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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千里赴約

  柏青山沉吟片刻,說:「晚輩認為,可給她一次改過自新的機會。」
  「既然這樣,貧道便可以不管了。」大風道人說完,整衣而起。
  「請問仙長,晚輩還能依限趕回山東嗎?」
  「呵呵!你認為能嗎?」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與朋友交,豈能無信?晚輩將全力以赴。」
  「那就好。」
  「晚輩請仙長指示迷津。」
  「呵呵!天機不可洩漏,點穿了,你豈不成了個廢人信差?你只需問問自己是否已盡了心力不問其他。」
  「這個……」
  「記住天將降大任於斯人的古訓,呵呵!後會有期,貧道走了,有人來了,呵呵……」
  笑聲搖曳,老道冉冉而去,眨眼間便失了蹤。
  「好一個神奇人物,費解,費解!」他苦笑著自語。
  他聽到了腳步聲,轉頭一看,心蘭正如飛而來,興奮地大叫:「青山哥,怎樣了?」
  兩侍女小劍小琴上前含笑行禮,退至一旁。
  「心蘭,等會兒告訴你。」他答著,目光落在急步而來的中州雙奇身上。
  大悲佛先到,合掌行禮道:「我佛慈悲貧僧與無塵居士,特來向施主領罪的。」
  無塵居士也行禮道:「老弟台以德報怨,老朽無地自容,特來……」
  他整衣而起,笑道:「兩位前輩不必自責,那晚一時誤會,說開了就算啦!哦!煉獄寨的事怎樣了?」
  大悲佛一陣慘然道:「如不是施主相助,恐怕我們將全軍覆沒,即使如此,咱們的人也死傷慘重,風塵四傑只救出一位窮神,華山二老亦受重傷,唉!真是天意。」
  無塵居士則優形於色地說:「逃脫了主凶無鹽魔女,日後江湖仍不得太平,不歸谷派在各地的爪牙,實力依然雄厚,等魔女出山時登高一呼,江湖上將重新掀起血雨腥風,冤冤相報永無盡期後果委實令人不寒而慄。」
  「諸位又如何打算?」
  「魔女可能仍留在谷中,雲中鷹王已派金鷹監視谷口四周,至今迄無訊息,因此咱們仍在探索中,任何代價在所不惜。」
  柏青山沉吟片刻,問道:「如果魔女不能出山,不歸谷的爪牙,是否便群龍無首,不能為禍江湖?」
  「是的,煉獄寨中的首腦人物,已經全部伏法,各地的爪牙失去統馭人物,蛇無頭不行,不得不各自為計銷聲匿跡。」
  「難道他們在外面沒有主腦人物起而代之?」
  「不會的,這件事,咱們早在兩月前,便已放出風聲,讓他們的主腦人物能及時趕回,以便一網打盡,這次襲擊如不是估錯了對方的實力,本來是成功的。」
  「原來如此。」柏青山若有所悟地說,他想起大風老道的話,有感而發。
  「老弟曾否發現魔女的下落?」無塵居士問。
  「不錯。」
  「那……」
  「在下希望諸位高抬貴手,饒了魔女。」
  大悲僧抽口冷氣,悚然地說:「施主,這件事……施主知道饒了她的後果麼?」
  「知道。」
  「那可能日後將有千百條性命,因此而斷送掉,不知將有多少孤兒寡婦,因此而……」
  「大師不要說了。」他胸有成竹地說。
  大悲僧長歎一聲,無可奈何地說:「既然施主堅持,老衲立即前往知會眾人一聲,就此撤走不再追索魔女了。」
  柏青山淡淡一笑,說:「在下保證她今後永不會為害江湖,她將成為廢人,大師滿意了麼?」
  「真的?」
  「真的。她一個醜女人,心性易變情有可原,大師能作得了主麼?」
  「不但老衲能作得了主,這些參與襲擊的人中,只要是施主交代的事,任何人也可以作主,只消將話傳出,保證沒有人有絲毫怨言,他們不是不知感恩的人,施主便請放心。」大悲僧神色肅穆地說。
  柏青山將琴交到心蘭手中,向眾人說:「好,請諸位退在一旁。」
  心蘭不假思索地在一旁坐下,備琴以待防範意外。
  柏青山向崖下走近,招手叫:「程寨主,你已經聽了許久了何不出來談談?」
  無鹽魔女知道躲不住了,吸口氣功行百脈,突然飛躍而出,七星劍似長虹經天,猛撲而上。
  柏青山向側一閃,喝道:「住手,你不願聽在下的忠告麼?」
  無鹽魔女一撲落空,扭身叫:「不是你死,便是我活。」
  「你該反省反省了,程寨主。」
  無鹽魔女眼都紅了,一聲怒叱,再次衝進,劍出「白虹經天」,凶狠地進擊。
  柏青山再次閃避,不敢用赤手空拳硬接。
  他經過金針刺穴的劫難,重生後感到真氣出現了異象,似乎平空精純了許多,兩儀神功的威力,大得連他自己也感到不安。
  因此,他對這種特殊的進境抱著懷疑的態度,深恐這種異象會突然消失,那時豈不糟了?況且魔女的七星寶劍可破內家氣功,用掌相搏凶多吉少,所以必須巧。
  他斜身貼上魔女的右側,伸手擒找對方的脈門。
  魔女反應奇快,扭身招變「回風拂柳」,快極,光華一閃,劍光及體。
  「哎呀!」大悲僧驚叫。
  柏青山更快,虎腰一扭,鬼魅似的反而閃至魔女的身後,貼身而轉如影附形。
  「噗!」一聲響,魔女的左膝彎挨了一踹。魔女向前一仆,一聲怒嘯,扭身反撲,劍出「回龍引鳳」,劍氣迸發如潮。
  柏青山向下一挫,從劍下向側逸走,「噗」一聲響,一腳掃在魔女的右脛骨上。
  魔女存心拚命,馬步一亂,扭身一劍下劈,人劍同向下落。
  柏青山卻突然反退,「噗噗」兩聲,兩腳飛踢,全踢在魔女的脅背上。
  這次魔女渾如未覺,劍光一閃,「嗤」地一聲,掃過他的左靴底,靴後跟脫落,危機間不容髮。
  這瞬間,柏青山的掌已拍出,如山潛勁驟發,掌風擊中魔女的面部,勢如疾風迅雷。
  魔女已來不及用劍震散掌勁,靈犀甲也護不住五官,「哎」一聲驚叫,掩面後退,一面舞劍自衛,在身四周布下了重重劍網,猶作困獸之鬥。
  柏青山搖搖頭,退至心蘭身旁說:「她已存心拚命,交手她必定斃命,請把雷琴給我,只有用雷琴制她就範了。」
  琴音乍起,像是山雨光臨。
  無鹽魔女一手掩住雙目,一手瘋狂地揮劍,形如瘋狂八方衝突,厲叫聲刺耳。
  琴聲漸緊,魔女劍舞得更急。
  但見光華飛旋騰舞,附近飛沙走石,草葉紛飛。
  終於,魔女慢下來了,滿頭大汗,腳下踉蹌,氣喘如牛,手雖不曾掩住雙目,但目光已呈現疲態的散光。
  「砰!」
  她終於力盡倒地。
  柏青山放下琴,一躍而上,一手抓劍,一手扣住雙耳後的藏血穴。
  魔女略加掙扎,終於昏厥了。
  柏青山放手,取下了七星劍回到心蘭身旁,低聲說:「心蘭,你將魔女抱到僻靜處,脫下她身上穿的靈犀甲給我,破她的氣門,用金釵刺她的手腳大筋,刺穿一孔便可,從附骨處輕輕下手,不可毀了,拜託拜託。」
  「我聽你的吩咐,青山哥,放心好了。」心蘭柔聲地說,她這時已經沒有恨了,反而有點憐惜。
  不久,她抱著魔女重回原處,將折好的靈犀甲遞給柏青山,將魔女放下說:「難怪這魔女不怕刀砍劍劈,原來如此。」
  柏青山在魔女的氣門旁點了兩指,方向大悲僧說:「目下她氣門已毀,上下經脈亦經在下半閉,即使有藝臻化境的回春妙手郎中,也不能令她的氣門復原了。人交給你們帶走,切記不能殺她,找地方把她幽禁起來,讓她終養餘年,如果你們食言,休怪柏某翻臉不認人。」
  大悲僧唸了一聲佛號,沉聲道:「老衲將帶她至桃林渡清淨庵,交給菩提自在聖尼度化,如有惡意損傷她的情事,老衲願粉身碎骨以謝天下,施主唯老衲是問。」
  「好,兩位可將她帶走了。」
  「謝謝老弟成全。」
  無塵居士欠身稱謝,抱起昏迷不醒的無鹽魔女,偕大悲僧告辭走了。
  柏青山目送兩人去遠,長歎一聲,坐下說:「等他們撤走後,我們再出去,心蘭,西玄妖道怎麼說?」
  心蘭將迫問的口供一一說了,反問道:「青山哥,這些口供到底有何用意?到底誰需要萬里孤鴻的解毒藥?」
  青山後悔不迭,唉聲歎氣地說:「真糟!我該早些去找灰衣使者的,天哪!只差兩天工夫,從嘉興到太湖兩天便夠了,這……鬼使神差,偏偏碰上這檔子事,命也。」
  心蘭緊偎著他坐下,握住他的大手,關心地問:「哥,你到底說些什麼?」
  柏青山渾身一震,他第一次聽到心蘭如此親密地稱呼他,如在平時,他求之不得,高興還來不及呢!
