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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枉費心機

  「但你知道我。」
  「不錯,知道你是衝我太歲張而來的人。」
  「對,衝你太歲張而來的。」
  「我討厭刺客殺手。」
  「如非必要,我不想扮刺客殺手。」
  「今天有必要嗎?」他冷然問。
  「面對大名鼎鼎的太歲張,當然有此必要。」
  「你失敗了。」
  「並不盡然,還有機會。」
  「對,你還有機會。」
  「外面院子相當大。」
  「對,相當大,足以施展,這是你還有的機會。老兄貴姓,如何稱呼?」
  「天都羽士。」
  他一怔,心中一懍。
  「黃山天都觀觀主。」他的見聞相當廣博,臉上神色絲毫不變,「早年的血手無常黃世超,二十年前的江南一道天都羽士,是昊天教主的知交,曾經三上江西龍虎山鬧事。你不勸昊天教主到黃山避難,反而替他出頭扮殺手,可知你膽氣不足,不敢光明正大和我放手一搏。」
  「貧道仍有勝算。」天都羽士從櫃尾繞出,冷冷一笑,「其實,你比昊天道友高明一分兩分而已,用不著誇海口,咱們院子裡見真章。」
  繫上八寶乾坤袋,佩上劍,取下頭巾露出冷灰的道髻,昂首闊步向外領先出店。
  「總算找到一個可敬的對手,敢於和我太歲張光明正大放手一拼。」張文季一面說,一面跟在後面出店,「但道長的勝算不多,你的武功和道術,決不會比昊天教主高明三兩分,真是勇氣可嘉,佩服佩……」
  對面客房前的走廊,並肩站著十方瘟神和荀姑娘。
  這瞬間,他看到姑娘張口驚叫,向他打手式。
  聲音沒有手式傳得快,他並沒聽到驚叫聲。
  這剎那間,他向下一仆,狂風起處,身影陡然消失,像是用土遁走了。
  「小心……」
  「小心身後……」
  他的身影消失了,姑娘和十方瘟神的叫聲才傳到。
  走在前面的天都羽士,身形飛射而出,速度十分驚人,形影依稀,眨眼間便到了廊前。
  同一瞬間,三枚雙鋒針電射而出,從張文季的背部上空一閃而過,幾乎擊中了天都羽士身後近尺一同飛行。
  天都羽士到廊前,雙鋒針也勁道消失。
  院子寬有四丈餘,人和針在同一剎那,從院子這一面,同時到達對面廊下,針已先一剎那向下沉落。
  「該死!」天都羽士大吼,雙掌齊推,分向廊下的荀姑娘和十方瘟神虛空攻擊,罡風一湧而至。
  荀姑娘和老怪傑的注意力,全放在張文季身上,也沒料到天都羽士的速度快得驚人,發覺不對已來不及閃避,更來不及行功封架了。
  「呃……」
  姑娘驟不及防,罡風及體如受巨錘撞擊,身軀被八尺外及體的掌勁,震起倒退無可抗拒,「砰」一聲背部撞在房門上,虛掩的房門被撞開,跌入房內去了。
  十方瘟神也好不了多少,背部撞在牆壁上,似乎屋柱撼動,反彈倒地掙扎難起。
  早年的血手無常威震江湖,這兩掌非同小可,即使兩人事先有時間運功,也禁受不起這雷霆一擊。
  發針的人是曾漱玉,她扮旅客在廳外候機,配合天都羽士引張文季外出的機會,從背後用雙鋒針行致命一擊,卻被荀姑娘的手式勾消了。
  廳外有兩個聊天的旅客,曾漱玉就是其中之一,化裝易容術十分高明,扮旅客十分神似,張文季入廳,完全忽略了廳外的人。
  三枚雙鋒針落空,曾漱玉知道不妙,反向廳內一竄,隱入客廳形影俱消。
