命了,王八蛋!」
  「光棍打九九,不打加一,道長,在下……」
  九華羽士大吼叫:「道爺不但不給,還要宰你出口惡氣。」
  「不給不行,道長……」
  「要你的命!」九華羽士怒吼,狂怒衝上,一劈掌砍向蒙面人的左頸根。
  凡走江湖的朋友,大都不甘心讓對方的手腳近身。但蒙面人已挨一記耳光,證明他是個比三流人物更差三流的貨色,不然怎甘心挨揍?所以九華羽士沒將蒙面人放在眼皮下,大意地突下重手。
  蒙面人手一翻,看去不快,但恰到好處,一把便扣住了九華羽士的脆脈。
  九華羽士大驚,全力翻腕反扣,左手出手如電閃,「二龍爭珠」戳向蒙面的雙目,下手歹毒無比。
  蒙面人用手一拂,拂過九華羽士取雙目的左手脈門。
  「哎唷……」九華羽士狂叫,全力一掙。
  蒙面人放了手,九華羽士驟不及防,身形一晃,仰面便倒。如果往後倒,必將掉下兩丈高的石底,不碰破腦袋才怪。
  蒙面人伸腳一勾,勾住了九華羽士的靴跟輕輕一帶。
  「砰!」九華羽士跌了個手腳朝天。如果蒙面人不將他勾倒.他必定倒栽蔥跌下石底。
  蒙面人趕忙將老道扶起,陪笑道:「對不起,對不起。在下沒料到石頭這麼滑,真抱歉。」
  他一手拉住老道的右手小臂,一手托住老道的頸背,看上去毫無異處,但老道齜牙咧嘴渾身發軟,連自行站起來的力道都消失了。
  九華羽士心中有數,對方舉手投足便將他耍猴似的整的慘兮兮地,再反抗不啻自討苦吃,吃力地站穩,在懷中一陣亂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