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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六 章 雙殘北向

  中州雙殘魏文魏武,老大魏文缺了左耳輪,二殘天生的兔唇,是十分殘忍的黑道名宿,名震天下的飛賊,作案時除非事主不驚動,一有動靜就屠家滅口,因此橫行天下半甲子,從沒落案。
  公門人與俠義道高手名宿,雖然知道他倆作案遍天下,滿手血腥,但抓不到證據無奈他何,也對付不了他們,兄弟倆的劍術和百發百中的暗器回風錐,先天氣功火候已經修至九成的高手,也禁受不起這種專破內家氣功的霸道絕倫暗器。
  不但入雲龍心中暗懍,凌霄客也感到掌心冒汗。拼劍術,兩人並不怕雙殘,但卻應付不了可怕的回風錐,除非兩人一見面就採取逸走的策略,引雙殘到易於躲閃的房屋叢中周旋。
  這裡是郊野,兩人也不可能見面即走,雙方都是成名人物,豈能畏錐逸走?
  「你們今早做的好事。」大殘魏文憤怒地叫,「我的人並未招惹你們,你們卻裝神弄鬼,把他們六個人打得落花流水,老夫要和你講理。」
  「你在胡說些什麼?」入雲龍一頭霧水,「我和柏兄昨晚在非速度比錐快。
  錐化虹飛射,劃出一道肉眼難見的旋風,眨眼間便到了張文季的右肋下。
  「糟!」入雲龍驚叫,做夢也沒料到大殘竟然發錐猝然下毒手,想揮劍撲上已來不及了。
  張文季的右手,五個指頭一分一合,破空厲嘯,倏然消失,他手中多了一枚六寸長、光芒奪目、刻有旋紋的回風錐。
  姆、中、食三指捏得結結實實,舉至眼前察看,輕鬆地吹口氣。
  「很精巧。」他淡淡一笑,「打造一枚,恐怕得要三十兩銀子,三十兩銀子可買五畝田,但換一條命,三十兩銀子不算貴。」
  「好高明的玉女摘星手。」凌霄客忘形地喝起彩來:「老弟,在德州我栽得一點也不冤。」
  「沒有人能接得住這比閃電還要快的暗器。」入雲龍簡直有點感到毛骨悚然,「更沒有人敢絲紋不動冒如此凶險接暗器。」
  「我也會使用這種會旋轉的暗器。」張文季將回風錐向前稍伸,無名指與小指扣住了尾翼,「大殘,你欠我一錐。」
  中州雙殘兄弟倆臉色大變,駭然後退。
  「你……你是誰?」大殘驚恐地沉聲問。
  「不要問我是誰,還了債你就知道了。」
  兄弟倆同時沉喝,同時左手疾揚。
  兩枚回風錐幻成兩道電弧,可是,前面沒有人,張文季的身影似乎平空隱沒了,兩道電弧左右一繞,失去準頭遠飛出六七丈外,翩然墮下草叢中形影俱消。
  雙殘回風錐一出手,便發現張文季不見了,嚇了個心膽俱寒,扭頭撒腿狂奔,用上了平生所學去勢如電射星飛,速度打破了平生記錄。
  「休走,欠債還錢!」身後傳來張文季的叫聲,兩殘逃得更快了。
  「他們嚇破了膽。」入雲龍搖頭苦笑,「一定以為白晝見了鬼。」
  張文季並沒有追趕,頗感興趣地找回兩枚回風錐。
  「也許我該用暗器。」他到了入雲龍身旁,撫弄著三枚回風錐,「應付眾多高手圍攻,用暗器一定非常趁手,這種歹毒的暗器……」
  「你不能用,老弟,給我!」入雲龍正色說,「你已經功臻化境,摘葉飛花也可以殺人,再使用暗器那還了得?有傷陰騭,你太歲的綽號已經夠嚇人了。」
