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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五十名鼓手將鼓槌舉起了,六名女號手忽將畫角背在背上,舉起二尺四寸煙斗一般的胡笳,吹出三短一長,令人心弦震顫的笳音。
  笳音剛落,五十面皮鼓忽然響起輕雷似的低沉鼓聲,逐漸加重高亢,像從天邊響起一陣密鼓,越傳越遠,逐漸震耳,連綿不斷,終於,停止了。
  前面,立刻傳來三短一長的笳音,三群鐵騎先後移動,草原中泳起輕塵,逐漸去遠。
  由紅鹽池到鹽海子,約有三百餘里,他們予定夜半趕到,明日破曉即向毛裡孩的千乘鐵騎進兵,來一次迅雷不及掩耳的襲擊。
  當她揮軍北進時,中原與海惠一對愛侶,正在已向廢了的東勝城東北一帶沙地上梁探索,逐漸地向西南而行。
  東勝城已經拆掉,但因為附近有兩條小河流,韃子的另一支族人,卻在這一帶支起了牛皮帳,不走了,毛裡孩東行這一支部族已想趁火打劫。大部分青年弟子,皆挾刀攜弓向東入窺關內,留下的人不多。
  中原海惠度過草原的第一夜,次日拾奪行囊,先往西走,再折向西南而行,在莽莽草原中奔馳。
  前面展開一條梁溝,梁高約有百尺,由東北向西南連綿迤邐伸展,中間形成一道梁溝,怪。在此有這條小河流,在草原中間向南流下,兩岸的水草,青綠色仍未消退,與沙漠地帶的草大為不同。
  水,是生命的泉源,也是財富這說明了為何人類的發展是靠河流,而不是在山地或缺水地區高原上,遠遠地,更看到河流兩旁馬群和牛羊,在草叢中奔馳跳躍,間或可以看到三兩個牧馬蒙人的身影出沒其中。
  河流下游更遠處,模糊地可以看到一些蒙古包。疏落地散處在小河兩岸,土梁中,也可以看到兩個蒙人,站在上面向四方瞭望,在二十里內可以看到人馬的奔馳。
  中原與姑娘正向土梁下奔來,在二十里外便被人發現他們的行蹤.一聲胡笳鳴咽,警訊傳出來。
  相距還有二十里,遠著哩。在這一帶草原中惟有這一段最為平坦。是一處天然的最好牧野,所以看得也遠。
  胡笳聲遠遠傳來,中原向姑娘說:「蕙,前面有韃子小心些。」
  「原弟。要動手麼?」她不在意地問。
  「不一定,先看他們的態度而定.當然,希望他們對我們友好些。」
  「友好?」她搖頭苦笑,又道:「目下與蒙人雙方勢不兩立,彼此之間除去兵器相見之外再無他途,見面後必將生死相拼,千萬不可寄望他們能善意接待我們。」
  「也不一定,也許我們遇上一族和善的人呢。」中原似乎有點不願動刀弄劍,所以希望能遇到些和善的人.問清草原黑龍的下落便算了。
  姑娘不以為然,說:「幾十年來沿邊關這四十餘里的廣大地域中,先後死於韃子血刀之下的無辜邊民,數量何止百萬?他們以為我們好欺,定會搶先朝我們動手,不信等著看就是。」
  中原冷哼一聲,說。「如果他們動手,我們要以牙還牙。」
  一雙健馬並蹄而奔,朝胡笳聲揚起處狂奔而去,走過一半,還有十里地。已可看清百尺高樑上的人影,和小河旁帳幕裡的人影飄搖狀。
  驀地,姑娘一聲驚叫,策馬倒退,變色道:「原弟,那是什麼?」
  「天。白骨,怎麼這樣多?」中原也驚得將馬勒住。
  不遠處枯黃的野草中,無數的人獸骨骼,散佈在方圓三四里的廣闊土地內,碎骨殘骼令人看了毛骨悚然。
  除去人骨,也有不少馬骨,和巨大的駱駝殘骨,且有被燒燬的村寨破牆遺跡,顯然,此是一處廢墟,按地勢斷定然兒這定是小河上源,是早年拓荒人建立的村寨,經過一場慘烈的兵劫後,就剩下這些兒乎被夷平的村寨殘跡,和無數人馬的枯骨,以往的光輝已在世間消失了,誰能告訴人們,他們那時所遭遇的又是什麼?
  兩人緩下坐騎,慢慢竄越廢墟,密密麻麻的枯骨,令人看了毛骨悚然冷氣從背梁直往上爬升。
  「天,怎麼死了這許多人畜?」海蕙驚惶地發話。
  中原看過許久,說:「這兒是一二十年前的村寨,被韃子們毀了遺痕。」
  「怎沒看到兵器?恐怕是瘟役哩。」姑娘不以為然地說.「不是的,瘟役不會讓骨骼撒落,也不會有整齊的斷痕,漠外不產鐵,鐵器大多來自關內,即使留了刀槍,也早被人拾走的。」
  「鞍子們真會那麼殘忍?」
  「當然可能,有關一帶死的人確是太多了,朝廷無力北進,不能守土,忘能安民?」
  姑娘恨恨地哼了一聲說。「物腐而後蟲生,朝廷……」
  「惠,不說那些,他們來了,是迎上去呢,仰或在此等他們?」
  「等他們好,如無惡意,咱們也不願動武,如果……哼,以牙還牙,這兒多增些白骨。」姑娘挪動著背上的承影劍說。
  兩人在廢墟中勒馬站住,專等來者接近。
  二十餘四棗紅健馬,從對面狂風似地朝這兒捲來,相距約五里地。逐漸近了。
  「先準備弓箭。」中原叫,在弓囊上拔出大弓,扣上了弦,將箭壺摘下掛在腰際。
  海惠對弓箭是外行,但仍能管用,在百步之內,她仍可發揮威力,只是不易命中,如果中了,可以將人射穿,她內力驚人哩,便也開始準備。
  二十餘匹壯馬上,是青一色的彪悍蒙族大漢,接近至一里左右,使兩面一分,從兩翼展開包圍。
  .中原心中一懍,因為他看清蒙人全張起大弓蒙人以騎射為第一絕技,近身肉搏則洶悍絕倫,二十餘個箭矢齊發,銳不可擋,他立即將最重要的小包囊掛上,說:「惠,準備棄馬,如果他們用箭遠射,注意下馬伏地趨避我打發他們。」
  「惠,諒他們…………」姑娘堅決地拒絕。
  中原急忙打斷她的話,說:「惠,馬是等無法保全了,四面八方拈射,防不勝防,但馬力不從心,會再奪馬。」
  二三十四健馬已快合圍,形成一個黑圓形的包圍圈,吶喚之聲雷動,正欲往內衝入,中原安坐雕鞍,左手大弓徐舉,右手三支狼牙箭緩緩搭上弓,箭尾扣上弓弦。
  他等他發話,迎面衝來兩匹駿馬,朝兩人狂奔而至,在五十步內止蹄,兩弓虛引欲射,中原冷笑一聲,徐徐引弓。箭在弦上待發。
  兩蒙人用中原不懂的蒙語,吱哩咕嚕叫了一陣,中原沒聽懂,他叫:「我是漢人,會說漢語的出來答話。」
  凡是在邊關出沒的蒙人,大多是曾在中土久待的蒙人後代,或多或少能會兩句漢話,但這兩位一聽中原的漢語,便沒有再多說,忽然同時發箭,兩棵銀星脫弦而飛。
  中原沒等對方再取箭,弓弦轟鳴,待對方銀星射到,對面馬兒兩聲狂嘶,兩大漢跌落馬下去了。箭到,他大弓一撥一挑,兩支箭先後向上一揚,落人他掌中。
  四面八方二十一個人同聲巨吼,驅馬向內狂衝,衝至百餘步內,箭嘯刺耳,弓弦狂鳴,齊向他兩人拈射。
  中原一聲長嘯,忽然升立上,震人心魄的弦聲狂震,箭出似連珠,並大喝道:「惠,下馬舞弓自衛,最好是先伏地一避。」
  箭由四面八方射來,人即能自保,馬兒可無法護住,想人馬兩全幾乎是不可能之事。
  姑娘本想撤劍,聽中原一叫,便運弓擊箭,她如果用劍危矣!劍毀得了箭棍,箭簇仍會向前疾射,豈不完蛋?
