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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文昌發現男女四騎上的白衣龍女,正是曾經和他衝突過的白衣龍女。也許是對他仍不諒解,也許是急於擺脫她的主意,竟然用輕薄子弟的口吻,說出「美色當前決不放手」的輕浮話來,白衣龍女失望地道:「原來是幾個登徒子。」而且深深地歎息一聲。
  她的聲音雖小,但文昌卻聽了個字字入耳,感到渾身-陣寒冷,心中有愧。
  流水行雲當也聽到了,扭頭問:「苑君,你為何歎他?」
  白衣龍女垂下了螓首,低低地道:「姨父,不是他,他不是這種人。」所以心中一寬,不由自主歎息鬆口氣。
  流水行雲已在她口中知道了去年龍駒寨的經過,也在林曲小酌見過文昌的真面目,老人家是過來人,自然知道少年男女的心理,一個女孩子關心一個陌生男人,即使是最笨的長輩,也知道其中必定有情愛牽纏在內,用不著再往裡深究了。他緊盯著文昌,也低聲道:
  「孩子,我不知林曲小酌那個年青人是不是龍駒寨的蔡文昌,卻知道這人確是林曲小酌出現過的年青人,因為我老眼不花,決不會認錯人。」
  「姨父,當真?」白衣龍女駭然輕呼。
  「半點不假。」流水行雲斬釘磁鐵地答。
  白衣龍女如中電觸,驚恐地盯著文昌的臉面。她愈看心中愈亂,難受已極,不錯,確是像,文昌早年那高傲憤懣的憤世者神情不見了,但那令她難以忘懷的笑容卻是那麼真貴,英俊的面容未改,更增加了三分葡萄酒灑逸的風華,還不錯,是他。
  「怎麼可能?怎麼可能呢?」她絕望地喃喃自語。
  宋安這時進退兩難,劍己拔出了,而這位文公子見了劍竟沒有半絲兒害怕的神情流露,而且笑嘻嘻地毫不在乎。更確切地說出決不放手的話,劍嚇不倒人。
  他向那兩名少年僕人看去,兩位小傢伙也撲鞍微笑,做著鬼臉兒,在向他擠眉弄眼呢!
  他再向車窗的田小二姐瞧,這丫頭真不像話,不但不同情他的處境,甚至還輕蔑地向他撇嘴哪!
  世間財色兩字,都可以令人發瘋,宋安羞憤難當,忍無可忍,將劍平伸,咬牙切齒軀馬衝上叫:「好吧!今天不是你便是我。看劍!」
  有錢人家的子弟,不僅讀書,也練武防身。關中民風強悍,舞刀弄棍是家常便飯,宋安當然會兩手,不然怎能舞沉重的佩劍?馬兒疾馳,居然聲勢洶洶,蠻象回事。
  文昌策馬路跳,人馬合一,左-跳右一抄,反抄到宋安的馬後,笑道叫:「老天化日陽關大道。你老兄動劍殺人,心燥氣浮,斯文掃地,不可,呵呵!」
  宋安的騎術不含糊,但卻被文昌的更高明騎術嚇了-大跳,但正在氣頭上,又在田二小姐之前。怎能罷手丟人現眼?顧不得厲害,回轉馬頭再次挺劍而上,怒叫如雷道:「再不走戮你一百個窟隆,狗東西。」
  文昌策馬後退,一面叫:「老兄,劍下留情,劍下留情。呵呵!劍尖舉得太高,不但得手不易,且易被人反擊。哦!對了,還得下沉三寸才行。哈哈!差點兒,沒刺上。」
  文昌的騎術確是值得喝彩,人馬合一,如臂使指,盤旋跳躍,輕雲敏捷,宋安卻疲於奔命,連沖三次,怒叫如雷,這次文昌卻不饒他了在行將錯過的剎那間坐騎略向外移,「叭」
  一聲脆響,馬鞭一閃,擊中宋安持劍的右手小臂,力道不輕不重,恰到好處。
  「哎呀!」宋安厲叫,劍向下沉,握不住翩然墮地。
  兩匹馬各行出兩丈外,文昌扭頭叫:「宋公子,四照面共計兩回合,你怎麼丟劍了?拾劍走吧,不然有苦頭吃了,在姑娘們面前失風,多丟人?你還有臉死纏耍賴不成?哈哈!再見了。」
  三匹馬伴著輕車,一陣鞭響,向慈恩寺馳去。
  宋安咬牙切齒下馬拾劍,向同伴叫:「弟弟,走,把師父找來,這口氣我忍不下。」
  兩人向回趕,搬救兵去了。
  「姨父,快走兩步。」白衣龍女低聲說。
  文昌一面和車內的田二小姐胡扯,一面留心後面的動靜,果然發現白衣龍女一行四騎緊跟不捨,心說:「不好,也許她們會找我的麻煩,這丫頭真怪,似乎放我不過哩。」
  男女之間,假使漠不相關,便可天下太平,不會有情愛的糾紛發生。文昌並不真怕洞庭夏家的天玄摧枯掌,更用不著躲避白衣龍女,但他卻不想見她,更不願和她動手動腳,這證明他對白衣龍女已產生了微妙的奇異感情,而且心中也有了她的影子,白衣龍女是第一個和他交手的少女,那次動手出了誤會,當小丫頭發現錯誤時,向他道歉且贈丹藥謝罪,這在一個高傲的少女來說,是極不容易的事,因此之後,文昌對白衣龍女的潑野和喜怒鮮明的個性,與勇於認錯的襟懷,嘴裡不說,心中亦隱有喜悅,內心中,他對白衣龍女的印象極為鮮明深刻,而且逐漸對她的觀念上有所愛,也就是說,他中已有了白衣龍女的影子。不管是愛是恨,比漠於關心是截然不同的,愛和恨可以相生相成,漠不關心卻是無可救的死境。所以在她的內心裡,恨念逐漸消失,愛意代之而起漸漸萌芽。
  但他心中有顧忌,一方面是龍駒寨挨了一掌有點耿耿於懷,另一方面而是他自認是個已開始墮落的亡命之徒,不想高攀洞庭望族武林世家的夏家。也就是說,他有點自卑,不願自討沒趣,這種心理是致命之傷,令他始終不願挨近白衣龍女。
  慈恩寺前車水馬龍,仕女如雲,平時極少露面的閏閣千金,這時都巧裝細扮與春光鬥艷,任由青年子弟評頭論足,她們在春光中變得臉皮厚而不在乎了。
  在所有的遊客中,幾乎絕大部份是上流社會的人,不然決不會有自用的馬車,更沒有餘暇來春遊浪費大好光陰。女眷們如果沒有男士護駕,也必定是三五成群帶著僕婦丫環的淑女貴婦。
  寺朗園林範圍席闊,東一堆珠翠,西一堆綵鳳,人們在春光中歡笑,各佔地盤,衣香鬢影美不勝收。大雁塔的左側,是一片四五畝大的桃林,林右與大雁塔交界的走道,兩側是參天古樹,桃林中一片錦繡,桃花似海。這幾有五座亭台,是設宴的好所在。
  寺前廣場是停車駐馬之處,自有一些香火居士照顧。文昌極充護花使者,伴著田二小姐主僕三人進寺隨喜一番,然後繞出塔門石坊。
  馳道直達塔門石坊,古槐夾道,石造的門坊氣象萬千。塔門坊後面古木參天,種花的台僵卻不見花影。再往後是塔前碑林,碑林後方是高聳入雲的四角七級大雁塔。
  文昌走在左方,背著手,極有風度地緩緩舉步,一面和田姑娘娓娓輕談。兩僕各棒食盒布包後跟,兩名侍女則左右參扶著看去弱不經風,一身綺羅的田姑娘。
  距塔石坊門還有十來丈,右側小徑上轉出兩個熟悉的人影,一個臉如冠玉,另一個臉團團沉著精練。
  文昌一怔,心說:「這兩個傢伙和我一樣大膽,竟然沒離開府城。」
  兩個傢伙並沒留意緩緩而來的文昌,盯緊他們前面的一群男女。那群男女共有十二名之多,四名千嬌百媚的青年少婦,四名僕婦。另四名正是追逐相府香車的四個青年人,北大街同知大人伍府的少爺們。
  文昌故意放緩腳步,讓前面的兩批人進入塔門石坊。
  在他身後不遠處,賣唱老柴在一顆古槐後,向一個錦衣大漢低聲道:「光炎兄,速回報令主,這人確是亡命客蔡文昌,要快,決不可讓他脫走了。」
  光炎兄眼眉緊鎖,惑然道:「世間面貌相同的人不少,恐怕……」
  「不會錯的,兄弟的目力足以信賴。」
  「這傢伙看去像個大戶人家的浪蕩子弟哩!」
  「這就是他的聰明過人之處,不然怎能逃過官府鷹犬的耳目?」賣唱老柴夾起琵琶說。
  「那女人……」
  「是太平坊田家的閨女,這傢伙在半路上碰上的。」
  「兄弟立即回報,小心了。」錦衣大漢說。
  「不勞懸念。我去找他攀交情,絆住他。」
  白衣龍女老少四人緩緩而來,兩人互相一打眼色,各走各路,錦衣大漢不久之後,軀馬向東郊狂奔而去。
  文昌見到玉面虎之後,懷有戒心,他知道玉面虎必定不甘心,假使夾路相逢,必有一場好拼,在大庭廣場之中鬧將起來,對自己極為不利。
  經過碑林,田姑娘突向侍女道:「小珊,將果品帶到桃林涼亭等我,我和文公子登塔一遊,不久即至。」
