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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四 章

  易俗河鎮以北,皆是易俗鄉的轄地。西面的易俗河從衡山的祝融峰虎跑泉發源,在鎮北與湘水合流,流經的地方全是小山小嶺,也叫涓河。
  出鎮口路一分為二,大道前抵衡山縣,西南合出的小道,則傍著易俗河進入山區。越往裡走,越覺得荒僻,沿途的小村小集,大部分成了廢虛,走上半天,路上也見不到半個人影出現。
  已牌左右,該過去的人都過去了。
  捕頭快活一刀帶了三名巡捕,站在鎮南的柵口,目送吳錦全和吳忠、吳勇兩僕的背影遠去,方喘過一口大氣,領著三位手下往回走。
  「算是送走了瘟神。」這位赫赫有名的捕頭語氣中充滿無可奈何的意昧:「天老爺保佑,保佑他在衡山跌死,不要死在我的管區裡,阿彌陀佛!」
  「張頭,不要妄想。」一位巡捕苦笑:「這個鬼旗人身懷絕技,手下十四個人皆是可怕的高手,會跌得死他?他的命長得很呢!」
  「不見得。」快活一刀冷笑:「十四個人,平白失蹤了兩個,算甚麼高手?」
  「少了兩個,但卻得到六個。」巡捕冷笑:「本城的六霸天,全被他較硬兼施弄走了!」
  「讓他們死,統統一起死,天下就太平了。」快活一刀咬牙說,顯然他恨透了本城的六霸天。
  剛進入柵口,一柔軟轎在兩名健僕的護送下,輕快地從鎮內匆匆出了柵口,兩位轎夫也健壯如虎,轎在肩上似乎輕如雞毛。
  香風人鼻,是從轎內散發出來的。
  快活一刀租屑一皺,位立道旁目送軟橋南行。
  「像是往南嶽進香的女香客。」他自言自語:「為何不乘船至省山縣,和冒險走匪盜出設的山徑?怪事!」
  「張頭,你沒看見那兩個健僕?」另一個巡揚說:「像鐵塔似的身材,科手大腳孔武有力,三二十個小賊,算得了甚麼?」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人家當然必有所傳,你擔什麼心?走吧;到鎮上找吃的,吃飽了趕回城銷差,晚上睡個平安大頭覺。」
  四人進入鎮中的小酒肆找吃的,另一家小店則出來了便呼呼的李宏達,身上甚麼都沒帶,僅將荒囊插在腰帶上。
  顯然,這位李宏達是有意在避免與快活一刀碰頭,等快活一刀四人入店之後,才匆匆離開的。
  這條山徑雖非往來大道,但卻是衡州與寶慶兩府山區的貫通各村鎮交通線,並不是無人行走的道路,每天都有附近的鄉民往來。李宏達走了之後,隨後啟程的人也先後走上了這條道路。
  今天,這條路上似乎比平常有點不同,往來的人比平常多了一兩倍。
  遠出三四里,大道前後古無人蹤。
  李宏達進入路右的一座茂密竹林,竹林深處,站著一位赤髮黃須的魁偉中年人,腳下有一隻大包裹。
  「少爺,要不要我先到前面去?」赤髮黃須中年人欠身恭敬地問。
  「不必,在後面跟來,以免引起注意。」李宏達沉靜地說。
  「遵命。」
  「如非必要,不許露勝。」
  「是。」
  「來的人無一庸手,不要和他們交手拚搏。」
  「是。」
