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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仇了緣結

  飛虎六個人不可能住進振武社的招待所,雖然雙方已成了同盟。他的淮河好漢損失了四分之三,比四海牛郎更慘,哪有臉做對方的貴賓?連最得力的心腹五太歲也損失兩個,可說損失慘重。以往四海牛郎看他的臉色,現在他反而得看四海牛郎的臉色了。
  他們在淮陽老店投宿。碧瑤與侍女小秋,上次就在這家旅舍落店。結果被毒娘子發現,與小瑩結交,轉往靈壁,引惡賊們西奔靈壁,掀起狂風巨浪。
  後半夜落店,幸好旅客不多,六個人住進最高雅的獨院客房,四周都有活動空間,每人一間房,相當豪奢。
  人疲馬乏,長途騎馬趕路並不輕鬆,住進客房,連洗漱也免了,甩掉外裳往床上一躺,片刻便鼾聲如雷。練內功的人疲勞過度,睡覺仍會打鼾的。
  飛虎並沒打鼾,他睡得並不安穩,惡夢連連,不可能熟睡。
  惡夢極耗精神,他需要的是好夢連床熟睡,偏偏瞌睡蟲不光顧他,卻飽受惡夢的糾纏。
  夢是沒有色彩的,他卻破天荒夢中有色彩,沒錯,看到金色,金色的光芒,做的是金色的夢。
  金色來自那兩個金箱,箱蓋掀開,金光入目。十兩一錠的私鑄馬蹄金,每箱一百錠。這是自製的金箱,銀號錢莊的金箱只盛四或五十錠。一百錠金子體積並不大,但好重,足有六十多斤,提起來相當費力。
  他真該像山西解州尉遲家一樣,把金銀鑄成一千斤重的大磚藏起來。
  山西尉遲家,是唐代開國元勳尉遲恭的故園,千餘年世勳之家人丁旺,不許後代的子孫在外地鬼混,好像也拒絕做官,所以尉遲家一直就沒有光宗耀祖的子弟出世。子孫們賺來的銀子,鑄成一千斤的巨型大磚砌牆。
  兵禍或強盜,這座自成天下的尉遲莊,曾經被多次攻破,誰也運不走這些銀磚,所以這些巨磚被稱作沒奈何,成了流傳天下的成語諺語。
  「真他娘的霉啊!」他在夢中絕望地叫:「我的金子!」
  真是霉,九州冥魔那可怕的身影出現,一手握一箱,百餘斤重量似乎並不存在,一躍便上了屋頂,一晃便像輕煙般消失了。
  如果他的金銀鑄成沒奈何,該多好?
  兩千兩的金子,可以買兩千畝地,成為大田莊的莊主,他能不心疼?這該死的惡魔,必須把金子還給他。
  心一急,猛然驚醒。房中的菜油燈明亮,他忘了熄燈。江湖人住宿,點燈睡被列為禁忌。
  房門外有人聲,他驚得跳起來,恍愧的神智倏清,第一個反應便是穿靴。
  人聲太耳熟,所以他驚得跳起來。
  半點不假,是九州冥魔的聲音。那晚九州冥魔神不知鬼不覺,出現在他的內堂臥室,踢開門把他堵在房內,他赤條條跳下床,赤裸的愛妾則滾入床後。還沒看清入侵者的形影,一頓拳腳把他打得不知人間何世。以後逼問他的語音,他沒齒難忘。
  門外人的語音,把他拉回夢境,神智已經清醒,但仍然無法清晰分辨是夢是真。
  抓起枕畔的靈飛寶劍,他發瘋似的拉開房門衝出。
  房外是南道,兩壁懸掛著照明燈籠,光度不怎麼亮,但足以讓旅客往來方便。
  九州冥魔正揪住三太歲追魂一鑽沈忠的耳朵,將人半壓在身前,正在逼三太歲招供。
  三太歲只穿了一條長褲,光赤著上身,渾身軟綿綿像病狗,顯然是被從床上拖起揪來的,一定沒經過打鬥,但已被打得只剩下半條命啦!