  她在遣開侍女,文昌對小金道;「小金,你兩個伴小船前往,小心,不許有人驚擾。」
  四個小傢伙應身轉身,小金則將一個長綿包交到文昌手中方喜悅地走了。
  塔底寬十丈,四面開門,每一層都建有金碧輝煌的佛像,藏經卻早就搬到慈恩寺裡去了。
  文昌在塔下略一流覽諸遂良的聖教碑,然後相偕入西面的塔門。田姑娘開始累得嬌柔無力,文昌笑道:「田娘,塔高十六丈,恐怕姑娘不勝任。來,我挽你一把。」
  「有勞了。」姑娘媚笑,整個香噴噴熱烘烘的胴體,幾乎偎入他的懷中了。
  蹬塔的人不多,兩人相偎循螺旋梯一步步向上爬,到了第四層,只剩下他們兩人了。
  田姑娘嬌喘吁吁,桃腮赤紅,膩聲道:「文公子,你的……的……手……」
  她嬌羞滿臉,虛應故事地去輕推文昌攔在她腰上的手,這隻手,已經快接近她胸部了。
  溫暖膩滑的玉手一觸之下,文昌感到心中一蕩,突然將她板入懷中,伸手輕撫她的粉頰。
  她扭動著嬌軀,半閉著眉目,似在逃避他那灼灼感人目光,喃喃地道:「文公子,你……你認為我太……太過逾越麼?」說完,伏在他懷中,嬌軀略現顫抖。
  文昌臉上出現了古怪的微笑,驀地一咬牙側耳傾聽片刻,突然將她抱起抱得緊緊地,猛地將火熱的嘴唇吻在她的粉頰旁。
  田姑娘怎受得了?恩了一聲,渾身一震的蛇一般的腰輕扭,喘息著低語:「冤家……,真愛我對我有意,遣大媒來。你……你……」
  她迷失了自己,軟倒在文昌懷中。文昌的嘴吻住了她的火熱櫻唇。
  一陣奇異的浪潮無情地向她襲擊,一陣恐驚,一陣響,一陣虛弱,接著是一陣快意。終於有了力量,開始熱烈地回報他。
  文昌在激情中突然清醒,猛地扣住她的雙肩推出,臉色一沉,冷冷地道「丫頭,你是處子之身,是麼?」
  田姑娘正在魂遊太虛,沉醉在他的愛撫中,突來的變故令她吃了一驚,張開眉目,看到文昌凜然的神色,臉上紅溯迅速地消退,張口結舌地問:「你……你此話何……何意?」
  「我問你,你可是處子之身?」
  姑娘閉上眉目,滾下兩行情淚道:「你……你是我第一個如……如此接近的……男人。」
  「你為何竟然如此自甘下賤?哼!」
  姑娘以手掩面,飲泣道:「我已十七歲了,爹替我找了幾次婆家,我不願嫁我所不認識的陌生人,要自己找一個心愛的終身伴侶。我找到你了,你卻不齒我的為人,罵我吧,或者殺死我吧,我……」
  文昌搖頭苦笑,輕擁住她柔聲道:「姑娘,你錯了,我也錯了,你這種行為,極為世俗所不諒,幾乎坑了你一生唉!冤孽。」
  「文公子,不……不要卑視我,不……」
  「記住,不要再冒險了,你別走險,坑了你自己。」
  「文公子,你……你的心中可容得下我麼?」
  文昌苦笑,輕輕推開她道:「姑娘,我不能,我是個壞得不可再壞的浪子,一個江洋……假使我不是及早發現你是處子之身,你將痛苦終身。姑娘,你已經走到懸崖的邊緣,及早回頭,找一個可靠的伴侶。我不是你所想像的書香門第的子弟,而是一個無可救藥的大壞蛋。走吧!我送你往回府城。」
  田姑娘惶然注視著他,珠淚滾滾,突然撲入他懷中,顫聲叫:「不不!你的話不是真的你只是鄙視我,認為我是個自甘下賤的蕩婦淫娃,你……」
  梯口人影連閃,白影入目。白影發出一聲驚駭的輕呼,流水行雲洪鐘也似的嗓音在空間裡飄蕩:「怎麼?是怎麼回事?」
  文昌將田姑娘挽至身後,冷冷地道:「大雁塔中游春客,尊駕有何見教?」
  白衣龍女臉色泛青,冷嘶一聲道:「拐誘良家婦女,無恥!」
  文昌也冷哼一聲,道:「在下的事,用不著姑娘操心,多管閒事?」
  田姑娘驚得粉臉泛青,輕推文昌低聲道:「文公子,我們走吧!」
  「且慢!老朽有事請教。」流水行雲伸手虛攔。
  「是請教拐誘良家婦女之事麼?文昌冷然問。
  「以尊駕的身份來說,這位姑娘花容失色,大有可疑,必須問個水落石出。」
  「在下身份又待如何?」
  流水行雲淡淡一笑,指了指白衣龍女道:「半年前龍駒寨,尊駕對我這位姨侄女不會陌生吧!早些天林曲小酌……」
  文昌吃了一驚,知道身份已被人認出,搶著道:「在下先請教,尊駕是否想以俠義門人身份行道管事?」
  「老朽確有此意。」
  「好吧!劍上見真章。呵呵!蔡文昌無所不為,也無所憚忌。下面見,在下先護送這姑娘下塔。」
  「你……你真是蔡文昌?」
  蔡文昌踏下梯口,冷冷地道:「不錯,亡命客蔡文昌,江洋大盜,拐誘良家婦女的淫賊,龍駒寨的打鐵匠,夠了麼?」
  「天哪!」白衣龍女虛脫地叫,倚在牆上了。
  文昌夾著田姑娘掠下第三層,流水行雲挽住白衣龍女,匆匆地道:「孩子,鎮定些,此中大有可疑,他如果真是江湖淫賊,怎為輕易放過那位少女?我纏他,你找機會問問那丫頭,走!」
  文昌走到塔門,心中一掠,門口不遠處,賣唱老柴坐在一座石碑頂端,一面高歌一面用琵琶相和,四周圍了不少遊客,碑下,放著一頂舊風帽,裡面有些粉銀和制錢,不消問,他在這兒賣唱。
  石坊口,搶入十餘名大漢,提刀帶棍,來勢洶洶,其中有宋安兄弟,顯然是帶人前來報仇了。
  左面碑林的陰影中,八掛道袍入目,七幻道正倚在一座大石碑旁,面含詭笑迎接著他。
  後面碑林中,三個美色如花的喜盈少婦,春意映然,也向塔門注視。天!是黑魅谷真和他的兩個侍女,他與黑魅谷真有過露水恩情,所以一看便知。
  遠處蹄聲如雷,有不少健馬向這兒趕。前面是馳道,但不准車馬進入,既然馬群奔來,事態定嚴重。
  塔門右方,玉面虎和行客童寧;剛尾隨著十二名男女轉出,突見文昌搶出塔門,不約而同,「咦」了一聲。
  鬼使神差,一夥對頭全不約而同在大雁塔下狹,路相逢。文昌心中駭然,暗叫糟了。
  他將田姑娘推入塔中,低聲道,「快走吧!我已顧不了你,越快越好。」
  首先發現的是宋安和一群教師爺。宋安走在前面,一聲怒叫,拔劍出鞘,用劍一指,叫道:「就是這個傢伙,還有那個賣唱的狗東西,打斷他們的狗腿,一切有我做主,動手。」
  十餘個人分兩批,宋安帶了八個人,急於而上,刀棍齊舉。
  文昌彈開綿包鎖口,拔劍出鞘,大笑道:「憑你們幾塊料,也敢前來爭風送命?著著著!」
  他捲入人叢,如同虎入羊群。
  千緊萬緊,性命要緊,他不傻,此時不走,更待何時?正好利用這一批膿包開路。
  他兇猛地疾衝而出,劍發風雷動,左拍右咬去勢迅,出將近身的刀棍全部擊飛,在人群驚叫聲中,他從右方疾掠,去如電閃。
  真糟!玉面虎和行客童寧正向後溜走,卻沒有文昌快,剛進入碑林,文昌已到。
  玉面虎以為文昌追他們兩人,同聲怒吼,兩把劍左右遇到。將文昌纏住了。
  大雁塔中,流水行雲和白衣龍女正在盤問田姑娘,外面人吼劍鳴,他們不予置理。
  文昌被纏住一時脫身不易,無名火起,一挫鋼牙劍下絕情;左一晃讓過玉面虎的一劍,「白蛇吐信」急攻右面的行客童寧。
  「錚錚」兩聲金鐵交鳴聲響,火花激射,行客連揮兩劍,白蛇吐信,居然能將文昌的劍崩出偏門,立即一聲長嘯,回敬一招。「織女投梭」,柔身槍入。
  文昌向後退,誘敵深入,等行客童寧第三劍遞出一半途腰下蹲。劍一帶一拂,再貼地射出丈外,撒腿便路。
  「啊……」行客狂叫,砰然倒地,他左腳齊膝而折,站不牢怎能不倒?
  「玉面虎顏如玉,寄下你的狗頭。」文昌一面全力狂奔一面大叫。
  他從碑林的空隙中飛奔,奔了五六丈,前面怪影一閃,七幻道鬼怪似地悄然閃出,咧著嘴道:「小輩,交出珍珠和圖,貧道助你……哈哈!你走得了?光天化日之下你想逃跑?笑話!」
  文昌知道利害,不走怎成?扭頭狂奔,不辨東西南北。奔了十餘丈。花牆下人影又現,又是七幻道,「呵呵!怪笑迎面截住道:「要捉你的人太多,黑旗令主的人來了,乖乖跟我走,不然你的下場夠慘。」
  文昌折向急掠,捷如狂風,他心中生寒,七幻道的輕功似乎比往昔高明哩,不然怎會老是在前面堵住的?