  「我如果真的功臻化境,這兩個老混蛋跑得了?」張文季將回風錐塞在入雲龍手中,「只要他們膽氣再足些,不心虛互相策應,用回風錐佈陣,我真不敢冒險近身對付他們。兩位最好早些上山,早些燒香還願,遠離是非場,大吉大利,以免城門失火,殃及池魚。」
  「原來你要對付的人……」
  「他們來不來還不知道。」
  「與中州雙殘有關?」
  「中州雙殘只是貪重利的助拳人。」
  「老天爺!那你要對付的人豈不更為可怕?」
  「呵呵!他們如果真的很可怕,還用得著花重金請高手助拳嗎?問題是,助拳的人沒有一個好東西,把你們俠義道高手名宿看成眼中釘,碰上了一定有是非,中州雙殘就是活榜樣。一口就咬定是你們看不順眼,出手懲戒他的人。他們就不會咬我太歲一口,因為我大歲不會行俠仗義。」
  「算了算了,你又諷刺我們啦!」凌霄客說,「老弟,俗語說『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就算我們乖乖地向後轉,同樣會逃不過災禍。我們會小心的,希望是福不是禍。你走不走?」
  「你倆先請。」
  「好,山上見。」入雲龍回到樹下取行囊,用劍挑了包裹動身。
  「是你戲弄了他們的人?」凌霄客臨行提出疑問。
  「不錯,那六個小輩很貪心,很可能誤認有好機,貿然貪功發難,所以我打發他們滾蛋,恰好兩殘星夜趕來了。他們的眼線早就發現你們的行蹤,兩殘一聽你們在,不問情由便怒火沖天來找你們。我不放心,跟來看他們狂到什麼程度。」
  「你會宰他們嗎?」
  「不會,七月三十日之前不會。」
  七月三十日是地藏菩薩誕辰,也是關鬼門的一天。
  「所以他們才逃掉了。」入雲龍扭頭說,「老弟,進香的人太多,小心有人在人叢中暗算,彼此小心。」
  「我會的。再見。」
  世間有很多事說來容易,行起來卻難,所以,知難行易的說法不一定正確,至少在某些事上不適用。
  在人叢中暗算行刺,其實並不容易,首先必須近身,近身行刺,自己同樣危險,一擊不中就走不了啦!
  小心注意有人行刺,說起來也不難,只要留心故意擠近的人,不難發現可疑的徵候而及早防範,但行起來卻不是容易的事,對方額上並沒刻上刺客二字,哪能無時無刻注意身四周的每一個人?除非永遠不要在人叢中走動。
  張文季是很小心的。任何人對本身的安全,都不敢掉以輕心,被捅一刀或挨上一袖箭,畢竟不是件愉快的事。看不見的敵人最具危險性。
  他已經懲戒了不少人,那些人是不肯甘心的。
  接近市鎮,便處身在人潮中了。他的行囊寄放在鎮上,該取回動身了。
  香客們紛紛動身,上千人陸續就道,人聲嘈雜,男女老少你呼我喚。
  公館驛是地名,而不是公設的驛站,幾家客店門前人潮洶湧,一個小村姑站在小巷口頗感興趣地觀看香客們忙碌,樸素的打扮,一眼便可看出她是本地人。
  張文季夾雜在人群中,走向寄放背籮的小店。
  小村姑離開了小巷口,走在他的前面。
  他留心身後是否有可疑的徵候,不可能將注意力放在前面的小村姑身上。
  接近小店,他卻隨小村姑鑽入街右的小巷子。
  出山虎一群人,也在準備動身。不遠處那一群香客,也紛紛拾掇準備就道。
  「你看,那是誰?」出山虎臉色一變,拍拍出洞蛟的手臂,「那個正在分派人手,身材最高的人。」