  張文季出現在院側,幻現即重新回到院中,一聲劍吟長劍出鞘,盯牢了天都羽士的身形。
  「你這狗都不吃的混蛋。」他怒火上衝,沉聲咒罵,「我還以為你真是個可敬的對手呢!去你娘的!原來是這麼一個狗養的雜碎,拔劍!我給你公平一搏的機會。」
  假使他劍出即發招,天都羽士毫無閃躲的機會。
  天都羽士剛止步收掌,劍尖已出現在右頸側不足三寸,大吃一驚,渾身毛髮森立。
  「你……沒死……」天都羽士駭然叫。
  「我沒死.你死。」張文季徐徐後退,讓對方有拔劍的機會,「我一定要殺死你。」
  十拿九穩的圓熟配合,竟然勞而無功,天都羽士的震驚可想而知,鬥志迅速沉落,僵在當地。
  「你不拔劍,我同樣要殺死你。」張文季沉聲催促,但怒火已徐徐消散。
  他看到十方瘟神正狼狽地爬起,房內也可以看到荀姑娘掙扎而起的身影,兩人幸而健在,他立即恢復冷靜。
  天都羽士的手,按上了劍靶,眼中流露出猙獰的神情,強烈表示出破釜沉舟一搏的決心。
  「不要氣餒。」張文季大聲說,」我仍然認為你是直正的強勁對手,至少比昊天教主的膽氣要壯些,他就不敢獨自面對太歲張,是一個喪了膽的人,他只敢依杖一些爪牙稱雄道霸。大乾坤手也是這種貨色,他只會派遣一些可憐的爪牙送死。對!拔出劍來……」
  天都羽士的手,突然離開了劍靶,掌出腳動,閃電似的拉近了三尺距離。
  掌猩紅刺目,似乎平空脹大了一倍,拍出時氣流急劇變化,潛勁像是突然迸發而出,挾風雷一湧而至。
  張文季早有提防,提防老道情急拔劍搶攻,卻沒料到是掌而不是劍,一看到猩紅的大掌,斷然放棄用劍氣震散掌勁的念頭,身形在掌現的瞬間移動。
  掌勁挾風雷而至,他的身形已在勁及時一閃即逝。
  劍光激射,森森光影乍隱乍現。
  天都羽士突襲失敗,側掠丈外,只感到脅下一涼,寒冰似的劍氣掠體而過。
  「啪」一聲響,八寶乾坤袋墮地,左脅衣裂被劃了一條大縫,割斷了八寶乾坤袋的繫帶。
  張文季一腳掃出,把盛了各種法器的八主乾坤袋掃飛出丈外。
  「天罡赤煞掌!」張文季的劍勢,已籠罩了天都羽士,「並不比天殛真君的神魔爪高明,但足以在江湖耀武揚威,用來偷襲,未免太看輕你自己了。」
  十方瘟神神色委頓,扶住廊柱搖搖欲墮。
  「別……別讓他逃……了……小子……」十方瘟神虛脫地叫。
  「他逃不了……」
  一聲怒吼,天都羽土拔劍、撲上、發招,展開猛烈無匹的搶攻,劍起處風雷驟發,一劍連一劍迸射出滿天雷電,掏出了平生所學,攻勢有如雷轟電掣。
  張文季沉穩地揮劍接招,來一劍封一劍,來者不拒,雙腳在三尺圓徑內巧妙地移動,任由天都羽士從四而八方兇猛地進擊,他只守不攻,所有的雷電都被他一一封出偏門,綿密的劍網在他的劍下瓦解。
  一聲冷笑,他震開強鑽中宮的一劍,反擊了,劍光一沉一吐,傳出一聲裂帛響,人影倏然中分。
  天都羽士飛退丈外,胸前襟斜裂了一條大縫,有血沁出,左乳的胸肌被割裂了五寸長的血縫。
  「你老了,反應不夠快。」張文季並沒乘勝追擊,「你一劍也沒接下,難怪你用詭計布埋伏,你明知毫無勝算,沒有信心所以反應遲鈍。再上!」
  天都羽士臉上神色百變,握劍的手有點不穩定,深深吸入一口氣,驀地身劍合一猛撲而上,劍光幻化為一道青虹,挾風雷向張文季飛射。
  光華暴射,劍鳴震耳。
  天都羽士斜震而出,猛地劍轉身隨,像一道閃光竄出,伸手急抓丟在一旁的八寶乾坤袋。