  「傳信給三煞,查一查南天燕子的根底,據我所知,南天舒的家在桐城,當年左良玉大兵下南京找福王其帳,沿途姦淫擄掠,沿江城鎮成墟,燒殺一空,桐城後家遭受飛來橫禍,子孫無子遺。這裡竟然出現了南天燕子的孫兒孫女,委實可疑。」
  「少爺,南天燕子的墳墓,好像不是假的呢!」
  「確實真的,但是不是箕水豹把靈骸遷至明月山,就不得而知了。畢竟已經過了漫長的三十餘年。反正我要跟去,不難查明真相。」
  「如果唐家姐弟確是南天燕子的孫兒女……」
  「我會替她姐弟倆盡力。對忠臣義士的後裔,我尊敬他們。」
  不久,一個人影從竹林的另一面鑽出,向南昂然而去。
  大道繞過一座小山腳,山腳有一座破敗的小村莊。村口,建了一座歇腳亭,有茶水供應。但如果想進食,或者補充山行物品,像草鞋、松明、而笠等等,必須在村口的那家賣雜貨兼賣酒食的小店張羅。
  貨兼賣酒食的小店張羅。
  軟轎就停在小店前,旁的大樹下,腳前放了一隻有一位轎夫在轎旁看守,坐在轎只盛菜的荷頁包,葫蘆中有酒,正多的大樹下,葫蘆中有酒,正在寫意地進食,銳利的目光,打量著業往的人。
  遠遠地,來了一位佩劍掛囊的遊山書生,腳下從容不迫,斯斯文文真有幾分書卷氣。高大、修偉、河河溫文、眉清目秀……總之,是一位有如臨風玉樹的讀書人。如果身旁帶了書僮,就十全十美了。
  那年頭,沒有錢的人,那敢奢育讀書?有錢就有奴僕,讀書人就該有書憧隨行。
  但這位書生沒有書憧,包裹得自己提。
  那把佩劍,一看便知是擺樣子裝飾用的飾劍,輕、窄、不開鋒,只能舞,不能用來殺人。
  書生的腰帶上,懸了一隻蕭囊。讀書人會吹常,不足為奇,不會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大太陽下,書生競然不戴遮陽帽,前半邊腦袋剃得油光水亮,腦後用的大辮子黑油油,走起路來辮子不但搖擺,更增三分斯文氣概。
  書生向小店走。
  天色近午,真該找地方進食或歇息了,錯過了歇腳站,往後就很難找到歇息進食的地方啦!
  轎夫瞥了書生一眼,不再留意。
  小店的店堂不大,兩間門面,一邊讀食物,一邊賣雜貨,店主是位和和氣氣的中年人,有兩名十七八歲的店隊招待食客。
  對面賣雜貨的長櫃內,照料生意的是一位十五六歲清清秀秀小村姑,一雙清亮的大眼睛,不時向那桌的食客瞑,眼中有驚羨、詫異、嚮往等表情。
  六張小食桌,四張有人。
  那引起小村姑注意的一桌,有兩個人。一位是明眸皓齒,美如天仙的少女,美得令同性的人也羨爐不已,所穿的綢杉絹裙皆繡有搶眼的雲霞花紋圖案,身材發育勻稱恰到好處,充滿青春朝氣。
  在這窮鄉僻壤,出現這種富貴人家的千餘小姐,所引起的騷動是可想而知的。
  下首的一位是中年僕婦,穿著打扮也顯露出大戶人家的氣派。
  但這位僕婦的腰間,卻鳳了一把可以殺人的長劍,劍鞘古色斑斕,劍穗有一顆大紅寶石光芒四射。
  兩位健僕與一名轎夫,在另一桌進食。
  原來軟轎又寬又大,可以乘坐兩個女人,難怪兩個轎夫第三桌有兩位食客,兩個面目陰沉,衣內藏有短兵刃的中年人。
  第四茶有三個潑皮打扮的大漢,吃相極為粗魯,三雙怪眼不時貪婪地在少女身上打轉,卻不敢放撥。
  那位中年僕婦不好惹,目光如利箭,所佩的劍也唬人,三個設皮怎敢見了美女便撒野?