  出洞蛟察看片刻,也臉色一變。
  「大乾坤手曾世芳。」出洞蛟臉上有不安的神情流露,「似乎不僅是天下各地信徒來趕廟會,而且也是各路英雄來趕集的日子呢!」
  「沒知識,廟會是神,神與佛是不同的。各路英雄有許多信佛,在這裡出現並不足怪。
  也許,這位名家也和我們一樣,被雇來當保鏢呢!咱們跟著他走,或許可以讓大力鬼王有所顧忌。」
  「對,跟著他走比較安全些。」出洞蛟欣然同意,「只是,這傢伙不好說話……」
  「咱們假裝不知道他是誰,不和他打交道,怕什麼?」出山虎笑笑,「就因為他不好說話,在他附近生事的人,必定惹起他的注意。咱們不啻側身在他的保護下,只要我們不主動惹事,一定可以受到他的保護。」
  「老天爺,我們還敢主動惹事?」出洞蛟苦笑,「天天提心吊膽防範不測,已經日子夠難過了。好,咱們就跟著他走。」
  他們卻忽略了,跟著風雲人物走在一起,同樣要擔風險更為引人注意。
  大乾坤手曾世芳,就是當代風雲人物之一。
  這十年來,四大奸惡廣羅人才,出了不少風雲人物,也淘汰了不少高手名宿。
  從天下各地運往京都的金銀珍寶,引來許多三山五嶽的好漢覬覦,結果,誰成功誰就是風雲人物,失敗的則慘遭淘汰。
  江湖沒有長青樹,淘汰率是相當驚人的,今天是風雲人物,明天可能屍體餵了蛆蟲。
  真正能保持多年聲威不墜的人並不多,在刀口上玩命的英雄好漢,存活率是相當低的,人上有人,天外有天。
  即使是有三頭六臂的超絕高手,也很難長久保持聲威不衰,很可能在某一處地方被一個三流混混出其不意在背後一刀捅死,也可能一不小心,腳下失閃跌落在陰溝裡淹斃。
  太歲張和大乾坤手,都是在這十年中產生的風雲人物,是許多與四大奸惡作對的英雄好漢之一,在江湖有甚高的地位與評價。
  四大奸惡已經在最近兩三年陸續垮台,在這十年中崛起的風雲人物也就陸續銷聲匿跡,但他們的聲威仍在,仍然在江湖有其地位。
  大乾坤手並沒有銷聲匿跡,仍然是江湖上的風雲人物。
  太歲張也不曾受到淘汰,只不過他不再公然活動而已;四大奸惡已不再存在,他失去活動的對象。
  大乾坤手同樣失去活動的對象,他的動向仍然受到江湖人士的注意。
  他與太歲張的做法不同,太歲張不直接向運送金銀珍寶的人攻擊,計劃周詳,從沒失敗過。
  大乾坤手則糾合了一些人,直接向四大奸惡挑戰,因此曾經失敗了好幾次,但失敗無損於他的威望。
  多年來,有個非常奇怪的現象,似乎是非黑白在這期間完全顛倒了。
  替四大奸惡賣命的人,名義上是官府的聘僱人員,應該算是正道或白道人士,是站在陽光下的神佛。
  但在江湖朋友的心目中,他們卻是見不得人的貪鄙走狗。
  而那些與四大奸惡作對的人,應該算是見不得天日的小鬼。搶劫官府的強盜,該受王法制裁的歹徒。
  但在江湖朋友的心目中,卻是不畏強權的英雄好漢,只有少數人認為他們是土匪強盜。
  連那些四大奸惡的走狗,也不敢號召白道人士或俠義英雄,向他們大加撻伐,只能憑自己的力量向他們報復。
  因此,是非黑白的認定在這段歲月裡非常模糊,奇怪而令人困惑,誰也不想去深入瞭解誰黑誰白。
  出山虎和出洞蛟過去都曾經扮過強盜,搶劫四大奸惡的運金隊,不折不扣的土匪強盜。