  蕭雨到了。中原向上疾升三丈。半空中又連發五箭,並大喝道:「再不住手,誰也別想活。」聲如殷雷,直振耳膜,二十一匹馬,只有十三匹衝了進,遠處倒了八匹,八個人在地上狼狽地掙扎,原來中原不射人,每一支箭皆貫入馬腦之下,應側便倒。
  姑娘的大弓潛勁山湧,左面有坐騎,擋住了右方的箭,一聲長嘶,馬兒倒了。
  箭無法近身,全被她振落,有兩支擦過她的膝旁,但毛髮無傷。
  中原的坐騎也倒了,人一落地,三箭又出,吼道:「撤劍,收拾他們。」
  對面馬嘶振耳,又倒了三匹,剩下的八人八騎,驚得膽落魂飛,向側一衝,火速逃跑。
  「著!著!著!」中原發出了連珠大吼,弓弦的狂振聲,令人聞之血為之凝,又一匹馬倒了,三個蒙人,在狂叫聲中,滾倒在地。
  人吼,馬嘶,蹄聲如雷,弓弦狂鳴,草原中煙塵滾滾,亂得一塌糊塗。
  姑娘被兩支箭擦過膝旁,無名火起,一聲嬌叱展開輕功狂追.在短距離中,輕功到家的人可以追及奔馬,三里外便不行了,因為持久力不如馬,在她來說,會追上的。
  但中原的箭比馬快得多,箭遠出二十步外。弦聲方發,可見快得可以,但聽勁矢破空飛行之聲,令人聞之血往下沉,沒一匹馬能逃出百步之外,全倒了。
  二十三匹馬已沒有一匹活著,二十三個人的騎術夠高明,但也有五個人被摜得爬不起來了。
  十八個人一面狂叫,一面向西狂奔,要會合在一塊兒,姑娘向右折.截住了五個人她收了承影劍,鬆掉弓弦,閃電似地迎面擋住。叱道:「往那兒走?你們該死。」
  五個蒙人弓早丟了,撥出腰中長刀,同聲怒吼,將姑娘圍住,瘋狂前撲。
  中原心懸姑娘安危,不管其餘的人,向這兒狂掠。
  姑娘是男裝,五個蒙人中其中一個用漢語叫:「你是關內派來的奸細,快投降。」
  姑娘也狂野地衝到,大弓劈面便點,大漢摑出「猛虎拒門」,刀向上一推,豈知姑娘驀地收弓,讓過刀,從下面再次突入,一吐一吞之間,快得令了肉眼難辨,弓路一點即收,再向左一掄,貼地向左面兩名大漢掃去。
  「哎……」大漢只叫了半聲,丟下刀以掌掩胸,屈膝跌倒,慢慢倒地。
  另兩人身手不等閒,向上一躍,身軀仍向前撲,刀風虎虎,一攻下腹,一劈頂門。
  姑娘冷哼一聲,弓鞘疾升,「拍」一聲擊中一名大漢左腿,再疾退三步,弓從刀上吐出,恰中另一人的右肩井穴,只一照面間,兩人都倒了。
  同一瞬間,中原已到,他截住右首兩個人喝道:「殺,納命。」
  兩大漢同聲怒吼,雙刀一左一右攻出,來勢洶洶。「錚錚」兩聲,兩把鋼刀立被弓臂擊飛,兩大漢虎口迸裂,齊向後退。
  「那兒走?」中原叫,「拍」一聲擊中右前大漢右臂,臂骨立折,喝聲中人向內搶入,左掌疾伸,左首大漢也伸掌一撥,想抓住中原的左手,將中原摔倒,臨危拚命。
  中原掌問下勾,扣住大漢的小臂,用了三成勁,並向下一帶。
  「哎……喲……」大漢狂叫,屈右膝跪下,用左手急劈中原的臂彎,想劈斷中原的手臂解困,可是掌還未落,力道已經全部消失了。
  中原地大弓已收,抓住弓弦,弓鞘直點在大漢胸骨上。向下一按,「卡查」一聲胸骨盡裂。
  他扔下人,搭上一支箭,「嗡」一聲弦響,將二十步外一名撲來地大漢射倒了,箭透腹而出,人向後擲倒。
  中原連斃了三人,他驀地轉身,箭比疑著從後面撲來地一名蒙人,臉上泛起了冷冷地微笑。
  後面先來了五個人,一看兩人在片刻間幹掉了他們八個同夥,驚得臉色死灰,全站住了。相距不足十步。尤以中原臉上冷若笑容,令他們更是心膽俱裂。
  還未聽見弦響,五人中傳來一聲慘號,一名大漢以掌掩腹,連退五步,扔刀便倒。
  中原第二支狼牙箭又扣上了弓弦,徐徐後引。
  蒙人一聲狂叫,向後轉身逃命,他們終於看到危機,不走定會完蛋。
  逃,怎能快過勁矢?中原的箭,三百步內可貫重甲,想來定當夠糟,但中原不想多殺,他叫:「跪下投降,要不然都得死。」
  這一族蒙人,他們地上一代曾隨先進犯京師,在懷來西北二十里土木堡,屠殺明軍三十餘萬之多,那時,他們長驅鐵騎衝陣,用斬馬長刀奮擊,一面狂叫解甲棄刀者不殺,事實上,雖解甲投刀的人也被屠淨盡,那一仗,幾乎打垮了大明皇朝,活捉了英宗皇帝。這些故事和他的祖先的英雄事跡,長留在他們這一代人地腦中,所以要他們投降,那是不可能之事.
  二十三人前來,除了五名被摔下馬跌得半死不活外還算不錯,還剩下三個活的被擄。
  遠處胡笳聲起,河旁地大小蒙人開始聚集,弓上弦,斬馬刀映陽生輝,共有百五六十騎之多,在胡茄長鳴聲中,紛紛向這兒急弛。
  沒有坐騎,不易在草原中脫身,但相距倘遠,一雙愛侶卻不在乎,中原向姑娘叫:
  「蕙,請替我收集箭壺,我先問他的口供。」
  他拖翻一名蒙族大漢,拾起馬鞭,沉聲道:「你會說漢語麼?」大漢沒理他,咬牙切齒怒視。
  「拍拍拍拍」,中原連抽四鞭,把蒙人打得衣裂肉綻:「說不說?」他厲聲問,蒙人狂叫,忽然切齒罵:「你們死期不遠。別凶。」
  中原拾起一支刀,說:「好,看你死還是我死。」
  刀光一閃,身首分家,再飛起一腳踢開,他將另一名又拉過,冷笑道:「你要死要活?