  書生提著小包裹,笑容滿面踏入店堂。
  「公子爺請這邊坐。」一位年輕店伙含笑上前相呼:「大熱天,路上辛苦」
  「還好,山裡面涼爽,不苦不苦。」書生在桌旁落座:「請給來三兩味菜,小喝兩杯歇歇腳。」
  「小的這就吩咐廚下準備。」店伙送上茶和淨手的手巾。
  喝杯茶先解渴,酒菜馬上來戶少女的一桌飯菜送到,那位店伙目不邪視,小心翼翼將四味煎炒從托盤中取出擺好,最後放飯缽。
  中年僕婦的目光,突然落在那碟清蒸鯉魚上。
  店伙收了托盤,正待離開返回廚下。
  「慢!」中年僕婦伸手虛攔。
  「大嫂還有甚麼吩咐?」年輕讓伙含知問。
  「你把這碟魚吃掉。」僕婦指指熱氣仍在蒸騰的清蒸魚,銳利的目光顯得更銳利了。
  鄰桌兩健僕和一轎夫,目光全向這一面集中,眼中有警戒的神情。
  「大……大嫂……」店伙不勝驚訝:「小的吃這碟魚?莫……摸非嫌魚不……不新鮮……」
  「吃!」僕婦語氣極為凌厲。
  店主一怔,離開櫃檯急步直近。
  轎夫巨手一伸,把店主攔住了。
  「沒聽招呼,你給我好好站在一旁。」一名健僕向店主冷冷地說。
  店伙瞥了店主一眼,已看出不可能獲得店主解圍了,臉色一變,最後伸手向魚碟。
  另一名健僕,抱肘當胸到了後面的廚房走道口,可看清廚下張羅食物的兩個人一男一女。「一掌廚的是中年女人,是一位毫不起眼的村婦。
  透過後門,後下的兩個人可以看到食廳的全景,更可看清守在門口健僕的臉色。兩人用驚訝的目光,注視那位神色冷峻的僕婦,也不時曾了守在門外的的健僕一眼,健僕的神色也令他們吃驚。
  店炎的右手,抓起一雙竹筷,左手已站起魚碟。
  「如果那些澆對不是另加了些甚麼配料,你吃下第一口魚,直到吃最後一口,都不會發生甚麼變故。」僕婦冷冷地說:「但如果多加了某些東西,吃完之後,你將舉步維艱,無法從容離開。而且,你會死。」
  店伙持恢的手,開始發抖。
  「所添加的配料,叫做快活消遙散。」少女口中在說,目光卻投向後內掌廚的女人:
  「吃人腹中片刻,全身骨鬆筋弛,永遠也不能復原,只有躺在床上咽最後一口氣。這是逍遙仙姑的霸道毒物,想不到竟然在本姑娘身上施展。」
  店伙突然將魚碟向少女劈面擲出,右手的竹筷也像勁夫般射在鄰座的僕婦。
  「大膽!」少女冷叱,翠柏一樣,罡風乍起,帶有場計的一脈魚似被狂風所到,飛向遠在三文外廚閂內的摯感女人。
  同一瞬間,僕婦左手輕抬,及購的一雙竹筷速度一頓,然後墜落在僕好的左掌心,像在變戲法,那雙速度中電的竹筷像是受她主宰的通靈之物。
  店伙的右手隨竹筷攻出,抓向被轎夫攔住的店主。
  轎夫手急眼快,一掌推開店主,另一手座空點出一指,冷哼一聲。
  「嗯……」年輕店伙悶聲叫,被轎夫的指風打穴絕技擊中了右期門,仰面便倒。
  同一瞬間,掌廚的女人湧身飛躍而起,撞向半開的後窗,要撐毀後窗脫身。
  守在廚門外的健僕左手一揮,電芒破空而起。
  「哈哈!騷道姑你走得了?」健僕大笑著搶人廚內o電芒計算得十分精確,前置量準確無比,女人身形飛起,恰好被電芒貫人背肋。
  「砰!」女人未能增毀後富,僅控在窗台上方,窗扇半毀,女人搖晃,被竊自擋住,摔落在窗下起不來了。
  店堂大亂,狼奔象災。
  本來在門外看守軟橋的轎夫,出現在門口,當門而立有如天神當關。
  「任何人不許走動。」守門的轎夫沉叱,聲如乍雷,「都給我站住!」
  奔近店門的三個潑皮涑然止步,-殘僵立不知所措,想從店後逃走,卻又不敢轉身舉步。
  第三桌的兩個面目陰沉的中年早已站起退到壁根下,像是負隅頑抗的猛獸,分向兩面拉開馬步嚴防意外,大概不願被波及,退至一旁表承置身事外。
  少女冷然掃視家人,充滿靈氣的風目冷電乍現。
  健僕把被明辨是非器擊傷的掌感人拖出,往被制了穴道的年輕店伙旁一丟。女人滿頭大汗,臉上忍受痛苦的表情令人惻然心動。
  「這兩個人是你店中的人嗎?」少女向驚得不住發抖,勝無人色的店主問。
  「這……這這……」店主幾乎語不成語。
  「你不說,恐怕你全店的人,誰也休想活命。」中年僕婦冷酷地說。
  「他……他們是……是昨天來……來的。」店主顫抖著說:「他……他們說,如果不聽他們的……就……殺掉小的全家……」
  「他們還有其他的人嗎?」
  「小的只……看到他們……兩個。」
  「有沒有這些人?」少女指指三設皮、書生、兩個面目陰沉的中年人。
  「小的沒見過他們……不敢亂說……」
  「在未查明真相之前,本姑娘不能信任你。」少女冷冷地說,目光掃過家人的臉面。
  她像個女王,用威嚴的目光審視地的臣下。她這時的眼神,一點也不可愛動人了,像冷電、像利刃,被審視的人,會情不自禁發抖。
  三潑皮真的在發抖,而且抖得十分厲害,臉色發育,像三支受驚的老鼠,躺在門角落裡縮成一團。
  兩個中年人站在壁根下,警戒的神情顯而易見。
  書生未離開座位,不勝意外地左看看右看看。畢竟是讀書人,鎮定工夫相當到家,大概是認定、靜、安、慮、得治學功夫,所獲致的成就吧!