  這時,四面驚叫如雷,人群狼奔豕突,「捉拿大盜蔡文昌」之聲此起彼落,原來行客童寧被削斷了左足,心中大恨,大叫捉拿蔡文昌,他自己卻在玉面虎的相助下溜之大吉。
  蹄聲已近,三十餘名黑衣騎士在石坊外飛躍下馬,齊向裡搶,四面包抄。
  賣唱老柴放翻了幾名教師爺,夾著琵琶向東闖,人影一閃。一個披著老羊皮外襖的中年人在一座石碑後閃出,左手掐劍訣向外引,再劃一圈,低聲道:「震字旗主有令,柴兄聽命。」
  賣唱老柴快然止步,急問:「柴峰在,恭領信使金令。大事不妙。令主已兼程赴漢中府震字旗主彭芳自知雖主大局,傳論相機行事,不可孤注一擲保全實力。」
  「咱們又失去一次機會了。」賣唱老柴失望地說。
  「彭旗主命你不可暴露身份,伺機接近蔡小狗,假使小狗今天不死,必須設法和他攀交,以便日後誘擒回谷,聽候令主發落。」
  「兄弟遵命。」
  「再見,小心了。」
  這便隱身不見,賣唱老柴也隱身一座石碑後靜觀其變。
  文昌有自知之明,絕難接下七幻道的罡氣全力一擊,所以全力逃生。他已有多次脫身的經驗,論輕功七幻道無奈他何。可是不知怎地,今天的七幻道似乎大異往昔,似乎比他更快,三番兩次鬼魅似的堵在前面,不由他不驚。
  他卻不知碑林是環塔而立,他被堵在中間,七幻道不需躲避其他的人,在外圍移動,更沒有石碑阻擋,當然比他快,
  他向右疾掠,竄出三四丈,怪!七幻道又在一座石碑後閃出,怪笑道:「呵呵!好小子,你夠頑強,不服輸。好吧!且讓你吃些苦頭,道爺再揀現成的。呵呵!」
  怪笑聲中,他隱身不見。文昌已不聽他又轉身疾奔。再向右繞走,急急如漏網之魚。
  可是,竄出不到三五丈,他駭然站住了,真糟!跑不掉了,他已陷入重圍。
  遠處林木四周,喊叫捉拿大盜蔡文昌之聲浪此起彼落。
  碑林外圍,出現了三十餘名神色冷冰冰臉容醜惡的黑衣大漢,刀劍斜指,形成大包圍。
  他右方不遠處,是大雁塔的北塔門。
  南塔門碑林外圍側,黑魅谷真攔住了流水行雲,白衣龍女,正在論理,看去可能要動手。
  七幻道大馬金刀地坐在東北角一座石碑上,正在打坐練氣旁若無人,似乎不知血腥將起。
  田二姑娘淚痕滿面,已經奔出石坊門上了馳道,被宋安和一名教師爺攔住。宋安的劍丟了。左膀被劃了一道血線,鮮血仍在流。八尺外,兩名黑抱的佩劍大漢,正好奇地駐足而觀,田姑娘不住掙扎奪路,哀聲嘶叫,「放我走,你這畜生不如的衣冠禽獸,引來這許多豬朋狗友,光天化日之下行兇,我爹不會饒你,長安城容不下你這種膽大包天的狂徒。」
  「二姑娘,請冷靜些聽我說……」
  田姑娘不是懦弱的女人,不然也不會有勇氣打破禮教傳統找終身伴侶,見對方攔住不放,銀牙一咬,低頭拾起一塊拳大碎石,全力扔出叫:「沒有入聽你的鬼話,滾開!
  滾……」
  宋安「哎」一聲驚叫,右肩又挨了一擊,退後兩步搖手叫:「二姑娘,假使不是我出頭,你定會上當,他是大盜蔡文昌,你……」
  「不聽!不聽,即使他是大盜蔡文昌,也比你君子些……」
  一名黑袍人突然走近,道:「對不起,打擾姑娘半刻。」
  「咦!你……」田姑娘驚疑地叫。
  「姑娘可知蔡文昌的事」?
  「我……我……」
  黑袍人對同伴舉手一揮,轉向姑娘欠身含笑客氣地道:「很抱歉,請恕在下魯莽,委屈姑娘片刻,但請放心,我同伴不會損及姑娘一根汗毛,但姑娘必須與咱們合作,帶走!」
  不由分說,兩人抓小雞似,將姑娘帶走。姑娘像個半死綿羊,不能掙扎不能叫嚷,穴道已被制使了。
  宋安一聲狂叫,向前猛撲,大叫道,「你們……」
  「叭」一聲暴響黑抱人一耳光把他擊倒在地,掙扎了幾下,暈厥了。另一名教師爺招子雪亮,呆在一旁不敢出頭。
  長安城郊的大雁塔是最有名的勝境,竟成了無法無天的江湖人的鬥場,等到府城的官兵趕到現場,慈恩寺附近已經找不到鬧事好漢們的蹤跡了。
  文昌身陷重圍,知道今天要想平安脫身,勢比登天還難。「拼了」!是他第一個念頭。
  他一步後退,退抵塔門右側,倚壁為陣,免受從後面接近的人猝然攻擊,更不必防範有人在後面用暗器招呼。
  八名身穿白袍,神清氣朗的男女,正步履從容,從不遠處泰然走近。
  碑林外圍,一名身材高瘦的中年人,率領兩名黑衣大漢踏步走來,這人頭藏黑風帽,深眼眶,鷹鉤鼻,大馬臉上長了十來個白斑,灰鼻須,陰森寐地。內穿黑緞夾勁裝,外罩黑大衣,衣領上插了一根長綿包,腰帶上懸著一招厚鬼頭刀。
  文昌已從這些人的裝束中,知道是黑旗令主的爪牙,背塔壁而立,居然夷然無懷,見三人大踏步末撤兵刃走近,他也收了劍入鞘,叉手相候,臉色冷然。
  高瘦中年人在八尺外止步,兩名黑衣大漢左右一分。
  文昌淡淡一笑,首先發話:「黑旗令主的爪牙,果然人多勢眾。」
  高瘦中年人哈哈笑,鼠鬚不住掀動,道:「閣下但請放心在下決不倚眾群毆,但尊駕必須在未交代清楚之前,不可妄圖突圍。」』
  「蔡某沒有什麼可以交代的,你說就是。」
  「閣下可以是蔡文昌?」
  「不錯,亡命客蔡文昌。」
  「蔡老弟,在華山潼關官道之間,老弟會與黑魅谷真老妖婆同車東行。」
  「說對了。」
  驀地,第三層塔口出現了三個女人的身影是黑魅谷真和兩個侍女,她神不知鬼不覺上了塔,至於流水行雲和白衣龍女,剛從東面繞到,神色緊張,正站在黑衣人的包圍困外待機。
  黑魅谷真發出一陣銀鈴似的輕笑,向下道:「文昌,你坦誠得可愛,敢當江湖英雄好漢之面承認與我老妖婆有關的人,太少太少了。」
  塔下所有的人全吃一驚,黑旗令主的爪牙來得匆忙,注意力全放在文昌的身上,先前根本沒有留意黑魅谷真竟在這兒相會。在場的人中,除了文昌之外,先前沒有任何人發現她已在場,連七幻道也走了眼。
  在石碑頂端打坐的七幻道聞聲抬頭,一聲怪叫,像電光乍閃,落下碑頂向塔門。
  黑魅谷真怪聲怪氣地叫;「白鶴妖道,等會兒,你我的過節不必急於結算,不然這一輩子你也休想乎安。」七幻道置之不聞,瘋子似的衝入塔門。
  三朵黑雲自天而降,黑魅谷真分開二侍女的手,從三丈高的二層塔門悠然下降塔底,一聲輕笑,掠入碑林如飛而去。碑林外圍三名當路的黑衣人,如見鬼魅地慌忙閃開,不敢阻攔。
  文昌耳中,清晰地聽到黑魅用傳音入密之術衝向他說:「膽大心細,不可大意,我會在旁照應。」
  黑魅先前出現二層塔門,七幻道像一頭飛禽急衝而下,狂追不捨,一而大叫:「妖婦休走,今天不是你的便是我的。」
  掠過外圍黑衣人,又扭頭叫:「姓彭的!蔡文昌小輩身上的東西不許運,不然會怪貧道反目無情。」
  文昌想利用機會脫身,但瘦長中年人老謀深算,對剛發生的事不聞不問,鷹目冷電四射,目不轉睛地死盯住文昌,隨時準備出手攔截。他只好死心,暗中默運神功,要在死中求活殺出一條生路。