  但他已是個將死的人,他已經下決心揮慧劍斬情絲,這親密的叫聲反而令他悚然而驚,這說明了姑娘並不因為他的有意疏遠而知難而退,反而進一步表露自己的愛意。
  他並不糊塗,心蘭對他的癡情,他怎能不知道?數千里隨後跟蹤,捨死忘生入谷相救,如不真是……
  「哥,不要怪我啊!你……你生氣了?」心蘭鳳目含著淚水,幽幽地說著,似有無窮幽怨在心頭。
  「唉!我不生氣,而且得謝謝你,現在,你趕快回嘉興。」
  「哥,你……你又趕我走?」
  「你得回家,在江湖流浪,我一萬個不放心。」
  「我……」
  小劍哼了一聲,大聲說:「小姐,請迴避,小婢要問問他。」
  「小劍,不許放肆!」心蘭微慍地叫。
  小劍不怕,氣呼呼地說:「鼓不打不響,鍾不敲不鳴,小婢得把話說得明白。」
  「小劍你……」
  小琴更放肆,一把挽起心蘭,笑道:「小姐,小婢陪你到處走走,走啊!」
  不管心蘭肯不肯,連拖帶拉,將心蘭拉走了。
  青山注視著鼓著香腮的小劍,困惑地問:「小劍,你要說些什麼?」
  小劍重重一哼了一聲,恨恨地說:「落花有意,流水無情,癡心女子負心漢,半點不假,你知道我說誰?」
  「你……」
  「柏爺,你對我家小姐,真如此絕情麼?」
  「你胡說!」
  「我不胡說,也不相信你是個木石人……」
  「小劍,求你別說了。」他焦躁地叫。
  「我要說,我要說個明明白白。請教,我家小姐的才貌與她對你的癡情,你到底有哪一點不滿?」
  「老天!你……」
  「是不是柏爺家中已有妻室,所以如此決絕,大丈夫平生不二色是美德,我不怪你,只怪小姐命薄。」
  「小劍,你……」
  小劍毫不放鬆地說:「事實柏爺家中並無妻室,卻一而再向我家小姐表示親近,最後來個絕情絕義,將一顆癡愛你的心踩在腳下,這並不能表示你……」
  「住口!」他尖叫。
  小劍接口叫:「柏爺,到底為什麼你這樣殘忍?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
  青山被迫急了,一把抓住她沉聲問:「你真要知道為什麼?」
  「小婢正在洗耳恭聽柏爺的解釋。」
  「因為我曾被萬里孤鴻的毒霧噴中,恐怕只有二三十天的壽命。我這次到江南,就是要找解藥。目下,我為朋友兩肋插刀,為道義將自己的生死置於度外,馬上就得萬里奔波趕至山東濟南府。期限只有十餘天,一天要趕七八百里,否則便誤了朋友的性命。你說,我能帶著你家小姐走麼?」
  「天哪!」小劍駭然叫。
  「你家小姐一片癡心,我不是木石人,我也深深地愛她,但我不能自私,我是個將死的人,我激鬥後為何昏厥?這就是原因。我要走了,請轉告你家小姐,柏青山今生與她無緣,願結來生緣,請她忘了我……」
  英雄有淚不輕彈,他虎目中有了淚光。
  他正想走,林影中閃出淚下如雨的心蘭與小琴。心蘭臉色蒼白,一字一吐地說:「哥,你不能如此殘忍地要求我忘了你,那是不可能的。今生緣未了,來生事渺茫。有了你這些話,費心蘭死亦心甜。」
  「心蘭……」他掩面叫。
  心蘭沉靜地走近,任著珠淚大串地碎在胸襟,幽幽地說:「他生未卜此生休,我要把握住你在世的美滿時光,地老天荒……」
  「心蘭,我……」
  「哥,我不追問你的事,我只知道我要不擇手段來幫助你,走吧,我們出谷。」
  她領先挽了青山的手,舉步向出谷小徑走去。
  群雄仍在谷中,等候未到的人前來會合,接到他們之後,引起了一陣歡呼。
  數十條好漢將他們圍住了,向他們面致誠摯的謝意。
  心蘭突然舉起雙手,高叫道:「諸位前輩,請聽小女子一言。」
  眾俠的目光向她集中,人聲倏止。
  她流目四顧,久久方說:「我青山哥不是挾恩要脅的人,小女子有一事請求諸位相助一臂之力,不知諸位肯否俯允?」
  華山二老的黑衫客黎典元,腿上丟了一條肉,傷不算重,豪笑道:「費姑娘,你只要吩咐一聲,赴湯蹈火,萬死不辭,咱們這些人如果言行不符,神靈殛之。」
  「青山哥目下要趕赴山東濟南府,限期只有十餘天,每天需趕六七百甚至千里路程,請問諸位是否找得到千里駒?」
  關中群雄的坐騎皆留在廣信府,怎會有千里駒?中原群俠未帶坐騎,更是束手無策,彼此面面相覷,做聲不得。
  心蘭歎口氣,說:「諸位無法可想,也就算了,我們到饒州去乘船,告辭。」
  年輕人唐璧急叫道:「姑娘,且慢走!」
  「哦!有事麼?」
  「兄弟認識龍王樊強,他的水上朋友遍天下,如果走水路,晝夜兼程,快舟一個時辰可走五十里,由雲中鷹王派金鷹傳信,窮神沿途照顧,請水路朋友相助,每一百里一站換船,沿大江出運河,直放京師走山東,十天半月保證可以到濟南。」
  窮神哈哈大笑道:「唐兄弟,你真傻,金鷹怎能傳信?龍王樊強的水上牛角傳音,一天可傳三兩千里,他只要發出要前面準備快舟的消息,沿途的朋友便會及時輾轉相傳,頃刻百里快得很呢。走,哪幾位夠情義的仁兄,願隨咱們陪伴柏老弟上山東?」
  無塵居士笑道:「等後谷的天雨花聞人傑過來,叫他用飛鴿傳書給江南鏢局九江分局的朋友火速知會龍王樊強兄,派快船在湖口等候,保證水陸兩途皆有人接應。」
  柏青山大喜過望,誠懇地說:「諸位前輩慨然相助,柏某銘感五衷,大德不言謝,容圖後報了。」
  窮神哈哈狂笑道:「柏老弟,你這些後咱們擔當不起。大丈夫恩怨分明,你老弟救了咱們這些無勇無謀的匹夫,剷除煉獄寨的萬惡凶魔,不僅是間接救了無數江湖豪傑,也為世除害造福江湖,咱們只是稍盡綿薄而已,無法報答萬一。我窮神這條命是你救的,為你而赴湯蹈火義不容辭。現在,咱們算算看有幾位願一同北上。一、二……」
  「我算一份!」
  登時有二三十個人同聲叫。
  大悲僧笑道:「慢來慢來,你們以為要這麼多人去鳴鑼鼓開道麼?快舟除了水夫之外,最多只能乘坐十個人。你們可以自己問問,第一,須對此地熟悉。第二,沿途排除萬難。其三,有時起旱須能一個時辰趕四十里的長途腳程。其四,任勞任怨敢於拚死,臨機應變可以獨當一面。即使諸位人人合此條件,咱們也只能去六個人。」
  無塵居士接口道:「目下限於人數,只好謝絕自告奮勇的人。我和大悲大師,加上唐老弟、窮神、天雨花聞人兄,只差一個人了。」
  雲中鷹王笑道:「也許我的金鷹能派上用場,當然我這半個郎中沿途能照應傷病時疫,對不對呢?這份差事捨我其誰?」
  六個人中,大悲僧輩高位尊,便成了當然的首腦人物,立即開始分配人手。
  唐璧水性高明,對水路熟悉,負責與龍王樊強的朋友聯絡,應付水上的意外。
  天雨花聞人傑,與天下各大鏢局皆有交情,足跡遍及南北十三政司,負責與陸上的朋友打交道。
  窮神是個吃八方的浪人,在風塵四傑中,論見識經驗與黑白道朋友的交情,他穩坐第一把交椅,在江湖聲譽極隆,由他應付江湖朋友,無往而不利。
  大悲僧主持全局,責任重大。
  無塵居士負責內部安排,包含了食宿及內部警戒。
  雲中鷹王主要是負郎中重責,一雙金鷹相機而動。
  柏青山去取回辟邪劍,天雨花聞人傑也就趕來了。
  這位中原群雄中的佼佼人物,在江湖道上聲譽極隆,潛勢力極大。
  上次無鹽魔女萬里追殺黑風幫的幫主公孫震,途經許州,碰上了無雨花的拜弟霹靂火的篷車,為了爭路,魔女一怒之下,把霹靂火的十二名同伴殺了個七零八落,十三個人只逃掉一個馬車伕。天雨花聞人傑聞耗帶人追趕,在鄭州趕上了,十八條英雄幾乎全軍盡沒,與魔女結下了不解之仇,誓在必報。