  「先問她。」少女向廚婦一指。
  僕婦打扮的女人走近在地上掙扎的掌廚女人,用腳板動對方的面孔,打量片刻。
  「八旬逍遙仙姑,天下四女定之一,沒有錯。」僕好冷冷地說。
  然後,俯身在對方衣內搜索,搜出一把尺二長很匕首,一隻手掌大錦囊,一些女性隨身攜帶的整狀物品,一隻小革囊,裡面盛三種明辨是非器:牛毛針、扁飛針、打穴珠。
  牛毛針是青藍色的,藍芒並不把目,可知打後並不光滑,是用粗厲石打磨的。針雖然號稱為牛毛,其實比鄉下農婦用來疑棉被的針還要祖長些,足有三寸長短,沉重而不可及遠程。
  「誰指使你下毒的?」僕婦抬起一牧牛毛針,擱在對方臉頰上來回拂動,問話的口吻居然相當和藹,與先前冷肅的神色完全不同。
  顯然,對方如果不招,就會被針所傷了。
  「那是風流文寇暗殺人的七步斷魂外。」在勞虎視耽耽的健僕接口:「可不要用針扎地,紮下去便專毒攻心,她一死,就追不出指使人了。所以,可不要用這歹毒玩意來門口供,那會得不償失的。」
  「我知道。」僕婦淡淡一笑:「七步斷魂針用在其他的人身上,固然走不了七步便嗚呼哀哉,刺客有奔格的時間脫離現場。但用在針主身上,毒效因外主本身有抗力,死期要稍為慢些。
  「慢慢的死,才會令人恐懼,恐懼就會借命,借命就會招供。你要是不信,我馬上就扎給你看,靈不靈立可分曉回……」
  話未完,忍受痛苦折磨的廚婦已呻吟出聲。
  「放我一馬!」廚好虛脫的叫:「雲華雙衛,你已經打了我一枚五芒珠,痛苦非人所能忍受,何必再徽這女煞星封三姨用斷魂針對付我?」
  兩位中年人不約而同打一冷戰,互相瞥了一眼,眼中有驚怖的神色。
  雲華雙衛!江湖朋友聞名色變的可怕人物。
  河南嵩山東面的五虎嶺,那座威震天下的雲華山莊,黑道朋友恨之刺骨,白過英雄也心中凜凜。
  山莊的主人叫飛雲神龍張衡,是天下五大山莊第一莊,一個固執、剛愎、自負,喜怒都令人害怕的武林豪矚。
  誰冒犯了雲華山莊,可就麻煩大了,張莊主一定把創日得雪亮,找上門去講道理。可是道理很難講,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理都是為了自己的利害而訂定標準的,各執一理就有戲可唱了,最後往將走上誰強誰就有理的老路去,張莊主的利劍就可以正式派上用場了。
  雲華山莊並不是張莊主一個人會用劍講理,在中的子弟、親友、門人、僕婢……都身懷絕技創術通立,都自信理永遠站在自己這邊。
  文華雙衛,一叫門電手華容,一叫奪命手汪清,他們不是僕人,只是有時扮成僕人模樣掩藏本來面目而已。
  他們是張莊主的好朋友,家也在山莊。這兩位仁兄,經常隨張莊主在江湖雲遊打抱不平,管管閒事,當然也隨同尋仇報復,旁邊搜蹤,動起手來又快、又狠、又通、又準,下手不饒人。
  因此,江湖朋友有時並不怕張莊主,畢竟這位功臻化境的豪霸有時也真的講理。僅雲華雙衛通常不與人多費口舌,動手不將對方整個半死決不輕易罷手,所以江湖朋友怕定了這兩位仁兄。
  女煞星封三姨,是張莊主的妻妹,更是武林朋友聞名變色的女熱,喜怒無常心報手辣的怪女人。
  兩個中年食客顯然也是江湖人,但並不曾見識過雲華山店中的高手名宿,聞名而且。目下,他們見到了雲華山莊的人,見到了威震江湖的雲華雙衛,見到了心狠手辣的女藍星封三姨。
  如果消遙仙姑把食店的人全咬上,那麼,大禍即將臨頭,他們怎能不驚?