  八個白衣人在外圍站住,冷然注視著這兒的動靜。為首一個傢伙身材矮壯,一雙手奇長奇粗,下垂過膝,粗眉成一字,大眼紅絲如網,凸出一個堅強的下巴,留著捲曲灰駱腮須,腰帶上插了一把烏光閃亮的沉重大鐵鉤,鉤內彎沒開口,鉤尖也不夠鋒利。他站在中間,雙手抱胸冷然屹立,不住向遠處的文昌打量,並不住點頭,似乎在欣賞文昌那大敵當前毫無所懼的英風豪氣。
  八人之前共有四名黑衣持劍大漢,神色凜然,半側身形,防備八人進入。但心虛之象形於表面。
  瘦長中年人直等到人聲靜止,方重新發話道:「蔡老弟那晚在大玄壇庭,是你行兇殺了敝手下……」
  「不錯正是區區在下,為自衛而救人,並不輸理」文昌搶著答。
  「還有……」
  「還有在長安城和霸橋官道之中,在下會懲戒與貴堡暗通聲氣狼狽為奸的西北鏢局夥計。」
  「胡說!」瘦長中年人不悅地叫,稍頓又道:「在下不許你血口噴人。」
  「哼!好一個血口噴人。」
  「閣下與非我人妖……」
  「梅林公子乃是在下的知交好友。」文昌搶答,哼了一聲道:「不用說廢話,反正閣下的爪牙消息靈通。在下的也不想隱瞞任何事實。閣下通名,咱們劍上見真章。」
  「在下九宮堡主令手下銀漢震字旗主彭自芳,匪號是神刀奪命。」
  「彭旗主,閣下是單打獨鬥,抑是倚眾群毆?蔡某與貴主並無深仇大怨,有時要求公平一決,假使尊駕不按江。湖規矩,紫菜也無可奈何,反正黑道凶梟的所為,用不著日後向江湖朋友交代,再其,蔡某,也算是黑道人,獨來獨往,應該要求公平一決。」
  神刀奪命呵呵一笑,笑完道,「當然,本旗主自會給你一次公平的機會……」
  「一言既出,如白染皂,蔡某聽清了。」
  「稍安毋躁,聽在下說完。本旗主不想在這幾名勝之區胡來,免得驚世駭俗,特請尊駕隨彭某往東郊一行,彭某以江湖名號擔保,以上賓之禮相待,決不食言,即使商談決裂,本旗主也必實踐約,與尊駕公平一決。」
  「哼!有什麼可以談的?」
  「令主對老弟的人品,膽識,才華,極為欣賞,所以……」
  文昌仰天狂笑,笑完道;「好說好說,過獎了。請上復貴令主,蔡文昌不才,一個初出道的江湖小亡命,我行我索為惡江湖,卻不願受人管束,更不願托庇於黑道盟主的卵翼下揚名四萬,人各有志,勉強不得,只有千里獨行悠遊自在的蔡文昌,沒有被人牽著鼻子走的亡命客蔡某人,這就夠了。」
  神刀奪命沉下臉,厲聲道:「姓蔡的,你好不識抬舉。」
  「哈哈!蔡某就是這種材料,假使識抬舉,也不至於動土與江湖大名鼎鼎的黑旗令主作對。」
  「你在自掘墳墓,小輩。」
  「哈哈!疾言厲色嚇不倒蔡文昌,蔡某不是你的屬下,不必在我面前神氣。」
  神刀奪命手按在刀靶上,一字一吐地厲聲問:「姓蔡的,你真要不惜性命不聽……」
  話未完,文昌奇快地拔劍出鞘,向塔壁側身一劍揮出,「錚」一聲暴響,火花飛濺,身形轉正劍已入鞘,冷笑道:「蔡某不受任何人軀策,任何人不買賬,這兩句話你可以刻在石碑上,公諸天下江湖同道。」
  遠處的流水行雲搖頭苦笑道:「好高傲的孩子,可惜走錯了路,英風豪氣值得喝采,膽氣過人亡命之徒。」
  白衣龍女焦急地低問:「姨父,我們是否是插手?」
  「孩子,不可妄動。瞧,無與谷的高手鐵臂獨將有所舉動了,不知是吉是凶,我們豈能冒險招惹黑白兩道的高人?你該知道那會惹起多大的災禍?」
  文昌砍壁明示決心,令在場的人心中駭然,一個初出道的小亡命,竟敢和黑旗令主的爪牙公然抗拒,委實令人難以信。
  驀地,塔頂突然傳出洪亮的語聲,直震象入耳膜。「阿彌陀佛!壯哉!」
  聲音發自塔頂,看不見人影。神刀奪命向遠處一名黑衣大漢招手,向塔上一指,黑衣大漢飛躍而至,從另一面塔門掠入塔中。
  神刀奪命冷哼一聲,踏前一步道:「拔劍!本旗主要活擒你帶走。」
  在左首戒備的黑衣大漢搶出叫:「稟旗主,割雞焉用牛刀?讓屬下擒下他。」
  「小心了,上!」神刀奪命冷然發話,退出圈外。
  黑衣大漢手按刀靶,搶上叫:「快刀魏忠,奉命擒下你這小輩。」
  叫聲中,揉身搶入,鋼刀奇快的出鞘,迫中宮而進,絕招連環三刀的「雲龍三現」立即攻出,兇猛狂野地追上,勁風厲嘯,刀光閃閃。
  文昌退了兩步,避過兩刀,第三刀由下反拂,削向他的右胯骨,刀將大漢的身子封實了,人隨刀進,任何方向攻來的兵刃,也無法乘機反擊,一刀不中時,下招如不是青龍入海,也將是深入斜身出刀的,回龍張爪。
  文昌一咬牙,銀芒一閃,劍閃電似的出鞘,全力順勢上陣,「錚」一聲刀劍相交,大漢的刀被崩得向上跳。大漢小看了文昌,做夢也未料到文昌有如此深厚的內力,刀向上揚,整個身子暴露在文昌的劍下了。
  「小心……」另一名大漢急叫,拔刀飛撲而上。
  可是晚了半步,慘變已生。文昌硬接硬擠,他對自己的修為有信心,不等對方有變招的機會,突然敝劍反擊,出其不意硬往刀光搶入。上陣、踏、送劍、斜飄、一氣呵成。
  「呀……」慘叫聲起,大漢的刀徒頭上掉落身後,胸前開了一個劍孔,鮮血激射,晃了兩晃,以手掩胸向前急俯衝倒在八尺外。
  幾乎在同一瞬間,響起文昌的一聲沉喝:「呔!」
  人化猛虎,劍似蚊龍,從另一兇猛撲上搶救同伴的大漢刀下楔入,從一夯旋出,但見入影劍芒一閃,突又有人影重現,劍影亦杳。
  「啊」大漢發出一聲淒厲的慘叫,挺力跟蹤前衝,「砰」一聲撲倒在文昌身側丈餘,刀拋滑出丈外停止在塔根壁下。身軀掙扎著捲曲,然後向上翻,吁出一口長氣,突然抽劃過左眼角,鮮血如泉湧,已無可救藥。
  文昌足踏丁字步,劍身血跡一片猩紅,斜身站立如同石人,臉上每一顆細胞似乎都凝結了,虎目寒冷而堅定,凝盯著三丈外的震字旗主彭芳。
  包括外圍的八名男女,全都發出一聲驚呼,被突然的變故驚住了,被文昌快速無比的雷霆一擊嚇了一大跳。
  錯懷中,搶出兩名黑衣大漢,挺劍護身撲向地下已倒死在血泊中的兩名同伴。
  文昌的目光顧得寒冷而陰森,劍訣徐引!冷叱道:「退回去!人已死了。」
  兩大漢嚇了一跳,倏然止步。厲聲奪人,文昌剛才兇猛狂野的驚人氣魄,與目下冰森的神情,確是令他們膽寒,心中發毛。
  震字旗主神刀奪命彭芳心駭然,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沒有,文昌剛才兇猛的雷霆一擊,深得快狠穩准的秘訣,不但手法上乘,而且銳不可當,他心中有點虛,不敢冒生命之險打沒把握的仗,兩名大漢是他的左右臂膀,功力在所有的手下中出人頭地,僅在一照面極短暫的剎那間,同時中劍慘死,豈不可怕?