  「果然睡在這裡,你沒撒謊。」九州冥魔看清他了,信手將三太歲推倒在壁根下。
  「哎……喲……」三太歲虛脫地掙扎叫號,渾身抽搐爬不起來。
  他心膽俱寒,拔出劍擺出暴虎馮河姿勢戒備。走道寬僅丈二,施展不開,退入房可能更糟,房內四面封閉,走道還有兩端可以進退移動。
  九州冥魔的劍插在腰帶上,絕對無法剎那間拔出,他應該抓住機會,毫不遲疑行致命一擊。可是,他卻失去發劍搶攻的勇氣。
  九州冥魔從頭罩眼孔內,透出的陰森目光太可怕,根本就是吃人魔鬼的眼睛,外形也有嚇死人的魔力,背著手冷森森地盯著他,勾銷了他搶攻的勇氣。
  更令他害怕的是,九州冥魔背著手,竟然徐徐向他移步逼近,向他鋒利的劍尖逼近。一個大白癡,也不會向劍尖靠近。
  「站住!」他向後退,心虛地大叫:「不要欺……欺人太……甚……」
  「混蛋!誰欺你大甚啦?」九州冥魔的嗓門高一倍,按理他的爪牙應該可以聞聲趕來救應了:「你帶了不少爪牙,在江湖揚言找我討債,是你找我,我找你豈不順了你的意?出劍呀!你這混蛋!」
  劍光迸射,他在九州冥魔的驅使下出劍了。
  九州冥魔身形後仰,像在使鐵板橋身法避招,配合他出劍的速度後仰,像是事先演練的,劍進身退,套招極為圓熟契合。
  同一瞬間,九州冥魔的右大袖內,以令人目力難及的奇速,吐出一段捆仙繩,奇準地纏住了他的右小臂,無可抗拒的拉力傳抵內腑,手臂像是失去知覺了,身形立即飛翻而起。
  「砰匍」一聲大震,他被摔飛翻倒,背臀著地手腳朝天,只感到天族地轉,不知天地何在。靈飛寶劍拋出三丈外,滾落在走道的右方折向處。
  折向處踱出碧瑤姑娘,順手拾起劍。
  「這是女性使用的劍嘛,正好,我喜歡,劍正式易主。」碧瑤倒垂著劍,退走一閃不見。
  他禁受得起重摔,奮身一滾躍起。
  鐵拳光臨,故事重演。上次他赤條條跳下床,被打得天昏地黑。這次也是剛跳起,左頰便「砰」一聲挨了一記重拳,接著右頰又挨了一下,眼前星斗滿天,口角溢血,一雙手急抬保護頭面,小腹又被靴尖吻上了。
  「嗷……」他厲叫,上體前俯腳下大亂。
  拳打掌劈急如暴雨,完全是粗俗的手法重擊,砰然大震中,他再次倒下了。
  「你永遠學不乖。」九州冥魔踢了他一腳:「起來,想躺在地上做老太爺等人扶你?」
  「你……你……」剛雙手撐起上身,下顎便挨了一腳,重新翻倒像沒有骨頭的肉架,神智開始暈沉沉。
  「不……不要打他了……」
  倚坐在壁根下的三太歲,用抖索失腔的聲音叫。
  「我……我給你拚……了……」他昏昏沉沉掙扎欲起,口中仍然逞強。
  九州冥魔左手扣住他的右肩,五指如鉤深入肉中,把他猛地抱起,右拳動了。
  「放……我一馬……」他終於清醒了,拚不得。
  「我一定要斃了你永除後患。」九州冥魔一拳搗在他的丹田穴上:「免得你日後再帶了狐群狗黨大賊小賊,在江湖誇口揚言找我討債。」
  「我……發誓不……不再找你。」
  「再說,我也想通了,對付你這種作惡多端的人不能太仁慈,不能認為沒目擊你的罪行便手軟,必須把你們斃了,以免日後你們戕害無辜。殺掉你,淮河那條河,今後一定少死一些人,雖說不會從此天下太平,至少不會比現在更壞。你……」
  「我多年沒……沒殺人了……」
  「你教唆爪牙殺還不是一樣?」
  「我發誓今後……」
  「今後你想殺也沒有殺的能力了,淮河將有人取代你的地位。」
  「放……我一馬……」
  「好,放你一馬。」九州冥魔奪了他的劍鞘,把他推倒:「也許取代你的人,比你壞十倍,不如留著你撐門面。你記住,日後你如果再做下傷天害理的事,就算你躲在閻王爺的褲襠裡,我也會把你揪出來打爛你的狗腦袋。明天給我滾!永遠不要再找我,不然……哼!」
  好不容易等到眼前清明,九州冥魔早就不見了。
  通向黃家大宅的小街渺無人跡,偶或傳出兩三聲犬吠,家犬都關在屋子裡,不會望影狂吠。
  「徐姐,你不能進去。」碧瑤拉住神針織女的手:「行刺暗算,你駕輕就熟收放自如;入室偷襲,你的勝算不會超出一成。」
  「可是……」神針織女歎了一口氣:「那畜生如果一口氣快馬加鞭逃到穎州,進入他的地盤……」
  「他逃不了,信任楊二哥好嗎?他一定可以製造機會,讓你能公平地殺死他。」
  「這……好!我不進去。」
  「這我就放心了。你……」
  「你怎麼啦?」
  「你是不是很喜歡楊二哥?」碧瑤放了神針織女的手,說出心中久已蘊藏的話。
  「在順德我就喜歡他,而且……而且……但我已經發現,他不喜歡我這種工於心計,野心不小的女人。你不要把他和毒娘子女皇蜂鬼混的事放在心上,這是以浪人自命的男人,極為正常的現象。一旦他找到真正喜愛的女人,便會找到感情的寄托。」
  「你說這些……」
  「你,就是他感情的寄托。抓牢他,信任他。」
  「我從小就信任他,甚至依賴他……」