  針尖在右腮停住了,即將刺入肉中。
  「告訴我,誰是主使人?」女藍星臉上的笑容相當可觀,可是手上的行動可就完全不像善意。
  「按魂公……也於……」迢迢仙姑絕望地說。
  眾人工任,少女的秀眉鎖是緊緊的。
  「誰是擔魂公子?」女煞星眼中有明顯的疑云:「怎麼沒聽說過這一名號?說說他,說詳細些。」
  「我也不知道他的底細,他自稱按魏公子。」迫造仙姑無法詳細交待。
  「他怎麼利用你的?你和他……」
  「三年前,他找上了我,自稱三公子。最後,他露出猙獰面目,透露綽號,拒絕說出真名實姓,脅迫我替他暗中辦事。」
  逍遙仙姑乖乖吐實。
  「辦甚麼事?」
  「化妝易容在江湖暗中活動,替他除去他認為必需除去的人。」
  「雲華山莊的人是……」
  「據說是他必需除去的人。」
  「他與本山莊的人有何仇恨?」
  「我不知道。」
  「哦!這位小輩是誰?」女煞星指指扮店伙的年輕人。
  「我也不知道他的底細。只知道他是派給我行事的助手。」
  「哈!這個搜魂公子真不簡單。除了這個小輩,還有多少暗中策應你們的人?」
  「我真的不知道。」逍遙仙姑絕望地大叫。
  擒住逍遙仙姑的人是奪命手汪浩,接口說:「封三姨,我先把所有的人挽住隔離囚禁以免串供,再逐一追問,定有所獲。全店的人,每個人都有嫌疑,可不能讓任何一個人走脫掉。」
  「也好,先擒下他們。」女然星點頭同意:「逍遙仙姑,搜魂公子目下在何處,你總該知道吧?總該知道在何處覆命,對不對?」
  「他在-…順-…順……」逍遙仙姑已說不出話來了,猛烈地打嘔,狀極痛苦。
  「咦……」女煞星大感意外,急忙替她拍胸口,以免被嗆住。
  守住店門的轎夫一聲怒嘯,突然飛躍而起,手中的酒葫蘆先一步出手,擲向對面櫃內的小村姑,躍起凌空飛撲的對象,也是小村姑。
  小村姑一聲嬌笑,身形疾問,不但躲過了酒葫蘆,也順手發射一把光閃閃的怪針,但見人影連閃,眨眼間便門入內堂,形影俱消。
  凌空撲擊的轎夫早有提防意外的準備,怒嘯聲中,半空裡抽揮拳投,*地罡風貌發,勁氣山湧,飛針破風的異嘯動魄驚心,尤其被罡風或氣斜展而出的飛針,飛行的速度似乎增加了三倍。
  沒有一根針能接近轎夫的身軀,轎夫也向下落而無法再撲進。
  女煞星總算反應超人,聽到轎夫的怒嘯便知變生意外,不假思索地原勢不變斜移、旋身、出掌自衛。
  雙掌一出寒氣襲人,陰柔奇冷的單力吐出,射到的五六枚飛針幾乎同時翩然飛墜,好怪異的陰柔掌力,細小的飛外皆被柔動所震落。
  每個人都忙澤著閃飛針,連書生也躲在桌底下。
  少女也在揮動一雙大相,近身的飛針有如泥牛入海,同時人化流光,撲向撤走的小村姑;她是唯一能一面擊落飛針、一面追敵的人。
  可是,她仍然晚了一步。
  更糟的是,敵情不明,她不該不顧一切窮追,剛到達後院門口,快捷的身法十分驚世駭俗,卻突然腳下先問,砰一聲大震,竟然摔倒在地,身形仍隨習慣性前沿,重重地被門限阻住了,再也爬不起來,而且失去知覺。
  所有的人都倒了。
  最後倒地昏迷的人,是那位看似乎無縛雞之力的書生,三個設皮全倒了,有兩個挨了一兩枚飛外。小村姑的滿天花雨撤針手法極為霸道,數量也多,店堂又不大,每個人都被外雨所籠罩著,沒有打擊飛針力量的人,難逃動數,針以貫體防不勝防。
  當然,飛針只是分散注意力的誘餌,針太多,多而力分,威力有限得很,貫人肉中也算不了嚴重的傷害。
  空間裡,流動著淡淡的、幾乎個人難覺的異香。