  天雨花年方半百,闖蕩江湖三十年,飽歷風霜見多識廣,身材中等,表面上看,他的相貌比實際年齡要蒼老些。
  他設在開封府的馬車行,路線遠及山東京師一帶。重要的大站皆以信鴿傳訊,消息傳遞極為快速,是全國設備最佳的少數車行之一,提起中原車行的車主天雨花聞人傑聞大爺,可說無人不曉,盛譽得來非易,他一聽說要以快速舟車送柏青山與費姑娘到山東,拍著胸膛保證說:「從水路便可到山東,這條路我負責,咱們盡量趕。我這就派人把信鴿放出,命九江敝拜弟飛燕子徐老三,速與龍王樊兄聯絡,這就走。」
  柏青山獲得這群老江湖全力相助,興奮萬分,立即動身踏上萬里歸程。
  本來他不願心蘭主婢跟來受風霜之苦,但心蘭堅決地表示,要伴他返回山東故里。
  群雄早已聽心蘭公開宣佈她是青山的妻子,因此並未懷疑,將他們看成夫婦,誰也未留意兩人的真實情形。
  一陣好趕,次日一早便到了饒州府,在此地以重金雇快舟,揚帆駛入鄱陽湖。
  船到湖口,接的人真多。
  不歸谷煉獄寨毀滅的消息,已由信鴿帶到九江,信息立即以奇速向各地轟傳,江湖上人心大快。
  天雨花的三弟飛燕子與龍王樊強,帶了不少慕名求見的水陸朋友,親在碼頭迎迓,兩艘快船早已立槳相候。
  雙方寒暄畢,船立即揚帆下航。
  柏青山上了龍王的快船艇,彼此相見恨晚,極為投緣。
  順風順流,船快逾奔馬,大江行舟,不需換船,揚帆下航不用操槳,近午時分便趕了兩百餘里,進入安慶府地境。
  飛燕子與龍王在安慶告別登岸,船繼續下放。
  船晝夜兼程,在鎮江進入運河,船速銳減。每百里左右換舟,水上朋友以牛角聲傳訊,沿途早就有人接應,快舟不分晝夜皆在碼頭相候。
  這天近午時分,船進入淮安府的管家湖。以北進入黃河一段河面,稱為清江浦,起自管家湖北抵鴨程口。
  河口沒有四閘管制大河的水位,平時開啟兩座閘門通航,漕舟稱便,是本朝新辟的舊沙河故道。
  逆流上航,六枝長槳經過半天的勞頓,已經慢下來了,六名水夫臉上皆帶了倦容。
  唐璧與柏青山坐在艙面上,抬頭看了看天色,說:「午間便可渡過黃河,黃河對岸的運口鎮有船在等候,晚間可進入徐州地境。今晚走一夜,明日午間可望進入山東地境啦!」
  柏青山頗為放心,其實船行數千里,他既未受風霜之苦,也不曾操槳費勁,有這些義薄雲天的武林豪傑相助,他深感欣慰。
  這一生中,這次長途晝夜急趕,令他大開眼界,歎為觀止。
  他欣然一笑,說:「今天是四月十一,還有五天期限。兄弟做夢也未料到舟行如此快速,歎觀止矣!這次承蒙諸位全力相助,委實感激不盡,不然,恐怕兄弟尚未趕到南京呢,也許累倒路旁,永遠也到不了山東。」
  窮神石玉恰好踱出艙面,笑道:「可惜無法找到鳳陽的江湖大豪飛熊樂大爺幫忙,不然從揚州起旱,五天便可趕到濟南哩!」
  「有這麼快?」柏青山訝然問。
  「他與官府中有往來,有辦法利用各地的急報站,每三四十里換乘,怎能不快?」
  其實,從南京到京師,全程只有二千四百里,急報規定是每天四百里,南京至京師只需六天工夫。
  後來正德年間,寧王在江西準備造反,在京師派有密探,傳遞朝廷的重要消息,從南昌到京師,前後只需十天,消息傳遞奇快絕倫,所謂八百里飛傳,確有其事。一晝夜八百里,其實並不難辦到。
  當然,那只限於遞送書信。
  唐璧笑道:「石前輩,五天趕到京師,馬可以換,人怎麼吃得消?除非將柏兄打成包裹,逐站遞送方能辦到……咦!前面下來艘小客船,有點不對。」
  河面寬僅二十餘丈,水的流速並不大,上下的船隻各靠左駛,彼此互不干擾,河面足夠十餘艘船同時航行。
  但上游百步外的那艘船,卻放乎中流,八支大槳運轉如飛,毫無顧忌目中無人向下急駛,為了越過同方向行駛的船隻,因此侵至上行的河道向下衝,聲勢甚猛。
  柏青山的船槳也夠長,長便可以令船速加快,因此所佔的河面足有四丈左右,恰好有四十餘艘漕船正向上航,用的是縴夫,沿河堤向上牽拖,雖說是靠岸上航,但這些運糧船體積龐大,裝載量也大,所佔的江面足有六丈以上,佔了四分之一的河面。
  這一來,柏青山的船必須走外側,已接近河心了。
  而對方下駛的小客船,卻侵越了河心向下急駛。
  雙方如果互不相讓,必將迎面相撞,柏青山的船小而輕,而且是向上航,不撞則已,撞則必定破裂沉沒。
  為首的水夫已看出危機,急叫道:「弟兄們,盡量向左靠,放慢些。」
  說話間,雙方對進,勢如奔馬,已接近至三十步左右。
  上游的船,聲勢洶洶急瀉而下,橫衝直撞無所畏懼,像是開道的官船。
  柏青山一怔抽出艙頂旁的長篙說:「右舷停槳,讓他們先下。」
  小客船的艙面,站了四名彪形青衣大漢,佩了刀,叉腰屹立,為首的人大吼道:「王八蛋狗養的!讓開船航道,停槳!」
  雙方眼看要撞上,唐璧大怒道:「狗養的你罵人?你駛到咱們的航道……」
  「撞翻他們!」大漢向後艄的艄公怒叫。
  船首一扭,猛撞而下。
  唐璧大驚,向前衝出。
  柏青山已先一步縱出,長篙疾伸,斜搭上對方的船首,猛地身形下挫。
  對方的船突然折回,斜衝而過,船舷幾乎相擦。
  柏青山的船右舷三支長槳已經掛上停住。
  在嘩叫聲中,「克勒勒」一陣暴響,對方的右舷四支大槳,全被船舷擦折。
  唐璧飛躍過船,大吼一聲,雙掌一分,撞入四大漢的中間,突下重手。
  「砰砰!」倒了兩名。
  人影如怒鷹,飛回本舟,唐璧一去一回,兩船恰好相錯而過。
  小客船一陣大亂,有人厲叫:「反了!這些狗東西膽大包天,竟打起咱們的人來了,快傳出消息,叫老三攔住他們,轉回去,追!」
  後艙面上,無塵居上向雲中鷹王說:「這些人怎麼這樣不講理?看來咱們有麻煩了。」
  前面的窮神叫道:「這些人是黃河蛟的爪牙,確是麻煩來了。」
  黃河從河南流入南京地境,至淮安清江浦的西面清口,與淮河會合,從阜寧入海,這就是當年的黃河。
  小客船轉航向上追,只有四支槳,怎追得上?但消息以蘆管傳音傳出了。
  上航六七里上游,東岸的一處河灣中,從蘆葦裡衝出兩艘梭形快艇,箭似的迎面攔截而來。
  第一艘快艇上,一名穿水靠的大漢怒叫道:「停槳,亮萬!」
  大悲僧已出到艙面,亮聲道:「中州大悲僧,借道。」
  「靠岸交代。」
  「貧僧要趕路。」
  大漢哼了一聲,大喝道:「弟兄們,準備捉魚。」
  艙中突然傳出一陣急驟的琴聲,勢如疾風迅雷。
  「哎……」
  大漢厲叫,突然以手抱頭,奮身向水中跳,一聲水響,渾濁的河水吞沒了他。
  狂叫聲大作,快艇上的人接二連三往下跳,快艇搖搖晃晃向下漂。
  琴聲徐疾,快船已向上駛出五六步外去了。
  心蘭在舷窗口以琴音制敵,她臉上毫無笑容。
  柏青山拉開了艙門,心事重重地在她身側坐下,柔聲道:「心蘭,恐怕我們要有麻煩了,我聽說過黃河蛟這個大水賊,他的爪牙眾多,在船上不安全,最好改走陸路,但我怕你吃不了這種苦。」
  她臉上綻起笑意,伸手握住青山的大手說:「哥,我受得了,不要為了我要耽擱你的行程。」
  「心蘭……」
  「哥,不要說。」她強顏歡笑地說,伸纖手掩住了他的嘴。
  他默然,久久方說:「心蘭,這幾天來你太辛苦了,你似乎失眠多日,心事重重……」
  「哥,我很怕,我很快樂,你不能亂猜。」她嫵媚地笑答,其實她的心在瀝血。
  柏青山說是為朋友數千里奔波,並未將詳情告訴她,而她的猜想卻可怕得很,她認為心上人如此急趕,很可能是想趕回家中,與父母親友訣別呢!怎不令她心痛?
  她認為與心上人相處的時光,已經不多了,強顏歡笑的日子,也不會太多啦!