  「那就好。」神針織女舉步:「我們在外面等。那畜生一日不死,我一日難安,心驚膽跳。他如果重臨順德,我的家毀定了。」
  在危難中,智慧和經驗,可在電光石火的剎那間,決定生死存亡。
  四海牛郎武功出類拔萃,雄心勃勃志比天高,這表示他的聰明才智,必定高人一等。一個大笨蛋,絕不可能練成傲世的武功。
  五載行道江湖打根基揚名立萬,與牛鬼蛇神打交道,身經百戰罕逢敵手,格鬥的經驗豐富,江湖經驗更是他成功的保證。
  手一觸倒下的人,看清這人的穿著打扮,便悚然而驚,暗叫不妙,絕不是楊明或九州冥魔。
  他不挺身站起,反而仆倒在那人身上,甚至抓住了嵌在人體內的牛角鐺,猛地奮身急滾。
  果然不錯,間不容髮地躲過在上空幻現的人狠狠一踹,保住了腦袋。被踹中腦袋雖不至於被踹破,但必定昏眩傷及腦部。
  他不該妄圖扭身擲出牛角鐺的,鐺沾滿了鮮血,倉卒間也無法抓牢,更難立即發勁擲出,也滑溜溜地用不上勁,剛抬起手,劍光如天雷下劈。
  「噹」一聲暴震,砍中牛角擋火星飛濺,鐺跳飛丈外,他的左手五指鮮血迸流。
  當機立斷,保命要緊,連滾兩匝猛地手腳並用向廊下一竄,「砰」一聲撞毀了房門,入房便拍熄了燈火。
  要闖入內有高手的黑暗房間,真需有超人的膽氣。
  各處及時傳出吶喊聲,爪牙們被驚醒了。
  五行有救,沒有人闖進來。
  滾動時他已看清了,砍他一劍的人是九州冥魔。
  爪牙們湧到,他也鼓起勇氣搶出。
  被牛角鐺殺死的人,是他的八金剛之一。
  「我與你誓不兩立。」他向黑暗的夜空揮劍厲叫:「天生我四海牛郎,就不該生你。」
  發誓是一回事,現實又是另一回事。極端憎恨詛咒發誓是人之常情,能否應誓卻是未知數。
  他憤怒中向天發誓,其實隱藏心底的隱憂,卻無情地浮上心頭,恐懼的陰影罩住了他。
  多次生死相搏,九州冥魔都是勝家。
  他所恃的是爪牙眾多,而現在……現在已是爪牙星散,連親信也陸續背棄他,距眾叛親離的地步已是不遠,他憑什麼不兩立?
  他需要擔心的,該是九州冥魔育不肯放過他。
  淮陽樓是北關第一座酒樓,三間門面都有樓,各式各樣的酒客,都有專門招待的食廳,以免販夫走卒誤闖名豪仕紳的筵席。
  樓上的雅座酒客並不多,城內的豪紳不會出北關上酒樓,往來的旅客中,仕紳的數量也有限。近午時分,樓上雅座更是不見客蹤。
  追魂魔劍侯二爺帶了兩位隨從,神簫秀土也偕兩名親信同行,六個人成了雅座的稀有酒客。
  「應該不等天亮,就快馬加鞭,出其不意遠走高飛的,追的人絕對來不及跟來。」神簫秀士神情有點沮喪:「非要等穎州趕來的人策應才肯離開,實在不是聰明的事。我留在穎州的人趕來也派不上用場,找不出一個敢和九州冥魔一拚的人才。」
  「你在這裡還有幾個人呀!」追魂魔劍也顯得心事重重,有點食不下嚥的不安神情流露:「我的人已經沒有幾個了。我好後侮,真該在桃山驛立即帶了人離開的,鬼使神差慢了一步,結果……罷了」
  「你現在離開返回光州,還來得及呀!」
  「我做不出這種事。」追魂魔劍歎了一口氣:「目前是社主最困難的時刻,我豈能棄之不顧自求多福?在桃山驛離開,他那時仍有雄厚的實力。至於你……」
  「我想離開力不從心,我的人所剩無幾。這裡的人,天一亮就幾乎跑了個精光大吉,返回穎州,那邊的人可能已知道這裡的覆沒消息,也可能一哄而散了,只有跟著他碰運氣。九州冥魔如果緊躡不捨,咱們成為喪家之犬已成定局。他娘的,我恐怕過不了關。」
  「你是地頭蛇,可以找個洞躲起來。九州冥魔鐵定會找你的,你冒充他已經犯了忌。再說……」
  「罷了,侯二爺,不要再說了,再說咱們就活不下去啦!侯二爺,我認為這惡魔已經和楊小狗聯手了,所以同時在七柳岡出現,你認為是否有此可能?」
  「當然有此可能,他兩人幾次同時出現有目共睹,雖然不曾並肩出現,至少雙方有默契存在。」
  「如果楊小狗也跟來了……」
  「九州冥魔既然跟來了,就表示楊小狗也將跟來。」
  「烏鴉嘴。」神簫秀士打一冷顫:「這小狗比九州冥魔更難纏,如果跟來……」
  「哈哈!我不是來了嗎?」樓口出現楊明和碧瑤:「我會驅使耳報神,所以知道你們在這裡說我的長短。放心吧!我不會介意的。誰人背後無人說,哪個人前不說人?即使是聖賢,也會批評異端的不是。諸位精神大好,想必恢復元氣了,可喜可賀。」
  兩人在鄰桌落坐,不理會六雙怒目相向的怪眼。碧瑤更是泰然自若,細聲細語吩咐跟來的店伙點菜。大庭廣眾間不宜吵嘴打架,他們都是有身份地位的人。
  「閣下,你追得太遠了吧?」神簫秀士一拍桌子,毫無秀士的風度。
  「我該追呀!正打算追到穎州去討債。」楊明一臉邪笑:「你這位九州會主,卑鄙地謀害我這誠心投奔你的人。我的女人女皇蜂,仍在穎州養傷,我不追去,債務豈不永無著落?