  在心中發毛駭然難信中,心頭泛上了無比的憤怒,舉手招回兩名手下,厲聲道:「用六合刀陣殺了這狗東西,列陣。」
  應聲掠出七名大漢,七把鋼刀出路,他自己手按刀靶,一步步迫進。
  六合刀陣,是他一手調教出來用以對付高手的陣法,八把刀在他的指揮下,四面合圍,同時進擊,封住上下四方,齊向內聚,所以是為「六合」,任何人也難逃出八把鋼刀的同時進擊下,除非是刀槍不入的可怕高手。
  但文昌踞壁而立,身後無法包圍,他必須將文昌引出,不然合圍無望,也就是說,他想使用六合刀陣目下有困難,不能合圍,也就無法八刀齊下將文昌困死陣中。
  七個人三面迫進,在兩丈外止步,七把鋼刀光芒耀目,刀尖前指。他自己再進五尺,冷然徐徐撤刀。
  他的刀背後刃口鋒利,刀身沉重,在軍刀論重量僅稍次於九環刀,同時可以砍碑破壁的重傢伙。刀出路,冷電四射,寒氣森森,左手一技披風掉在手中,向前一抖,風聲呼呼中碎步欺進。
  文昌並未被披風所誘,左腳前探,劍尖下垂凝神待敵。
  「且慢還手。」有入突用直震耳膜的嗓音大吼。
  有人出聲喝止,但已晚了一步,一刀一劍已開始行迅速雷一擊,刀如猛虎,劍似怒虎,但見刀光劍影三進退五接觸,人影進退如電,刀劍難分,黑色的披風亂舞,罡風四射,功氣直追八尺外。
  「錚錚!錚」』龍吟虎嘯中傳出驚人心魄的金鐵交鳴火星激射,寒芒飛騰扯擊,凶悍的照式連綿而出。
  「呔!」吼聲突起。
  「錚!嗤!堅將的響聲與正斯裂聲刺耳欲聾。人影突起,黑影暴退。
  神刀奪命飛退丈外,站穩了,刀尖緩緩下降,左手的披風徐徐飄還,他面色如同厲鬼,額青筋不住跳動,汗光閃閃,怪眼不住眨動。
  他凶狠地狂攻五招十刀,生死在呼吸間,最後一刀出手後勁不繼,對方的劍已快著哩,他只好火速出退,想誘文昌離開塔下,但文昌不上當,並不跟蹤追出,左右七名手下無法合圍,六合刀陣無法展開。
  罡風漸止,五塊破黑布胡然落地。這是從披風中掉下來的,披風至少也挨了五劍之多。
  文昌本已退出八尺,但不等左右的黑衣大漢撲出,已如電閃回到原地,仍然撤出接觸前的姿勢。他額上見汗,但臉色未變,舉劍的手堅定如同鋼鐵,冷靜陰森的神情絲毫未變。
  由雙方神態上估量,神刀奪命已據下風,敗像已顯,難以支持的表情流露無遺。
  出聲喝止的人,是八名白衣人的首領,喝聲晚了一步,他正欲搶出,但見只有神刀奪命一個人上,似乎己料定神刀奪命討不了好,所以不再上撲-第一次接觸告終,白衣人微微領首,向七名同伴舉手一揮,有六名白衣人左右一分,他自己帶著一名中年白衣人從容舉步向裡走。
  兩名黑衣人擋在前面,刀尖突起,雙刀伸出擋住去路,右首黑衣大漢厲聲喝道:「站住!不許過問插手。」
  為首的白衣人淡淡一笑,那了挪掛在腰間的大綱鉤,奇特的長手不注意地抹了抹鬍子,道:「大雁塔並非是主人的斷腸崖,豈能禁止尤某往來?讓開,老兄。」
  「一句話,不許插手。」黑衣大漢說,但持刀的手不住輕顫,顯然心中已虛,形之於外。
  「在尤某面前,你這種舉動太放肆了收刀!」
  兩名大漢情不自禁退了兩步,想收刀卻又有點不敢,黑大漢牙一頓,挺了挺胸硬著頭皮道:「尤前輩名湖,在下自知放肆,但重任在身,奉命行事,不得不如。」
  尤前輩極有風度地含笑點頭,然後向遠處的神刀奪命亮聲叫:「彭當家,可否遣走貴手下讓尤某通行?」
  神刀奪命正在調息,扭頭沒好氣地叫:「任何人皆不許擅行插手,即使閣下鐵臂猿尤師父也不列外,九宮堡的事,不許外人干預。」
  鐵臂猿尤健,是無盡谷主秋痕的得力臂膀,在江湖大名鼎鼎,功臻化境,是白道中不可多得的人才。他的象貌身材像個大猿,一雙長臂已練成刀槍不入的鐵臂功,五指抓石如粉,掌力可裂石開碑。他的大鉤是外門重兵刃,一聲之下石破天驚,能接下的並不多見,是個黑道惡剋星,惹火了他,他絕不會輕易罷手。在外表上笑容可掬,暗中卻不饒人,他與無盡谷主的第一名得力高手金奪銀刀凌光祖交情不薄,但兩人的為人正好相反。凌光祖為人豪爽,氣度寬宏而能容物,極獲白道朋友的敬重,一言九鼎人人敬服,鐵臂猿在外表學凌光祖的榜樣,可惜本質上差異太大。
  神刀奪命彭芳,不過是一個銀字旗的旗主而已,論功力相差太遠。論武林聲望也差得太遠,竟然狂傲地出言頂撞,鐵臂猿怎受得了?但在外表上,鐵臂猿並未變臉,呵呵一笑道,「當家既然不給尤某餘地,尤某只好自行其事了。」說完,從容舉步。
  兩大漢一咬牙,踏進一步伸鋼刀沉聲道:「止步,不許闖。」
  「尤某不闖,走走而已。」鐵臂猿含笑答,硬向刀尖上撞,火眼中厲光乍閃,笑容令人心寒。
  「站住!」兩名黑大漢沉喝,同時一刀截出。
  白影一閃,小兩把鋼刀中閃過,兩名黑衣大漢同聲狂叫,向外飛拋,兩把鋼刀已到了鐵臂猿手中。
  鐵臂猿雙手齊揚,兩把鋼刀無聲飄出,飛射三丈外一座石碑,兩聲輕響,竟然神奇地插入碑座,入石八寸,刀靶巍顫顫地輕搖不已,他掃了臉色泛青的另六名黑衣大漢一眼,淡淡一笑道:「諸位,請不要阻尤某的道。」說完,和一名同伴大踏步走向裡去,走了丈餘,哈哈-聲長笑,兩人突以電光石火似的奇速,眨眼便穿透重圍,到了塔下方人影重現。形成包圍的外圈黑衣人,誰也不敢出手相阻。
  遠處傳來一聲怪異的長嘯劃空而過。神刀奪命向文昌冷哼一聲,不理睬掠到的鐵臂猿,舉手一揮大叫道:「退!全部撤走。」他收了刀,轉身輕瞥了鐵臂猿一眼,冷冷的道:「這位蔡文昌乃是敝上必欲得之人,也是七幻道白鶴仙勢在必得的正主兒,尤師父留意些就是。」
  「哈哈!尤某擔待得了,無盡谷沒有怕事的人,敝長上也不是一嚇便倒三歲娃娃,天下白道朋友更不是紙糊的。彭當家請放心,承讓了。」
  神刀奪命冷笑一聲。帶著手下抱了屍體走了。
  文昌本想乘機溜走,但身形未動,鐵臂猿已看出他的心意,一閃即至,其餘七名白衣大漢也飛撲而上,三方面圍上了。鐵臂猿點頭叫:「小友,借一步說話。」
  文昌心中一驚,但仍不害怕,泰然問:「在下沒聾,你說啦!」
  「江湖中這些天謠言滿天飛,說無盡谷已和九宮堡同流,據說是閣下所放的消息。請教,閣下的消息從何而來?」
  「在下遠不想在威迫下回答尊駕的問話。」
  「呵呵!你要回答的。尤某奉命追謠,已經鋪問過好些人了,最後一人招供說是你說的,閣下是聽誰說的?尤某不想多事,只追問消息從何而來,希望小友指教。」
  文昌冷然一笑,道:「這消息確是在下傳出的。」
  「小友由何處聽來的?」
  「哼!是在下傳出的,那就夠了。」
  「是你造謠的?」
  「在下說的是事實。」
  鐵臂猿面色一沉,冷笑道:「你有何為證?」
  「東郊大玄壇廟,在下被貴後的爪牙所據,親耳所聞,親目所見,半點不假。」
  「呸!你好卑鄙,竟然血口噴人,造謠中傷本谷的聲譽。玄壇廟是一座廢墟,根本沒有本谷的人在城近郊潛伏。白道朋友都是有家有業的人,用不著另建秘密藏污納垢,你竟然……」
  文昌用一聲冷笑打斷對方的話,搶著道:「在下不是三歲娃娃,耳聰目明,身受貴爪牙計擒囚辱之恥,無意中探出的內情,豈能有假?哼!以今天來說,閣下與黑旗令主的走狗重重包圍,居心昭然若揭。我敢說,你必定說是巧合,不錯吧?這種巧合真是太巧太微妙了。
  在下初出江湖,雖說孤陋寡聞,但這種黑白道雙方英雄當面客氣做作的事,在下確是以瞭解,這種巧合,也難令在下相信。」
  鐵臂猿神色己平靜下來,淡淡一笑道:「目下你說得似乎振振有調,煞有介事,尤某不必和你爭辯,官兵可能快到了,委屈閣下隨尤某走一趟無盡谷敝後主定然查個水落石出,必用事實,杜閣下之口……」
  「在下沒有到無盡谷一定的必要,閣下不必費心。」
  「閣下難道要尤某請你走麼?」
  「請也不行,蔡某不願做的事,任何人也無法勉強。」
  鐵臂猿大踏步走近,一面道:「尤某只好親自請你了。」
  遠處的流水行雲對白衣龍女苦笑道:「這小後生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闖的禍太大了。
  自認大盜淫魔,與武林十三高人中的幾個人為敵,惹火了黑道惡魔,得罪了白道朋友,在近來數十年的武林中,自從亡魂劍客歸隱之後,他可算第一個瘋瘋的年青人,後果可慮。
  「姨父,我們怎辦?」白衣龍女焦急地問。
  「我們必須脫出是非之外,咱們惹不起這些人。黑魅谷真獨自一人,已經從東面的塔門隱身塔內了。鐵臂猿雖則了不起,但比黑魅差得太遠,目下用不著耽心。」
  白衣龍女向不遠的一座石碑一指,低聲道:「那妖道已經到了,有妖道纏住黑魅谷真,蔡文昌雖然……」