  船從移風閘駛入黃河,正是春汛期間,濁水滔滔,風濤大作,兩里闊的河面,濁浪排空而至,小快船開始在浪濤上跳躍,驚心動魄。
  船向東北下放,斜向飛駛,衝向對岸的運口。
  上游,四艘浪裡鑽快船,正鼓風而來,銜尾緊追。
  柏青山出艙,一看形勢便知不妙,迅即脫下衣褲,帶了一把匕首,向眾人說:「我下去阻止他們,咱們在運口鎮見。」
  唐璧一怔,問道:「柏兄,你的水性如何?」
  「馬馬虎虎。」
  「我先去。」
  「不行,船上要你照顧。」
  一聲水響,他已鑽入浪中,不久,他在上游百步外冒出水面,向唐璧揮手示意。
  唐璧大喜,向大悲僧笑道:「黃河蛟碰上對手了,這位柏兄的水性駭人聽聞,他比黃河鯉魚要高明得多。」
  大悲僧卻憂心忡忡地說:「唐施主,他雙拳難敵四手……」
  「哈哈!大師外行了,水色渾濁,尺外不見物,人再多也派不上用場,放心啦!咱們到運口鎮等他。」
  船行似箭,向三里外的運口鎮駛去。
  大悲僧並不因唐璧的話而寬心,苦笑道:「他們的船勢如奔馬,柏施主怎阻得住他們?」
  艙門口出來了羅衣勝雪的心蘭姑娘,泰然地說:「青山哥家住小蓬萊,距登州八十里,他兩個時辰可以橫渡大海,水中的事不必為他擔心。」
  船下放里餘,四艘浪裡鑽有一艘突然被大浪一掀,在嘩叫聲中,船底朝天,人全成了落湯之雞四面漂浮。
  只片刻間,第二艘也遭了同一命運。
  「水下有人,下去護船。」有人狂叫。
  「轉南岸,不必追了。」有人下令。
  船距運口鎮碼頭尚有百十步,一聲水響,柏青山像條大魚般躍上艙面,抖落一身水珠,笑著道:「在這種渾濁的河流中,水性高明也英雄無用武之地,黃河蛟這次栽定了。」
  窮神向碼頭一指,憂形於色地說:「瞧,他們並未認栽,碼頭上那十餘名挑夫打扮的人,全是他們的眼線。」
  唐璧的目光,落在碼頭北端最後一艘八槳梭形快艇上,船首有一名大漢,高舉著三角杏黃旗佩了一把分水鉤,正向他們揮手示意。
  船梢控尾槳的中年人向坐在後艄的雲中鷹王說:「北運河飛魚關兄的船,已經在等候著接應了。」
  運口鎮,是北運河的第一站,也是漕舟渡過黃河後,在此驗關停泊聚會的地方。
  漕舟,那是向北京運送糧食的船,皆是官府徵用的民船,南方的糧食,晝夜不斷向北運至京師,每年不知要出多少人命案,每天都有船向上航,空的船隊也不斷駛回南方,如果帶了貨,須在淮安鈔關查驗。事實上,南下的船多數是空的,北方南運的物資,委實少得可憐。
  兩艘船靠上了,兩船的主事人互相打招呼,大悲僧與柏青山向原船的人道謝,向新船的主事人道勞,略加寒暄,立即易舟。
  碼頭上,來了兩名童家營巡檢司的官兵,喝道:「不許易舟,須報關查驗。」
  新舟的主事人一躍登岸,笑道:「三哥,怎麼啦?」
  三哥嘿嘿笑,反問道:「怎麼?江老四你竟然賺起私貨錢來了?」
  「三哥,別開玩笑。」
  「誰給你開玩笑了?」三哥沉下臉說。
  江老四一怔,臉色一冷,冷冷地說:「胡巡檢,有話你就說吧!」
  「載的是什麼人?」
  碼頭上,立即圍上不少看熱鬧的。
  人叢中擠出一名方面大耳的中年人,應聲道:「他們是關某的朋友,胡兄,借一步說話。」
  「這個……」
  「呵呵!兄弟的信用,胡兄難道就擔待不起麼?」
  「關爺,不是在下……」
  「是那幾位吃八方的仁兄麼?」關爺指著遠處那幾位叉手而立的挑夫問。
  「這……關兄是明白人……」
  「說開來彼此皆有不便,這樣好了,兄弟負責與他們打交道,不致令胡兄為難,船先發怎麼樣?」
  一名挑夫冷笑道:「南運河當家的傳來了信息,剛才河心滾了咱們兩條元寶,你關勇這條飛魚,擔待得起麼?」
  「哼!」
  「別哼!你姓關的可是規矩人家,玩命玩法不是你老兄的專長,對不對?」
  窮神哈哈狂笑,說:「關老弟,你就別管這檔子閒事,我老要飯的留下來,看誰能把我老化子吃掉不成?」
  「你是什麼人?」挑夫沉聲問。
  「你別管老化子是誰,黃河蛟幾個小蟊賊,反正嚇不倒我老要飯的,我老要飯的算不了什麼的,船上任何一位朋友,報出名號也可令那條泥鰍屁滾屁流。」
  「在下卻是不信。」
  「不信?他們是……」
  柏青山一躍上岸,笑道:「在下姓柏,山東柏青山,這樣好了,咱們公事公辦。請問這位胡巡檢要查些什麼?」
  淮安府山東毗鄰,是南北往來要衝。
  柏青山在山東聲威四播,從水路傳來他在太湖的英雄略聞,早已在江湖不脛而走,成為江湖傳奇性的人物。
  這一報名號,胡巡檢檢沉得住氣,但黃河蛟的爪牙卻悚然而驚,臉色大變,互相一打眼色,接二連三溜之大吉。
  胡巡檢臉上一陣青,訕訕地說:「不用查了,但在下有件事奉告。」
  「兄弟感激不盡。」
  「他們已傳出信息,從此地到宿遷一段河面,水上水下……唉!柏兄是明白人,請多保重,你們可以走了,得罪啦!告辭。」
  柏青山悚然而驚,群賊上下齊來,明暗下手,他不要緊,要讓姑娘主婢三人落水,那還像話?
  他與唐璧兩人,怎能在全程中上下招呼?
  明槍容易躲,暗箭最難防,他不能出半分差錯。
  他一咬牙,向飛魚關勇問:「關兄,從此地起旱,能否買到坐騎?」
  飛魚關勇哼了一聲,恨恨地說:「柏兄,兄弟擔當得了,立即將兄弟找來……」
  「不,兩虎相鬥,必有一傷,兄弟不希望關兄與黃河蛟結下不解之仇。」
  「這……」
  「關兄的盛情,兄弟心領了。」
  飛魚不住搓手,苦笑道:「柏兄,高郵鄭兄將信息傳來,要兄弟好好招呼客人,而……
  老夫兄弟如何向鄭兄交代?這……」
  「這件事與關兄無關,事出意外,尚請關兄向鄭前輩加以解釋。」
  窮神也審慎地說:「關老弟,船上有柏老弟的夫人,真鬧起來,水上水下確是棘手,這樣好了,咱們到王家營鎮起旱。」
  「那麼,兄弟領路。」
  「好,咱們下船。」
  飛魚關勇說:「往此不遠就是王家營鎮,是陸路入京的大站。」
  天雨花聞人傑大笑道:「兄弟的車只抵徐州,東北一線往東昌至濟南。王家營鎮是齊魯車行跑車線路的南站,該地馬少,但找車行的車可張羅,走吧!」
  所有的人上了碼頭。
  無塵居士突然低聲說:「石兄,認識上面清河棧前那位仁兄麼?」
  窮神抬頭一看,神色一變,冷冷說:「丐幫五大長老之一,宇內狂乞陸丹,五大長老中他是比四海團頭古飛揚稍好些的貨色。」
  說話間,店前那位宇內狂乞已經不見了。
  進入鎮中唯一的大街,走在柏青山身後的心蘭,突然伸手牽住柏青山的衣袖,跟上低聲說:「青山哥,看看右首那條巷口……」
  青山轉首望去,只看到一個人的背影,是個壯實的青衣大漢,急走兩步便消失在巷內了。
  「你認識?」青山問。
  「好像認識。」
  「誰?」
  「不知道。」
  「呵呵!你頑皮……」
  「不要笑。」
  「哦!你不像是在……」
  「他好像是紀少堡主的一個爪牙,我記得他的相貌,卻從未問過紀少堡主那些爪牙的名號,因此不知是誰。」
  提起紀少堡主,柏青山一肚子火,恨聲道:「看樣子,他陰魂不散,又要來找麻煩了。」
  「他最好不要來找麻煩。」心蘭悻悻地說,眉宇間湧現著殺機。
  走在後面的雲中鷹王看出兩人的形色不尋常,笑道:「賢伉儷不像是說體己話,有事麼?」
  柏青山扭頭道:「前輩知道有關光州天馬集紀家堡的消息麼?」
  「哦!略有風聞,聽說八方風雨紀堡主的長子,在江湖闖蕩,倒也有聲有色。老弟問起紀家堡……」
  「紀少堡主是否有人在這一帶活動?」
  「我去問問關老弟。」
  飛魚關勇是本地的地頭蛇,當然不含糊,雲中鷹王一提起紀家堡,他便不假思索地說:
  「不錯,紀少堡主從太湖來,半個時辰前船泊南碼頭,二十餘人在鎮中進食,可能還沒離開,聽說他們要起旱走徐州返回河南。」
  柏青山趕忙說:「那麼,我們快點離開。」
  大悲佛已感到有點不對,問道:「柏施主,是不是怕紀家堡的人找麻煩?」
  「在下與紀少堡主在浙江鬧得很不愉快。」
  「哦!天下第一堡的人,確是討厭得很。」
  「他如果真敢出頭找麻煩,在下可以應付得了。」
  那無塵居士憂形於色地說,「他最好不要生事,不然確是麻煩。」