  說!」
  這個蒙人不要死「要活,」顫抖著說:「你要我說……說什麼?」
  「為何不問情由,便向我放箭!」
  「漢人進人附近,該死。」蒙人擄實答。
  沒有再問廢話的必要了,中原心中暗驚,這是民族的仇恨,沒有任何理由,今後,他兩在這茫茫草原中,必將是蒙人都是死敵,除了拚個你死我活,並無別路走了。
  「沙漠十猛獸在那兒?」他轉變話題問。
  「不知道,大概在西北和西南一帶草原中,他們是本族的對頭,並未隨滿都魯西行.「有一個草原黑龍成天威,是個女人的,目下何在?」
  「我確是不知。」
  「中原用力指向大漢的咽喉,沉聲道:「你說不說?」蒙人面色死灰,拚命想閃開喉間的刀尖,大叫道:「我確是不知,那鬼女人是十猛獸之一,行蹤飄忽,時而率兵橫行,時而單身亂闖,誰也不知她在何處。你殺了我也沒有用,確是沒有人能告知你她的下落,不僅是草原黑龍,十猛獸中誰都不易讓人知道落腳何方。
  中原不死心,仍往下問:「十猛獸的老巢在何處,你該知道。」「他們是滿都魯地人,就在紅鹽池。」
  「紅鹽池在何處?」「由此往西南行,在草原與沙漠交界地,約有一千里。
  這時姑娘已提起了五個箭壺前來,接口道:「人馬快到了,斃了他們算了,該走了。」
  中原將刀舉起,蒙人大叫道:「你們殺了我們這許多族人,將要你們千萬個漢人抵償。」
  中原本想用神功化碎鋼刀。嚇一嚇死剩地兩個蒙人,放走了事,聽蒙人一說,立時火起,手起刀落,將兩個蒙人全宰了,丟下刀,道:「蕙,走,先在南。」
  兩人以不徐不疾地身法,朝南追趕。中原解下自己的馬包背上了,這些東西可不能完全丟了,南行十餘里,追來的人馬已經不見了,只看到被大風刮起地煙塵,往東南方飄散而升沒。
  一面走,中原一面自怨自歎地道:「我真傻。不將馬兒全行射殺掉,這不苦了你,蕙。」
  「原弟,我想,我們下次可不能像這次一般死拼,該用你的神箭四面遊走-一射殺才是。」海蕙若有所得地答。
  中原點頭,恍然地說:「是的,我們該八方遊走,或者引他們來追,然後逐個解決。」
  原弟,其實你先前射殺馬匹,也是一番好意,想嚇跑他們了事,哎,確也想不到雙方仇恨如此之深。」
  「其實論仇恨,我們該誅絕他們才是,想想看,邊關年年有警,無辜死傷的,大多是我們漢人,我們一退在退,可想見已經到了容忍的極限了,他們唯一恨我們的理由與藉口,是被我們推翻了他們建立的大元皇朝,哼,惱得我火起,見一個殺一個。」
  姑娘淡淡一笑,接口道:「原,終須要劍尖瀝血地,我們雖無意殺他們,但他們怎放過我們?」
  「至少十猛獸定然和我拚命,那幾個傢伙……哼。」
  姑娘忽然貼著他,挽住他的胳膊,臉蛋紅紅的,眼中泛起了一種異樣的神光,輕聲笑問:「原,如果遇上了白妖狐,你……你下得了手嗎?」
  「咦,我為何下不了手?」他訝然問。
  「你不念……念……」她忽然將臉藏在他身後,說不下去了。
  中原只覺渾身一振,早年的模糊形影在腦中出現了,似真似假;如真似幻。同時,他想起多當擱了將近四年的歲月,切齒道:「這妖婦,哼,耽擱了我父子相逢的漫長歲月,也幾呼要了我的命。她,不遇上便罷,如果………」
  「原,將她交給我,」她壓下心神說。
  「好的,真該好好治她。」
  看看黃昏已臨,在落日餘輝中,遠遠地平線上出現了一個平頂的小山丘,像一個奇大的土怪物,拔地數十丈高,還有數道三二十丈高的山梁,從山丘往四面伸展。
  「先趕到那兒住上一宵再說,這一千里路真不容易趕哩。」中原指著山丘說。
  姑娘朝山丘打量許久,指著那一叢叢枯黃的小樹暗影,訝然說:「怪,那山丘上似乎在動呢。」
  「不是,那是像樹一樣的怪,雪化時抽芽。秋間風起便枯,來年還抽芽,生長甚速,枯了也快,看去確是像樹,其實不是的。」
  姑娘指著西天的斜陽,道:「看那古怪的日暈,風恐快來了。」「是的,不超過三天,大風便起,我們便苦了,哎,我不打緊,你……」
  姑娘突用手掩住他的嘴,假嗔道:「原弟,你在說我要惱了。」
  他在她掌心中親了一下,歉然說道:「蕙,我真不想說,可是,心中委實難安。」
  「你說了我心中也不好過,你……。」
  中原突然扔掉馬包,將她瘋狂的抱住,一陣深吻,千言萬語,盡在這一親之中。
  兩人久久方重新踩獵枯草起程,向草遠方丘下攜手奔去,看去約有十里地,其實將有二十里,兩人皆展開輕功絕學,像怒馬絕坐而弛,後面卻不見點塵。
  相距還在十里外,突然山下草原中有一個細小的人影出現,這人影出現,在一群野馬中時隱時沒,似是一個牧馬人山角下,有六座牛皮帳,那是千遍一律的蒙古包,有蒙人在那兒居住。
  「有蒙人,又該動手了」,姑娘說,梢頓又道:「今夜我們有牛皮帳睡了。」
  中原一面走,一面留心觀望,道:「七座牛皮帳地山脊背後。有一座廟哩,帳只六座,人不多,馬和羊倒不少,唔,還有十二頭駱駝,等會兒他們如果行兇,我們方可動手。」
  姑娘看了許久,道:「你的眼力真好,豈知那是廟,距帳僅遠著呢,恐有五里?」
  「頂上有金色物體,定然是喇嘛廟,他們將廟也遷來了,定然是想永久佔住河套這一塊二千里原野,看光景,相距恐怕不下五里地,約在七八里之間。」
  「我們慢慢走,天黑時趕到方便得多,免得驚動大批的人,還怕引來廟中的喇嘛僧。原弟,聽說喇嘛可以吞刀吐火軀神役鬼,不知真否。」
  中原搖頭,笑道:「我也不知道,即使有,也只能是一些迷人神智的障眼法,何懼哉?
  如果是黃教,不會亂找麻煩,假使是紅教,確是有一場狠拼,蕙,如果是紅衣喇嘛。切不可和他們拼拳掌,該用寶劍應敵。」
  「為什麼?」她惑然問。
  「不光是妖法,他們的大印掌確是武林絕學,不可輕悔可以隔物溶金呢,承影劍可以克邪,妖法無法奈何,所以你必須用劍。」
  「大印掌真有那麼厲害麼?」她意似不信。
  「我曾聽師父說過,早些年喇嘛僧曾經至東崑崙鬧事,崑崙絕學的天罡掌乃是武林一絕,也幾乎失風在大印掌之下,可見定是不等閒,我們且歇會兒,再走近可能要讓他們發現了」
  兩人席地坐下,取出食物包中的黃羊肉,先飽餐一頓,準備一拼,從蒙人口中去找尋紅鹽池的線索與路徑。
  在夜色朦朧,夜路凝結的時光中,他兩人接近了山丘下的帳幕,這是罡風將起前,罕有的一個良宵之後,可能進入風季,寒冬也將接著而來了。
  沒有風,繁星滿大,也沒有雲層的掩覆,所以寒露沾衣,人在草原中行走,自腰以下全濕了。
  沿山腳下距帳幕不遠處,百餘匹壯馬小駒在星光下徘徊,另一處則是三兩面只大小羊群,擠成了一團的靜靜睡了。
  兩人在附近搜了一匝,不見有守夜人,便向第一座帳幕而去,帳幕中有燈光,且傳出隱隱人聲,天剛黑不久,人還未睡。
  兩人悄悄的接近帳幕,事實上他們也不怕,用不著掩住行蹤,不必偷偷摸摸,在帳門不遠處放下馬包,向帳門徐徐而去,裡面有男女的嘻笑聲,說的是蒙語,他兩人聽不懂,耳力一無用場。
  中原到了帳門,伸手一撩簾子,兩人一閃而入,帳門重行合上了。
  帳不大不小,內分兩室,地下鋪了皮墊,兩側設有寢具,中間是過道,放了幾雙大小直逢靴,五名男女分坐左右,左面是一男一女兩個四十歲左右的蒙人,右面是兩個妙齡少女,還有一個八九歲的小娃娃,內間中地帳柱旁,掛了一盞白色燈籠,裡面是鐵盞而不是蠟燭。
  進了帳,寒氣全消,暖洋洋的。
  兩人在門口一站,五個大小蒙人都驚叫出聲,火速站起.兩個中年蒙人夫婦,伸手去褥下拔出兩把長刀,兩個美麗少女也在枕下拿出兩支尺長的亮晶晶短刀,小娃娃卻在懷中掏出一支匕首。
  中原與姑娘不為所動,讓他們亂,所有的刀全出了鞘,中原方沉靜的問:「有人會漢語麼……」
  語聲未落,小娃娃一聲怪吼,奇快衝到,一刀向中原肚下扎到。
  中原伸兩個指頭兒一夾,夾住了刀身,信手一抖,小娃娃觔斗跌回原先所坐處,躺在地上張目結舌,中原左手一彈,匕首「得」一聲輕響,插入帳柱上,齊偃而沒,帳柱僅輕微地略為顫動。