  丟了百寶袋,有如花子丟了蛇,沒得玩了,失去制敵的法寶。
  光華夭矯,射向天都羽士的手腕。
  是張文季從斜刺裡伸來的劍,鋒尖距手腕不足三寸。
  手如果抓住了袋,必定齊腕而斷。
  「錚!」天都羽士不想斷腕,收手扭身一劍急封。
  光華一沉,張文季的劍將沉重的八寶乾坤袋挑得飛起丈餘高。
  天都羽士不死心,飛躍而起伸手急抓扔向上升的八寶乾坤袋。
  「小心狗腿!」叱聲震耳,光華到了左膝旁,劍氣澈體生寒,護體神功決難抗拒這一劍急襲。
  眼看到手的八寶乾坤袋,不得不放棄,半空中扭身避劍,同時一掌反擊。
  又是一記天罡赤煞掌,但威力已明顯減弱,勁道減了三分之一,八尺以外傷不了人了。
  張文季也恰好一掌拍出,雙方身在半空掌勁接實,一聲氣爆,天都羽士飛震出八尺外,天罡赤煞掌力似乎被萬斤巨錘回擊擋散,兇猛的反震力幾乎把掌骨震裂,猩紅的顏色急褪,微腥的怪味四散。
  張文季接住八寶乾坤袋,順手向天都羽士的腦袋砸下。
  天都羽士腳一沾地,人向下挫,一閃不見,八寶乾坤袋失去砸的目標。
  人影依稀難辨,廳外觀戰的旅客,只看到依稀難辨的人影隱約幻沒幻現,兩把劍成了兩道急劇飛射的光華,乍明乍滅忽東忽西。
  一聲劍鳴,人影與劍光再次追逐。
  天都羽士的劍是寶物,光華熾盛些,但在剎那間連變七次方位,隱現了七次,皆被逼得向院子中心暴退,每一次皆響起震耳的劍鳴。
  行家必定可以看出,天都羽士想逃,速度令旁觀的人目力難及,卻被速度更快的張文季截住、迫回。
  這表示張文季的速度,最少也得快三倍,難怪無法看清人影,劍光也若有若無。
  青天白日,像有一雙鬼魅在廣闊的院子裡嬉戲。
  又是一聲暴震,天都羽十突然幻現在院子中心,踉蹌穩下馬步,大汗濕透了背脅,呼吸已呈現急促,精力已耗掉了大半。
  「你……你不敢殺……我……」天都羽士吃力地揚劍說,「不要妄……想擒……住我……」
  張文季的身影也幻現,握劍的手沉穩如鑄。
  「是嗎?」他冷冷一笑,揚了揚手中的八寶乾坤袋,「在下所要的東西,全在你的八寶袋裡。」
  「沒有用,閣下。」天都羽士一面移位一面咬牙說,「藥只能祛除餘毒,需貧道用獨門的內功疏導。我死,他們也死。」
  「真的嗎?」
  「半點不假。」
  「這已經證明,解藥的確在你這寶貝袋中。」
  「哼!光是解藥沒有用。」
  「我只要解藥。」
  「那是廢物。」
  「哦!你以為非靠你的赤煞一-真火不可?」
  「那是一定的。」天都羽士傲然地說。
  「天殛真君大概沒告訴過你。」
  「告訴我什麼?」
  「他的乾元一-神功,所馭發的呵氣成雷,與用掌所馭發的三成掌心雷絕技。他的兩個男門人,煉魂修士和勾魂使者,皆練成了一-神功。」
  「聽說過。」
  「勾魂使者曾經用掌心雷偷襲,傷了荀姑娘。」
  「咦!小妖婦……不可能活到現在。」
  「她不會是鬼魂。」
  「這……」
  「我救了她。」
  「漫天大謊。」天都羽士大聲說,「乾元一-至陽內功,可誘發體內先天真火,傷者必死,擊實則肉焦骨枯,你救得了?」
  「你這人聽不得老實話。」張文季冷冷一笑。
  「你的赤煞一-真火是左道旁門,即使火候十成,也引發不了體內的先天真火。這表示你比天殛真君的道行,差了一段距離,他都不敢來和我玩命,你來不啻來送死。」
  「你……你無奈我……何……」