  反正你到家,我也會到,不見不散,解決方休。你不會賴債吧?我不鼓勵賴債有理。」
  「我發現有人要撒野了。」碧瑤拍拍腰間的靈飛寶劍,鳳目狠盯著追魂魔劍:「我這初闖江湖的小晚輩,在酒樓撒野不會有人責備我的。你們該放聰明些,設法不要激起我拔劍爭取成名機會的念頭。」
  她這一拍劍,吸引了所有的月光。飛虎的靈飛劍,屬於寶劍級的輕劍,飛虎仗以成名,在騰躍搏擊中,人與劍渾然合一,輕功佳的人有這把劍如虎添翼,所以綽號叫飛虎。在江湖走動的高手名宿,對這把靈飛劍頗為熟悉。現在這把劍出現在碧瑤身上,雙方本來已是仇敵,劍是如何易主的?絕不會是飛虎心甘情願奉送的。
  追魂魔劍是名號響亮的高手名宿,在大庭廣眾間與一個初出道的小姑娘挺劍而鬥,就算有一萬個理由,也有理說不清。就算獲勝了,也毫無光彩可言;敗了,可就災情慘重,貽笑江湖。
  碧瑤這把劍,幾乎已可取代飛虎的名頭了,不必爭取成名的機會,她已經成名了。
  「飛虎呢?」追魂魔劍居然提出不上道的蠢問題。
  「你可以去找他問呀!」碧瑤的回答也不上道,不知道人在何處,怎麼問?
  「南下鳳陽。」楊明接過店伙送上桌的酒壺,自個兒斟酒:「回淮河保護他的地底銀庫啦!九州冥魔可能再去勒索他,所以跑得飛快。九州會主,你必須特別小心保護自己的命,因為你沒存有多少金銀,不可能有金銀買命破財消災。」
  「你這話有何用意?」
  「九州冥魔一定會向你興師問罪,你絕對跑不了。那惡魔殺人的興趣不高,勒索豪強惡霸興趣濃厚。你窮,丟下進油坊也搾不出半星油水,只好把命抵償啦!」
  「冒充九州冥魔不是我的錯,我只是奉命行事……」
  「你得費神向那惡魔解釋了,也許他會明白奉命行事的意義。
  呵呵!我不管你和那惡魔的糾紛,只過問自己的事。項姑娘當然有理由找你,她項家的一些親友,被你們下毒手謀殺,她必須找你們這些謀殺犯討公道。反正所有的事你們都是債務人。必須與我們這些債權人打交道,結果如何,目下言之過早,要不多久,便可分曉。諸位,敬你們一杯,祝你們逃債成功,前途無亮;光亮的亮。我先乾為敬。」
  「楊老弟,俗語說,冤家宜解不宜結。」迫魂魔劍拒絕舉杯,隔桌用無可奈何的口吻說:「咱們承認失敗,從此不踏入徐州一步,捐棄前嫌,做南北的好親鄰。貴方的人,可任意在宿州活動受到尊重,尊意若何?」
  「狗屁!」楊明臉一沉,不怒而威。「我如果帶人到光州,把你在光州的基業挖掉大半,然後說聲冤家宜解不宜結,拍拍腿走人,你會怎樣?」
  「你在說不可能的事,哼!」
  「是嗎?我正在做不可能的事。你無法阻止我到汝寧光州討債,更不可能丟掉光州的基業躲起來避禍逃災。我是一定會去的,你等著好了。宰不了你百十個爪牙,算我栽了。」
  「你……」
  「我不鼓勵殺人,並不表示我絕不殺人。」楊明虎目中冷電四射,殺氣直透華蓋:「對付某些人,唯一可做的事是以殺止殺。
  從現在起,我不再使用雙懷杖,弄一把劍,見一個殺一個,絕不手軟。殺光你們這些混蛋,天下雖不至於太平,至少不會比現在更壞。你給我小心了,最好別讓我在市鎮以外的地方碰上你。」
  「飛虎那些淮河好漢非常幸運,冷面佛母那些天府女強盜也幸運。」碧瑤也乘機恫嚇:
  「楊明兄那時沒動殺機,所以他們保住了性命。現在,你們終於引起他的殺機,你們是否幸運,最好趕快向老天爺禱告。但我懷疑,老天爺是否肯大發慈悲,庇護你們這些無惡不作的謀殺犯,我看靠不住。」
  「可不一定哦!」楊明冷笑:「老天爺最自私,欺善伯惡,會袒護窮凶極惡的人,對好人則加倍迫害。這些惡人在禱告時,只要多燒香多獻供品,三牲豐盛,再多燒些金銀冥紙,老天爺可能接受他們的請求,平安地逃出我的劍下。」
  「閣下,你到底想怎樣?」追魂魔劍心底生寒,被楊明的氣勢壓得氣沮聲沉。
  「各盡所能,全力相搏;血債血償,死絕方休。」楊明一字一吐,聲如洪鐘。
  等於是宣示決心;不容懷疑。