  兩個中年男女也撲到,中原大弓前指,淡淡一笑道:「退回去,我不想你們死。」
  「錚錚」兩聲脆響,兩把長刀同時讓弓鞘擊中,兇猛潛力將鋼刀擊落褥上,兩男女同時驚叫,踉蹌後退,臉色泛灰,幾乎坐倒。
  「有人會說漢語麼?」海蕙說話了,她的話十分悅耳,清脆而聲如銀鈴不像是個男人。
  而少女剛走出兩步,想撲上去拼小命,中年蒙人一聲輕喝,將他們喝住了。
  聽了海蕙的話,五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臉上現出恐怖的神色,不敢回話。
  中原放下弓,雙手支在弓鞘上,笑道:「你們的神色已告知我們,你們不但聽漢語,也會說漢語。」
  「五雙眼睛都向他瞧,他更為瞭然。又道:「我們不想殺你們,但你們必須消去敵意,兔得雙方誤會死了太冤。」
  「你們是什麼人?」中年人用漢語問了,居然咬字極清,略帶京師口音,只是咬腔太硬了些。
  中原善意的一笑,說。「我們是到這兒找人的,有兩件事找你們商量請教。」
  有事請說,如未能辦得到,願效微勞。中年人果然敵意全消,客氣的話。
  「第一件事,想借一席之地,住上一宵,我們的馬死了,帳幕也丟了。」
  中年人笑了笑說:「草原中任何一個帳暮,皆可留宿客人,算不了一件事。」
  中原也笑道:「不錯,任何帳幕皆可留客,這客卻不是指漢人。」
  中年人搖頭苦笑,說:「尊駕所說確是事實,但也不盡然,自從可汗脫脫不花升天後,各族都有野心勃勃的人,但其中不乏願與漢人和平相處的明智之士,想當年也先謀舉,可汗就曾經說過。「吾儕服食,多資大明,何忍為此?」以本帳來說,就從未興兵進關與你們作對。」
  「閣下是那一族的人?貴姓大名能否見告?」
  「我叫阿克巴,屬於烏河圖可汗的一支。」
  「哦!你們是真正達達可汗族人。」
  「是的,我們這一族人已經凋零,我這一支從克魯遷來,想進關依附大明。可惜,眼下來的不是時候,便在這兒暫住,等風聲不緊時,再為打算。」
  「你們共有多少族人?」中原往下問。
  「男丁三十六,孺婦四十。」
  「你們豈敢在這兒停留?這兒是滿都魯的地盤吧。」
  「滿都魯在西南,毛裡孩在西北,這一帶往東,則是零星各族的臨時居所,我們曾向滿都魯納了駝馬,也向阿卡罪納了金珠,已得哈倫活佛的恩准,可在這兒停留至明年寺間,這期間不會有人騷擾們我。」
  「七八里外那座廟,有多少喇嘛?」
  「有六十餘名,三名活佛,哈倫活佛是這一帶大各鼎鼎的聖僧,三五百里內的人都怕……都敬畏他。」
  「請問,這兒到緩鹽池有多遠?」
  「遠著哩,往西南行,約有八百里左右,如果找人,從這兒往北,約百餘里路就是原來的東勝城,那兒住有不少人,打聽比較容易,兩位請座,還未請教過兩位貴姓大名呢。」
  姑娘轉身出外拿了馬包,兩人便在左右寢褥上盤膝座了,中原說:「我姓祝,名中原,這位是敝義兄海蕙。」
  阿巴克也將妻小向兩人引見了,他的妻子,與兩個女兒,小兒子是唯一的後代,他說:
  「其餘的五家,人丁也不多,壯年人大多已經戰死草原,在另一處山角下,還有另五家,距這兒還有二十里。」
  中原一面打開馬包,一面說。「我兄弟打擾你們一宵,明日一早起程西行,有一事向阿巴克情商,可否讓兩匹健馬代步?」
  「馬,小意思,兩位明晨可以自行挑選。」
  中原在包裹內取出一大包茶葉。送給阿巴克說:「這是最好的陝茶,打擾賢夫婦,無以為報,區區微物略表寸心,請接受我兄弟的小心意。」
  五個老小全喜形於色,呆住了.茶葉,那時是最貴重的禮物,每年為了邊區以茶馬易的交易,不知發生了多少的糾紛,死了多少無辜.承平時,在邊關互市之地,上馬每匹易茶六十斤左右,這種茶是最糟的茶葉最高的可換一百二十斤,幾乎難以入口,自從烽火連天之後,茶馬市已經取消,全靠漢人冒生命之險將茶走私出境,不要馬。要金銀,價格之昂,一般小民不敢奢望,論馬價,每匹馬還換不到十斤苦茶葉。
  聽說是最上品的陝茶,兩個小姑娘丟下了刀,喜悅的膝行搶近,四隻手同時伸出了,用漢語不住道謝。
  阿巴克搖頭苦笑道:「兩位幸勿見笑,我們日食乳酪,無茶則易病,自從這十餘年來,馬多卻無法至邊內出售,茶也難得,苦不堪言,兩位慨送名茶,難怪小女失禮。」說是最好的陝茶。其實就是極普通的茶葉,只不過加以壓緊成塊,比一般的易馬官茶品質要好得多,老枝兒不參在內而已,如果是國內的真正名茶,反而沒人問津,中原已早有出塞準備,馬包內裹有十塊茶磚,每一塊是十斤,他大方的送了一包.裡面盛了一塊,足足十斤。
  兩個少女急不及待,撕開了紙包,看到了茶,捧住一陣猛嗅,小娃娃更是毛手毛腳用手去挖,挖不動他去拿匕首,要動刀啦!
  中原突然掩上馬包,火速抓起大弓,低聲問:「阿巴克兄外面有人,快到了。」
  阿巴克一躍而起,搶到帳門,撩帳伸頭外出,貼的靜聽不久,忽然伸手向後一揮,低聲用蒙語急促的說了幾句.兩少女臉色一變,搶入內室,內室中全是傢俱,發出一陣響聲.「什麼人?」中原低問。
  「阿卡寺的活佛,真糟!」阿巴克絕望地叫。
  「是為了我們麼?」中原再問。
  阿巴克囁嚅著說:「你不必為我們擔心,你們可先避一避,免得使我們為難。」
  他將馬包塞入裡間,向姑娘說。「蕙,先進一避,走」
  說走就走,兩人俯身貼地從帳門下掠出,只一閃,便沒入草叢之中.「咦!」阿巴克變色驚叫。
  「怎麼了?」他的妻子驚問。
  「這兩個人不知是人是鬼,一閃便不見了。」
  「也許與活佛一樣,可以神出鬼沒的人。」大女兒伸出頭來回答.「少廢話,躲好些,不然,送你人寺。」阿巴克低喝。
  不久,外面響起沙沙的踏草聲,不輕不重,不像是一個人,帳中燈火一熄,父子三人都各自攤被假睡帳門外的人聽了許久,最後仍撩帳而入,伸入一盞暗黃色的風燈,帳中一亮。
  首先是驚起了阿巴克,他挺身坐起,奇快的掏出枕旁長刀,突又放下,起身跪下合掌下拜,用蒙語喃喃的說個不停,他渾身一絲不掛,狀極可笑。
  燈光下,現出三個紅衣大喇嘛,合掌回禮,吱裡咕嚕在互相問答,良久將用燈略一照射,急退出帳外。
  中原和海蕙就伏在十丈外的草叢中直等大喇嘛完巡六個帳篷燈光去遠後,方始重行入帳,帳中無燈,只聽阿巴克說:「兩位請早些歇息,如果夜間有動靜,千萬不可再外出思量再三,中原決定冒險越山,希望利用山上的高大草原隱住形跡,圖個僥倖。
  倆人食物包和水囊全是滿的,無所懼的向山梁馳去,梁的那一邊靠北三五里,金色的阿卡寺寺頂飾物,在朝陽下閃閃生光,豪光萬丈,在西北邊上,最富有的是各族首領可汗,台吉,部長一流,其次是喇嘛廟。
  據說,喇嘛的房中數天下第一,廟裡的黃金也是第一,待佛家和其他器具,直至廟裡的飾物,全是純金所製,確否證,族人沒有肉食,沒有什麼了不起。如果沒有金銀奉獻給廟裡,才是最丟人的事,傻得無藥可救。
  光大化日之下,莽莽草原之中,兩人兩馬怎能逃得過人們的眼下?還未到達山下。山上早已響起了胡笳聲,阿卡寺中,鐘鼓之聲也悠揚的傳出了。
  兩人依然無懼,策馬向直脊上趕,丘脊的西面,二十餘健馬向上急衝,丘脊北面,二十名紅衣大喇嘛,騎在光背馬上狂風似的向下趕來。
  丘脊平坦,從北向南延申,直伸至草原盡頭,頂闊約有兩三里,人馬登上,彼此已經無法再隱住身形了。
  中原已扣上了弓弦,沉喝道:「蕙,往南,沿樑脊下走,我對付他們。」
  對面二十餘匹健馬已經上了山梁,前兩人是輕裝,其餘十八人則穿了有掩心甲的箭衣,高舉起光閃閃的長刀,吶喊著衝來。前山一個輕裝人影,發出了震天巨吼:「站住!下馬,你們走不了。」
  是漢語。聲音好熟,人耳清晰,兩里外便聽得十分真切刺耳,這人功力夠純厚.中原記意力超人,聲音入耳便覺一振。突然喜悅的叫:「是十猛獸的旋風虎,找對了。」