  「是嗎?」
  「你不敢……」
  「立可分曉。」聲落劍出,光華電射。
  天都羽士一咬牙,來不及躲閃,一劍封出。
  「錚!」一聲暴震,天都羽士的劍飛上半空中。
  「我認……栽……呃……」
  張文季一劍刺入天都羽士的丹田穴,飛退八尺。
  「你走吧!不要死在客店裡。」張文季收劍說。
  劍貫丹田,短期間死不了,只要能不受劇烈震動,能忍受痛楚,必定可以支持半個時辰,搶救及時,甚至可以保住性命。
  天都羽士修為精深,忍受得了痛楚,一手掩往創口,掙扎著走了。
  張文季把姑娘和十方瘟神,安頓在一間客房內,姑娘在內間,他和十方瘟神在外間,住在一起便於照料,雖則難免有點不便。
  姑娘上次挨了勾魂使者一記掌心雷,幾乎被引發焚身的先天真火。這次,她再次受到熱火的煎熬。
  掌心雷比赤煞一-掌厲害霸道,中者無救。
  但赤煞一-掌卻歹毒無比,致人於死的威力並不弱於掌心雷。
  掌心雷以內功殺人,赤煞一-掌更加上以毒殺人。
  天都羽士早年綽號叫血手無常,血手就指他所練的紅砂掌。
  黑砂掌與紅砂掌,都屬於令人聞名色變的毒掌,因用藥的性質不同,威力與毒性也因人而異。
  天都羽士用赤煞一-真火,馭發紅砂毒掌,便是威震武林的天罡赤煞掌,死在他掌下的人不知凡幾。
  只要被掌勁傷及肌膚,沒有他的獨門解藥,與他的赤煞一-真火疏解,有死無生。
  張文季首先便奪了他的八寶乾坤袋,他便知道張文季的用意了,再加上張文季極少反擊回敬,不許他逃走,他更瞭解張文季的心意啦!所以說張文季不敢殺他。
  他卻不知道張文季在套他的口風,更不知道張文季的內功可以疏導先天真火。
  張文季給兩人服了解藥,預定每隔一個時辰,替他們分別行功疏導一次,預計疏導三次,才能徹底清除餘毒引氣血歸元。
  他在內間陪姑娘休息,姑娘身上的熱潮已退,仍然有點溫度,臉上的紅潮仍在。
  「知道厲害了吧?」他打開窗戶,讓徐徐涼風入室,「以妖道的修為,交手相搏他絕對奈何不了你,勾魂使者也勝算有限,但你卻一而再栽在他們手中。」
  「我怎麼知道這些成名的人物,會如此陰險惡毒?」姑娘倚在床欄上盤膝而坐,嬌怯怯顯得弱不禁風,噘著紅艷艷的小嘴埋怨,「出其不意便下毒手,毫無高手名宿的風度。老天爺!他們大概就是這樣揚名立萬的。」
  「一點也不錯。」張文季說,「在他們的想法中,必須不擇手段,盡快把具有潛在威脅的人,在最短期間送下地獄。有許多身懷絕學,憑一股俠氣進入江湖的初生之犢,就在這些陰險惡毒的人計算下,送掉性命含恨以終,或者被威迫利誘,成了他們的爪牙。」
  「真可怕。」姑娘搖頭苦笑,「如果我真的獨自在江湖闖蕩,恐怕活不了幾天呢!」
  「如果你沒有多大的野心,活得仍然愜意的。一旦你影響到某些豪霸的權勢,日子當然不會好過了。哦!我還沒有謝你呢!」
  「謝我?」姑娘一怔。
  「你及時打的後面有警手式,等於是一把將我拉出鬼門關。如果你出聲叫喊,那就晚了一步啦!」
  「那鬼女人,我一定殺她。」姑娘恨聲說,「她不但心狠手辣,而且陰險惡毒,她如果不死,我得日夕提防,日子難過。」
  「像她這種凶殘成性,激起眾怒的人,是活下了多久的。就算她老爹殺死了三眼功曹,登上江湖霸主的寶座,也支持不了多久,以力服人以殺示威決難坐穩霸主寶座,要不了多久,就會受到江湖人士群起而攻。小萱,你是否覺得我們配合得很好?」