  而現在,他們卻受雇為白道保鏢。
  大乾坤一群人動身了,出山虎這群人跟在後面亦步亦趨,雙方都有婦孺隨行,以正常的普通腳程不徐不疾地奔向七十里外的青陽縣。
  一盆冷水淋頭,神智一清。
  這是一間內室,有床有席。
  張文季發覺自己坐在壁根下,手腳不但被制了肩井和環跳穴,而且加了韌性奇佳的牛筋索,捆住了雙手,禁制再加禁制,成了半廢人。
  三個年輕的村姑在床口或坐或立,三雙明亮的大眼狠盯著他,像三頭餓狼盯視著羔羊。
  床上擱了包裹,三把劍皆用青布捲裹住。
  「曾經有人遠遠地目擊,你痛打了大力鬼王,為何?」為首的村姑冷冷地問。
  三個村姑顯然曾經化裝易容,膚色雖然染了日曬的自然色,但肌膚看不出粗糙,所以扮年輕的村姑頗為神似,不是行家絕難看出破綻。
  「那色鬼要搶我的女人。」他定下心神,小心應付,盡量擺出江湖混混的氣勢,「我有權打發他滾蛋。」
  「你勝得了他,很了不起。」
  「出其不意,攻其無備,僥倖而已。」他信口胡扯。
  對方既然在遠處目擊,他犯不著充好漢。事實上他計算大力鬼王用的策略就是出其不意,攻其無備。
  「大力鬼王被你打得天昏地暗,這是事實。他搶你的什麼女人?」
  「這……」
  「不許說謊。」
  「兩個進香的小姑娘,我……我從蕪湖就跟來了,一直就沒有機會……」
  「原來你也是色鬼,你人才一表,還怕沒有美麗的女人投懷送抱?真沒出息。」村姑說的話相當大膽,臉上也沒有慍怒的神情,「你還沒到手,他也有權搶奪呀!亮你的名號。」
  「我姓張,張三,所以也叫張季。出道沒多久,還沒混到綽號呢!你們是大力鬼王的朋友,我認了。」
  「也許你真的為了劫色而來,但你跟蹤大乾坤手,又有何圖謀?」
  「這……」
  「你只要說一次謊,那就死定了。」村姑凶狠地提出警告。
  「大乾坤手兩年前在安慶江面劫了嚴家一艘運珍寶的船,從南京跟至安慶,才找到機會下手。據說全是些稀世奇珍,當黑貨賣也可以賣三五十萬兩銀子,這是江湖上盡人皆知的事,不是秘密。打大乾坤主意的人,不止我一個張三。」
  「憑你能打倒大力鬼王的實力,還配打大乾坤手的主意。現在,你落在我們手上了,對不對?」
  「你們是……」
  「也是打大乾坤手主意的人。」
  「憑你們的迷香?」
  他在信口胡扯,其實他心中明白,對方並非用迷香擒住他的,而是一種與迷香性質有點類似的藥物,加上迷魂大法,與邪術中的拍花性質相同的秘技,從街上把他的魂魄控制住,不費吹灰之力把他擒來的。那時,他根本沒有想到有人用妖術計算他。
  「大街上走動時,怎能用迷香?沒知識。」村姑傲然地說,「你願意替我們辦事嗎?」
  「這……你們……」
  「你雖然出道沒幾天,該知道青城三仙姑。」
  他暗叫一聲糟,這才知道栽得不冤。
  什麼青城三仙姑?該稱青城三女妖。
  這三個女妖,已經是三十出頭的女人了,扮小村姑居然神似,從外表無法看出她們的年齡。
  青城三女妖在江湖浪蕩了十兒年,江湖朋友對她們又愛又怕,都知道她們妖術通玄,是專門勾引英俊魁梧年輕人的女魔,被她們勾引上的男人,很少追隨她們一月以上,之後便永遠失蹤了。
  「我要知道要辦的是什麼事。」他並不焦急,情勢還沒惡劣得無可挽救,「大丈夫不輕於言諾,辦不到的事我不會答應。」