  心蘭哼了一聲,鳳目帶煞地說:「這次他如果不死心,我要他後悔一輩子。」
  說話間,眾人急急出鎮,灑開大步急趕。
  遠遠地,王家營鎮在望。
  鎮前的風水林中,人影依稀,有人在內藏身窺伺,不易看出是何路數。
  眾人不想耽擱,不加理睬徑奔鎮口。
  走在最後的雲中鷹王卻不動聲色,發出一聲忽哨。
  兩頭金鷹突然從高空俯衝而下,改由林南掠入林中,巧妙地穿枝而入,從一個藏身樹後的人身側掠過,再側飛從林西穿出,一飛沖天。
  林中傳出一聲驚叫,人影閃動。
  「是什麼人?」無塵居士扭頭問。
  「是兩個化子打扮的人,相當精明。」雲中鷹王答。
  窮神哼了一聲,低聲道:「看來,老要飯的要給他們三分顏色塗塗臉了。」
  入鎮到了齊魯車行的南站站旁,由天雨花聞人傑入店打交道,車行的站主恰是天雨花的故交一口答應幫忙。只片刻間,便接上了一部雙頭輕車,並且在附近的大戶人家,借來了六匹健馬。人熟好辦事,只耽誤了一刻工夫,便萬事俱備,立即啟程。
  車馬剛馳出鎮口,車行的站主親自追到,說出水賊已傳出音訊,召請陸上的匪盜加以攔截。另一件不好的消息,是丐幫竟然以飛鴿傳書,召集山東與京師一帶的幫眾,沿途發動襲擊,要他們必須終止行程,必須留下來與這兩股難纏的人物先行解決,不然凶險莫測。
  大悲僧不是怕事的人,但為免麻煩,改變計劃轉奔沂州,改變路線穿山區到濟南,但走沐陽而不走宿遷大道。
  雲中鷹王的一對金鷹,立即開始捕獵信鴿,總算派上了用場。
  走沐陽道是小路,雖說小路仍可通車馬。一陣好趕,夕陽西斜,車馬馳入沐陽城,趕了一百八十里。
  車馬不比船,船不用自己費心,車馬則需全部精力。因此必須歇息,不能晝夜兼程了。
  次日城門一開,車馬便又衝出城門口,向北急趕,以每個時辰五十里的奇速,不要命地飛趕著。
  天雨花計算得相當精確,駕車的馬與坐騎只趕一百里,預計在邊界更換。
  邊界踏入山東的第一站是紅花埠,那兒有兩座馬驛,道平驛與解村驛,找馬匹更換容易得很,有金銀則事無不成。
  巳牌正末之間,山東邊界在望。
  無塵居士與唐璧雙騎先行,在前面五六十步領先開道,每個時辰歇一次腳力,這時坐騎已有點吃不消了。
  半里外的樹林中,大路中間掘了一條小溝,裡面埋了一根絆馬繩,上面仍用泥土掩好,即使是仔細察看,也難發現路上有鬼。
  絆馬索的一端捆在一株大樹幹上,另一端在路對面圈在一株大樹上,由兩個青衣大漢所控制著。
  只消用勁一拉,絆馬索便會崩緊,從土中脫穎而出,高度恰好絆住馬的膝蓋附近。
  左右的樹林中,埋伏著三十六名凶悍人物,每個人皆隱伏在路兩側的樹根下草叢中,利用草隙死盯著漸來漸近的人馬。
  高空中,兩頭金鷹突似流星般向下俯衝。
  這兩頭受過訓練的鳥中之王,看到了刀劍的閃光,自動地向下猛撲示警,主動地向下面的人襲擊,像流星般穿雲直下。
  誰也沒留意天空中有飛禽下搏,誰也沒想到蒼鷹敢向人襲擊。
  兩聲慘叫,罡風乍起,草葉紛飛,鋼翅的撲扇聲急驟,金鷹一落一起,快逾電光石火,一擊奏功,立即斜衝而上,一飛沖天。
  一聲鷹鳴,馬嘶震耳。
  絆馬索拉離地面,但兩匹健馬已在這千鈞一髮中勒住了,人立而起,距絆馬索不足半尺。
  無塵居士與唐璧得金鷹示警,及時勒住韁,立即兜轉馬頭,向回路狂奔。
  馬車急衝而至,車聲隆隆,也剎住了。
  路兩側埋伏發動,三十四名大漢同時現身,有兩人已被金鷹所傷,叫痛聲刺耳。
  車頂上,突然出現了心蘭的身影,白衣飄飄端坐車頂,膝上擱了威震武林的至寶雷琴。
  小琴小劍左右屹立戒備,小琴的叱喝聲震耳:「諸位後退,我家小姐要對付他們。」
  琴聲叮咚,飛起六七聲散亂的音符。
  七匹健馬退至車後,大悲僧大聲道:「什麼人在陽關大道設絆馬索?出來交代清楚,說明來意。」
  出來了一位豹頭環眼的中年人,大聲道:「山東道的好漢,黃河蛟的朋友,把在黃河撒野的人交出來,不然咱們敞開來算。我,劉一飛!」
  「貧僧留下還你們的公道,其他的人要趕路,讓開,休誤了朋友們的行程。」
  「少做夢,人全得留下,誰要是不服氣,劉某等他出來,按江湖規矩解決,勝者有理。」
  「你真要留人?」
  「你該明白。」
  「好,貧僧先與你解決。」
  心蘭大為不耐,叫道:「大師請退!他們人多,按江湖規矩,咱們每人得接下三場,如果他們用游鬥術,兩個時辰解決不了,至少耽誤咱們百里行程。」
  大悲僧仍不願姑娘以琴音制敵驚世駭俗,說:「姑娘請稍候,老衲希望他們知難而退。」
  「好,但大師不可出手。」她讓步地說。
  大悲僧轉向劉一飛道:「劉施主,貧僧抱息事寧人之念,誠意向施主借路,尚請……」
  「住口!禿驢少廢話。」劉一飛蠻橫地叫。
  「施主為朋友兩肋插刀,無可厚非,但總不能不問情由,不分是非……」
  「閉上你的臭嘴!」
  心蘭忍無可忍,嬌喝道:「大師請退,人豈能與畜生講理?」
  「你這潑婦說什麼?」劉一飛厲聲問。
  大悲僧也知無可理喻,一躍而退。
  劉一飛拔刀出鞘,大吼道:「兄弟們上,留一個算一個。」
  一陣裂石穿雲的琴聲驟發,恰好與眾賊的吶喊聲齊飛,三十餘人的吶喊聲,不但掩不住琴音,似乎琴音反而更顯得清越。
  劉一飛一聲狂叫,手抱頭扭轉狂奔,只奔出五六步,砰然摔倒在地。
  只片刻間,三十四個人連滾帶爬飛逃入林。
  「啟程。」心蘭叫。
  車聲轔轔蹄聲得得,向北絕塵而去。
  一頭金鷹突然從西面貼樹梢飛了來,一聲鷹鳴,鐵爪一鬆,在雲中鷹王的頭頂上空丟下一件物體。
  雲中鷹王伸手接住,原來是一隻死鴿。
  他解下鴿書,略一變色道:「是丐幫傳給泰山賊的書信,告知泰山賊速攔截對頭柏青山。丐幫放鴿通常須放五隻以上,以免誤事,看來,信將傳至泰山,咱們前面凶險重重。」
  大悲僧勒住坐騎,說:「柏施主只有三天時限,而目下距濟南尚有八百餘里,絕不能有片刻逗留,現在唯一避免被人攔截的良策,是請柏青山獨自化裝易容上道,咱們先走誘敵,用金蟬脫殼計,由皇甫施主改扮為柏青山。」
  唐璧哈哈大笑道:「如果要改扮柏兄,人選捨我其誰?皇甫前輩年紀不符,瞞不了賊人的。」
  柏青山也知道大事不妙,目下他確是不能任何耽誤,說是三天,其實只有二天半,他必須一晝夜走四百里以上,方能及時趕到臥牛山寺應約。
  因此他不得不同意大悲佛的計策,說:「形勢迫人,晚輩的事確是不能有片刻耽誤,只有勞駕諸位替晚輩冒風險了。大德不言謝,容圖後報。晚輩這就易裝,諸位到了郯城,便在城中藏身只要能吸引對方的注意便可,千萬不可和這些亡命之徒衝突,等晚輩濟南事了,再前來與諸位會合。」
  無塵居士一躍下馬,說:「此計可行,老弟快至樹林中易裝,老朽認為馬可以不要了,老弟能趕路麼?」
  「能,事實兩條腿要方便些。」
  心蘭提了包裹下車,說:「青山哥,我陪你走。」
  「不,心蘭……」
  「我一晝夜趕四百里,小意思……」
  「不行,你……」
  心蘭臉一沉,大聲說:「青山哥,不要迫我。你也許有一千個理由趕我走,但我絕不離開你,除非你殺了我。」
  「小姐,把琴帶去,要不要小婢去伺候?」小琴高叫。
  「不,你留在郯城,人愈少愈好。」心蘭斷然地說。
  柏青山無奈,說道:「好吧,我兩人一同趕路,但不能缺少坐騎。」
  兩人進入樹林更衣,車與馬先行動身向北飛馳。
  不久,兩人扮成村夫村婦,策馬上路,雷琴仍由心蘭繫好背上,青山則帶了行囊。
  車與馬在距郊城的五里亭,被一群化子爺攔住了,為首的人赫然是四海團頭古飛揚,丐幫的五大長老之一。
  這位仁貝上次被柏青山趕出山東逐走河南,把柏青山恨得牙癢癢的,認為是奇恥大辱,一直就在找機會報復,逃到河南之後,便開始準備,在其他四大長老前下功夫,搬弄是非撥風煽火,說動了四位長老,四出召集丐幫中的高手,不斷向山東集中。
  因為柏青山的行蹤飄忽,不易追蹤,他們便在山東守株待兔,希望柏青山能回到山東入阱進羅。
  他的希望沒落空,終於將柏青山等著了。