  「張爺,你的意思……」
  「我覺得我們神意相通,冥冥中像有一隻手,把我們拉在一起。」他走近床前,輕撫姑娘的秀髮,「你是不是覺得我很笨?早些天還懷疑你替你的師侄,找機會計算我,實在不通情理。」
  「實在可惡。」姑娘將他的手,按在溫膩的臉頰上,羞笑著白了他一眼,「我那三個師侄,其實對你又敬又怕,她們會為你做任何事,我也是。」
  「不打不成相識,我珍惜這份情誼。我們這些在黑道玩命的人,要信任一個人是很不容易的。」
  「你……你信任我了?」姑娘怯怯地問。
  「我喜歡你,小萱。」他在床口坐下,握住姑娘的雙手,「我知道你也喜歡我,所以才會產生心神契合的感覺,這種你心中有我,我心中有你的親密朋友,一萬對中,很難找出一雙,小萱。」
  姑娘忘情地偎入他懷中,興奮得嬌軀也因而顫抖。
  兩人依偎良久,千言萬語盡在不言中。
  「好好歇息養神。」張文季依依不捨地鬆開擁抱,「我得再看看鍾老伯。哦!真可惜。」
  「可惜什麼?」姑娘心滿意足地躺下笑問。
  「今晚不能參與坐山觀虎鬥了。」
  已經是申牌時分,他還得照料姑娘和十方瘟神,還得花兩個時辰替兩人行功疏導,當然不能抽身前往千柳堤看熱鬧。
  他知道,三眼功曹必將向秘窟發動猛烈的攻擊,徹底作一了斷,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曾姑娘曾經出現在千柳堤,可知三眼功曹已經確定秘窟的所在地。
  他對殲除大乾坤手的人興趣缺缺,大乾坤手被殺,他追索金銀的事落空,他不希望這巨寇死在此地。
  當然,他無權阻止三眼功曹替死去的弟兄復仇。
  他的目標是兩條龍,但他本能地估料,兩條龍不會躲在秘窟裡,因為他沒發現首腦人物出面對付他,他跨坐在牆頭公然挑釁,居然除了江淮四凶之外,沒有人敢出面向他挑戰。
  「你幫助三眼功曹太過熱心了。」姑娘悻悻地說,「其實他一直就提防著你。」
  「如果大乾坤手取代了他的江湖霸主地位,我的日子也不好過呀!兩害相權取其輕,我寧可三眼功曹是贏家,畢竟他是一個講道義的豪霸。有他在,江湖混混還不敢亂來,在他的勢力範圍內,沒有人敢明目張膽,做出令人髮指的傷天害理勾當。別胡思亂想,好好歇息,感到有什麼不舒服,叫一聲就好,我在外間。」
  他掩上房門,姑娘狂喜地從床上跳起來。
  人逢喜事精神爽,姑娘一顆心有了著落,又獲得充分的休息,元氣恢復得特別炔。
  人睡在內間,她的心卻留在外間張文季的身上,因此外間有了動靜,她立即從夢徊中醒來。
  外間的確有聲息,房中漆黑,她矍然掀衾而起,凝神傾聽外間的動靜。
  外間的兩個人已經醒了,似乎還多了一個人,隱隱可以聽到低低的談話聲,外間並沒掌燈。
  語聲熟悉,多的一個是四海游神公孫皓。
  張文季已經替她引見了自己的十四位弟兄,她存心巴結,十四位弟兄對她十分歡迎,沒把她當成妖女。
  不久,四海游神偕同十方瘟神走了,外間一靜,她仍然可以聽到張文季整理衣物的聲音。
  她忍不住了,掀簾外出。
  「咦!你起來幹什麼?」黑暗中傳來張文季的語音,她的腳步聲雖然輕盈,仍然瞞不了張文季的聽覺。
  「是……是什麼時候了?」她低聲問,循聲投入張文季懷中,像是抱住了水中的救命浮木,她是一個船沉了的溺水者。
  她知道,即將有所行動,兵凶戰危刀劍無情,她怎不懸念愛侶的安危?