  「幫我們計算大乾坤手。」村姑信心十足地說,「你本來就計算他,是嗎?」
  「追出珍寶?」
  「計算他的人,不止你一個張三。」村姑走近他,在一旁蹲下,臉上的媚笑十分動人,纖手按上了他的肩,「當然,我們不會虧待你。你是一個難得的好人才,至少比大力鬼王強幾倍。」
  大力鬼王是一流高手,三女妖認定他比大力鬼王更高明,難怪不但用軟字訣手法制了他的手腳穴道,更用牛筋索加綁。
  「我能有其他選擇嗎?」他也用貪慾的目光,在妖女的身上流轉。
  「沒有。」妖女說,「你可以拒絕,我們會另找可用的人取代。」
  「所以,你們根本不需問我是否同意。」他不作正面的答覆,「有何吩咐,你們吩咐要我照辦就是了,願意替青城三仙姑賣命的人多得很呢!當然我也是其中之一。拜託拜託,解我的綁好不好?手腳不能動,再用牛筋捆得死緊,怕我逃走?你們未免太看得起我啦!」
  「對付一個能算計大乾坤手,又能打發大力鬼王的人,必須小心。」妖女替他解綁,「尤其你的身份如謎,而我們又不能經常派人看守你,只好委屈你啦!告訴我,你對大乾坤手的底細知道多少?」
  解了綁,又解了被制的雙肩井雙環跳穴,半挾半扶將他領至長凳上坐下,他虛弱地活動手腳,可知穴道被制的時間相當久,氣血運行都有障礙。
  現在是三比一,所以三妖女解他的禁制,大概認為有把握控制他,憑青城三妖女的名頭聲威,就足以震撼一個初出道的年輕人,諒他不敢反抗,吃定他了。
  「我在等你的回答。」第三個妖女臉色一沉,對他的沉默表示不滿。
  「我知道的事有限。」他不住活動仍在麻痺的手腳,「我想,他是帶了家小,專程前來進香的。他的得力臂膀四金剛都來了,實力極為龐大雄厚,所以我沒有任何冒險的打算,以卵擊石智者不為。我是很有耐心的,我在等候能控制他的機會到來。」
  「什麼機會?」
  「等他落單。」他不假思索地說出打算,「這期間,早晚他有落單的時候,出其不意把他弄到手,他不敢不用珍寶換他的性命。」
  「你滿口胡言。」為首的妖女倏然而起,凶狠地說,「你知道從這裡直至山上,進香的人愈來愈多,他帶有婦孺,不可能離開落單,辦任何事他都有爪牙差遣。你的神色已經表明你在撒謊,並沒將打算說出來。」
  「我說的是實情……」
  「不讓你吃吃苦頭,你是不會死心塌地合作的。三妹,教訓他。」
  第三個妖女哼了一聲,上前一把劈胸抓住他,在他的左肋連搗三拳。
  別以為女人的粉拳只可作打情罵俏的好工具,這位妖女的粉拳卻像一隻可怕的鐵錘,打在肋上力道直撼內腑,肋骨似要應拳而折,痛人心脾。
  拳隨即變掌,四記耳光打得他眼冒金星,頭隨掌左右擺動像是撥浪鼓,口角立即溢血。
  第二個妖女不甘寂寞,也許感到手癢,到了他身後,掌劈膝撞,配合第三個妖女前後夾攻。
  狂叫了幾聲,最後他昏倒在床腳下。
  自始至終,他不曾出聲求饒。
  不知過了多久,他悠然甦醒。
  全身都在劇痛,似乎全身骨頭已被打散了。
  臉變了形,黑眼眶加上青紫浮腫的臉,溢血淤腫的嘴唇,身前背後一塊青一塊腫,吃足了苦頭。
  睜開雙目,他發覺自己仍然躺在床前的地面。
  房門是大開的,站著一位陌生的村姑,很年輕,五官出奇的秀美,明眸皓齒,村姑裝掩不住冷艷的風華,與先前的三妖女流露的艷冶風韻完全不同。