  窮神石玉並不知丐幫何以與柏青山結怨,當然不肯讓這群化子撒野,一怒之下,眾人立即封壘,一言不合,開始相搏。
  窮神名列風塵四傑,在江湖聲譽甚隆,丐幫的人對他不無顧忌,有些不願與他正面衝突,不戰而退。六位江湖高手加上小琴小劍兩侍女,把四十餘名化子高手趕散,車馬突因而走,直趨郯城。
  在縣城落店,他們不走了,客店位於縣衙前街鬧區,丐幫的人天膽也不敢在縣衙前聚眾行兇。
  他們按計行事,吸引對方的注意,深居簡出,假扮柏青山的唐璧更是晝間絕不出房。他們在等候柏青山的消息,認為必可讓柏青山安全上路。
  丐幫的信息傳得十分快速,各地的高手紛紛向此地急趕。
  可是,他們吸住了丐幫,卻忽略了泰山賊。
  從沂州至濟南,雖說是一條大道,但所經的路線,卻全是山區,蒙山,泰山,路上確是不好走,是綠林朋友的安樂窩,做沒本錢買賣者的溫床。後來江湖上有名的山東響馬與教匪,皆是這一帶山區培育出來的。
  在大悲僧與丐幫的人在縣城糾纏時,柏青山已和心蘭在縣城換了坐騎,出城北行,急如星火。這時,已是未牌初。
  傍晚在沂州換坐騎,正式踏入了山區,在這裡,他們共帶了四匹馬上路。
  山路不好走,午牌時分,已先後損失了兩匹坐騎,兩人都有點乏了。
  衝上一座陡坡,走在前面的柏青山不知地勢,也由於天空中雲淡星稀,皓月當頭,視界可及半里外,未免大意了些,馬兒向上飛馳,突然馬前失蹄,坐騎一沉,出其不意將他向前扔出。
  幸而已有過一次經驗,他脫蹬飛射而出,財道:「小心失蹄……」
  「砰!」
  一聲大震,馬兒倒地不起。
  後面的心蘭來不及勒韁,百忙中向上躍起脫離鞍橋,飛落路旁。
  「砰!」
  心蘭的坐騎也倒了,被前一匹坐騎絆倒的,相距太近,無法避免碰撞。
  「心蘭,你可無恙?」他奔下急問。
  「不要緊,看看坐騎。」心蘭沉著地說。
  他檢查馬匹,苦笑道:「前蹄已折,兩匹坐騎都完了。」
  「糟!我們……」
  「只有用腿走路,希望天亮時可找到人家買馬。」
  「那就走。」
  他拔劍出鞘,刺死廢了的坐騎,歎口氣動身趕路。只趕了一個更次,兩人都累了,趕得太急需要歇息。
  他看看天色,說:「天快亮了,咱們找地方歇息,不能再趕了,不然明天便得躺下啦!」
  剛倚樹假寢,聽到了蹄聲,兩人並不介意。
  不久,兩匹健馬從南面飛馳而來,騎士伏鞍策馬,急掠而過,黑夜中看不清身影,不知騎士的來路。
  他確已倦了,倚坐樹幹上,不久便進入夢鄉。
  心蘭則倚在他的懷中,比他睡得更沉。
  馬群不斷地飛馳而過,他們不加理會,休息要緊。
  一覺醒來,紅日在天。
  這天是四月十五日,距約會期僅有一天半,而他們距臥牛山寺還有四百餘里。
  柏青山首先醒來,注視著偎在他懷中睡得正香甜的心蘭,看了她那清澈的臉容,不由心潮一陣洶湧,無限憐惜地,輕撫著她的秀頰,輕輕歎息一聲,自語道:「癡心的姑娘,我恐怕要辜負你了。不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而是我不得不慧劍斬情絲,君子愛人以德,我……
  唉!造化弄人我不得不如此待你了。」
  他輕輕地挺身而起,佩上劍,正想喚醒心蘭,驀地,感到一陣心悸,沒來由地心潮激盪,油然而生警兆。
  他舉目四顧,沉靜地掖好袍袂,最後,目光落在路北山坡上的樹林前緣,沉靜地叫道:
  「什麼人?不必鬼鬼祟祟,出來說話。」
  心蘭一驚而起,本能地一手抓劍,一手抓住琴囊,急聲問:「青山哥,怎麼了?」
  「我們已身陷重圍。」他沉靜地說。
  「是什麼人?」
  「不知道。」
  心蘭迅捷地佩上劍,熟練地取出了雷琴調弦。
  北面的林緣,首先出現了十六名凶悍大漢。
  接著,出來了三名身材像門神般的巨人,領先那人怪眼似銅鈴,挾了一根精光閃亮的鐵棍,吼道:「橫行天下,立寨蒙山。我,蒙山山君飛豹卞豪,小子,你是什麼人?」
  柏青山哼了一聲,亮聲問:「卞當家,你要找什麼人?」
  「柏青山。」
  「正是區區。」
  「你來得好。」
  「我柏家祖居沂州數百年,似乎從未與蒙山的好漢有過節。卞當家在蒙山建寨不足十年,柏家已經北遷,咱們似乎並無交往,但不知卞當家找柏某有何貴幹?」
  「卞某是受朋友之托,你不能怪我。」
  「我不怪你,把你那位朋友叫出來。」
  飛豹卞豪鼓掌三下,道:「瞧,卞某的朋友來了。」
  路對面的樹林中,鑽出八名衣褲襤褸的化子爺。
  柏青山哼了一聲,他認得其中之一,那是四海團頭古飛揚。
  古飛揚嘖嘖笑,笑完說:「姓柏的,老要飯的早就說過,你在江湖上將寸步難行,不錯吧?」
  他也哈哈狂笑道:「柏某已從南半壁江山倦游歸來,似乎遊蹤萬里寫意得很,一無梗阻,二無風險,你閣下的話,並不符實,對不對?你把蒙山的好漢請出來擋路,要卞當家替你擋災,太說不過去吧?」
  飛豹卞豪厲聲接口道:「小輩,你說什麼擋災?說話給我小心了。」
  他示意心蘭準備動身,舉步走上小徑,大聲道:「諸位,柏某要趕路,沒有閒工夫與諸位磨牙,柏某請卞當家允許借路,尚請慨允。」
  「你明知咱們不會允許的。」
  「不允許又如何?」
  「去年你在望魯店管閒事,在塘官屯打了什麼人?」
  「哦!你是指泰山雙雄展文展武兄弟倆?」
  「在鮑山……」
  「在下打發了泰山雙雄的一些黨羽爪牙。」
  「這就夠了,蒙山的英雄與泰山的好漢唇齒相依,你打了泰山的好漢,蒙山的英雄自不會坐視。所以即使不沖丐幫的梁子來出頭,憑展兄昆仲與你的過節,咱們蒙山的英雄便有足夠的理由留下你了。」飛豹聲色俱厲地說。
  「咱們丐幫的弟兄也打算埋葬了你。」四海團頭惡狠狠地接口。
  他向路南瞥了一眼,問道:「你們另一批人又是誰?」
  「如果咱們留不住你,你就會知道是些什麼人。」飛豹冷冷地說。
  「是不是天下第一堡的人?」他又問。
  「你先為應付咱們這兩撥人操心吧。」飛豹叫。
  他拔出辟邪劍,突然大吼道:「在下要奪路了,讓我者生!」
  心蘭卻冷冷地說:「青山哥,我打發他們,你先走,不能再耽誤了。」
  「不……」
  「琴音一起,你便奪路。」心蘭沉靜地說著,立即盤膝坐下,琴置於膝上,雙手十指作勢操弦。
  路南的樹林中,有人大叫道:「毀那女人的琴,快下手,不然咱們死無葬身之地,不可有誤了。」
  蒙山賊中,有人悄然發出了三枚鏢槍,這種槍可遠及百步外,槍沉力猛,威力奇大,可惜長了些,容易被人及早發覺而可從容閃避。
  三槍飛射心蘭,劃空而至。
  同一瞬間,飛豹率手下眾賊同時發動,怒吼如雷猛撲而至。四海團頭也與丐幫的眾化子大喝一聲一擁而上。
  琴聲乍起,勢如迅雷疾風。
  柏青山接住了第一枝鏢槍,震飛另兩枝,無法威脅心蘭,遠攻失效。
  遠攻失敗,琴音大發神威,首先是四海團頭下令撤走,八名化子早已有準備,塞住雙耳跳下路旁的深溝,伏地潛行。
  十九名蒙山的悍賊們,雖早已受到紀家堡的人事前的警告,但並未在意,根本不相信琴音會傷人,等到琴音入耳,想應變已來不及狂叫聲乍起,十九個人開始互相殘殺,纏成一團。
  柏青山喝聲「走」,挽了心蘭向北飛奔。
  越過山坡,林中鑽出兩個人,是天雨花和窮神,牽了四匹馬。
  窮神大叫道:「柏兄,快上馬。」
  「咦!你們也趕來了?」柏青山訝然問。
  「咱們昨晚趕過了頭。要不是金鷹指示你們的行蹤,咱們白跑了呢。」天雨花興奮地說。
  頭頂上空,果然看到一雙金鷹在高空盤旋。
  兩人接過韁繩,飛身上馬,四人四騎向北狂奔。
  天雨花一馬當先,一面說:「咱們在郯城牽制住不少賊人,為了萬全,老朽與窮神先走一步沿途準備接應,發覺賊人已在沿途布下埋伏,咱們必須小心了。」
  柏青山向前一指,說:「前面是紫金關,入關我便可找朋友幫忙了。」
  到了一處岔路口,一聲鑼響,路旁鑽出十餘名青衣人,拉起了絆馬索,攔住去路。
  天雨花飛身下馬,拔劍上前叫:「我擋住他們,諸位繞道走。」
  他砍斷了絆馬索,人化狂風,捲入了人叢,殺開一條血路,將賊人迫回路側。
  窮神領先奪路,叫道:「聞人兄,快趕來會合。」