  「孩子,千萬不可妄動,這事萬萬不可插手,我們只能靠運氣在旁暗中找機會聲援。你不可妄行出面,由我見機行事。」
  塔下已經動手相搏了,激鬥十分兇猛。
  文昌見鐵臂猿赤手空拳,大刺刺地硬用雙手搶入,心中火起,太瞧不起人啦,等對方的左手伸近胸部,一聲怒吼,劍出風雷動,連揮兩劍。
  「噗噗」兩聲悶響,兩劍皆中,拂中鐵臂猿的左手小臂,人影乍分。
  「咦!」鐵臂猿訝然叫,沉重的兩劍,竟將他震飄五尺外,衣袖出現了裂痕。他感到整條右臂如被萬斤巨錘所撞擊,奇大的勁道硬將他震得飄離原地,臂膀酸麻,鐵臂輕功竟然難以抗拒文昌的一把凡鐵常劍,大出他意料之外,想不到文昌年紀輕輕,竟有如許精純的奇異內功。
  「你該死。」他怒吼,撤下了大鉤,憤怒地揮出。
  「錚!」文昌卷劍振,震偏大鉤盪開三寸,自己卻被震得虎口欲裂,鉤飄八尺。
  第二鉤又到,風雷俱發,如同天雷下擊。
  「錚!」文昌又撇出一劍,用虛勁,人向左飄,狂野地欺近鐵臂猿的右側,劍發如電,「寒梅吐蕊」出手回敬,五劍連攻。
  「滾!撒手!」鐵臂猿怒吼,旋身來一記「力劃鴻溝」。
  「錚!卡勒」雙刃相接,太快了,文昌無法及時撤招,劍被大鉤鉤住,奇大的扭力傳到,劍尖斷掉八寸。
  文昌吃了一驚,向後飛退。
  「再接一鉤,小輩!」鐵臂猿叫,如影附形迫進,大鉤鉤向文昌的雙足,快如電光石火。
  文昌唯一的自保辦法是向後撤退,用上了金鯉倒逐波身法,身軀向後反穿,凌空疾射。
  真糟!突然穿入了塔門,到了塔內了。
  石碑後人影出現,穿八封道袍的七幻道一聲狂笑,從另座塔門射入,喝聲如雷。「休搶貧道的買賣,姓尤的匹夫。」
  他剛入塔門,塔內傳出了嬌滴滴的輕喝:「滾!這買賣不是你的。」
  「啪啪」兩聲暴響,黑魅谷真給了他兩袖,罡風厲嘯中,七幻道退了八尺以上,一聲怒吼;再向內搶。
  文昌進入塔內,鐵臂猿也到了,伸鉤猛喝:「躺下,好小輩。」
  文昌身形落地,假使他挺身站起,定被大鉤所制,危極險極。他不挺身站起,就地飛滾。真巧,滾到了螺旋梯口,鐵鉤掠胸衣而過,一髮之差逃出一劫。
  他知道鐵臂猿了得,劈面將斷劍遞向跟蹤追襲的鉤影。「錚!」一聲暴響,大鉤又將斷劍擊成三段。
  他也在這生死一發中爭取了剎那時間,喝聲「打」一枚銀羽箭脫手破空而飛,人也站起竄上了螺旋梯。
  鐵臂猿沒料到文昌,依然凶悍無比,「打」字入耳,他百忙中一掌猛拍到胸口銀星,「噗噗」兩聲,銀羽箭被拍得向旁偏飛,帶著一聲厲嘯,穿過肋衣。他這一掌並未能將銀習箭擊毀,也未能震落,只是偏了準頭而已。
  鐵臂猿吃了一驚,肋衣又被劃破了,被一個小輩兩次傷衣,惹得他怒火驟升三千丈,日後江湖傳出,他得鐵臂猿名號不用叫了,這口氣在他這心胸狹窄的人來說,比殺他還難堪,是無法忍受的奇恥大辱。
  「小狗,尤某要一寸寸碎你的骨頭。」他怒吼,向上飛撲,掌鉤護身向上狂追,顯然對文昌的暗器有所顧忌。
  另一座塔門內,七幻道和黑魅谷真拔劍相鬥,展開了兇猛的搏鬥,八九丈寬的下層塔內,劍氣漫天,電芒飛騰,除了先進一步進入塔中的文昌和鐵臂猿之外,其他七名白衣人無法進入塔內。
  「上。」先前追隨著鐵臂猿的中年白衣人叫,分由四面縱上第二層塔門,向內搶。
  文昌劍已被毀,螺旋梯盤旋而上,只可容兩人行走,像是鼠門於窯,赤手空拳怎能和沉重如山的大鉤相搏?連躲閃的空間都沒有,除了向上進命,別無他途。
  上了第二層,他想由塔門向外跳,第三層塔門距地面不足三丈,往下縱乃是輕而易舉的事。剛撲近塔門,白影已在塔門現身,一把長劍已從外面探進,第二支劍也在門旁出現,了不得,劍影的光芒已在胸口射到,暴喝入耳!
  「納命!或者投降……啊……」後一聲是動人心魄的摻叫。
  文昌百忙中向後退,左手一揚,不但從劍芒前退走,一把飛刀化為一道淡淡銀虹,一閃即沒,射入白影的胸前七大穴。大漢向下飛墮,摻叫聲在天字間搖塵而下。
  他想再次搶出塔門,但鐵臂猿已到,塔門的另一名白衣人,用劍護身堵住塔門,脫手連發三枚亮銀鏢,以牙還牙,也未出聲招呼。
  文昌是暗器大行家,亮銀鏢小意思,但卻失去了出塔的機會,百忙中接了一枚銀鏢,再逃上第三層。
  神刀奪命一群黑道惡賊並未撤走,他們在隱處高踞馬背上戲戰。其中一名惡賊的鞍前,挽了一個大布包,裡面裝了田二小姐。
  文昌向上逃,這時想從塔門下跳已不可能,跳下去不跌死也成了廢人,死路一條。明知往上逃也是絕路,但在未踏入枉死域之前,他必須全力掙扎圖存,走一步算一步,更想找機會多撈幾個死鬼墊底,賺一個算一個,江湖亡命之徒,性命早晚要完蛋,沒有什麼可怕的。
  鐵臂猿領先,六名白衣人在後跟,循梯往上狂追,怒叫聲和狂笑聲震耳欲聾。
  到了第六層,文昌剛踏上第七層的梯口,三把飛刀從一名白衣人手中飛出,越過鐵臂猿身側,直取文昌的後心,分射上中下三處要害。
  文昌似乎背後長了眼,不敢向上縱,向上縱恰好被飛刀截住。他向牆壁一貼,讓飛刀掠頂而過,然後向上飛縱。真糟,因此一來,他便慢了剎那,鐵臂猿已經到了。
  鐵臂猿個兒矮了近尺,但手臂夠長,大鉤也長有三尺,伸長時可遞及六尺以外。文昌剛縱上三級,大鉤已到,伸到了腳下。
  「下來!小輩。」鐵臂猴高興地叫,大鉤一伸一收。
  幸而這傢伙自以為了不得,鉤內緣未開鋒口,勾住了文昌的右腳跟,向下帶,伸左手去接人。
  文昌感到腳下一震,踩骨前端如被火烙,巨大的勁道把他向下拉,他已看清大鉤的結構形態,人急智生,拼腳骨受傷,在下沉的剎那間,功行雙腳,吸腹扭腰,半空中大旋身,右腳在鉤內一旋,變成了腳跟被勾,鉤內緣未開鋒,腳上又有皮靴相護,轉動毫無困難,雙腳一收,右腳便滑出了大鉤。
  身形仍向下沉,鐵臂猿的大手已到了胸口。
  他一聲大吼,將早先接來的銀鏢打出,自己的三枚銀羽箭也射出一枝,暗器出手向下飛射,手上下一崩,硬接抓來的大爪。因時,雙腳也連環攻出。
  「啪啪!」暴響聲震耳,三支手絞實。他的腳也踢中鐵臂猿的胸膛。假使他的腳不是先受到大鉤結實的一擊,力道已被消去五成,這兩腳鐵臂猿不死也成殘廢。
  鐵臂猿未料到文昌如此了得,反會運用機智脫困,而且凶悍反擊,奮不顧身拚死相搏,有拚個兩敗俱傷的打算,反應之快,委實令人難以置信。因此,他想避免貼身相搏已不可能,加以對文昌的暗器早懷戒心,兩顆銀星入目,他必須分神應付,一上一下,接觸奇快,他向下一伏,躲過了銀星,卻躲不掉手腳的奇快打擊。
  「啊」下面有人狂叫,是發射三把飛刀的傢伙,不但挨了一鏢,也挨了一箭,做了鐵臂猿的替死鬼。
  「砰」一聲大震,三個人滾在一堆,文昌的腳了得,全力一踢,踢中鐵臂猿右肩,立即脫出糾纏,再向上飛跳。他的雙手和鐵臂猿的手曾經纏住,被鐵臂猿絞扭得雙手又痛又麻,右腳也疼痛難當,但他仍然奮起餘力向上逃。
  鐵臂猿一躍而起,咬牙切齒卸尾狂追,但看腳下的情形,已有點不利落,顯然已受了挫傷。
  另五名白衣大漢,接著同伴的屍體,狂怒地向上趕,咒罵聲震耳。
  文昌竄上頂層,心中一震,腳下略一遲疑,最後向傍繞轉。他心中暗叫完了,螺旋梯已盡,顯然己到了頂層。
  這兒是塔頂的第七層,四面有塔門,四壁有金碧輝煌的佛像神龕,,中間磚地上,擺了一塊木棋盤,雨端兩個蒲切上,分別踞坐著一僧一道,正一手護照,一手在檀香木盒中撫弄著黑白棋子,棋盤上,白子在中間布成自左至右的扭曲長龍。黑子則佔住四角,逐漸內侵,似乎已佔了優勢。黑白兩子,總數約下有兩百顆左右,看情形,戰況已至最後關頭,勝負將判。
  束首是個長眉如雪,臉色紅潤的老和尚,慈眉善目,和藹可親,身穿一身灰色裘袍,沒披袈裟,腳下是潔淨的芒鞋,身材甚高,胸前掛著念珠極為醒目,是檀香木所造,但比傳統的念珠要大上數倍,珠上隱有字跡。
  另一醒目的是,老和尚左耳只剩下半節耳輪,口中牙齒寥寥可數,崩缺甚多。右額角有一塊疤痕。按在膝上的左手,只有三個指頭,中指和無名指齊掌骨不見了。
  老道也夠老的,老得臉上皺紋密佈,鬚髮如銀,像貌清,仙骨道風,瘦長的身材,瘦骨嶙峋只剩皮筋的枯手,指甲甚長,半死不活的老眼,癟嘴唇。身穿青道袍,白髮挽成道士聯,腳下是布鞋,衣領上插了一把白馬尾做的佛塵。搶眼的是鼻尖,其色青黑,像一個蛇頭,不像人鼻。
  一僧一道似乎並未發現有人奔上,仍全神凝注著棋盤。文昌繞兩人而過,奔向右首的一座塔門,向下一看,完了,十六丈高的大雁塔,想往下跳準會變成扁鴨,倒是最理想的自殺超脫好地方。
  梯口白影出現,鐵臂猿到了,狂怒地站在梯口傍。另一道梯口,也出現了白衣人,兩處出口堵死,跑不了啦!