  不過過了多久,第一個醒來的人是逍遙仙姑。
  神智一情,她只感到渾身發冷。
  這裡是一座簡陋的茅屋,窄小的廳堂卻根七豎八躺了太多的人;太多的昏迷不醒的人。
  「你這賤女人。」高坐堂上穿黑衣戴面罩的人,用刺耳的嗓音咒罵:「經不起一唬二嚇,你就貪生怕死招供了,你好大膽子。」
  「我……我也是不……不得已的……」逍遙仙姑聲淚俱下叫喊:「請……請讓我見……
  見見公子……」
  「你已經不配見他了。」
  「求求你……」
  「先掌她的嘴,點她的死穴讓她慢慢死!」
  過來兩個灰衣人,戴了鬼怪面具,一個拖起她,一個給了她四耳光,打得她口中溢血,雙顆紅而後黑。
  這時,所有的人全都清醒了,但沒有人能動彈。
  少女擺放在書生的身後,一雙秀目狠狠的盯視著那位戴黑頭罩的問話者。
  「先處理了不相關的人,再好好整治你。」戴黑頭罩的人陰森森地向少女說,手向一位撥皮一指。
  一位截面具的人,上前抓住潑皮的辮子,拖死狗似的拖至戴黑頭罩的人面前,將人放下退在一旁候命。
  「招你的姓名來歷。」戴黑頭罩的人沉聲問。
  「在……在下揚……領家謀……」沒皮躺在地上,只能說話而無法動彈:「在長沙替……管李大員外做護院……這次來找朋友敘舊……」
  「那位府前街放印子錢的李大員外?」
  「是辦……」
  「斃了。」那位戴黑頭罩的人不屑地揮手叫。
  「饒命……」楊家謀狂叫。
  截面具的人呼了一聲,腳舉起了。
  「救命啊……」楊家謀拚命狂叫。
  腳踏住他的脖子,狂叫聲變成廈叫聲,然後渾身猛烈地抽搐,喉破了,頸骨也折斷了。
  「另兩個也是一丘之駱,保鏢護院,宰!」
  「救命……」另兩名潑皮狂聲大叫。
  在這山野的空茅屋迫供殺人,那會有人來救?三個潑皮本能地叫救命,想得到必定白費勁。被殺掉的逐一拖走。
  一個中年人被拖上來了。
  「在下陰判凌岡。」中年人躺在地上恐懼地自報名號,不住發抖。
  「哦!江右兩湖的黑道雙豪。」戴黑面罩的人指指另一名中年人:「這位,一定是陽鉤冷虹了?」
  「正是區區在下。」另一名中年人率直地答。
  「按理,在下該放你一馬。」
  「謝謝尊駕高抬貴手。」陽判凌岡道謝,恐懼的念頭消失了。
  「但是,你們已經知道搜魂公子的秘密。」戴面具的人陰笑著說。
  「在下發誓守口如瓶。」陰判又開始恐懼了。
  「你知道江湖守秘的金科玉律是甚麼?」
  「這……」
  「斃了。」
  「饒命。」
  腳又踏下來了,也踏落在咽喉上,最後終於被拖到門外去了。
  「這個讀書人。」戴面罩的人指指書生。
  書生被拖來擺妥,已驚得面無人色。
  「你,甚麼人?」戴面罩的人問。
  「小生娃李。」書生居然能清晰地回答:「你們這些強盜,土匪、殺人如兒戲的不法之徒,目無王法的……」
  「斃了!」戴面罩的人怒吼,被罵得七竅生煙,憤怒萬分。
  腳踏下來了,踏落咽喉,死定了。
  所有的人,包括功臻化境的少女和雲華雙衛,竟沒能看清變化,反正看到有人在動,有人在叫。這瞬間,躺在地上的人起來了,站著正要將人踏死的人反而躺下來了,就這麼簡單。
  四周,共有八名戴面具的灰衣人,連戴頭罩下令處決人的首腦在內,九個人全都大吃一驚。
  書生站得筆直,他腳下踏著那位要踏死他戴面具的人,踏的部位也是咽喉,咽喉已破頸骨折斷變形,仍在像蛇般扭動,書生臉上的笑容令人迷惑,正是含笑殺人的那種笑。