  「你為何不反抗?」村姑冷冷的神情,真像一個操生殺大權的主宰或女皇,「你能擺佈大力鬼王,身手必定不凡,武功與內力皆超人一等,卻心甘情願被打得昏迷不醒,一定是生得賤。」
  他虛脫地掙扎,老半天才爬起,腳一軟,砰一聲倒在床上不住呻吟。
  「回答我!」村姑厲叱。
  「我……我不知道是……是怎麼一……一回事。」他有氣無力,說話相當艱難,「手腳用……用不上勁。就算用得上……勁,也……也招架不住她……她們的毒打,我……哎唷……」
  他不是不知道,而是故意假裝不知道。
  雙肩井雙環跳四個穴道,的確已經解了,但穴解脈未解,任脈受到巧妙的制脈術手法所制,凝聚不了先天真氣,甚至能隨意收縮肌肉以承受抗拒打擊。
  如果他反抗,用不上絲毫真力,連一個普通村夫也不如,如何反抗?打擊必定更沉重,內傷外傷必定加重受損,說不定折斷幾根骨頭呢!
  「也該保持自尊反抗呀!」
  「我反抗過了,手……手一動打擊及……手,腳……腳一動打擊及……及腳……」
  「幸好你沒真的反抗。」村姑冷笑。
  「我……」
  「由於你並沒真的反抗,所以,我那三位師侄,才認為你確有替她們效命的誠意,你才能保持完整的軀體。」村姑臉上的冷清散了不少,語氣不再冷厲。
  他心中一震,大吃一驚。
  這小村姑顯然比三妖女年輕許多,卻是三妖女的師門長輩,三妖女的武功在江湖名列一流中的一流高手,師門長輩豈不更為可怕?
  「你……你是……」他吃驚地轉頭死盯著村姑。
  「我是她們的師叔。」村姑似乎知道他的心意,「你最好不要妄想反抗我。」
  「就算你是她們的門人或侍女,我也不想反抗你。」他重新在床上躺得四平八穩,「江湖的現實環境是十分殘酷的,你必須承認某些人的權威,要明時勢識興衰,不然必定死得更快。以我來說,在青城三仙姑身邊聽候驅策,不但可以獲得她們的庇護,更可得到不少好處,我沒有反抗的必要。恕我多問,你有多大年紀了?」
  「我這三位師侄出師自立門戶時,我還沒拜在恩師門牆,我是家師的關門弟子,年初才離開青城修外功。」村姑當然不會將年齡告訴他,「你不要妄想在我口中探聽消息,最好打消一切僥倖的念頭。」
  「你負責看守我?」他閉上眼睛信口問。
  「不錯。」
  「她們呢?」
  「打聽消息去了。」
  「有治內傷的丹藥嗎?」他痛苦地呻吟,「哎……她們打得我好慘,好……像五臟六腑離……離了位,哎……唷……」
  「活該!」村姑冷冷一笑,「你死不了,她們不希望你死,等她們回來之後,也許會給你一些冶內傷的丹丸,這點點痛楚算得了什麼?哼!」
  砰然一聲,村姑出室閉上了房門。
  他不斷發出呻吟聲,暗中凝神用意志力尋找被制的任脈有何異象。
  練玄門先天氣功的人,對任督二脈有深入的瞭解。練正宗武術氣功的人,把十二經脈另分順逆(任)橫繞(帶)中心幅射(沖)三脈,各有專精,成就名有所長。但如果論自我檢查,玄門先天氣功的功效比較安全些。
  名列內家一流高手的名宿,十之七八無法用自身的功力疏解被制的穴道。能用自身的力量疏解被制的經脈,十不得一。
  因為不論經脈或穴道被制,先天真氣便受到阻滯,無法凝聚發揮疏經解穴的功能,必須借助外力引導或加力。