  這瞬間,老和尚呵呵笑,道:「老道,怎麼。還不落子?這是第二百零八手,你已用了兩刻時辰啦!」
  「別吵別吵,急什麼?三天都過去了,用不著催。」老道搖頭晃腦地笑,手中的一顆白子不住搖動。
  老和尚取過身旁的酒胡蘆,灌了兩口道:「哈哈!垂死掙扎,狂費心機,你已無能為力,無法回天,小心我下一顆子,要截掉你的龍尾巴。」
  「笑話!我要……喂!小伙子,跳不得,跳出去上不了西天,卻會下地獄。」
  原來文昌要從塔門往下爬,事急了,他要冒險,希望能用壁虎功爬下第八層塔門,塔門正在下方,相距只有丈餘左右。剛跨入塔門,便被老道叫住了。
  老道並末向文昌瞧,目光仍落在棋盤上。
  鐵臂猿以為老和尚是慈恩寺的僧人,老道可能是八仙官的香火道人,毫不在意哈哈狂笑:「小輩,能跳你就跳罷。尤其要活的人,你真要找死尤某也無法阻你,哈哈!跪下……」
  他一面說,一面向棋盤上聞,要跨越棋盤而過,從一僧一道之中抄道追擒文昌。
  有人追擊,怎能用壁虎功往下爬?文昌已走投無路,只好拚命,拔出幻電劍,冷笑道:
  「不是你就是我,看誰今天血濺大雁塔頂。」
  鐵臂猿到了棋盤邊,伸腿踏進。
  老道恰好抬頭,看到了文昌手上的幻電小劍,似乎一呆,伸手一撥,撥中了鐵臂猿伸出的腳。
  鐵臂猿像是發了瘋,突然向後倒飛,「砰」一聲背撞在塔壁上,再向下撲例,駭然大叫「哎……哎呀!」
  他的大鉤在磚地上滾滑,溜出一串串火花,人吃力地掙扎,搖搖晃晃地站起,臉無人色,正想發話。
  老和尚也抬頭盯了他一眼,微笑道:「施主,你想掀了老袖這盤棋?不行,老道棋正陷入死境,眼看輸得極不甘,你這一打擾,小心老道惱羞成怒,拆了你的骨頭出氣。走吧!得饒人處且饒人,趕盡殺絕,何必呢?施主,沖老衲薄面,走吧!要不,老衲向施主結一段善緣。」
  鐵臂猿這才看清楚老和尚和老道的臉容,似乎渾身一震,火眼似要凸出眶外,張大嘴卻像是停止了呼吸,臉色逐漸在變,只片刻間便成了青灰色。
  老道的目光,從文昌轉落在鐵臂猿的臉上,半死不活的怪眼十分古怪,鐵臂猿只感到渾身發冷,蛇形鼻似乎在輕微抽動,看去極為可怖。
  「你還不滾?」老道冷叱。
  鐵臂猿如中雷擊,只覺心向下疾沉,渾身一軟,脊樑挺不起來了,「砰」一聲坐倒在地。
  梯口出現了黑魅谷真,粉臉一變,吸入一口氣,突然以令人難信的奇快身法向左一閃,貼在塔壁上。
  七幻道出現,兇猛地衝上,身劍合一捷逾電閃。豈知黑魅突然閃開,他卻疾射而過,衝向一僧一道的中間,身形帶起勁急的利風,假使讓他從中間衝過,棋子必定全被剩風刮走,僧道兩人也可能坐不牢會被帶倒。
  老道哼了一聲,大袖突然抖出叫:「該死!沒教養的東西,滾!」
  七幻道身形突然不進反退,一陣無聲無息的奇異冷流襲到,護身的玄門奇學利氣發出洩氣的奇異嘯聲,無形自傲,排山倒海似的奇異勁道著體,身軀倒退,如被狂風硬生生往回刮。
  他驚叫一聲,全力振劍,想用千斤墜穩下身形。但不可能,他無法抗拒排山倒海似的怪異暗勁,吹毛可斷的寶劍所發的劍氣微弱得可憐,「叭僕」兩聲仰面便倒,雙足仍向上翻了一個倒觔斗,骨碌碌翻下了梯口,跌下第六層去了。
  黑魅谷真-聲不吭,閃電似的消失在梯口了。
  勁氣四蕩,僧道兩人衣襖飄飄,但全盤欲飛的棋子突然安靜下來,沒移開原位。
  大名鼎鼎的七幻道被一袖打下螺旋梯,人見人怕的黑魅谷真突然逃走,鐵臂猿大概已確定了僧道兩人的身份,再不走豈不完蛋?他渾身一震,吃力地扭轉身驅,如見鬼魅地踉蹌撲向梯口,連滾帶爬逃之夭夭,大鉤也不要了。
  幾個白衣人先前驚得目,定口呆,鐵臂猿的狼狽景象卻令他們神魂入竅,不約而同奔向梯口,搶著逃命。
  文昌似乎停止呼吸,難以相信這是事實,事實卻擺在眼前,所以駭然癡立,忘記了該怎呢,還是留下?人群走盡,他才恢復神智,收劍舉步便走,要繞過老和尚身後奔向梯口溜之大吉。
  剛踏出一步,老道伸手虛攔,冷冷地道:「你留下。不叫你走,你給我乖乖地站著。」
  口吻太不客氣,文昌一身傲骨,反感湧上心頭,道:「我,為何要聽你的!」
  「你非聽不可。」老道的聲音更冷。
  「在下並未打攪道長,彼此陌生,-無過節二無交往,沒有聽你的道理。」
  老道面色一沉,正待伸手,老和尚呵呵一笑,道:「道友,少管閒事,快留意你己陷入死境的棋局,不必藉故耍賴。」他又向文昌微笑,道:「小施主,你那把幻電小劍讓老衲瞧瞧。」
  文昌如受催眠,拔劍雙手奉上,他弄不清自己的舉動何以反常,反正已不由自主依言送上了,甚至連話也沒說。
  老和尚拈著小劍略一審視,信手一揮,但見光華連閃,如無數如虛似幻的電芒狂振扭閃。劍影立收,老和尚已握寶劍靶,緩緩前伸,臉上神色也隨之變成肅穆。
  異像出現了,小劍突然發龍吟,霞光萬道,冷電迫人發,劍尖前隱約可見一道淡淡的光華,如靈蛇閃縮,逐漸伸張,伸至尺五六方才不再伸長。
  文昌目瞪口呆,被劍氣一邊,連退了三步。
  老和尚神情一懈,幻象消失了,幻電劍已恢復原狀,仍是一把長僅八寸冷電閃閃的鋒利小劍而己,並沒有什麼了不起。
  老和尚信手遞給老道,輕吁一口氣,道,「如在黑夜暴雨驚雷之中,只消用五成內力馭劍,定可幻出三尺電芒,無堅不摧,可降龍伏虎,果是電幻小劍,正是令師叔護法修真之物。」
  老道將幻電小劍置在地上,道:「我當然認識,不然……哼!我早要了這小輩的命,奪過來看真偽了。」
  文昌心中-怔,心說:「這老道可惡,不想歸還哩!」
  老和尚呵呵笑,道:「道友,恭喜恭喜,阿彌陀佛!」
  「恭喜什麼?」老和尚若無其事地問。
  「一盤棋洗卻道友的凶橫惡性,怎不該恭喜?」
  「廢話!」
  「貧僧明若觀火,道友不必否認。三天來道友的棋,無時不陷入生死存亡之局,舉棋煞費思量,加以平時好勝與得失之心連受打擊,無形中開始體會七情之鍛練,嘗到艱難困苦煎迫的滋味,靈台開始清明,觀念中有了極大的改變,凶橫惡性徐敏,知道為人留下一條活路的道理了。」
  「廢話滿嘴。」老道不瘟不火地答。
  「你還要證據!」
  「說說看。」
  「如果在下這盤棋的頭一天,請坦城相告,剛才那兩個闖禍的人,下場如何?」
  老道搖搖頭,突又咧嘴一笑,道:「不但那兩個傢伙,凡是上來的人,必……必……」
  「如何?」老和尚含笑追問。
  「死!」老道簡單地說出一個字。
  「所以貧憎為道友賀。」
  老道開始撿拾棋盤上的白子,一面若無其事地道:「你贏了,只負四子,太不甘心,算你行。」
  「過獎過獎。」
  「和尚,你的棋氣深不可測,但仍然算錯了。」
  「呵呵!不錯,我也沒想到你有如此堅忍的鬥志。在我昨晚下九十九時,我算定你必定負五子。但你在第一百零四手時下得夠狠夠絕,扳回了一子。」
  「咱們再來一局。」
  「好!把幻電劍還給那小娃娃算了。」
  老道拈起小劍,向鋒刃吹了一口氣,電芒乍現,奇異的龍吟從劍身傳出,抬頭注視著文昌,問:「娃兒,你這把劍從那兒偷來的?」
  文昌一觸老道的目光,只感到心中發寒,這種目光太奇怪,真像一條蛇的眼睛。令人無端泛起恐怖的念頭,他吸入一口氣,挺起胸膛道:「小可是從一個江湖人手上得來的,救這人給我這把劍,教我潛入深水巖割取一株玉髓龍角芝救他的命,我辦到了,他卻在我精疲力盡時打我下深藏要我的命,他以為這把劍和我已屍沉潭底,不再過問。」
  「這傢伙呢?」
  「十年之後,也就是早兩天,小可又碰上他……」
  「人呢?」
  「小可放手他了,但以幾個拳頭聊算報復。」
  「沒打死?」
  「沒有,幾拳頭只打傷皮肉。」