  「對付要殺在下的人,本書生必定以牙還牙,絕不留情。
  你!」書生含笑向戴頭罩的人一指:「生死籌中,閣下的大名已勾。」
  「咦!你……你是……」戴頭罩的人駭然站起,突然的變故似乎無法適應。
  「我報應神李報應。」書生說:「神,有千百億化身,你現在所看到的,我是書生。如果你還有命的話,下次你會看到我另一種面目。可惜,你已經沒有下次了。」
  所有的人,皆大吃一驚。
  近五年來,江湖中出現一個稱為報應神的人,誰也不知道這個人的來歷,誰也不知道這個人的過去和未來,誰也沒看過這人的廬山真面目,殺率之重,令江湖造心懷鬼胎的人天天做惡夢。
  一聲劍嘯,戴頭罩的人拔劍出鞘。
  書生的劍居然還在身上,揚他的人,大概以為制了他的穴道,已無繳械的必要,何況是一把擺樣子的飾劍,根本無人理會。
  劍嘯聲驚醒了八個戴面具的人,一個傢伙突然雙爪齊出,兇猛迅捷地撲上書生的背部,上抓天靈蓋,下扣後頸,行家一看便知,這傢伙的大力鷹爪功火候精純,這可達到抓石如粉的境界,抓扣血肉之軀,不問可知。
  書生恍若背後長了眼睛,右手舉起向頓後一伸,先震並抓天靈蓋的手爪,再扣住了扣頸的大手爪,信手向前一揮,站得筆直的身軀,竟不曾晃動分毫。
  「嗅……」那位仁兄厲號,身形飛起,直向已拔劍出鞘戴頭罩的人,兇猛地摔去,有如泰山壓卵。
  這瞬間,閃電雷鳴,金蛇亂舞,書生的肺刻已在無人察覺的快速變化中出鞘,隨者摔出的人影,發起不可思議的驚心動魄快攻,肉眼幾乎難以分辨他的動態,包括躺在地上等死的人,皆無法看清他的動作。
  那把飾劃並不是擺樣子的飾品,而是可怕的殺人利器,狹鋒、堅韌、犀利、撕裂與貫穿人體時,毫無阻滯。
  有幾個戴面具的人曾經出劍封架與出手攻擊,但皆勞而無功,封架與攻擊皆夠不上部位,任由書生的劍虹排空直人予取予求。
  光芒乍故,人影重視。
  慘叫聲、呻吟聲、呼號聲……徐青裊裊。
  慘烈的時刻過去了,血腥刺鼻。
  只有一個身影在移動:那位戴頭罩的主腦。
  這人的右肩被刺穿,大筋斷了。左脅下,鮮血染得腰與跨一片猩紅,左手掩住脅下的創口,一步步艱難地向門外走,似乎隨時都可能摔倒,倒下去就起不來了。
  一聲輕響,書生收劍入鞘。
  「今天你要失敗了。」少女膽子更大了:「我不信你能在這種情形下,有充足的理由來製造藉口。」
  「哈哈!我不曾失敗。」報應神大笑:「如果我要從你的口中,獲得我要知道的事,以目下的情形看來,我根本不需要花時間去製造著口,姑娘,要打賭嗎?」
  「你的意思是……」
  「我要成功地在你口中,獲得要知道的事。」
  「我不信。」
  「好,走著瞧。」報應神的目光,掃過雲華山莊其他五男女:「你們都被神奧陰毒的手法,制了身上主要的經穴,如無獨門手法的主人疏解,死定了。」
  「你……」
  「我能解。」報應神的語氣充滿自信:「如果你不從實招供,我排掉手走路,讓你們在這裡等死。現在,你願意合作嗎?不然我可要走了。」
  沒有人懷疑他的話是吹牛,事實就是最好的證據。
  所有的人,全被同一個人用獨門手法制住經穴,而他卻自行將被制的經穴疏解了。能自解,替別人解更沒問題。
  唯一令人懷疑的是,他怎麼可能修至自解經穴的不可能境界?看他的年歲,絕對不會超過甘五;要而修至這種境界,至少也要下三十年的苦功練真氣導引術。
  還有,那剎那間連斃八名高手的劍術。殺人本來是極端恐怖的事,而這剎那間一點也不恐怖,簡直是完美得令人激賞。