  「快五更了。」張文季也抱住了她,「小萱,不要怕,你在發抖。」
  「我……」
  「要來的終須會來,我不能逃避。」張文季輕拍她的背心,穩定她的情緒。
  「我要知道你的打算。」
  「完全被我料中了,公孫兄趕來告知情勢。大乾坤手根本不在千柳堤秘窟,二更天便到了望江亭,布下了天羅地網,等候元氣大傷的三眼功曹前往送死。你好好準備,我們一面走一面將情勢告訴你。」
  夜黑風高,望江亭一盞氣死風燈籠迎風搖曳,遠在十里外的大江上下游,皆可看到暗紅色的燈光。
  三艘快船從上游下放,直接沖擱在灘岸上。
  這處江彎沒生長有蘆葦,深秋水枯,有三四丈寬的灘岸,船擱上灘岸不至於受損。
  灘岸上有兩個人,一個高舉氣死風燈籠,不住左右搖擺打信號,引導船隻搶灘。
  每船跳下二十餘名勁裝青衣人,行動敏捷而從容不迫,先下來的三個人,與接船的兩個商量了片刻,六十餘名青衣人隨即在灘上集合,分為三路動身。
  距江岸生長短草的水線約丈餘,機簧聲大作,箭如飛蝗,朦朧中,只看到短草區有隱約的人頭此升彼降,沒看到有人現身。
  這些人伏地發射匣弩,每組兩個人,一人負責控弩,一人負責裝填一具五弩可裝五矢的匣弩。
  共有十具匣弩同時發射,另有十具備份的待發。
  說慘真慘,第一波箭雨,便射倒了一半人,慘號聲打破了江邊的沉寂,壓下了風濤聲。
  人群四散,分向兩面衝,三艘船上留置的操舟人,也吶喊著衝上聲援。
  十餘個青衣人,連滾帶爬繞出左側,用一起一伏的身法快速躍進,躲避從側方射來的箭雨,有三個身手最靈活的人,終於衝入短草區。
  一聲狂笑,前面站起六個黑影,一字排開恭迎,每人左手有一張兩尺圓徑粗製皮盾,刀劍插在腰帶上,右手各有一具尺餘長的兒臂粗梅花神弩。
  「衝上來,太歲張的弟兄恭候金龍的大駕。」為首的人沉喝,是鬼手柯永福。
  金龍羅龍文是江西嚴家的頭號驍將,這位大海賊號稱水性天下第一的高手,所使用的蟠龍短手杖,其實是大型的箭筒,威力可及六七丈,水中也可射斃三丈外的人。
  所以,每個弟兄備有皮盾,專用來對付這條龍,同時用梅花神弩反擊。
  三個最近的人大駭,剎不住腳步仍向前衝。
  梅花神弩一發五枝,第二發是一枝。
  兩具梅花神弩交叉齊發,十枝勁矢有如滿天雷電,慘號聲破空,三個青衣人摔倒在地狂號。
  後到的人無法退走,只有冒死向上衝,衝向死神的手掌,最後只有兩個人接近了鬼手柯永福面前。
  「你是我的!」鬼手柯永福向最近的人沉喝,右手的弩筒射出最後一枝勁矢,丟掉弩筒拔劍出鞘。
  「啊……」青衣人上身一挺,小腹被勁矢貫入鋒尖透背而出,扭身摔倒。
  「得」一聲怪響,第二名青衣人射出一把飛刀,貫入鬼手柯永福的皮盾,人仍向前衝,揮刀直上。
  鬼手柯永福皮盾一推,擋住砍來的刀,將刀推出偏門,劍從盾側吐出,無情地貫入對方的胸口,一腳將人踹退,拔劍退回原處。
  有一個人退到水邊,跳水飛遁。
  「看有沒有活的,擒來問口供。」有人叫。
  「絕對不可。」鬼手柯永福沉聲喝阻,「讓他們死,天亮後再說,我不希望你們死在快死的人手中。」
  假使那些快死的人手中有袖箭一類暗器,黑夜中誰敢到屍堆中找尋活人?