  聲落,三匹健馬已衝過岔路口。
  西面的小徑蹄聲如雷,十餘名騎士飛騎馳出,銜尾狂追。
  窮神策騎向右移,叫道:「兩位先走,老化子擋追兵,快!」
  柏青山不敢耽擱,高叫道:「前輩小心了,不可戀戰,咱們前途見。」
  「不必以我為念,快走吧!」窮神豪放地叫,兜轉了馬頭,迎上潮水般湧來的人馬,無畏地舉起了打狗棍。
  柏青山與心蘭雙騎飛馳,如飛而去。
  他一面策馬,一面咬牙切齒地說:「除非我死了,不然我會回來找這些狗東西算帳。」
  前面傳來一聲鷹鳴,兩頭金鷹自天空下搏,然後一飛沖天,急躁地飛鳴。
  「前面有警,繞道。」他斷然地說。
  蒙山屬青州府管轄,兌州府與青州府兩地,可以說是柏青山的故鄉,這一帶的地勢他瞭然於胸。
  健馬越野而走,穿林入伏繞道紫金關。
  在紫金關換了坐騎,拚命趕,一口氣趕到蒙陰城,找到朋友再找坐騎,馳入濟南府泰安州地境。
  日正當中,接近了徂徠山,距州城尚有四十里。
  州南一帶,不是泰山賊的勢力範圍,泰山賊的活動地區,是泰安州以北一帶山區,因此,這一段路兩人甚為放心。
  馬的腳力已有不濟的現象,離開蒙陰,已奔馳了二百三十里,再不放慢腳程,馬匹便會力竭而死了。
  以目下的行程來說,到華不注山臥牛寺,余程只有兩百四十餘里,盡可從容趕到了。
  大道沿山北而過,仍在山區趨趕,馬匹渾身濕透,口吐白沫,舉蹄甚感吃力。
  他看到了徂徠山,心中一寬。
  隨即勒住坐騎下馬說:「我們不必再趕了,牽著騎走幾步,前面有座石溝口鎮,到鎮中換坐騎,以免累死這兩匹可憐的馬。」
  心蘭也心中不忍,說:「不如縱走算了,牽著也是累贅。」
  「好,依你。」
  兩人解下鞍轡,丟在路旁,將兩匹精疲力盡的馬縱入山林中,徒步上路。
  石溝鎮只有十餘戶人家,位於山腳下的旱溝旁,一眼望去可看到遠處的玲瓏、獨秀、才石諸峰。
  進得鎮來,柏青山劍眉深鎖,低聲說:「氣氛不尋常,我們得小心了。」
  「怎樣不尋常?」心蘭惑然問。
  「你留心些,便可發現不對了。瞧,大多數人家的大門半掩,雞犬惶亂,最令人起疑的是看不見村童在外嬉戲。」
  心蘭也悚然地說:「我發覺了,鎮民故示鎮靜,不向我們注視,但卻可察覺到他們失措驚惶的神情,青山哥,我們怎辦?」
  「希望是咱們疑心生暗鬼。」
  「不會吧?」
  「我們試試不加理睬,穿鎮而過再說。」
  兩人定下神,匆匆通過鎮中心,直向鎮西的柵口走,表示無意在鎮中逗留。
  路旁的小食店中,鑽出一名店伙,含笑上前,劈面攔住去路,拱手笑道:「兩位客官辛苦了,晌午快過啦!該是進食歇腳的時光,何不到小店歇歇,進些食養足精神,耽誤不了多少工夫,請啦!」
  柏青山的目光向店中轉,看不出任何異狀,三兩個店伙爬伏在櫃上打瞌睡,灶間裡煙火不很旺。
  店堂內有八張食桌,沒有客人。
  他向心蘭打眼色,向店伙說:「好吧,勞駕店家替咱們準備些食物。」
  說完,領先向店門走去。
  店伙搶前兩步,陪笑道:「客官請店堂裡坐,小的吩咐大師傅準備酒菜。」
  他卻站在灶間前,搖頭道:「不必坐了,把櫥裡的滷牛肉與蹄筋替我包起來,再帶上二十個包子饅頭,在下要帶著上路。」
  他一面說,一面掏出一錠銀子,向店伙手中一塞。
  「客官,這……」店伙變色叫。
  「快!貴店的東西到底賣不賣?」他大聲問。
  他兩人不落店,只買食物帶走,事極平常,店伙豈能拒絕?
  店伙有點失措,不知該如何是好?
  店堂中,挺著大肚皮的大掌櫃突然說:「小店的食物不外賣,客官請在店內食用,客官要買小店豈敢把財神爺往外攆?委實是店規所限,不便外賣,請進來歇歇。」
  「不賣就拉倒。」柏青山冷冷地說,收回銀子扭頭就走。
  「咦!客官慢走。」店伙張手急攔叫。
  「你想怎樣?」他虎目怒睜地問。
  「客官不能……」
  「你給我滾開!即使你們開的是黑店,也不能強將客人往店裡拖,對不對?」
  心蘭突然纖手一抄,便扣住了店伙的右手脈門,冷笑問:「閣下,誰授意你留客的?」
  大肚子掌櫃一躍出櫃,大笑道:「是我授意的,不錯,大爺開的是黑店,要弄翻你們兩頭肥羊,哈哈……」
  在狂笑聲中,火雜雜搶出了店門,飛搶而至。
  柏青山冷哼一聲,突起發難,迎上雙手齊出,招發「雙風貫耳」。
  肥掌櫃不知是虛招,以「童子拜佛」化招。
  快!快得令人目眩。
  柏青山半途撤招,「噗」一聲響,一腳挑在肥掌櫃的肚皮上。
  「哎……」
  肥掌櫃狂叫,仰面飛跌入店,聲如雷震,砸倒了兩副食桌。
  同一瞬間,心蘭將店伙扔飛兩丈外,搶近灶頭,將櫥內的食物取出塞入懷中,順手從琴囊中取出雷琴。
  「先出去再說。」柏青山叫。
  兩人向鎮西的柵門飛掠,但晚了一步,柵口一聲長笑,兩側搶出十餘大漢,其中赫然有紀少堡主。
  店堂後廂飛出兩個人影,是一僧一道。
  僧人叫:「施主慢走,既入地獄門,來之則安之,阿彌陀佛!貧僧留客。」
  幾乎在同一瞬間,街兩旁的門窗內,突然噴射出二十餘道水柱,全向兩人集中。
  老道後發先至,一聲長笑,一掌拍向斷後的柏青山背心要害。
  柏青山大驚,二十餘道水柱不知是啥玩意,如果是毒汁,豈不一切都完了?變生倉卒,街道寬僅兩丈,前後左右上下一齊下,大羅金仙也難逃此劫。
  在這千鈞一髮的剎那間,他湧起另一念頭:「和尚與老道為何並不怕毒汁?」
  已無暇多想了,他向側一躍,順手一帶心蘭的手肘,「砰」一聲大震,撞毀了一扇明窗,衝入一間木屋內,隱起了身形。
  他倆逃過了老道一記急襲,但卻避不開漫天徹地的毒汁噴灑,渾身上下濕透了。
  「彭啪!」
  和尚與老道幾乎同時失足滑倒在街心,狼狽已極,原來街面是大石板所砌成,沾上毒汁其滑無比,無法站牢。
  柏青山伏在窗下,心蘭卻大喝一聲,一掌拍翻一名持噴筒的青衣人。
  不等她擒人問口供,柏青山已叫道:「是菜油,他們是專用來對付琴的。」
  確是菜油,青衣人手中的噴筒也是草草剖木所製成的,可知對方並無充分的工夫準備對付他兩人。
  兩人渾身油光閃亮,雷琴的絲絃經油一浸,成了廢物,失去了作用。
  「顯然是紀少堡主在搗鬼。」心蘭狠狠地說,一腳踏住了青衣人的小腹,真力徐徐而發。
  「啊……」青衣人狂叫。
  「你是紀家堡的人?」心蘭問。
  「是……是的,姑娘饒……饒命……」
  柏青山哼了一聲,問:「你們怎麼來礙比咱們還快?」
  青衣人喘息著,哭喪著臉說:「少堡主與各地的綠林好漢皆有交情,咱們是沿途按站換馬趕來的,比你們沿途買馬要快些。」
  「哦!外面來了些什麼人?」
  「小的不清楚。」
  柏青山向外看,外面靜悄悄,和尚和老道部失了蹤,整個鎮像是死鎮,低聲說:「我們從後面撤。」
  心蘭盛好失去效用的雷琴,一掌擊昏了青衣大漢,兩人向後門開溜。
  鎮後有一條通向徂徠山的小徑,出了後門便是一處山坡,滿山皆是松柏。徂徠山以松柏知名於天下,山附近也是松柏成林,不足為奇。
  柏青山奔上山坡,訝然道:「咦!他們為何不在四周設伏?」
  聲落,山坡頂的松蔭下,出現了紀少堡主的身影,狂笑道:「姓柏的,算定你該從此地出來,來得好。」
  心蘭銀牙緊咬,向上急掠,怒罵道:「你這狼心狗肺的畜生!」
  「哈哈哈……」紀少堡主發出一陣狂笑,身形向下一伏,驀爾失蹤。
  柏青山趕忙叫道:「不可追趕,小心上當。」
  兩人沿山坡的南端急走,然後踐出西北角,想走上大路穿越樹林,林盡眼前出現了一片亂石錯落的峽谷。
  為了踐友之約,期限急迫,目下他們除了不顧一切趕路之外,別無他念,任何耽擱皆可影響行程,他們必須全力扔脫對方的糾纏,盡可能與對方保持距離,免被牽制住,便大事不妙。
  一進入峽谷,柏青山心中懍懍,說:「不好恐怕他們故意留這條路給我們走的。」
  「不會吧!」心蘭意似不信地說,她根本就不曾發現任何可疑事物。
  「迄今尚示有人現身攔截,可能麼?快退!」柏青山斷然地說。
  身後,突傳嘹亮的歌聲:「天蒼蒼兮,海茫茫,登泰山而小天下兮,唯我獨尊,小輩們,退不了啦!」
  柏青山扭頭一看,臉色一變!