  「小等,怎麼賭你都會輸的。「女煞星封三姨懊喪地說,「早一點與他合作,必定不會慘得更徹底。」
  「不錯,我是從武昌眼來的。」少女向報應神說,輸了認輸:「在武昌,他的排場大得驚人,像是王爺出巡,很令江湖人測目。我們一時好奇,便暗中眼下來,一方面想知道他的底細,一方面想查出他在幹些什麼勾當,如此而且。」
  「排場大的人多得很呢!為可對他另眼相看。」報應神提出疑問。
  「他與官府有密切的交往,但手下的人,全是功臻化境的江湖武林高手,所以……」
  「原來如此,知道逍遙仙姑的主子搜魂公子的來歷底細嗎?」
  「可借你放走了那個戴頭罩、掩藏本來面目的人,沒有機會查出內情了。」少女小等表示遺憾:「江湖上曾經有些關於按魏公子的傳聞,但知道底細的人少之又少。敝山在既不知道授魂公子的底細,也不曾與逍遙仙姑這種江湖蕩婦有任何過節,實在弄不清他們為何計算我們,而且計算的如此周密。」
  「弄不清,最好不要再追查了。」報應神善意地說:「逍遙仙姑、飯店伙和店主都死了。那些飛針並非完全是誘餌,目標就是殺人滅口。那位扭作販賣日常用品的小村姑,信高了你們的實力。
  「她先施放飛針,接著洩放迷香,以飛針滅口並吸引你們的注意,讓你們毫無戒心地被迷香弄翻,她並不寄望迷香能奏效,而以滅口為主要目標,她成功了。
  「你們如果進一步追究,後果相當嚴重的,趕快離開湖南,那位姓吳的入你們是惹不起的。」
  報應神說完,以十分詭異的推拿手法,替眾人解了所制的督脈經身往上下四處穴道:神道、靈台、陶道、大椎。
  當少女小碧可以站起來活動時,報應神已經失了蹤。
  半個時辰後,他們回到路旁小村的小店。村民們家家閉戶,不見有人在外面活動。小店空無一人,軟轎仍停在店門口。
  「咦!他們為何不滅跡?」閃電手指指軟轎不勝困惑:「他們有龐大的人力,所作所為似乎缺乏江湖經驗,可能嗎?至少逍遙仙姑是老江湖。」
  「他們用不著滅跡。」女煞星封三姨苦笑:「總不能把全村的人殺光滅口。留下線索,本莊的人遠從河南前來追查,豈不把本莊的人拖陷在此地,無暇到別處尋跡覓跡嗎?他們是佈疑陣的行家。」
  「三姨。」少女小碧柳眉深初:「我們要不要繼續追蹤吳錦全那些人?抑或是追查搜魂公子的線索?」
  「繼續追蹤。」女煞星說得斬釘截鐵。
  「可是,報應神的警告。」
  「死裡逃生,你認為我們該逃避?」
  「但是……」
  「我深信,搜魂公子必定在吳錦全身份出沒,報應神也必然在他們附近活動。今後,我們只要小心些步步提防,就不會吃虧上當。」
  「雲華山莊的威望是江湖上眾所周知的,榮列武林五大山莊的第一莊。天下武林十大世家,雲華張家也名列第五,聲威遠播,名震武林,多年來那曾吃過這種虧?六位莊中的江湖風雲人物,竟然被人先用藥誘奇襲,再用迷香誘擒,幾乎被殺滅口,想起來就夠窩囊,難怪女熱量不甘心。
  這種事勢將傳出江湖,今後雲華山莊的威望,眼看要一落千丈,不由她貪生怕死畏事逃避。
  不久,軟轎上路南下。
  扮書生的報應神藏身在南面路旁山坡下,隱身在草叢中目送軟轎遠去,搖頭哺哺自語:
  「這些被盛名所累的人,會誤了我的事,真煩人。」
  不久,他出現在路旁的一株大樹下,伸出巨掌創下一典樹皮,用鐵指功畫出一隻三角形圖案,然後進入濃密的樹林從此便失去蹤跡——
  老衲掃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