  行家的估計,如想自解穴道,須在練氣上花二十至三十年苦功,才能具有自解穴道的功力,想自疏經脈,至少得花三十年以上苦功方克有成。
  妖女們制了他的任經脈,料定他無法自行疏解被制的經脈,把他囚禁在密室不需看管,只須防範外人闖來援救便可無虞。
  如果妖女們知道他就是名震天下的太歲張,就不會如此大意了。
  不知過了多久,房門開處,踉蹌跌入一個衣冠楚楚的年輕人,摔倒在地急急掙扎。
  「請聽我……說……」急急爬起的年輕人,向站在房外的村姑急叫。
  是用計誘擒張文季的大妖女,臉上有妖而媚的笑容。
  「你以後有解釋的機會,不必急於表白。」大妖女媚笑著說,「你玉面郎君不是小人物,我知道你的底細,反正我用得著你,我會聽你解釋的,安靜歇息不要亂打主意,知道嗎?」
  一聲輕笑,房門閉上了。
  張文季緩緩下床,盯著焦灼不安的玉面郎君搖搖頭苦笑,心說:「這位郎君不知是福是禍?」
  凡是被青城三妖俘虜的姘頭們,必定有一段風光的快樂時光享盡艷福,之後便失去蹤跡,誰也不知道他們的下落,是福是禍無人得悉。
  玉面郎君夏玉郎,是江湖十大風流美男子之一。這一代的江湖美男子。成名最早的是魔扇書生包元亮,目下已是三十出頭的光棍,仍在江湖爭逐聲色,樂此不疲。
  成名最晚的是五湖逸客蔡光前,五六年來名號一天比一天響亮。
  玉面郎君夏玉郎,在十大風流美男子中,排名不上不下,成名在七八年前,年紀已在二十五六左右了,依然風流倜儻一表人才,像二十左右的弱冠美少年,劍術在江湖極具威望,也赫然以劍術名家自居。
  這時的玉面郎君,外表依然顯得器宇軒昂,一身水湖綠長衫光鮮耀目,氣色大佳。
  但佩劍不見了,成了囚籠中的鳥有翅難展,神色焦慮不安,在房中走來走去,神氣不起來啦!
  「你厲笑什麼?可惡。」玉面郎君對張文季的苦笑極為反感,虎目怒張,厲聲挑釁。
  張文季雙頰浮腫泛紫,黑眼眶一看便知道是挨了揍,穿的青衫也又髒又縐,狼狽相一點也不起眼,外表的風華毫無蹤跡可尋,難怪引起玉面郎君的反感。
  「沒什麼好笑的,老兄。」他不介意玉面郎君的暴躁無禮,「我猜,你也是糊糊塗塗被擄來了。」
  「我一點也不糊塗,只怪我一時大意失手了。」玉面郎君咬牙說,「我已經認出她們是青城三仙姑,以往與她們無仇無怨,所以毫無戒心與她們搭訕套交情,她們卻出其不意突施暗算。」
  「已經認出她們的身份,你老兄依然大意,嘖嘖嘖!我料錯你了。」
  「你呢?」
  「我?在大街上被她們迷香邪術雙管齊下,先打個半死,就這樣。」
  「她們為何要如此?」玉面郎君惑然問。
  「她們跟蹤的大乾坤手人手眾多,圖謀不易,所以改變計劃,擒捉一些高手替她們賣命。似乎你我是她們最先弄到手的倒霉鬼,咱們的處境並不危險。」
  「是嗎?咱們最好早些設法自救……」
  房門倏然而開,大妖女柳眉倒豎闖入。
  「該死的!你居然敢挑唆剛來的人自救。」大妖女一把揪住他的衣領,凶狠地說,「本來我以為你會死心塌地服從我的差遣,看來料錯了,你將是一大禍害,留下將有後患,你得死!」
  一陣拳打腳踢,把他打得昏天黑地——
  無涯掃校,獨家連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