  十餘丈外,跟來了一個鶴髮童顏的高瘦老人,灰袍飄飄,長髯拂胸,佩了一把古色斑斕的長劍,一雙老眼冷電四射,腳下輕靈,輕如鴻毛般飄然掠近。
  他抱拳一禮,鎮靜地說:「晚輩柏青山,老前輩萬安。」
  「你認識我?」老人冷冷地問。
  「晚輩猜想老前輩定是武林三老之一,天下聞名的『神劍至尊』泰山老人獨孤老前輩。」
  「唔!你總算眼力不差。」
  「老前輩誇獎了。」
  「你知道你兩人的處境麼?」
  「尚請老前輩明示。」
  「老夫與八方風雨紀人傑小有交情。」
  柏青山知道不能善了,但仍希望逢凶化吉說服這位亦正亦邪的老怪物,欠身道:「晚輩與紀堡主從未謀面,聞名而已,無緣識荊,自無恩怨過節可言。」
  神劍至尊的目光,落在心蘭身上,冷冷地說:「但你橫刀奪愛,奪了紀少堡主的愛侶,老夫豈能置之不理?」
  柏青山強忍心頭怒火,沉靜地說:「老前輩明鑒,紀少堡主一面之詞,不足採信。」
  「住口!你還敢強辯?」
  「不是晚輩強辯,而是事實。費姑娘與紀少堡主乃是行道江湖所相識的朋友而已,他怎能一廂情願地硬指費姑娘是他的愛侶?目下費姑娘在此,她……」
  「住口!你說紀少堡主胡說麼?」
  「老前輩,費姑娘能不能表示意見?」
  「男女間的事,沒有女人表示意見的餘地。」神劍至尊乖戾地說。
  心蘭忍無可忍,大聲道:「天下間竟有你這種老悖無理的……」
  「呸!你敢辱罵老夫?那還了得?」神劍至尊暴怒地叫,鬚眉皆張,似已怒極。
  「你有什麼了不起嗎?哼,少嚇唬人!」心蘭毫不畏縮地頂回去。
  「賤婢無禮,老夫要……」神劍至尊暴怒地說,一面說,一面舉步迫進,長鬚無風自動,老眼凶光暴射,殺機怒湧。
  柏青山知道要糟,事已臨頭,衝突無法避免,他也就把心一橫,擋住去路沉聲道:「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老前輩,不可欺人太甚,老前輩年高德劭,理該留一條路給後生晚輩走,故而請前輩……」
  「你小子竟敢教訓起老夫來了?」
  「晚輩不敢。」
  「事實你卻沒將老夫放在眼下。」
  「不平則鳴,晚輩……」
  神劍至尊突然一閃即至,鳥爪似的大手無所顧忌地劈胸抓到。
  柏青山向側一閃,喝道:「慢來!老前輩自重。」
  「老夫要廢了你。」神劍至尊厲聲說。
  「咱們說清楚再交手,難道你就不珍惜你自己的聲望、身份和地位,像痞棍流氓般出手亂來麼?」
  「哼!你想說些什麼?」
  「柏某與你公平一決,你勝了,柏青山認栽,如果你神劍至尊不幸失手,又待如何?」
  「哼!你在做清秋大夢。」
  「別管在下是否做夢,說事實。如果你失手,在下只要你置身事外,如何?」
  「哼!你……」
  「你敢是不敢?」
  神劍至尊激怒得像被踩了尾巴的貓,暴跳如雷地叫:「老夫答應你了……」
  「老前輩是比劍呢?抑或是比划拳腳?」
  「老夫由你選。」
  「晚輩選劍。」
  「你是不是找死?」
  「老前輩以劍術名震天下,號稱神劍至尊,晚輩不敢自甘菲薄,如不在劍上向老前輩教幾招不傳之秘,豈不虛度此生?老前輩請賜招。」
  柏青山豪邁地說完,首先亮劍獻劍,立下門戶,冷然待敵。
  神劍至尊一怔,定神看他的辟邪劍,由於他渾身皆被菜油所染污,劍鞘也因此而變色走樣,直至劍出鞘,方看出劍身的原形,狹鋒、無血槽、未開鋒,毫不起眼。
  「你是沂州柏家的子弟?」神劍至尊突然問,口氣變了。
  柏青山不知對方有何用意,答道:「不錯,但寒舍已北遷蓬萊。」
  「令尊如何稱呼?」
  「家父明倫公。」
  神劍至尊哦了一聲,淡淡一笑道:「父是英雄兒是好漢,不錯,你手中的可是辟邪劍?
  令尊目下可好?」
  「托福,家父目下隱居蓬萊,劍確是辟邪……」
  「哦!令尊未將老夫的事告訴你?」
  「不曾,家父從不談論武林是非。」
  神劍至尊點點頭說:「令尊為人厚道,令人肅然起敬,你走吧!」
  「老前輩……」
  「老夫欠令尊一份情,而這份情只有令尊與老夫知道其中原委,既然令尊不說,老夫也就不再多言,總之,令尊是個可敬的人,你走吧,這一帶沒有人再敢冒犯你。」
  「謝謝老前輩成全。」柏青山喜極收劍道謝。
  「不必謝我,請代向令尊致意,不送了。」神劍至尊揮袖說著,轉身飄然而去。
  柏青山出了一身冷汗,一面走一面向心蘭說:「兩世為人,好險。真要和這老怪物碰運氣,準倒霉,幸而他放過了我們。」
  「他真有那麼可怕麼?」
  「他是武林中以劍術神奇威震江湖的名宿,也是目下武林中碩果僅存的少數元老之一,為人乖戾性情莫測,亦正亦邪任性而為,天下間能接下他十招八招的人,屈指可數,我恐怕接不下他三招。」
  「青山哥,你不能小看了自己呀!」心蘭不以為然地說。
  「心蘭,滿遭損,謙受益,收斂些總是好的,走!」
  一口氣奔了二十餘里,果然平安無事。
  接近二十里,後面隱隱傳來急驟的蹄聲。
  「他們追來了。」心蘭憂形於色地說。
  「走泰山山區,避開他們。」柏青山斷然地說。
  「走山區你熟不熟?」
  「熟,咱們加快。」
  他們從南十里河向北岔出小河谷,走范家莊,從泰山的北面爬上牛山口。
  本想從狼窩降下丘家莊高而莊,卻發現西北角山下有不少青衣人走動,猜想可能是泰山賊,只好改走斜谷下山。
  到了王爪谷,天色已經黑了。
  到處都是荒山野林,獸吼聲四起,加以天宇中雲層厚,星月無光,心蘭心中大急,憂慮地說道:「青山哥,晚間恐怕會迷路,怎辦?」
  柏青山頗有把握地說:「瞧咱們右首的小河,那就是綿陽川斜谷的上源,只要沿河向下走,便可到達中宮鎮。中宮鎮以北,村莊便多了,全是些小土嶺。中宮鎮距濟南只有三十餘里,我希望能趕到那兒歇息,你支持得住嗎?」
  「我支持得了。」
  「還有三五十里……」
  「三四百里我也支持得住。」心蘭堅定地說。
  「其實,如無意外,已經用不著趕路了,全程已不足八十里,明天早些走,一上午盡可以趕到的。」
  「早些趕到豈不更好?明早不知雲中鷹王的兩頭金鷹能找得到我們麼?」心蘭岔開了話題問著。
  柏青山苦笑道:「如果前途無警,算是僥夭之幸,假使前面有人攔截,也是意料中事。」
  「為什麼?」
  「金鷹曾兩次襲擊示警,賊人並不傻,他們定然也循金鷹飛行的方向追趕,咱們從南十里河岔出,瞞不了有心人,毛病可能也出在金鷹上。」
  「你是說……」
  「他們可能先傳出信息,同時跟蹤追來,前後夾擊,乃是情理中事。」
  斜谷向東北延伸,中間一段稱為王爪谷,南面的山峰是火焰山。
  從歷城六鎮之一的中宮鎮往泰山,必須走斜谷這條小徑,可說是往來的要衝,但極少有人走動,誰也不願在這一帶無盡的山野中冒險,不但賊多,也有虎狼猛獸出沒,火焰山的西面一帶山脊,便是有名的狼窩。
  因此游泰山的人,寧可走遠些,先到泰安州,再從泰山的南面登山。
  山谷最寬處僅有百十步,狹窄處僅可容兩人行走,兩側峭崖如削,路右溪水一線,人行走其中,有時滑不留足。
  兩人小心地向下走,不敢絲毫大意。
  正走間,左面的高崖上方,突傳出一聲異嘯,山谷應鳴,令人悚然而驚。
  柏青山心中一懍,低聲道:「是人在發嘯,危機來了。」
  是的,危機來了,半夜三更,深山之中發嘯,絕非好路數。
  天宇中雲層薄了些,皓月悄然鑽出了雲隙,灑下滿地銀光,視界一清。
  前面一座三數丈高的崖頂,隱約中可看到一個人影,踞坐崖頂如同幽靈。
  後面上方,傳來了隱隱腳步聲。
  兩人心中一緊,相挽住的手緊緊一握示意。
  「恐怕難免一場生死惡鬥了。」柏青山低聲說。
  心蘭銀牙緊咬,恨恨地說:「要不是紀小畜牲用詭計毀了我的琴弦,任何人也休想攔阻我們的。日後如不將那畜生廢了,此恨難消。」
  「我會去找他的。」青山也切齒說。
  「哥,進呢?還是退?」
  「前後皆有人,有進無退。」
  「那麼,闖。」
  「且慢,萬一敵勢過強……」
  「哥,沒有萬一,我們生死同命,雖無抉擇,你為朋友道義守信諾,不惜萬里奔波,已經盡了朋友之義,目下只能走一步算一步,義無反顧。」
  「我……」
  「快,你的意思我明白,不要等後面的人追近,哥,殺出一條生路來。」
  柏青山一咬牙,低聲道:「心蘭,記住,除非我不支,不然你絕不可出手,免我分心,我們闖了!」
  說完,大踏步向下闖,眼觀四面耳聽八方,他的虎目中殺機怒湧。
  距高崖尚有有五六丈,崖上一聲怪笑,聲如梟啼,黑影飄然而降,是個黑袍人,攔在路中不言不動,月色下,可看出是個留八字須的人,佩了劍,雄壯魁偉,氣概不凡,輕功已臻化境,三四丈高飄下輕如鴻毛,點塵不驚,落地腰不挫腿不彈,顯然有意賣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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