  「原,要往回衝麼?」姑娘想圈轉馬頭。
  「不,我先解決他的手下,慢些兒等他們追上。」
  兩匹馬順山脊向南奔,後邊的二十餘騎奔而下,更遠半里地則還有二十多名紅衣喇嘛。
  在草原中追逐,如果不是夜間,不易脫身,除非有一方死了。
  中原的馬逐漸放慢,相距只有半里地了,他讓姑娘先走,直待追兵接近兩百步之內方行發箭,兩百步,一進一退之間,雙方都快,箭到之時,定可拉近三十步左右。如果追者發箭,則要多射五十步方能夠上。
  追的人是旋風虎德蘇泰,他的左手已斷,不能發箭,即使能發,也可望不可及。
  正拚命狂追間,左方一匹馬突然一聲長嘶,向前急衝,馬上的騎士便一聲不吭便飛跌下來,被登掛著左足直拖出二十餘步方拋下地來。
  接著,破空銳嘯傳到,接著,方是一陣令人心魄下沉的弦鳴,聲如殷雷。
  騎士落馬,旋風虎吃了一驚,一怔之下,第二個人又拋飛下馬,接著,是第三個,「吆……」他發出一聲震耳狂吼,著眾人緩下坐騎。
  「哎……」一個人隨著他狂叫,掩心甲竟現沒有了寸長一節箭桿雕翎赫然入目,背後的兩尺箭桿,也全是血,矢尖已呈墨黑狀。人向下一翻,被面邊的馬踹得血肉橫飛,好慘。
  第五支箭一閃而至,天空中傳來陣陣令人頭皮發炸的汗毛直嘯的厲嘯和弦聲,由於箭是連繼發來,所以勁矢破空的厲嘯與轟雷似的弦聲,似乎連綿不斷的傳來不由他們不心驚膽落。
  旋風虎畢竟不凡,他向右狂叫:「諾克,伏下!」
  可是晚了,右邊一名騎士發出一聲頻死哀號,飛墜下馬,滾了幾滾便寂然不動。
  十五名騎士全停下了,另五匹沒有主人的坐騎,仍向前奔,塵土飛揚,被風一吹,像是走石飛沙。中原見他們不追,兩人也兜轉馬頭,他按弓叫:「旋風虎,認得祝中原麼?過來納命。」
  旋風虎大吃一驚,怒叫道:「你還未死?過來一決。」中原向姑娘說:「向西山下,引他們到下面草原逐個收拾。你先走,小心他們的箭。」
  兩人向左一抄,飛馳下山,中原發出一聲狂笑,笑完方朗聲說:「旋風虎,你名列十猛獸,今天竟然怕死不追,未免太辜負了你的名號,浪得虛名,來吧,山下草原中見。」旋風虎怒從心上起,惡向膽邊生,早年中原根本不是他的敵手,被言語一激,那受得了?一聲長嘯,十五匹健馬一分,狂風暴雨似的向下狂趕。
  後面的二十名紅衣喇嘛已拉近至二三步內了,也吶喊著折向急趕,喇嘛們一到?旋風虎膽氣更壯啦!
  雙方折向之後,無形中已拉近至一百五十步之內,其他十四名騎士,開始取弓還手,可是人馬向下衝。準頭驟失,反之,中原向上射,奇準無比。
  還未趕至山下,短短的兩里斜坡,有五名人士連人帶馬向下飛滾,發出了震人心魄的慘號,二十名喇嘛中,也倒了三名,馬落荒而走,紅色的身影似直向外飛挪兩丈多,方向下滾跌。
  四十個人追趕,只剩下二十七個人了。
  到了平原,中原的狂笑聲向四面八方轟傳,上面半山中金碧輝煌的阿卡寺中,狂風似的奔下三十多匹健馬,活佛們出動了,左寺近的蒙古包中,也衝出三十多匹健馬.吶喊聲雷動,六十多匹健馬上的人,高舉刀槍向下趕,聲勢駭人。
  旋風虎終於知道中原的箭厲害,大叫說:「慢,不可狂追。」
  他不追。中原可不饒他,便向折向返抄,繞著他們往來旋轉,中原身上有五壺箭,掛滿兩旁,腰下掛了一壺半,足足有五百多支箭,儘夠用,他大吼:「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旋風虎,你活不成了,看箭!」
  箭發如連珠.誰也無法看箭,太快,等到看箭的寒芒,想避已經來不及。
  喇嘛們沒有弓箭,無法還手,旋風虎也沒有弓箭,只另九名強悍的蒙人還擊,不片刻,只剩下四名了。
  中原向姑娘叫道:「我衝!活擒這傢伙帶路,請替我在外押陣。」
  叫聲中,他扣了三隻箭,挾馬前衝,長嘯如同怒海龍吟,鶴唳於九天。
  第二支箭脫弦迎面射來的,一支箭已射向坐騎,他俯身用旋桿一撥,箭飛向一旁,上體一收,第三支狼牙箭脫手。
  旋風虎狂叫一聲,揮舞著寬大的劍,和死剩的兩名騎士迎面而來,第三支箭恰將左後方的騎士射倒了。
  中原勒著馬,徐徐引弓,向左方騎士看準,等他們接近,臉上現出殘忍的笑容.後面的十七名喇嘛。吶喊著急衝而上,五十步,四十步了。
  右首騎士對出最後一箭,掛上弓拔出鞍旁長刀,刀鞘剛出。「咻」一聲,一支狼牙已貫入他的面門,立即丟掉身軀飛跌下馬。
  旋風虎只剩下孤家寡人了,對面,中原正用殘忍的微笑迎著他們,弓箭一支狼牙閃閃生光,弦箭已經拉滿,他心膽俱裂,渾身發冷。
  他沒有左手,韁繩咬在口中,控韁未免有些不靈活,當然,這比掛在判官頭上要好些,他心中一寒牙一鬆,韁繩突然落下,馬收蹄,頭向下一搭,恰在這時,寒星一閃即至,射向他的右肩。
  馬兒一頓,他吃了一驚,寒星恰至,也救了他一命,他向左便倒,「嗤」一聲,箭從側耳狂嘯而過,接著「噗」一聲悶響,他跌落馬下了。
  身後,一名喇嘛狂叫一聲,箭射中馬眉心,「轟」,一聲巨響,人馬倒了。
  十六名喇嘛怒叫如雷,潮水般湧到,中原若是想捉旋風虎,定然陷進重圍。勝負難料,至少,馬兒確是無法保全,他一聲長笑,再發一劍射倒了一個喇嘛,策馬回頭返奔,向姑娘奔去。
  他一面策馬,一面折身挽弓,背射三矢。已到了海蕙身前,姑娘接住他,笑道:「飛將軍神射,今天我才相信養由基真有其人。」
  後面,十三名喇嘛心驚膽落。飛身下馬,一個個全伏在草叢中了。
  中原勒住馬,向姑娘說:「六合如一,發無不中,其實他們都算不得一流高手,心中已怯,便宜了我,瞧,高手來了,我的箭可能不中用啦!不信試看。
  由阿卡寺奔下的六十餘騎士,最前五匹健馬快了近一里地,最前方是三名紅衣喇嘛,長相十分兇猛,年約古稀,手挾九錫禪杖,看去十分沉重,已接近至半里地了。
  「走!誘他們遠追。」中原說,立即驅馬南奔。
  最前面的大喇嘛用殷雷也似的嗓子,以千里傳音之術叫:「站住,活佛要活剝了你們。」
  中原心中一懍,說:「這賊和尚好渾厚的內力,修為已臻化境,倒是一大勁敵,試一試再說。」
  他策馬狂奔,突然扭轉虎軀,弓弦響處,狼牙破空電射,向不足百步的大喇嘛射去。大喇嘛果然不等閒,撣杖一撥「得」一聲脆響,箭被撥飛丈外,化成五六段墜至草中,他的持杖右手,僅向側略一幌動,仍策馬向前狂奔。
  「果然了得,這賊和尚恐怕是草原第一高手哩!」中原一面夾馬狂奔,一面凜然的在說。
  「還有草原黑龍,他與大喇嘛拼了半日,這傢伙定然是哈倫活佛。」姑娘答。
  追出三里地,哈倫活佛似乎不耐,一聲長嘯,他飛身下馬。挾著禪杖展開輕功狂追,居然比馬快了一倍,將百步距離逐漸拉近了。
  「好傢伙,你果然了得,我卻不信邪。」中原冷笑,一聲暴蠍,他三箭同時脫弦。
  大喇嘛不願示弱,一聲怒吼,禪杖突然振出一朵杖花,「錚錚錚」三聲脆響,三箭同化三二十段紛紛向外激射,但他也向後退了二三十步,身形一窒。
  「好小輩,留下大名,本聖僧哈倫,要追你上天入地。」
  中原一聲狂笑。說道:「你記住了,在下祝中原。」
  「我,諸葛海蕙。」姑娘也叫。
  大和尚仍在追,但不敢大過迫近大概也在箭上試出少年人定有不凡的超人造詣,不敢大意,他叫:「你是老賊禿惠寧的同伴麼?」
  中原大吃一驚,只覺心潮上湧,五臟如焚,昨夜,他聽了阿巴克說阿卡寺捉了一個老和尚,卻沒有想到老和尚會是惠寧,惠寧,不是為了他的父親,獨自奔走江湖近十年的宮老公公麼?在辭別老和尚惠安大師時,惠安告訴他宮老公公是中原雙俠之一的武林浪子上官罡,也就是笑閻羅甘弘的師兄。
  上官罡不但救了他的母親,更不惜戴月披星遠出漠外找他父親的下落。一別將近十年,今天才得到他老人家的消息,這一段可感天地而泣鬼神的恩情,他祝中原殺身難報,一聽老人家落在喇嘛手中,能不心急似焚?