  「咱們退出宿州。」追魂魔劍咬牙說。
  「那不關我的事,宿州也不是我的。」
  「我放棄穎州的基業。」神簫秀土也提出讓步條件。
  「也與我無關。」
  「咱們……」
  「沒有什麼好說的了,別打擾我的酒興。」楊明接過碧瑤遞來的一杯酒:「酒是英雄財是膽;即將揮刀舞劍決定生死存亡,我得多喝兩杯壯膽,下一餐是否有命喝,恐怕連閻王爺也不知道。
  唔!好酒,真正的徐沛一鍋頭。」
  「閣下,我們願意和解,有何條件,開出價碼來。」追魂魔劍極不情願地咬牙說。
  「算了吧!閣下做不了主。」
  「我是振武社第二號人物。」
  「四海牛郎不可能授權你喪權辱社。」
  「我……我有權做主,他會權衡利害……」
  「如果他真的有見識權衡利害,有氣量表示和解誠意,肯賠償死亡家屬的損失,叫他自己來和我談。」楊明口氣一鬆:「午正,就在這裡。還有半個時辰,你們還來得及通知他。」
  「好,我把話帶到。」
  「侯二爺,聽得進逆耳忠言嗎?」
  「老夫不是剛愎自用的人。」
  「他不會答應的。」
  「這……」
  「他會蠻幹到底,因為他沒有賠償損失的能力。同時,影響他日後的前程。在順德,他的人死光了才肯撤走。現在,他身邊仍然有人可用。」
  「我會明白地說明利害。」
  「那是浪費時間。他會利用你們做孤注一擲,作垂死的掙扎。閣下,離開他,讓他感到事不可為,他就會冷靜地為日後做打算了。」
  「抱歉,侯某不是人間賤丈夫,不能在他最困難的時候,做出不仁不義捨棄他的絕事。」
  「我也不會捨棄他。」神簫秀土也表明態度:「咱們曾經歃血為盟,有福同享,有難同當,目下他需要協力同心度過難關,我會毫不遲疑與他生死與共。」
  「咱們走,午正見。」追魂魔劍推凳而起。
  目送六人下樓,楊明搖搖頭苦笑。
  「離間計落空,這兩位仁兄倒有骨氣,可敬。」他向碧瑤說:「看來,非大開殺戒不可了。」
  「擒賊擒王,應該還有出其不意斃了那頭牛的機會,我們並不急。」碧瑤的看法卻樂觀,並不希望楊明大開殺戒。
  「恐怕很難,他的爪牙仍多,防範更嚴,不殺絕難接近他。
  昨晚要不是他們疲勞過度,想找到他不是易事。昨晚真可惜,失敗在我臨時分心。」
  「臨時分心?」碧瑤惑然。
  「我一直就認為他的外門兵刃牛角鐺可怕,心裡有所顧忌。
  他穿了甲,也影響我攻擊的心態。看到他居然拔回鐺,我便平空生出毀鐺的反應,臨時改變心意,劍上的勁道不能及時轉移,沒能把鐺擊毀,真可怕。如果不擊鐺,那一劍直攻五官,成功的機會極濃。也許,這混蛋命不該絕。」
  「原來如此。明哥,你光說我,你也不見得聰明。」碧瑤調侃他。
  「怎麼說?」
  「那個牛角鐺,別人使用威力有限,鐺本身不可怕,可怕的是人。刀劍不會殺人,是人用刀劍殺人。俗話說,皮之不存,毛將焉附?把那頭牛宰了,鐺自然不足為奇,對不對?」
  「呵呵!也不能怪我一時糊塗呀!在那電光石火似的俄頃間,心一動便自然反應。下次,我再讓他全力施展,連人帶鐺全毀了,早些結束和你下南京,去找太爺霍然攀交情把酒論英雄。這裡的事,拖得太久了。」
  「要是那頭牛答應你的條件……」
  「絕不可能。」
  「怎麼說?」
  「四川女匪說得一清二楚,他快要囊空如洗啦!一千兩銀子賠一條命不算多吧?他拿得出幾萬兩銀子嗎?再說,聲譽掃地,爪牙四散,他還有險再稱霸江湖?他寧可死掉。」
  一個在權勢顛峰倒下的梟雄,爬起來東山再起的機會並不多。一旦沒有屢敗屢戰的勇氣和本錢,屢戰一千次仍然是屢敗。
  楊明和碧瑤在酒樓等,可想而知必定浪費時間。
  倚窗下望,眼睜睜看到下面的大街,四海牛郎帶了八名隨從,大搖大擺像在逛街,神氣地進了北門,可能是進城看風景去也。
  宿州城內沒有風景,只有北城牆的扶疏亭,可能只有神簫秀士有興趣欣賞。秀士讀了不少書,當然有興趣看著蘇軾所留下的那塊詩竹刻石。
  在城內逗留不走,豈奈我何?