  老道將劍遞給他,道:「這把神異小劍,乃是我師叔的護身至寶。敝師叔已仙去三十餘年,這把劍也在敝師叔去世時化雷逸走,寶劍神物,有福者得之,也會替得主帶來災禍,總有一天,你在黑夜雷電交加中與入交手時,小劍所發的神跡將傳出江湖,定會掀起無限風波。你年紀太輕,修為差得太遠,想保有此劍,前途多艱,對面這個老禿驢,大概你還不知他是誰,剛才那幾個男女卻知道。去啦!我他教你兩手護身的佛門降魔絕學,保證你有好處。」
  老和尚哈哈笑,道:「不成,他練玄門運氣術。」
  「和尚,你也看像了?」老道問。
  「你師叔的寶劍得主,找我是何居心?」
  「我這幾手鬼劃符不行,太霸道。哦!我幾乎忘了,少林寺門素來嚴格,不收血氣方剛和素行不端的人為弟子……」
  「我已和師門久疏,不必挑毛病罵人好不?」
  老道緩緩整衣站起,往下道:「你雖自稱是少林叛徒,但師門情義仍在,當然仍算是少林門人。這娃娃在塔下所自承的罪行,無一不是違反貴派門規的大忌,你當然不願自我麻煩,雖則你曾經為小娃娃的坦誠直率而喝采過。好吧!你等會兒,我教他三兩招護身保命的小玩意,然後再用三五天工夫再下一局。」
  文昌愈聽愈心驚,聽到少林二字,虎目仔細打量老和尚,突然心中一震,老和尚的缺耳殘指的手,使他霍然醒悟,心中暗叫:「天!是少林遠走窮荒的百劫殘僧度濟大師,當今少林掌門大師的不知下落已久的師叔,宇內十三高人的三分之一,卻被我無意中碰上了。」
  塔下一陣亂。第一個出塔的是七幻道,像是漏網之魚,衝向石坊門,狂奔而去。
  第二個逃出的是黑魅谷真,她一聲嬌嘯,召來兩名侍女,落荒而逃。
  鐵臂猿跌了個兩頭青面腫,由一名同伴扶著奔出塔門,臉無人色,驚怖地叫:「快!把馬兒牽來,快走,慢了恐怕沒命了。」
  兩名同伴飛掠而出,奔向林中牽坐邏,其餘的人扶傷背死匆匆向外逃,一個問:「尤師父,怎麼回事?怎……?」
  「性命交關的大事。」鐵臂猿猶有餘悸地答。
  「那一僧一道是何許入……?」
  「僧是百劫殘僧,道是四川堯龍山蛇魔丹士。天哪!這些老怪物老不死竟然尚在人間,可怕極了。百劫殘僧失蹤了數十年,並不可怕,可怕的是蛇魔丹士。老弟,你們未到過堯龍山,當然不知那鬼地方是多麼可怖,也不太清楚蛇魔丹士惡毒的程度,只有咱們祖父一輩的人,才知道堯龍山金蛇洞那些鬼妖仙是怎麼回事。」
  他的話白說了,所有的同伴全驚得臉無人色,不知從那兒來的神力,奔跑如飛「堯龍山金蛇洞」四個字,已經夠他們喪膽了。
  其實堯龍山金蛇洞的幾個老道,在江湖的名頭並不大,皆因他們極少在江湖走動,只在川滇交界的山區中修長生。但江湖人如果膽敢前往堯龍山金蛇洞找尋金蛇洞的藏寶窯,必將慘受挖心剖腹的殘酷刑而死。江湖中的老一輩高手,有不少人知道這些傳聞,沒有任何人摸清金蛇洞的底,更沒有人能揭發金蛇洞的秘密。至於這位蛇魔丹士,在一甲子之前曾經和崑崙的四老激鬥在祁蓮山下一條冰河上,崑崙四老一死三重傷,震動武林。所以也只有蛇魔丹土這個老道為世人所知,也因此一來,他便名列一代的武林名人,但長江後浪推前浪,世上新人換舊人,新的一代嶄露頭角,蛇魔丹士又不在江湖走動,久而久之,他的名號逐漸被人淡忘。當然啦!他還不至於在武林中除名,至少在老一輩的人心目中,還有這麼一個可怕的高手尚在世間。
  蹄聲加雷,八匹馬到了,他們來不及將屍體捆在馬上。
  只將人擱在鞍前,狂奔出了大雁塔下的馳道,向長安城絕塵而去。
  遠處觀戰的流水行雲和白衣龍女全然注視著這突如其來的驟變,便知塔中定然發生了奇特的變故,不然七幻道和黑魅谷真怎會沒命的飛逃?
  「快走!咱們千萬不可捲入漩渦。」流水行雲凜然叫,不管白衣龍女肯是不肯,火速避走。
  另一面的神刀奪命也大吃一驚,不走才是傻瓜。看光景,定然是蔡文昌預先在塔內埋伏了無敵高手,誘人而入,一舉發難,假使走出他豈不完了?」
  他心中想走卻又不甘心,正在遲疑不決,第七層一度塔門中,出現了文昌雄赳赳的身影。
  他心向下沉,低吼道:「快撤!走!」
  一群人帶著田二小姐,軀馬輕車郊狂奔。
  塔上層,老道站在文昌之前道:「去看看那些人走了沒有。」
  文昌出現在塔門,寒風勁烈,他衣角飄飄站在高空向下望,眼看神刀奪命率領著黨羽落荒而逃,轉回塔中向老道躬身道:「稟仙長,他們都走了。」
  「好!先把你的所學練給我瞧瞧,以便斟酌,要全力施展,娃娃,瞧,少林的碩果僅存第一高手百劫殘僧在這兒,如果偷懶,難逃行家法眼。」
  文昌吁出一口長氣,整衣道:「晚輩適才無狀,萬分惶恐。晚輩蔡文昌,叩見兩位前輩。」他屈身下拜,請兩人名叩四個頭拜了四拜。四拜,是最隆重的大禮。
  在東郊一座大花園中的大樓內,斷腸崖九宮堡的黑道第三名高手,紅字旗「西」字旗主陰魄韜滔,正在審訊田二小姐,追問有關文昌的事,田二小姐一個小姑娘,怎禁在老江湖的威嚇逼迫?將所知的全說了。
  其實她所知極少,只知文昌自稱姓文,住在務本廂附近而已,陰魄韜滔認為夠了,立即派人至務本廂打聽,不消多久,便找到掛了「文園」大匾額的庭園大宅。
  陰魄韜滔立即派神刀奪命調度各地爪牙,押著田二小姐,在黃昏時分,一舉攻入文府,卻找不到文昌,只有十來個僕人。
  陰魄韜滔老謀深算,立即在宅中布下天羅地網,專等文昌前來進網入羅,整座庭園殺氣騰騰,危機四伏。
  他們太早處決了十餘名僕人,卻百密一疏忽略了府中各處的燈火。原來宅第甚大文昌為人機警,時時提防有人前來尋仇,宅中各處的燈火、點燃的數目每晚不同,只消略一留心,便會發覺有異。像園門的兩盞液紅色燈籠,單日點燃左面一盞,雙日變右。大院的燈籠,分為紅白綠紫,每日不同。陰魄韜滔不知內情,殺了十餘名僕人,自然對燈光的佈置亂了章法。
  蔡文昌在塔上呆至初更已盡,方學會了三招詭異的劍術,和早日練成無極氣功的心法。
  新月已快落下西天地平線,繁星滿天。文昌拜辭兩位世外奇人,蛇魔丹士大逾常規送至梯口,神情肅穆地叮嚀道:「娃娃,記住,在你無極氣功未練至化境之前,這三招「魔幻三劍」切記不可妄用,不然後果堪虞,內功不如人,再玄再神的劍法也無法施展,近不了身,絕招有何用處,用來保身必須先求自保,這三招絕學便可助你脫出危局全身。假使遇上盡你的全力仍無法解決的巨大困難,可到堯龍山金蛇洞找我。」
  百劫殘僧在後面哈哈大笑,笑完道:「老道你的好勝爭強的念頭,何時可消?你不是公然鼓勵這娃娃在江湖聞禍麼?幸而他不是你的弟子,不然將不知掀起多大的風浪哪」
  老道揮手將正欲發話的文昌趕下梯口,踱回笑道:「這孩子有出息,這樣可以給他壯壯膽。說實話,我確也有點自私心,人無私心,哈哈!天誅地滅,你的地藏王菩薩我的十殿閻王也不會答應。金蛇洞弟子調教出來的人,即使是一言一技之授,也不能讓他替金蛇洞丟臉,正如同你雖永遠離開了少林,仍對少林有一份情誼-般,你說可是?別廢話了,該我先落子。」
  文昌在慈恩寺索回坐騎,知道小金小銀已經見機先走了,踏著曉風殘月,揚鞭策馬奔向他建立不久的家因,向鬼門關上闖。
  他心中百感交集,黑魅谷真曾關照過他,但面對凶險她卻悄然溜走了,但再往深處想,他原諒了她,歎道,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雨來時各自飛,何況我們不是夫妻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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