  他猛地掛上弓,拔劍飛躍下馬,俊目中神光電射,烈血沸騰站在那兒,如同天神當天而立。
  海蕙眼角看見他下馬,心中一驚,急忙收韁倒飛而回,在他身邊一站,看了他殺氣騰騰的神色,只覺心中一緊,她並不知詳情,急問:「原,你……你怎麼了?」他吸了一口氣,低聲說:「惠寧大師是我的大恩人,恩比天高海深,我粉身難報,焉能不管?」
  「中原,先收拾後邊的人不能心亂,亂必敗事。」他急忙提醒他。
  他靈智一清,說:「上馬,先解決其餘的人。」
  兩人重新躍上馬背,後邊的哈倫活佛已到了三十步內了「著著著!著」中原發出一連串暴響,箭似暴雨,以無窮罡勁連發七箭,箭出風雷響,弦聲如怒濤洶湧,向哈倫活佛連經射到。
  相距太近,中原又用了全力,每一箭昏可射石沒羽寸厚鋼板也難遮擋,哈倫活佛雖則功力超人,但連砸五劍,他已經額頭冒汗,第六箭剛與禪杖相觸,巨大的潛勁將他震向右疾飄,第七箭已到。他只好向側便倒,未敢硬接啦!等他站起後,中原已遠去百步外去了。
  「小輩,你了不起,為何逃走?與本聖僧見過真章。」哈倫站在那兒,臉色鐵青的大叫。
  中原設理他,從右方兜轉馬頭,抄向後狂奔而至的六十餘席,從另方迎上。
  哈倫活佛心中大驚,大叫到:「退,結陣自衛。」叫聲中,他狂奔轉向急截。
  後邊的人馬還未聽著,已有人馬倒地,海蕙姑娘的箭勁已夠,唯一缺點是不准,射單人獨馬,她不行,但射入叢,她卻能派上用場,兩人箭出如穿魚,繞著圈子猛射。
  人吼,馬嘯,慘叫聲此起彼落,六十餘人紛紛下馬伏地結陣,三十餘蒙人也取弓回敬,亂成一團,中原鬼靈精,他繞的圈子夠大,在對方箭矢射程之外,二百五十步外發箭,以哈倫為首的五個人功力最高,十分了不得,只有乾著急,五人五方一分,伏身向五方散去,想趁機會將兩人截住。
  中原何等乖巧?在馬上早將情形看清,一聲狂笑,連發三箭,將正東一個老喇嘛釘死在地,六十多人中剩下不到三十五人了。
  中原兩人的馬,已繞到第三圈,驀地正南草叢間飛起一條紅影,在姑娘馬旁三丈遠處升起,像一朵紅雲。向姑娘凌空捲到,金色的禪杖化成無數虛影,蔸頭罩下了。
  姑娘早得中原的警告,先不動聲色,直待紅雲下撲,忽然一聲嬌笑,掛上弓也凌空縱起相迎,一聲龍吟,承影劍出鞘,但見白虹乍閃,血肉橫飛。
  喇嘛沒想到姑娘手中竟是千古神刃,可削鐵如泥,沉重的禪杖竟然不堪一擊,白虹一過便成了數段廢鐵,驟不及防之下,胸前連中五劍之多,可憐!論功力,他比姑娘高上一分,一時大意,白送性命。若是他知道姑娘有神劍,至少姑娘難以一擊得手。
  海蕙一劍突襲得手,禪杖傳來的反震力也使她心驚,人落地火速衝前躍上馬背,中原正回頭對她微笑,她說:「原,喇嘛功力之高,出人意料,如果不是神劍,危矣!」
  他帶馬向相反方向蔸轉,說:「如果他不強,我這三箭他早難逃一死,走!往阿卡寺趕。」
  兩人反而向阿卡寺趕,所有喇嘛都大吃一驚,哈倫活佛便是心驚膽跳,瘋地狂跳上馬背,隨後飛趕。
  「小輩。往那兒走?」他轟雷也似的大吼。
  中原轉頭狂笑,笑完說:「你的寺廟裡珍寶似山,我要替你用火化掉。」
  「小輩,你為何要與本聖僧作對?上門欺人?」」A
  「怪哉!太爺路過這兒,你是截著亂殺一氣,何又怪我?別慌,反正你這一帶將成屍山血海,不久大軍壓境,你們將死得更慘。」
  「你是內地派來的奸細?呸!不和你廢說,咱們等會兒便可一決你死我活。」
  「停下!咱們在這兒一決。」哈倫急啦,聲音已變。
  「不!在貴廟見。著!」叫聲傳到,箭已前一步到達,後邊一名喇嘛翻身落馬。
  哈倫忽然仰天長嘯,殷雷似的嘯聲向陸卡寺傳去。山坡,上阿卡寺呈現在目前的那是佔地約十畝的數十幢的造建築物。遠看去如同一列列平台從山下有條小徑,通向中間兩層高大殿。殿頂脊上的飾物,不像內地佛寺,很像日本神社頂,多了五個金碧輝煌的大肚子葫蘆形佛塔,兩邊偏殿上層,都是閣樓式建築物。美倫美奐,氣象萬千。
  寺地左右山坡下,建有上百座大小蒙古包,那是在這一帶生活的蒙古族人,可建遷來這兒為期甚久了。
  嘯聲傳到,蒙古包裡的蒙族男女,在寺中悠揚鐘聲裡,提刀挾槍奔向寺溝。寺內的十多名喇嘛在大聲安排蒙人的戒備處所,不久,寺內沉寂,戒備森嚴。每個窗後都有箭尖伸出,刀槍寒光閃閃。
  相距還有五里地,姑娘說:「原弟,馬兒腳力恐怕…」
  「寺裡去不得,先焚燬那些帳幕,引他們出來。馬兒不要緊,準備換馬。」中原叫著回答。
  前面不遠處就有三五匹無人乘坐的馬匹,中原驅馬衝近,順手牽了兩匹,一躍而上。將一匹交與姑娘,仍將自己的馬帶上。
  「向左衝!先到左面」中原沉聲喝,兩人向左前急衝。到了寺左三里地,後面喇嘛和騎士已經轉向寺中奔去,不敢追趕。
  中原勒住坐騎,向姑娘說:「蕙!你等我,我要獨騎踹入寺中。」
  「不!要去一起去。」姑娘懍然地說。
  「你無法防箭,我不放心,夜裡我們一起去。目前先讓我走一趟,你在這兒看守馬匹。
  我前往只是嚇嚇他們,如果有人前來攔截,你可帶坐騎往西南走,我定可脫身前去會合。」
  「不!你無法阻止我,我也沒有理由阻止我和你並肩廝殺。」她板起臉,惱啦!