  向右繞出衝近江岸短草區的人,也有八個之多。
  運氣不錯,只有兩個人堵截。
  「誰是金龍羅龍文?」高大的人右手劍,映著星光冷電森森,左手沒有皮盾,屹立如山,聲如洪鐘,「我,太歲張。四年來天南地北遍尋閣下的蹤跡,今晚相逢三生有幸,咱們的帳該在這裡算清,不是你就是我。」
  八個人兩面一分,轉首回望,一個個心膽俱寒,快要精神崩潰了。
  登岸的六十餘名青衣人,加上從船上下來策應的六十餘名高手,在這片刻間,似乎全躺下了,瀕死的哀號與嘶喊聲,令人聞之失魂。
  二十餘名手端匣弩的人,正湧向擱在灘岸上的三艘船,趕盡殺絕的意圖顯而易見,船上的舟子恐怕也難逃一死。
  還有幾個人,在不遠處的灘岸等候。
  這是說,百餘條好漢,只剩下他們八個人了。
  這附近好像沒有其他的人埋伏,也許是故意讓他們八個人,面對威震江湖的太歲張了斷是非。
  八個人鬥志全消,徐徐向左右移動。
  最右側,站起四個人。
  「老夫十方瘟神,與三位太歲張的弟兄。」站起的十方瘟神朗聲說,「此路不通,你們必須面對太歲張,解決你們的糾紛,三具梅花神弩在這裡等候諸位。」
  聲落,人向下一伏,四人形影隱沒。
  最左側,也有六個男女。
  「有冤報冤,有仇報仇。」為首的人舉起匣弩厲叫,「天垣宮的兄弟姐妹,在這裡等候諸位送死,此路不通,來一個死一個。」
  六個人也向下一伏,隱沒在草叢中。
  兩側是絕路,唯一的生路在後面,但距水際已有七八丈距離,輕功最佳的高手,也需要快速的三起落,這三起落是否能逃過箭雨的攻擊?
  「羅大總領在袁州。」為首的人硬著頭皮說,「咱們是九江秘舵的人,奉第一副幫主金角黑龍的急訊,帶人趕來迎接策應。你就是太歲張?」
  「不錯,我就是太歲張。」
  「張老兄,過去的四年來,你老兄唆使一些三山五嶽亡命,先後十餘次劫掠咱們的運金船……」
  「混蛋!在下從沒親自下手劫掠你們的船。」張文季大叫,「你不要胡說八道,破壞我太歲張的聲譽,我太歲張是黑道一代之雄,卻不是強盜。」
  「唆使與親自下手並沒兩樣,前後你已經到手數十萬金銀,卻是不爭的事實,咱們找你理直氣壯,你怎麼顛倒黑白,反而要和我們算帳?」這人愈說愈火大,聲色俱厲,「你看,天垣宮的人就是強盜,你就唆使他們行兇打劫,你總算第一次出面了。」
  「哈哈!你們不是運金船,怎能誣陷在下出面打劫?」張文季大笑,「天垣宮中了你們的毒計,得了你們二千兩銀子花紅,要他們圖謀你們的秘密爪牙大乾坤手,借刀殺人一石兩鳥,他們死傷極慘,有權向你們報復。
  至於我和金龍與貴幫的血債,與天垣宮無涉,咱們各自為政,湊巧走在一起而已。金龍沒來,他娘的!我是白忙一場了。小萱,咱們走,去找另一條龍。」
  兩人手挽手,轉身揚長而去。
  八個人僵在當地,進退兩難。
  他們應該向後逃,跳入水便安全了。
  可是,佔領三艘船的人,正開始向這一面河灘移動,沿水際截斷他們的退路。
  一聲暗號,八個人同時飛撲而上,衝向張文季兩人的背影,刀光劍影懾人心魄,暗器在中途先行發射。
  有進無退,行破斧沉舟一擊。
  兩側人影暴起,匣弩與梅花神弩發似雷電。
  張文季拉了荀姑娘一聲長笑,人似勁矢離弦,身形一動幻影依稀,在暗器射到之前,消失在前面茫茫夜色中,眨眼間便失去蹤跡。
  慘號聲刺耳,八個人像中箭的雁紛紛墜地——
  無涯掃校,獨家連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