  楊明卻不認為他們是進城看風景,也不認為他們逗留在城內避禍逃災,立即下樓返回客店,然後從店後溜走,從小巷悄然繞牆外小徑,快步奔向西關。
  半途,神針織女趕上了他倆。
  通向領州的官道,寬度比大官道小一倍,但仍是筆直的大道,兩旁行道樹濃蔭蔽天,徒步的旅客少受日曬之苦。旅客比大官道少十倍。走了老半天,可能碰不上一群旅客;旅客通常成群結隊同行,相互照顧減少意外發生。
  十里亭西面有一座土岡,官道貫岡而過,岡上草木蔥籠,中間溪流一線,下游匯入北門外的北運糧河。
  申牌左右,從西面來的旅客開始增加,再一個時辰,便可抵達州城投宿。
  路北的小坡頂端,生長著三株牛腰粗的參天而起大白楊,風一吹,巨大的樹葉一陣劈啪響。樹上有個喜鵲窩,四五隻喜鵲、聒噪得令人心煩。
  楊明和碧瑤倚坐在樹下,鵲噪聲並沒引起他倆心煩,已經相倚相偎坐靠在樹下,假寐了一個多時辰,早已養足精神,把帶來的食物吃光,現在唯一可做的事是等待,等待。
  等待必須有耐心,他倆的耐心超人一等。
  等待某件事發生,固然靠見識與經驗估料是否正確,也得靠運氣。人畢竟不可能未卜先知,對方的見識與經驗主控了行動意念。如果雙方都是神機妙算的人才,運氣便顯得重要了。瞎貓碰上死老鼠,就是全靠運氣。
  碧瑤自從與楊明發生親密接觸後,把楊明看成禁臠,會用心計阻止他和小瑩或神針織女接近。她曾經目擊楊明和毒娘子親熱,自己也情不自禁,不斷品嚐激情帶來的歡愉。把神針織女支走,以免打擾她和楊明單獨相處時的快樂。
  似乎天地間只有他們兩個人,岡下裡外的官道情景,被白楊外圍的雜樹所擋住,但仍可透過枝葉梢頭的縫隙,隱約看到官道前後的景物,有車馬經過,老遠便可看到。
  她躺在楊明身側,以楊明的腿作枕,用摘來的草葉,細心地編織一隻草蜢。
  「他們真會來嗎?」她突然抬起臉問。
  「很難說。」楊明伸手輕撫她的秀髮、臉頰:「鬥智鬥力,看雙方的神通,正反各方機會均等。所以我們在賭運氣,賭他們採用我們估計的行動。如果我所料不差,我們贏的機會該佔七八成。」
  「那可不一定哪!已經是申牌末啦!要來,應該早就來了。」
  「笨哦!」
  「我又怎麼笨啦?」她伸手擰了楊明的嘴一把,笑容居然流露幾分嫵媚。
  「到了這裡天快黑了,即使有人埋伏,只要能四面一散,利用夜色脫逃,埋伏的人怎麼追?追誰?天不黑,盯牢主要目標追,能飛上天去?」
  「唔!說得也是,算你聰明,但必須看到人才算數。如果他們不來,躲到城裡住上十天半月,我們怎辦?」
  「不可能,我們有的是時間,他們少的就是時間,必須盡快脫離危險區,在宿州他們沒有保障,還不是他們能完全控制的地盤。白天是安全的,夜間他們睡不安枕。定下心吧!等不等得到我們不介意。」
  「我只希望早些解決,和你攜手直奔南京逍遙。為了殺人死纏不休,實在不是愜意的事。明哥,看到毒娘子你……」
  「你提她幹什麼?作怪。」
  「她曾經是你的女人,我怕她呀……」
  楊明將她拖起,吻住她的小嘴,禁止她說話,一陣激情的浪潮淹沒了她。
  姑娘們一旦感情有了寄托,便有宣告主權的心態表現。她的確有點怕毒娘子,尤其是在知道楊明不會向毒娘子下毒手之後,深怕楊明重燃愛火接受毒娘子,因此恐懼感一直揮之不去。
  她有自知之明,一個豆寇年華的黃毛丫頭哪能與毒娘子女皇蜂一類浪漫的成熟女人比?