  中原知道無法勉強她,只好說:「好!留下我們的馬,我們毀他們帳幕。再對付寺中的人。」
  兩人將自己的馬留下,韁繩挽在草中。躍上奪得的坐騎,向阿卡寺馳去。此期間,中原將拔來的長草挽成一條粗大的草棍兒,準備作為引火物。
  距寺右皮帳幕還有半里地,他掏出了火摺子,燃起了火把。一聲長嘯向帳幕叢中衝去。
  姑娘也拔出承影劍在他的左方並馬狂衝。
  阿卡寺中傳來哈倫活佛的千里傳音術:「你們太過份了,住手!有活好說。」
  中原在帳幕外圍百步勒馬,高舉火把大吼道:「把你們昨日擒的老和尚放出,不然沒有商量。」
  「你與老和尚有何淵源?」哈倫問.
  「沒有淵源,同是漢人。」中原答。
  「你不說,佛爺宰了他。」「你不敢,太爺先毀帳幕再在這兒大殺一月,寺廟成廢墟,別想有一人活命。」
  「你妄想。」
  「就算妄想,我給你三聲思考的時辰……」
  寺中一陣騷動。有人挾刀衝向帳幕。
  中原將火把遞給姑娘,弦聲狂鳴,寺前倒了三個人。其餘嚇得連滾帶爬躲入寺中不見。
  他按下弓,接過火把。
  「二!」他大吼,火把更旺了。
  「等會兒!本聖憎答應了。」哈倫氣結地叫。
  「太爺在等你的回音。」
  不久,兩名喇嘛各騎一匹健馬,牽了另一匹,那匹馬上安坐著一名老和尚。一身青便袍已經成了灰色,破爛不堪。但精神仍然健旺,三匹馬向中原奔來,中原說:「是上官公公麼?」
  「你是誰?」老和尚大聲問。
  「是原兒。」
  「是祝賢侄?」「正是原兒。」
  老和尚大叫一聲,驅馬前衝。同時,西北面草原遠處,塵頭大起,胡笳聲隱隱傳來,西南天邊之下,也現出了無數人馬的身影,東北山梁後面也是笳聲雷動。
  兩個紅衣喇嘛回身策馬便走,阿卡寺中,寺頂出現了十一二名手持胡笳的人,淒厲的聲音破空而起。寺門口出現了哈倫活佛,他和五名同伴各騎一匹健馬,各挾鐵盾,旋風虎也在後面出現,也執了一具長盾,顯然他們要拚命了。
  五名喇嘛中,有一名高舉一幟火紅大旗,迎風招展,獵獵有聲。
  老和尚奔到,果然是武林浪子上官罡,十年來他老了許多,滿身風塵,但面目仍依稀可辨。中原飛身下馬,上官罡老淚縱橫,下馬顫聲叫:「天!原兒,果然是你。我似乎看到了你幼時的容光,天可憐見,你………」
  中原搶前拜倒在地,淚灑胸襟。泣道:「公公!苦了你老人家了,你老人家對先父母恩重如山,十年來……」
  老人家一把將他扶起,抱在懷中,激動得渾身發抖,許久方顫聲說:「皇天不負苦心人,你見到你媽了麼?」
  「原兒是四年前出險的,立即找到了安大師,已知家中變故,便前來尋找爹爹。你老人家不知好麼?」
  「你爹的消息我已探出,他目下尚算健朗。只是脫身不易,有驚無險。」
  「公公,爹爹他……」
  「他被草原黑龍視為禁物,始終未能逃出草原。我是一月前探到此確實的消息,可是無能為力。這一帶的蒙人,見漢人即殺,就是擄來為奴,我雖是方外人,也不敢白晝現身。日前探出阿卡寺將在月中有廟會,可能十猛獸都會前來,我想趁機下手。可惜被哈倫活佛發現了我的匿伏處所,我被擒。目下想以幾人之力行事,勢不可能。唯一的機會,是向關內請兵。」
  這時,姑娘也下馬前來拜見了,中原將她的身份說出,老人家大喜,說:「有蕙姑娘在,我可以放心獨自進關,她可以助你一臂之力。二人彼此也有照顧,目下滿都魯的大軍已向西行。紅鹽池一帶兵力不足三千,其他各地蒙人,能真正衝鋒陷陣的也不過二千人,他們將陸續趕到阿卡寺參加廟會,各地全空了。一方請朝廷趁機恢復河套,一方面可籍大軍之力,消滅草原黑龍的二千鐵騎。我們可從中取事。」
  「原兒四年前與總督軍務王大人攀上了交情,或可致書王大人請進兵。」
  「那更好,草原上的虛實我全摸清了,我就此走一趟榆林,王大人目下在那兒駐節,該走了,四面八方全是人馬,我們向前衝。」
  三人五匹馬掀起一陣塵土向南狂奔,後面里餘,哈倫活佛與五名喇嘛,還有旋風虎,一聲不吭策馬狂追不捨。
  整個草原中胡笳聲雷動,西南天際的兵馬,看到了紅旗便向南徐移.中原心中大急說:「如不解決後面的七個人,我們無法脫身。目前軍馬相距還在十里外,正好動手遲恐不及。」
  「回頭一拚。」姑娘也堅決的說。
  中原拔劍遞給上官罡說.「公公!我們拚!」
  他驀然將馬帶回,彎弓搭箭向前急迎,在百步外箭如雨發,上射人下射馬,衝進五十步,共發一十五箭之多。
  一陣馬廝過後,七匹馬已倒了五匹,手執紅旗的喇嘛狂叫一聲,被箭穿透了右大腿,連人帶馬砰然倒地。
  箭射中鐵盾,鏗鏘有聲。盾護了人護不了馬,唯一沒倒的兩匹馬,一是哈倫活佛,一是走在最後面的旋風虎。
  人群一散,中原向哈倫活佛衝去,弓上搭了兩支箭惡狠狠地狂衝而至。
  哈倫蒙舉盾右挺九錫禪杖,咬牙切齒衝到。
  相距二十餘步,「錚」一聲鐵盾冒出了火花,箭尖沒入盾三分,向旁一滑劃過了一道五寸長深糟,向外飛走了。
  同一瞬間馬兒一聲長嘶,前蹄失閃向地面猛栽。「砰」一聲大震.塵土四揚。
  哈倫在百忙中離鞍縱起,怒嘯一聲飛撲前衝來的中原,中原不理他,反而向側衝出,到了另一名喇嘛身前。
  大喇嘛舉盾相迎,單手遠長刀猛劈馬足。
  中原飛身下馬,半空裡撤下了龍簫凌空下撲。
  大喇嘛只顧砍馬足,身軀掩在盾後,沒料到中原會自天而降,「蓬」一聲暴響,中原一腳踹在盾上,龍簫疾落,八音齊鳴。人從喇嘛頭上飛過.蕭已敲破了喇嘛的腦袋,他向下疾落,旋身收刀,一進拾起地上的長刀,一聲長嘯向剛搶到的哈倫活佛迎去。
  哈倫丟掉盾,雙手掄杖大吼一聲,攻出一招「沉香劈山」,這傢伙力可拉奔馬,九錫禪杖沉重,這一記猛擊風雷驟發,兇猛狂野無人能擋,像一座杖山往下壓得。中原收簫抬長刀,就是想速戰速決,雙手掄刀向左略閃,人出如電閃,兩義相成大真力注於刀身揮刀硬架。
  「錚」一聲暴響火花四射,中原上身向後一晃,哈倫一聲怪叫蹬蹬蹬蹬連退四步,臉上成了紫色,額上青筋暴跳動踉蹌站穩。
  另一面,上官罡接住了兩名喇嘛狠拚。
  姑娘飛躍下馬,向旋鳳虎叫:「旋風虎!認得我麼?納命!」
  叫聲中「白虹經天」飛射而至,旋風虎沒有左手,忙去掉長盾,撤出寬劍飛躍下馬,不接白虹由左一旋,貼地盤出三劍。二人拚上了。另一名喇嘛也挺長刀從旁急攻而至。另一名喇嘛正在中原身後,趁他的身形晃之下,一聲不吭一刀削出,攻至小腿!中原猛地旋身。
  「尉遲拉鞭」貼身揮出,「錚」一聲火花飛濺。喇嘛長刀向左上方飛擲三丈以外。
  「你得死!」中原大吼,搶進三步長刀疾揮,刀光一閃,紅光崩現,喇嘛被攔腰揮成兩段。
  身後紅影一閃,九錫禪杖已快接近背心。壓力潛勁著體,危極險極!
  中原向前仆倒,人著地立即左翻,長刀上揮,硬碰硬下手不容情,「錚」一聲刀杖再次相交,哈倫右飄八尺,人未站穩,中原已飛躍而起,「刷刷刷」連攻三刀。
  哈倫二膀酸麻,不敢再接,一退,再退,第三刀他不能不接,來不及,太快了,「泰山壓頂」在下一砸,想砸斷長刀。
  中原不傻,驀地向右前急射,長刀後撇,乘進勢反削對方左肩。
  哈倫挫身急沉,旋身來一記「橫掃千軍」,在千鈞一髮中原不但避開一刀。反而閃電似還擊,反應之快,委實驚人。
  中原大喝一聲,沉左手右臂稍抬,「揮鞭斷流」硬接禪杖,他用了十成真力。
  「噹」一聲暴響,長刀將禪杖震出圈外,趁勢搶進,接著是一連串暴響,火花飛射,哈倫連退三丈餘,臉色死灰,臉上大汗如雨,兩手不住抖索,最後一聲怪叫,連人帶杖飛退二丈外,仰面便倒,不等中原追到,拚全力向旁一滾,落到了旋風虎留下的坐騎旁,飛身上馬,如飛而去!
  上官罡力敵兩名喇嘛,有點力不從心,被兩把七尺長的馬刀迫得八方遊走,岌岌可危。
  中原風狂似地捲到,大喝說,「你們都得死。」
  一個老喇嘛沉喝一聲,搶刀猛砍,想得到要糟,寺中第一高手哈倫活佛也逃了,他能成?
  旋風虎奸似鬼,早年在雪山荒原他吃過敗仗,心中早虛,再被他認出了承影劍,他能不害怕?他的左手就是因此而丟的,再不走腦袋也得留下,哈倫活佛一走,而是騎了他的馬跑了,他把活佛恨得牙癢癢的,抽空隙掠出圈外,放開了飛毛腿,跑啦!
  不久之後,三人五馬向南急馳,中原手中多了一把七八尺長的斬馬刀。
  西南角的人馬看不到紅旗,轉向北面走了。
  當晚,他們搶入一座蒙古包,奪了筆墨和一卷羊皮,由中原修書呈上王大人,與上官罡,約定在紅鹽池見面,珍重辭別。
  中原與姑娘連夜西上,晝伏夜行往紅鹽池兼趕。
  北面靠黃河的鹽海子,這天午間火光沖天殺聲震動,數千鐵騎殺聲震天,屍橫遍地,毛裡孩的一千鐵騎和留下來的族人,與草原黑龍的大軍,展開了一場殘忍的大屠殺,足足激戰了二天二夜。
  火光中,草原黑龍帶領著祝永春一群人,突入了帳幕形成的海濱營地,她的盤龍槍前端繫了油布,但見槍尖後火光熊熊,韁繩掛在判官頭上,左手不仗劍,卻挾了一具黃光閃閃,上畫一條黑龍的長盾,衝入了木柵,踏屍堆踹入營幕之中。
  她面前的百名鐵衛親軍,向前急衝,奮長刀,砍入人叢中。
  兩翼,人群如潮水洶湧,後面,鼓聲如雷,最前面,先鋒鐵騎已橫貫敵陣。在刀劍如林箭如驟雨中左右衝突,殺聲震天,四面八方十里闊廣草原中,全是人間地獄。
  祝永春也使用斬馬長刀,這是蒙人最擅長的兵器,又長又重,硬砍硬拚,一照面不是你死便是我活,沒有花招可用,就看誰的誰猛,他在草原黑龍的左側,奮力死戰!
  人在這種境遇中,已沒有第二種念頭思想,全部變了,沒有理智可言,唯一的反應是殺人,殺人,凡是近身而裝束不同的人,即使是父子,也沒有時間思索,唯一舉動是刀砍。
  草原黑龍這時已不是千嬌百媚的女人,她成了一頭兇猛母獅。
  事實上近身的人不多,因為四面八方全有她的親軍,她向帳幕裡沖,盤龍槍一伸,帳幕立即著火,槍桿一撥,帳幕垮下了。
  帳幕中奔出一個老蒙人,剛叫一聲,盤龍槍已劃過頸旁,槍尖火焰一閃,屍體飛跌兩丈外,她狂野的尖叫,往一名斜刺裡衝出,刺倒一名親軍向裡突入的蒙人衝去。
  那個傢伙大盾掩身,用的也是槍,凡是用盾的人,大多數是用槍而不用刀,他以全速夾馬衝到,來勢極為兇猛,槍映著火光,寒芒閃閃。
  兩人對進,兇猛狂勇,挾槍挺盾瞬即相接,「錚」一聲暴響,對方的槍被推開,她的盤龍槍已在一衝之下,射入蒙面人的胸膛,「噗」一聲墜下駿馬馬兒貼身衝到。她的大黑駒也夠凶,前蹄一踹,竟將對方的馬兒踢倒了,連馬也不簡單,槍尖的火熄掉了,她衝近烈火熊熊的帳幕,伸槍點燃,衝向另一處有光的帳幕。
  迎面衝來四匹健馬,馬匹向她衝到。
  但見火光連閃,慘叫悠揚,幾個使刀人-一墜馬。
  這剎那間,帳幕下忽然飛出兩把匕首,從後面擲向她的背心,一閃即至,她全神貫注在前面的人,等發覺時已來不及了!
  眼看命在須臾,身左忽然伸過一把長刀,一發之拉,貼上了他的腰背「叮叮」,兩聲脆嗚,匕首打中長刀,翩然墜地,險極!
  她扭頭一看,笑道:「謝謝你,永春。」祝永春將刀收回,火光中,看清他臉上細胞全凍結了,雙目佈滿了紅絲,神情木然他說:「別謝我,這一刀我真想砍你!」
  「為什麼?」他笑,回復女人的明媚,戾氣全消!
  「沒有理由,我不願殺你。」他仍木然地答!.她忽然垂下槍,抖韁靠近,掛了盾,伸手握住他持刀右手,黯然地問:「永春,是捨不得我是麼?」
  他木然良久,最後一無表情地說:「不!你別誤會!」
  她忽然淒然一笑,低聲說:「永春,別再令我難受了,你知道那晚上你的話,令我激動的程度有多少份量麼?總有一天,你真令我瘋狂的!」
  祝永春一刀擋住了兩把匕首,救了草原黑龍,這鬼女人又恢復了人性,低聲向永春請求他不必再刺激她!
  這時後面親軍鐵騎已經趕上來了,四面的吶喊呼號聲驚天動地,血肉橫飛,永春淡淡一笑,說:「從昨日起,你已經瘋狂了,用不著再等那一天!」
  「你是指這一場血戰了」她問。
  「還有這許多老少婦孺。」他冷然地答!
  「你錯了,那是滿都魯的意思。」
  「也是你的意思。」他叫口咬定!
  「我不過提前十日執行而已,不信可以問負責東面的大漢金雕蒲文安!」
  祝永春搖頭歎息道:「你們這些人,真不可思議,似乎認為不殺人就活不下去一般,不進關殺人擄掠,便自相殘殺,這又何苦來哉?」
  這時。北面胡笳聲震天,一隊數百鐵騎潮水似的衝到,那是對方援軍趕到了。
  草原黑龍不再分辨,盤龍槍一揮,後面軍令隊吹起了號角,鼓聲雷動,大隊兵馬四面齊集,開始了慘烈的衝殺,向人潮直衝去。
  祝永春不由自主,也隨著人潮前進,黑夜中視線不清,不知由何處射來一陣箭雨,附近的人發出了慘叫,紛紛落馬。
  「哎……」他驚叫一聲。只覺左肩一震,接著一陣麻木,左臂力道全失,一支狼牙射入他的左肩貼骨處,頭腦一陣昏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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