  至少,連她自己也感到瘦竹竿似的身材,的確沒有女人味。她的心目中,毒娘子的胴體,每一寸都是女人,因為她曾經目擊。
  對女人的事,她所知有限,近乎懵然無知,連她母親也不會把忌諱教導她。在那個世代,女人十之八九,在結婚之後許久,才知道什麼叫女人。
  很可能她以為在和楊明多親近之後,便會成長為體姿姣好的女人,親吻與愛撫,便可讓她發育成可愛的女人。當然,她並不知道男人喜愛的是那種女人。
  「我絕不允許她纏你。」她扭身將楊明撲倒,嬌喘吁吁含含糊糊地說:「你是……
  我……的,明……哥。
  烈日炎炎,樹下卻是旖妮的春天。
  蹄聲如雷,十八匹健馬揚起滾滾塵埃。
  不像是趕長途,倒像是騎軍衝鋒,號角長鳴,健馬飛騰衝刺。
  普通的健馬,可以沖十里左右。
  十里亭一過,銳氣耗得差不多了,速度漸慢,但仍然有繼續奔馳的精力。
  十八匹馬分為兩路,騎士們伏鞍揚鞭,可能早有打算,一旦坐騎支持不住,便毅然丟棄,務必快速遠離,後面追的人一定來不及追趕,犧牲馬以爭時間。
  兩里、一里……進入土岡區。
  斜陽西沉,官道上行旅絕跡,健馬正好放蹄飛馳。
  「依啊……」前面長嘯聲震天,悠長洪澤,真有震聾起聵的威力,入耳令人感到耳中轟鳴。
  健馬速度漸減,騎士們坐正了身形。
  前面里餘,兩人兩騎堵在路中,騎士一高一矮,隱約可分辨繫在背上高出右肩尺餘的劍把。
  「啊……」長嘯聲再起,更為震耳,更為吃驚。
  十八匹健馬續進小馳,騎士們開始整理所佩的兵刃,盛在鞍袋中的重兵刃,已取出綽在手中,一面小馳,一面完成戰備。
  「楊小狗……」終於有人看清楊明的面貌了。
  「怎麼可……能……」領先的四海牛郎,神經質地脫口大叫。
  已接近至七八十步內,看得真切。
  楊明不但背上有劍,鞍前更置有盛六根鏢槍的槍囊。
  「必須沖,長上。」夷陵雙凶的飛豹孫陵急叫:「咱們掩護你,走脫一個算一個。」
  「來日方長。」追魂魔劍語重心長:「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社主,從左面越野脫身,穎州見。」
  健馬再次騰躍,追魂魔劍揚劍前衝。
  第二匹馬跟上,第三匹也銜尾衝出。
  長笑震天。第一支鏢槍像雷電橫空,貫入追魂魔劍的坐騎胸口,馬仍向前飛馳。
  追魂魔劍飛躍下馬,第二匹健馬恰好衝到,一掌拍在馬頸側,身形再斜起甩飛,幾乎被第二匹馬踹倒。
  一陣大亂,馬倒人飛,塵埃飛揚中,傳出被踹者的驚心動魄慘號。
  倒了六匹馬,有四個人再也起不來了,人與馬撞倒成一團,根本沒有躲閃迴避的機會。
  追魂魔劍最幸運,毫髮未傷。
  「哈哈哈哈……」狂笑震天中,楊明高舉長劍領先衝出。健馬腳力足,奔馳的氣勢,比騎士們的疲馬強三倍。
  十二匹疲馬向兩側衝入樹林,四散而逃。
  楊明與碧瑤雙騎並進,馳入路右的樹林,盯牢四海牛郎三個人,銜尾緊跟排枝而進。
  這一帶樹林是採樵區,丈餘高以下的樹枝皆加以砍除,野草籐蔓稀疏,健馬可以穿越過去。
  三匹坐騎已失去衝力,口吐白沫精力將竭,如不停下來放血,不久可能一蹶不起了。
  楊明並不急於趕上,從右面迫近,有計劃地逼對方的三匹馬,往他所預定的方向走。
  碧瑤的馬在最外側,保持二十步外距離的安全區。
  楊明愈追愈困惑,心中疑雲大起。四海牛郎像是神經不正常,只顧策馬逃命,完全沒有反擊的舉動出現。
  這期間,四海牛郎有太多的機會,用牛角鐺飛射攻擊,即使傷不了他,也會擊斃他的坐騎。沒有坐騎,怎麼追?
  可是,始終沒看到牛角鐺飛出。
  像牧羊犬驅趕羊群,四海牛郎的三匹馬被有效地驅向預期的方向。
  其他的騎士,已經不知逃往何處去了。丟了坐騎的追魂魔劍,也不知位於何處。
  「伊呀……」他堵住了右前方,健馬不住左奔右馳,發出威嚇性的吆喝,劍遙指著領先竄走的神簫秀土,然後是一連串的怪嘯,把三匹馬逼得向左前方奔出。
  碧瑤也間歇地發出嬌嘯聲,增加恫嚇的威力。
  他倆盡可衝上攻擊的,但卻無意接近在馬上搏鬥。在馬上攻擊,牛角擋的危險性增加三倍,人在馬上閃避困難,傷不了人一定可以傷馬。
  追魂魔劍在桃山驛,雖然對四海牛郎做強盜的計劃不滿,有意帶了自己的人束裝辭別返回光州,卻被九州冥魔夜襲所耽誤未克成行。
  此後,便沒有機會分道揚鑣了。但他仍然對四海牛郎忠心耿耿,不做臨危相棄不仁不義勾當。
  現在,這位光州大豪絕望了。
  他仍不放棄,循狂笑聲與長嘯聲傳來處,不顧一切飛趕,腳下俐落,比疲馬穿林的速度更快些。
  嘯聲漸近,他卻失聲長歎。
  也許,他覺得多他一個人,仍然力不可回天,他根本不是楊明的敵手,趕上去,他能挽得回危局?
  前面是一處平坡,也是一處百十畝大的林空地帶,荒草及腰,視野廣闊。
  西天已出現晚霞,即將紅日西沉。
  「太陽老爺,快沉下去吧!」他慘然低呼。
  天一黑,就五行有救了驀地,他駭然轉身,劍完成攻擊的準備。他的劍術撼震江湖,號稱追魂魔劍。
  「是你!」他驚駭的神情消失了,恢復傲世的大家面孔,臉上有自信的神情流露。
  「不該是我嗎?」樹後踱出的神針織女冷冷地問。
  神針織女追躡四海牛郎途經光州,幾乎被這位大家打入九幽地獄,除了行刺暗殺為技巧可圈可點之外,這位大豪哪將她放眼下?
  「老夫應該想得到有你一份。」他不得不承認事實:「老夫只好殺死你,在光州你本來就該死的。」
  「是嗎?」
  「一定。」他肯定地說。
  「證明給我看。」
  「老夫正有此意。」他猛地揮劍疾上。
  星芒一閃,再閃,三閃。
  「衝上來,老狗。」
  「嘔!老……夫……」他上身一挺,馬步再近,再渾身一震,再叫了一聲,砰然倒地。
  右肋下,共中了三枚無影神針。
  四寸針皆完全沒人內腑,一枚針就夠了。
  右面林緣嘯聲傳到,有健馬衝入草坪。
  她發出一聲嬌嘯,繞林內緣急竄。
  坐騎衝入草坪,楊明從側方突然策馬欺近。
  「下馬!」他大吼:「接飛刀!」
  神簫秀士猛地勒韁,糟了,坐騎本已力竭,一勒韁,健馬終於屈蹄踣倒。
  神簫秀士及時跳落,揚劍戒備。
  沒有飛刀射來,馬並非被飛刀射倒的。
  楊明的馬,已繞出盯住了四海牛郎,左手舉起一把品質不佳的八寸斷刃飛刀。
  「接飛刀!」楊明再次大喝。
  四海牛郎氣色不佳,但仍有精力應付搏鬥,馬上急扭虎腰,右手的韁繩一抖,奇準地將飛射臉部的急旋飛刀,震飛出丈外,韁繩也斷了一段。
  疲馬受驚亂蹦,四海牛郎驚叫一聲向下滾落。
  剛爬起,這位江湖未來霸主心中一涼。楊明就站在身旁,劍點在他的大嘴前,目光落在他握住牛角鐺的左手上。
  「原來如此,昨晚你握鐺的手受了傷。」楊明向後退,在丈外收劍入鞘:「現在,沒有我的事了。」
  四海牛郎的左手,用傷巾纏住整個手掌,大拇指另外加纏,勉強可以握住牛角鐺,想用來攻擊,威力有限得很,只能唬人而已。
  「混蛋!你是什麼意思?」他厲聲問。
  「你看。」楊明向他身後一指。
  猛回頭,神針織女正一臉寒霜款步出林。
  「你我的事未了。」他厲叫,挺劍踉蹌前衝。
  楊明一躍三丈,到了碧瑤身旁。
  碧瑤的靈飛劍,點在神蕭簫士的咽喉下。
  另一名金剛,正在不遠處草叢中作垂死的掙扎,是被碧瑤殺死的。
  「饒了他。」楊明高叫。「他還算一條好漢,忠心耿耿,殺之不祥。」
  碧瑤順從地向後退,收劍入鞘奔向楊明,挽了楊明的手緩步離去,臉上綻放著可愛的笑容。
  「到南京?」她幾乎要偎人楊明懷中了。
  「你爹給你帶了多少銀子?」楊明舉步維艱,半抱半挽一步一停頓。
  「問這幹什麼?」
  「看你買得了什麼珍飾做嫁妝呀?好的珍飾很貴呢!」
  「你是說,我要嫁給你?」
  「你願意嗎?」
  「不……願……意……等。」她把嬌媚的嗓音拖得長長地:「娶我要快……」
  「我要吻我的新娘。」
  「嗯……」
  「穿了那麼重的護甲,你累不累呀?」神針織女輕拂著劍,左手轉動著一枚四寸無影神針:「脫掉吧!順便脫我的衣裙。你兩眼無神,怎麼看不到往昔充滿情慾狂亂的眼神了?」
  「我仍然想你,仍然想撕掉你的衣裙。」四海牛郎凶狠地說:「總有一天,我要你跪著求我要你。牛郎配織女,這是命定了的。」
  虎死不倒威,他仍然有霸主的氣勢。但他知道,今天恐怕過不了關。
  楊明的雷霆一劍,砍中他的牛角鐺,無儔的震撼力,震得他的手掌走了樣,肌肉震裂如同,五指骨裂筋張,整個手掌腫得像南瓜,動一動痛徹心脾,哪能動手拚搏?抓住牛角鐺想嚇唬人,結果,綿綿無盡的痛楚,痛得他直冒冷汗,氣色哪能好?
  「我有點佩服你了,臨死還不忘強佔女人,保持強悍男人的本色。可惜我不是願受凌辱的女人,更不願我的親友任你奴役。
  我喜歡的是楊明那種男人,喜歡受到男人保護和喜愛。他認為你還算一條好漢,所以不忍殺你。」
  「他……」
  「他就是那個楊敏,也就是九州冥魔。」
  「什麼?他……他他……」
  「他不屑殺你,我殺。不殺死你,我順德徐家的人,天天會做惡夢。」
  「你吹起牛來了。我不要你死,我要你做我的女人,要你老爹替我……呃……」
  無影神針在側方看,可看到一絲芒影。在前面看,目力最佳的人,也只能看到一小星微光。
  他已經看不到一星微光,看到了他也無法躲閃。
  第一星微光沒入他的結喉穴,第二枚貴人眉心兩寸,第三枚再貫咽喉。
  「我不怕你了。」神針織女掉頭便走:「惡夢也醒了。」
  「砰!」他倒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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